契丹太祖的人才庫(三) | 資治通鑒的平行宇宙
——盧文進的複盤

大家好,我是來自平行宇宙的盧文進,很高興有機會來這裡跟同學們分享契丹建國初期的人才觀。
首先,我得簡單介紹一下我加入契丹這個初創團隊時的國際局勢。
彼時,正值後梁貞明三年、契丹神冊二年,即公元917年。
盡管此時活躍國際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是晉王李存勖,但後梁才是當時權重最大的自變量。
隻是,後梁自從朱溫過世後——嚴謹地說是從朱溫健康情況惡化後——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等李存勖進入他人生的活躍期,後梁的日子就更加窘迫了。
一方面,後梁要和晉國争奪五代的話語權,這是擺在朱友貞面前最為重要的國事;另一方面,他們還不得不承受霸主所必須承受的所有責任、義務與……嗯,成本,包括但不限于防禦岐、楊吳、成德、義武這些割據一方的軍鎮的軍事、外交方面的攻勢。
不過那句老話怎麼說來着?對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後梁畢竟家大業大,盡管四處受敵,盡管在下坡路上越滑越快,但包括李存勖在内的敵人中也沒有哪一個有實力将其一擊擊倒。
對彼時的李存勖,曾經的手下敗将劉鄩如今也成了他的大麻煩了——老劉在黎陽堅守不出,導緻晉軍縱橫天下的騎兵運動戰沒有了用武之處。
沒咒念的李存勖隻好從後方調兵。
李存矩——李存勖的小兄弟,此時正在新州任威塞軍防禦使——被李存勖選中,于駐地募集精兵、支援前線。
我和李存矩不算外人——這小子娶了我的女兒做妾,按照六度分隔理論,我也就和李存勖沾親帶故了——是以被他拉着,一起帶着辛苦募得的精騎趕赴黎陽。
說起來,李存矩這小子身上的二世祖氣息太濃,不是一個上司人的胚子。
在新州,他仗着手中有兵、上頭有人,行事驕橫霸道——如果隻是如此,對大分裂時代的一城之主也算不上什麼緻命的缺點;李存矩的最大問題在于他完全不理政務。
然而,你幹與不幹,政務就在那裡,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是以,李存矩的家奴操刀上陣,替自己的主子處理政務。
作為他的老丈人,我委婉地提過建議,但啥叫纨绔子弟?要是能聽見去與自己觀點不符的建議,那就不是纨绔子弟了!是以勸過幾回之後,我也就不再讨人嫌了——畢竟,他越是像這樣放權,我作為他的嫡系,手裡的權力不就越大嘛!
收到李存勖的指令,李存矩沒有一絲怠慢,立即嚴令募兵、征馬。
士卒來自山北部落的壯士以及舊燕的敗軍——這些人久經戰陣,多半都養成了“有奶便是娘”的價值觀,其實是有些隐患的;隻是因為他們久經沙城,都是優秀的即戰力,我們也就忍受了那些缺點。
比人更難征集的是戰馬——由于飽經戰火摧殘,民間缺馬,再加上期限緊迫,逼得百姓不得不用十頭牛去換一匹馬,一時間,新州地境怨聲載道。
不管怎樣,隻用了不到十天,李存矩就募得五百精騎。
為了表示自己對此次任務的重視、為了能第一時間向李存勖邀功,李存矩決定親自押送。
既然處理政務從來不在李存矩的考慮範圍内,身為壽州刺史、愛妾老爹的我就被他任命為裨将,讓我處理此行的具體事務。
從山北部落招募來的士卒本來都已經在新州成家立業,大家十分不願意撇家舍業地跑到黎陽和第一強國打生打死;而這一路,李存矩二世祖的做派又犯了,完全不懂得體恤軍心,把士卒們内心的不滿徹底點燃了。
二月十五日,當隊伍抵達祁溝關,實在忍受不下去的小校宮彥璋對士卒們發表煽動演說:“大家都十厘清楚,前線打得極為焦灼,作為主力,咱們這邊的騎兵可是傷亡慘重,要不然也不至于緊急征兵!
“沒人敢打保票,說優勢在我、我軍必勝。
“咱們兄弟抛家舍業地趕赴戰場,為的是什麼?那還不是建功立業!可你們看李存矩那個官二代,言辭行為中,總是透露着:‘你們這幫球霸,馬上就要替我們李家捐軀了,怎麼還在這裡對我的指揮挑三揀四呢?趕緊上戰場,早死早托生!’”
這番話可是戳到衆人的痛處了,士卒們異口同聲:“幹掉李存矩,扶正盧将軍,打回新州城。”
新州是這些人的老家,一旦拿下,勢必能号召起更多的人加入他們的陣營,到時據城自守,誰敢說一定玩不出些花樣來?
小火苗就此蔓延成燎原大火。
嗯,千年以前,類似的一幕在大澤鄉也上演過!
既然民心可用!已經達成一緻的士卒抄起武器,叫嚷着沖向李存矩的營帳,次日早晨,還在睡夢中的李存矩永遠地睡去了。
畢竟是我的女婿,就讓我花些篇幅也給李存矩複複盤吧。
按照主宇宙的管理學,主流理論都推崇适當放權——無論是賦能還是創客,無論阿米巴還是中台,其目的都幫助大企業的上司人将自己的權利下放到合适的手裡。
事實證明,這些做法是正确而有效的。
那麼李存矩因放權而導緻兵變又是為什麼呢?
任何理論都是有其适用範圍的,就放權而言,其對象顯然是大企業、大組織——比如李存勖就充分放權,以緻他手下無論李嗣昭、周德威,還是李嗣源,都能在危急關頭,不等李存勖的指令就發兵作戰,這才成就了晉國這個初創公司的命運。
作為李存勖的兄弟,李存矩自然有樣學樣,也嘗試向大哥的學習,努力放權;然而他最大的錯誤就是——上司500人的小隊伍,和上司一個國家完全不是一回事!小組織并不需要放權,畢竟小組織再放權,基本就相當于沒有權力了。
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看,如果李存矩的老哥不是眼下的河北王,都等不到募兵這件事發生,隻是不管政務這一條,就足夠李存矩那些家奴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了。
除了這個根本性的錯誤,不懂得團隊建設則是李存矩失敗的另一個教訓。
實事求是地說,讓沒有經曆磨練的纨绔子弟、官二代擁有對底層士卒的同理心,可能确實有些難為李存矩。
可既然他一切像李存勖看齊,就應該看看自己大哥是如何在一片看空中強勢爆發,如彗星般崛起的——而不是隻學其表,不究其裡。
最後再說一點,這小子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居然沒給自己組建親軍。
是,在五代,本來是長官最後一道保險的親軍往往會黑化成刺向他的屠刀——張灏、徐溫點贊——可即便如此,大家還都不惜成本地培養親軍,所為何故?
用養豬打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吧——沒有親軍,你根本堅持不到親軍黑化,就被做成乳豬了;而組建親軍,至少能讓你活過幼稚期,養成了肥豬,才可能被屠宰。
言歸正傳。
既是李存矩的嶽父,又是身居一州刺史的高位,我完全不想叛變;可此時此地,敢于對暴兵說不,就意味着我也得步李存矩的後塵!我能為李存矩做的,也隻剩捶胸頓足地表達對士卒1的不滿,“你們這群混蛋害死了郎君,我再也沒臉去見晉王了!”
然後呢?自然是要順應環境——在衆人的裹挾下,我帶着隊伍傳回新州。
盡管大家想得很好,然而打仗這個事兒難度大,風險高,尤其此時的晉軍正值武力巅峰,根本就不是這樣一小撮叛軍能夠撼動的。
面對攻城的叛軍,新州守将楊全章隻是關起城門這一招就讓沒有攻城器械的五百騎兵束手無策。
事實上,我如今面對的這種窘境基本上也是整個晉軍所無法攻克的重大技術難題——面對後梁的每一次戰争,晉軍都能取得優勢,卻因為攻城問題而無法将優勢轉化為勝勢。
而在農耕時代,像後梁這樣農戰立國的政權,手中握有的堅城完全可以用恒河沙數來形容——這也就是朱溫死後梁晉争霸的勢頭雖然一直在向有利于晉國的方向發展,但後梁卻始終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之一!
新州打不下來,我們隻好轉攻武州,又被雁門以北都知防禦兵馬使李嗣肱擊敗;得到消息的周德威也派出部隊參與追讨。
再這麼當流寇,可真的是死路一條了!思前想後,大家一咬牙一跺腳,決定投靠契丹。
無論是我還是韓延徽,原本都是中原政權培養出的人才,都對自己的國家抱有希望,從來沒想着跑到契丹這個蠻夷之地。
用茶館裡常四爺那句話總結我們再合适不過——我愛大清,可誰愛我呢?
韓延徽先是被劉守光當作棄子,好不容易跑到晉國卻又被辦公室政治所排擠;我已經是李存勖的外戚了,從心往外地希望晉國強盛,可李存勖給自己兄弟一個他能力無法勝任的工作,導緻我被叛軍裹挾,身不由己。
同學們當然可以像李存勖那樣,責罵我們有才無德,是典型的小人;但站在阿保機的角度看,我倆完全可以被美化成識時務者的俊傑。
無論是俊傑還是小人,無論我們是否德行有虧,人才這個title卻無論如何都是跑不掉的——而人才可是成就大業所不可或缺的資源,李存勖可以選擇不用,卻不能阻擋阿保機重用。
多說一句,當這事最終上報到高層,發現兄弟被殺、精兵叛逃,李存勖自然氣憤得不行,下令處死李存矩的家奴以及幕僚,以示警示……嗯,以及洩憤。
現在想來,我要是還留在晉國,多半也得落到這個境地。
如果說韓延徽給契丹帶來了中原文化,為其後來的崛起打下了制度基礎;那我的加盟,就将晉軍的軍情直接展示給了阿保機。
當初,劉守光還是燕國皇帝的時候,契丹雖然不時地騷擾邊境,但站在戰略高度,燕國倒是占優的一方。
這挺反直覺,但的确是事實。
幽燕作為自中唐已降抵禦契丹的最前線,早已沉澱出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戰法,劉守光雖然奇葩,但終究是在軍營中長大,耳濡目染之下,防禦契丹的軍事常識還是不缺乏的——也許正是因為他不時地能在勇武的契丹部隊面前取得勝利,才漸漸産生了李存勖也不過如此的荒謬想法……吧?
其中,卓有成效的一點是在幽州之北七百裡的渝關設定了八防禦軍。
渝關下有一直流向大海的渝水,自渝關沿着渝水向東北走隻有一條道路,兩側全都是高山亂石,地勢險峻,狹窄處不過數尺,難以逾越。
燕國一直苦心經營這種戰術要塞——招募雇傭軍駐守,為保障其糧草供給,規定此地的田租直接供給駐軍,不用經過薊縣的中轉;至于軍服,則是由幽州每年運送的布、棉予以解決。
每年秋季,早早地收割莊稼,然後清野堅壁,以免契丹人取糧于敵;要是契丹大軍真的來了,就堅守不出,利用地勢打消耗戰,等無功而返的契丹軍隊撤走時,再挑選勇猛善戰的士卒在關鍵隘口發動狙擊。
防守反擊說起來平平無奇,可對于後勤補給差、不善攻城且客場作戰的契丹卻效果奇佳。
補給充足、戰必能勝且獎賞豐厚無比,八防禦軍的士卒們漸漸地不在意自己的雇傭軍身份,而是将駐地視作家園,長此以往的正回報漸漸把八防禦軍打造成一個無法攻克的堡壘,以緻于契丹人都不願意打這裡的主意了。
然而,時代變了!晉滅燕之後,周德威成了幽州的一把手,根據自己對戰争了解,他改變了傳承百年的防守反擊戰法。
晉軍,脫胎于突厥沙陀部,在地測邏輯上,他們對戰争的了解其實與契丹十分相近——重騎兵輕步兵,重運動戰而輕攻城戰;至于周德威,本身就是得益于這套打法的宿将,自然對此深信不疑加身體力行。
這種認知回路的閉環,自然而然地讓周德威産生了路徑依賴,打心底認為據堅城防反不過是将帥無能、士卒懦弱的無奈之舉。
是以,渝關的工事就漸漸的被荒廢了,以至于北方的契丹人漸漸地将自己的觸角延伸到在失去保護的渝關,甚至更進一步,連原本輕易不敢踏足的的營州、平州,都因為失去渝關的保護而成了契丹人的牧場。
而就在對手向前進逼一步的時候,周德威又因為猜忌舊燕的降将,陸陸續續地找各種借口将之清除——這就是傳說中的自毀長城吧。
晉國的北疆,在周德威的錯誤戰略下,徹底形成了敵進我退的被動局面,諷刺的是周德威本人卻對此一無所覺。
事實上,當這個局面剛出現的時候,作為競争對手的契丹人也沒有認清形勢,跟以前一樣,阿保機的第一反應就是點齊兵馬過來撈一票大的。
于是就有了我帶來大軍再攻新州的局面。
我還是我,新州甚至比不久前還更強大了——曾經在晉陽保衛戰中立下奇功的安金全是現任刺史,表明了李存勖對新州的重視——然後有了契丹做靠山,戰局的發展與上次迥然不同:安金全兵敗棄城;而我則終于可以耀武揚威地進駐新州,任命将劉殷為刺史——算是圓了當初叛亂的初心。
得到消息的李存勖不敢怠慢,派周德威集合河東與鎮、定二州的兵馬,打算收複新州——這一打就是十幾天,在晉軍的猛烈攻勢下,新州依舊屹立不倒。
見識到了晉軍精銳的戰鬥力,原本隻是本着有棗沒棗打三杆子的阿保機在态度上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先是認真地聽取了我的意見,以求根據我對晉軍的了解來決定後續軍事行動的烈度與目标;再和擅長大局觀的韓延徽商讨,阿保機最終制定了一個雄心勃勃的大計劃——在河北打下一個橋頭堡,為将來的南下謀取戰略支點。
是以,契丹傾舉國之力,征集三十萬大軍趕來救援新州——雙方兵力相差懸殊,周德威寡不敵衆,大敗後逃走,契丹大軍尾随其後,進圍幽州!
阿保機對外宣稱擁兵百萬,這在周德威的眼中,基本等同與事實——站在幽州城頭看去,城外漫山遍野的都是契丹人的氈車帳篷。
如果隻是人多,也不至于引起周德威的恐懼,畢竟契丹人跟晉軍一樣長于運動戰,但面對攻城戰就捉急了。
然而不久之前攻打蔚州的經驗,此時發生的作用——契丹人再次玩起了道地戰——不分晝夜多路出擊!
相對應的,周德威則想盡辦法破壞道地,甚至不惜向道地投放易燃的膏油,發動火勢以阻滞契丹人的攻勢;同時,在城牆周圍堆起土山,以獲得居高臨下的地利;又在城裡融化銅水,向城下的攻城士卒潑灑這些大殺器。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晉軍每天都能輕易地收割走過千的契丹人。
一般而言,以打劫立國的阿保機再面對這種情況下都會選擇放棄,畢竟死這麼多不但動搖軍心,更會讓以後的打劫無法動員出足夠的兵力;但這一次,在出兵之前就制定好方案的阿保機卻咬着牙堅持下來,不計成本的繼續傷亡慘重的攻勢。
如此一來,人數劣勢就到了周德威這一邊——老周隻好拉下面子,派人突圍,向李存勖告急。
彼時,李存勖的日子也不怎麼好過,否則也不至于要求李存矩募兵增援前線。
是以他罕見地沒有迅速決策,而是召開軍事會議,并表明不分兵,幽州這個北境之城危在旦夕;分兵則可能無法抵禦梁軍的反擊。
屁股決定腦袋!諸将當然知道幽州的重要性,可大家現在都在跟後梁死磕,劉鄩最近戰績的确拿不出手,可他過往的表現可是十足真金,誰敢保證不會上演一出絕地大逆轉來?真要是有那麼一天,自己可就得面臨如今周德威的困境了。
是以,會議上絕大多數的人都不同意分兵,當然理由絕不是分兵可能會讓自己面臨風險,而是說:1.後梁遠比契丹強大,需要更多的兵力應付;2.李存勖就在梁晉之争的一線,必須重兵保護。
事實上,李存勖内心是希望分兵去救援幽州的,隻是諸将所提出的理由的确尤其合理性,如果不能說服諸将,即便分兵,也難以取得預期的成效,是以才希望在會議上,能有人替自己提出分兵的建議。
李存勖想睡覺,就有人遞過枕頭——還不是一個,而是三個!
李嗣源、李存審以及閻寶不為衆人意見所動,力主分兵!請大家注意,如果用上帝視角看,李嗣源後來可是奪了李存勖的位置,成了後唐明宗——要是沒有如今的這種洞察大局戰略眼光與力排衆議的決絕,又豈能有後來的成就;閻寶剛從後梁跳槽過來,既沒能和晉軍進階将領打成一片,又無法取得李存勖的信任,不做出個大業績,将來的命運還不得跟賀德倫一樣!是以盡管出發點不同,但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反主流也就不足為奇了!
李存勖就等着這一刻呢!等三人發表完意見,立即表态:“當初太宗李世民憑借一個李靖就能活捉突厥可汗,如今我有三員大将,小小的契丹還能翻了天不成?”
既然有了目标,接下來就是制定作戰計劃了。
剛剛還口徑一緻的三個人尴尬地發現,此時的意見相左了:
李存審以為契丹人向來因糧于敵,肯定沒有攜帶足量的辎重,是無法長期在客場作戰的,建議等敵人把幽州附近能吃的東西都掠奪一空,自然就會撤軍,到那時己方再尾随其後,伺機而動,必然可以取得大勝利。
李嗣源則擔心,周德困守孤城已近二百天,想來衣、食、槍、矢都快告罄……一旦有變,損失之大絕不是眼下的我們能承受得起的;沒有人知道城破和援軍哪一個先來,巨大的心理壓力很可能讓幽州士卒做出難以預料的選擇——依我看,咱們都别僥幸,把希望寄托在契丹糧盡撤軍這個不确定事件上,不如讓我做先鋒去救援幽州。
這話說到李存勖心眼裡了,當即拍闆:就按照李嗣源的方案辦!
當日,李嗣源整合隊伍;四月率軍出發,并令閻寶率領鎮、定二州的士卒緊随其後。
大軍開拔之後,李存勖又擔心兵力不足,難以擊退契丹大軍,又于當月二十八日安排李存審率軍與其會合。
至此,援軍合計約七萬人,在易州做最後的休整,就準備直插幽州,謹慎起見,李嗣源召開戰前會議。
李存審再次提出自己的擔憂——契丹人多勢大,而且以騎兵為主;我我軍能在以往與後梁作戰時占盡優勢,不就是依靠這兩項嘛!如今這兩項都劣于契丹,卻要在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與其交戰,我擔心對方集中優勢兵力後一次沖鋒,就有可能将咱們的正峰撕碎,到那時,想找一個給他們收屍的人都不容易啊!
李嗣源同意李存審敵強我弱的判斷,是以也不打算走尋常路,“契丹人是侵略者,後勤補給完全來源于占領區的百姓;可咱們在自己的土地上作戰,就絕不能騷擾百姓、就必須攜帶大量辎重,一旦在平原相遇,咱們可就成了敵人的運糧隊。
“如果那樣的話,就算打仗沒輸,這場戰争也注定無法獲勝——是以,我建議:咱們走山路,即便在路上遭遇到契丹軍隊的阻擊,我們也可以憑險據守,足以抵消對手騎兵多的優勢。”
于是,援軍于十七日由易州出發向北急行軍,二十三日翻越大房嶺後轉向東行。
正如當初立下的flag那樣,李嗣源親自與養子李從珂親率三千精騎為前鋒。
隊伍行進到距幽州六十裡時,終于遭遇契丹部隊。
此時,一方在山上、另一方在山下,無法阻擊晉軍的契丹士卒隻好快速向幽州方向靠攏,以期截住晉軍的攻擊路線;見此情景,晉軍趕緊使出吃奶的力氣跟對方比賽行軍速度。
這很像一支車隊在高架主路急駛,另一支車隊在輔路緊追,而每當立交路段在平交路口彙入時,雙方都會停下來厮殺一番,直到一方擺脫為止。
李嗣源父子拼死力戰,始終保持着向幽州推進的大趨勢,但當兩支車隊駛入一個大山口的時候,一直隻能跟在後面吃土的契丹人終于派出一支萬人隊成功堵住了晉軍的行進路線。
敵我兵力對比高達3:1,随後則有更多的敵軍尾随而來,晉軍上下振恐。
關鍵時刻,李嗣源丢掉甲胄,發動晉軍的傳統技能——心理攻勢,作為一個常年與契丹打交道的北方人,李嗣源能說一口流利的契丹話,他大聲喊話,“爾等無故犯我大晉邊境,晉王命我率領百萬大軍直抵西樓,去滅你們契丹人全族!”
随之,李嗣源又發動了晉軍将領的第二個傳統技能——決死沖鋒,他帶着自己的百餘精騎近衛沖向對手。
剛剛聽到喊話的契丹人正由于疑神疑鬼而疏于防範,被李嗣源沖亂了陣腳。
李嗣源再接再厲,又反複沖陣,徹底打亂了契丹人的陣型。
什麼樣的隊伍具有戰鬥力?像如今這隻晉軍一樣,主帥領頭沖鋒、大喊跟我上的隊伍最有戰鬥力!有了這樣不要命的主帥,這支精挑細選的晉軍終于放下一切包袱,随之一擁而上。
面對這樣的對手,一向英勇善戰的契丹人也招架不住,甚至一名酋長都死于亂戰。
想到幽州城下還有幾十萬大軍給自己撐腰,完全可以在那裡與晉軍決戰,而沒必要現在就賠上了自己的性命——契丹人終于放棄阻擊,任由李嗣源殺向幽州。
就在李嗣源赤膊玩命的同時,李存審也沒閑着,他指令自己的士卒砍伐樹木,制成建議鹿角,全軍人手一支,一旦我軍遭遇敵人,立即以此結成營寨。
在對擁有完善攻城器械與戰法的中原軍隊,這種簡易工事沒什麼用處;但對上幾乎把所有的技能點都點在了騎兵沖鋒的契丹,此舉不失為一種成本效益極高的防禦工事。
果然,當遭遇契丹騎,簡易營寨抵擋住了第一波沖鋒,就在契丹人騎着馬繞圈尋找戰機時,躲在營寨中的晉軍萬箭齊發,在遮天蔽日的箭雨打擊下,契丹人馬死傷慘重,甚至都阻塞了晉軍向幽州行進的道路。
最終,戰場轉移到幽州城下。
千年以前的北京城下,契丹人列陣以待。
李存腎收攏部隊,嚴令部隊不得擅自出擊,而是安排老弱病殘在遠處收集樹枝搞大掃除——人為地制造出遮天蔽日的塵土,這在不明就裡的契丹人看來,可就真的是有百萬大軍在集結、蓄勢待發,與之前李嗣源的虛張聲勢實作了完美的交叉驗證。
有了這些伏筆,契丹人原本引為靠山的人多勢衆就有些不足為持了!随着李存審發動了決死沖鋒,契丹人先前被李嗣源擊敗的心理陰影迅速擴大,氣勢急轉直下,沒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向北山潰退,隻剩下滿山遍野的氈房、辎重以及近萬俘虜,成了晉軍的戰利品。
到了二十四日,晉軍的任務就徹底變成了高層進入幽州慰問快成驚弓之鳥的周德威、士卒留在城外清掃戰場、配置設定戰利品了。
圍繞幽州這個戰略重地,四五十萬人拼盡全力打了一場國運之戰,從接觸、試探、厮殺到結束的總耗時都沒有超過一天,這種高爆發、低持久的戰争就是那個時代遊牧文明騎兵戰争的主要特點——究其原因,雙方其實都沒有足夠的底蘊以支援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還不等戰争分出勝負,國家的經濟就已經被拖垮了。
當終于獲救的周德威在幽州城内歡迎援軍的同時,吃了敗仗、沒達到戰略目的的阿保機也沒閑着,他任命我為幽州留後——沒多久,就轉正為節度使——至于任務,簡單得很,就是給晉軍的北境制造盡可能多的麻煩。
這就是阿保機的過人之處:一場大敗也沒能改變他的初心——奪取進軍河北的前沿要塞!如果正面硬剛無法達成目的,那就換成騷擾經濟——反正戰略路線絕不因為一次性的勝負而有所動搖!
就此,契丹在晉國北境插下一顆釘子,諷刺的是,這顆釘子(也就是我)的供應商還是晉國自己,甚至,釘下釘子的錘子的部件(當然就是韓延徽了)也有晉國供應商的影子!
從此,我的辦公地點就基本固定在平州,每年都要定期、不定期地率領奚人騎兵去兩國的邊境搞一搞觀光旅遊,順便抓一些晉國北境的百姓作為當地特産帶回去——這就是俗稱的打草谷。
為了應付這些騷擾,晉軍被迫從瓦橋向薊城運輸後勤補給。
送補給的辎重兵沒有自保能力,為避免變成我的運輸隊,晉軍又得派重兵保護。
可“買的沒有賣的精”,晉軍補給隊得全程警戒,難免有疏忽的時候;而我則隻需要找準時機,一擊即走,無論勝負都用不着支付過多的成本——是以,每年都能收獲到晉軍友情贊助的大禮包。
長此以往,深受其害的盧龍軍鎮經濟日漸凋敝,不複往日繁華。
不要用業餘去挑戰别人的專業!劉守光的确奇葩到極點,但他父子經營的渝關防線卻真的卓有成效——通過防守反擊戰術,燕國實作了契丹“"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這條真的實作了,士不敢彎弓而報怨——這條勾掉”的效果。
反觀周德威,按照運動戰的慣性思維,莽撞地否定燕軍傳統,主動放棄當初成熟且有效的渝關防禦政策,這才是造成了如今敵進我退狼狽局面的根本所在。
曆史的教訓就擺在那裡,可總有後來者認為自己與衆不同,覺得類似的錯誤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這就是為什麼黑格爾會認為“人類從曆史中學到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無法從曆史中學到任何教訓”的原因。
哪怕我們這些前浪暴雷時的聲勢已經震耳欲聾了,可總有後浪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我們的覆轍。
羅永浩,是網際網路時代造富的典型案例。
憑借過人的脫口秀表演裡、紮實的英語教學能力以及草根逆襲的人設,羅永浩迅速在新東方站穩腳跟,成為網紅老師。
随後,他再接再厲,獨立創業,先後創辦牛博網、英語教育訓練學校。
在這個階段,他的成就算不上多麼耀眼——畢竟人家王首富的小目标就是一個億——但羅永浩還是成功地将自己打造成頂級的流量入口。
以至于當2012年羅永浩創辦錘子科技的時候,初期天使投資的估值5000萬人民币——哪怕業内人士都不看好這個完全沒有經驗的入局者;一年後的第一輪正式融資結束時,資本市場估值4億7000萬人民币——俨然已經成為手機行業的新貴。
現在,我們都知道了事情後來的樣子。
盡管由錘子科技出品的堅果手機收獲了這樣那樣的鮮花、掌聲與口碑,但作為一款複雜的供應品,僅僅依靠新穎的設計,優良的營銷,是遠遠不夠的。
這也是為什麼小米創業之初,雷軍甯可冒着福島核事故的風險,也要親自去日本,與公司進行商務會談,為的不就是制造手機的核心競争力——供應鍊管理嘛。
而外來者老羅卻主動忽視了這一行業高度重視的傳統共識,依舊按照自己過往的成功經驗,将精力傾注在營銷與設計之上。
結果呢?供應鍊管理不善緻使産能不足,産量跟不上導緻銷量未達預期,銷售低迷造成資金短缺,資金緊張使生産不飽和——這就陷入死循環了,投資人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停止注資又加劇了這個向下滾動的死循環。
當然,期間出現的品控問題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加速器。
事到如今,就是喬布斯複生,也難以扶大廈之将傾了。
最終,“欠了六個億”的羅永浩向現實低頭,将錘子科技賣給了季節跳動;随後回歸自己的老本行——脫口秀!
按照羅永浩自己的說法,截至2020年9月,通過直播帶貨,他已經還了快4個億了;并預測: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未來一年,應該也就差不多還完了。
且不論這些資料是否真實,但可以确定的是:放棄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重拾自己的傳統優勢,羅永浩過得可比錘子科技時期好多了!
有關契丹建國之初人才觀的故事至此就告一段落,下一回,将将由張承業和大家分享李存勖對人才的态度。
司馬光【資治通鑒】
歐陽修【新五代史】
薛居正【舊五代史】
脫脫等【遼史】
葉隆禮【契丹國志】
特别聲明:
我們沒有辦法讓曆史重演,但可以另辟蹊徑地打開平行宇宙,嘗試與曆史事件的“親曆者”面對面地交流!
事實上,當我閱讀曆史的時候,其實質就是開啟了一個平行宇宙;而當你閱讀本文的時候,其實質也是進入了一個平行宇宙。 在這個平行宇宙中,如果你發現了錯誤,請及時指出、不吝賜教,那将是你我持續進步的原動力;如果你受到啟發,不妨關注、點贊、轉發,去激發更多的人。
文中圖檔均源自網絡,特别感謝辛苦制作、上傳的網友!如有侵權,請聯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