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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作者:北方冰兒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1)

作者:冰兒

土堡上空的飛鳥

我出生在一個叫土堡的地方,這裡有四個土堡,我父親是其中一個土堡的薩滿,也是四個土堡中最大的薩滿。父親常常摸着我的頭說:“這醜陋的丫頭。”然後便歎氣。在他生氣的時候,他就大罵我:“你這個癱子,都是你給我們家族帶來的晦氣。”雖然是這樣,但父親還是愛我的。

我生下來時長得很醜,而且還是個癱子,沒人喜歡我。要不是母親執意留下我,我很可能就被父親扔到土堡外面的大河裡淹死了。可是我并不恨父親。

就這樣,我慢慢地長到了十八歲,我依然很醜,依然不能走路。唯一的變化是,我想找個要我的男人,這很難。父親和母親也開始操心我的事了,我的兩個哥哥卻不理會,還諷刺我說:“得等到天外面的烏鴉飛來的時候,她才能找到婆家。”我把眼淚溜到肚子裡,我發誓要找個比他倆都強的丈夫,而且還必須是未來的薩滿。

那天,我對伺候我的丫頭說:“我要必烈薩滿的兒子娶我。”

丫頭居然把頭扭到一邊,說:“那得然傑薩滿出面。”

然傑,是我父親的名字。

我說:“不用他,我會讓必烈的兒子必修格娶我的!”丫頭不再理我,她覺得我是癡人說夢。

必修格是必烈唯一的兒子,不僅長得英俊,而且頭腦聰明,在我們四個土堡中,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給他。可是,必修格好像誰也看不上,總是一副清高的樣子。但是,我想得到他。

年關近了,是三個土堡向我們家進年貨的時候了。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能見到必修格和他的父親。國大和不上土堡的薩滿都來了,說了敬上的話,送來了年貨,父親還留他們在土堡裡喝了酒。

必烈和他的兒子沒有來,雖然父親表面上不說什麼,但我知道,他在強迫自己耐心等待。這些年來,必烈薩滿的土堡越來越強大,大有超過父親之勢。

又過了幾天,我聽見父親跟母親說:“我想,今年必烈是不會來了!”母親說:“當初我就說,聯合國大和不上滅了必烈,你不聽,現在恐怕是他滅我們的時候了。”其實,這一點我早就看出來了。這幾年來,父親太過于滿足了,整天無所事事地閑逛;而必烈薩滿幾乎年年春天都親自帶着自己的百姓開荒。

這天,我不小心又讓心情不好的父親看到了,他指着我大罵道:“你這個醜八怪,如果你長得漂亮,和必烈聯姻,他還會不敬着我嗎?你這個癱子,永遠是沒用的。”那天,我把自己關在房裡哭了很久,我沒有想到父親會這樣對我!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年後,我們圍獵,這是我們的一個儀式,通過打到獵物的多少來預示一年的年成。

這是我第一次跟着圍獵,傭人費了不少心機和力氣,才将我帶到圍場。雖然我隻有看的份,但是仍然興奮異常。十八年來,我第一次踏出土堡。

圍獵的喊聲震天,父親端起了獵槍,我望着他說:“爸爸,能讓我打一槍嗎?”盡管聲音很小,父親還是聽到了,他愣愣地看着我,沒有說話。這時,大哥不屑地說道:“一邊呆着去!”他推了我一下,我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我趴在地上流下了眼淚。母親扶起我,把我抱到椅子上,她沒有說話。

大哥開了一槍,什麼也沒打到。父親慢慢地走過來,摸了一下我的頭,把獵槍遞給我。獵槍很沉,我端起來時,手有點發抖。大哥和二哥用嘲笑的眼神看着我,他們從沒拿我當回事。

我突然轉身把槍口對準了大哥,他的臉刷地一下就白了,真是可笑!他哆嗦着說:“芾币,你幹什麼?”這是他頭一次叫我的名字,以前他總是叫我癱子,我咯咯地笑了起來。“你終于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下次别對我這樣!”說完,我轉過槍口,開了一槍,一隻兔子倒下了。他們驚訝地看着我,張着的嘴巴久久沒有合上,發出的口臭讓我一陣陣地發暈。

圍獵過後,我的手中就沒離開過槍,睡覺的時候也抱着。這以後,大哥和二哥再沒敢罵我一句。我看着他們的變化,明白了一個道理:隻有強硬起來,我才能保護自己!

小草發綠的時候,便是四個土堡祭祀的時候了。這時卻傳來必烈薩滿準備攻打然傑土堡的消息,這讓父親很是恐慌。

他知道,自己早已不如當年,而且,現在必烈的實力早已強過我們。我的兩個哥哥卻興奮起來,磨刀霍霍。我也很高興,因為我又能見到我心愛的必修格了。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2)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必烈薩滿把隊伍拉到離然傑土堡隻有一裡遠的地方,随時準備開戰。

父親派人與必烈和解,必烈卻把信使給殺了。父親一下子老了許多。

必烈終于把隊伍拉到了土堡的城下,必修格騎着雪白的馬在土堡的下面,不動聲色地望着站在土堡上的父親、兩個哥哥、還有我。他認識我,因為,父親曾經和必烈薩滿聯姻,想把我嫁給必修格。當時必烈土堡的力量還很弱,隻好答應。必烈承諾說,到我二十歲的時候,就讓必修格來娶我。

可是,沒想到,這幾年必烈薩滿居然強壯起來,他們當然不能再頂着然傑強加的恥辱生活。是的,在他們眼裡,我是恥辱的代名詞。

必烈的士兵呼喊着,大聲地吹着口哨。必修格揮了一下手,天地便靜了下來,我看呆了。必修格沖着我喊道:“醜丫頭,你不是讓我娶你嗎?隻要你打敗我們必烈土堡,我就娶你!”父親生氣地看着我,大哥、二哥卻在幸災樂禍,仿佛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端起圍獵時父親給我的那支獵槍,一槍就把必修格放倒在了馬下。

城下轟地一下炸了鍋,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直到這時,我才知道自己在射擊上是個天才!父親大叫着,把我抱在了懷裡。我從來沒看到他為我這麼高興過。可是我高興不起來,我打了我心愛的人,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死掉。

必烈退兵了。父親當晚給我慶功。父親說:“你完全可以打死必修格的。”我知道我能。這天晚上,我突然生出一個想法,我要當薩滿!盡管從來沒有女薩滿,但這會從我開始,我要改變這一切!

大哥和二哥受了冷落,他們不時地打擊我,給我難堪。一天,大哥沖進屋裡來,把我推倒在地上,我的頭磕在了床角上,血順着我的臉頰流了下來,他不僅沒有感到内疚,反而大笑起來。

我哭道:“我是你親妹妹呀!”

可是,他卻惡狠狠地威脅我說:“你以後少多事,小心我殺了你!”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我知道父親又罵了他。父親現在很老了,也到了交出薩滿位置的時候了,可是他還沒有決定把這個位置給誰,是以大哥和二哥的關系總是很緊張。大哥心裡着急,便把火氣發到了我身上。那天,他拿走了我的獵槍。

大哥又喝多了。他在土堡的院子裡到像發了瘋的野狗一樣到處亂竄,并在我的窗子下大喊大叫,一叫就是半宿,我真想弄死這個沒教養的雜種。我讓丫頭把我推到門後,叫他别叫了。他上來就把我打翻在地,還用腳踩着我的臉說:“你也有資格教訓我?你是什麼東西?”說完,他狠狠地踢了我一腳。父親看到了,可他沒有管,他的心思全在怎麼對付必烈再一次的攻擊上。

父親在想辦法對付必烈薩滿的時候,我也在想辦法對付大哥。我想弄死他,還不能讓父親懷疑到是我幹的。

又是一夜,我沒有睡。我在弄一根繩子,它已經結好了。我在等待着時機。這段時間,大哥很少再來我這個地方了。我天天坐在椅子上,看着進進出出忙碌着的人們,有時候也看看天空中飛着的鷹,更多的時候我會想到必修格。我想,這次他會改變對我的看法,但是絕對不會娶我。我後悔打傷了他。我聽父親說,必修格傷得不輕,但是已經好了。父親在說必修格好了的時候,眼神是憂郁的,兩個哥哥他一個都指望不上,他們隻會為了薩滿的位置争不停。

一天夜裡,大哥再次喝得爛醉,他來到我房裡,一腳把丫頭踹到了門外,鎖上了門,他竟要強奸我!我叫道:“我是你親妹妹,你不能呀!”可是他不聽,瘋狂地扯掉了我的衣服,這個時候父親踹門進來,打了他一耳光,大哥出去了。我以為,父親會給他嚴厲的懲罰的,可是第二天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我恨上了父親。

大哥想強奸我的事,讓二哥高興了很多天,他覺得薩滿的位置好像離他更近了。他還特意來看了我,把大哥大罵了一通,走時還給我留下一串虎骨項鍊。這是我第一次收到然傑家男人給的東西。

過了幾天,大哥又在後院喝酒,我知道他一定會醉的。

天下着大雨,我把放在枕頭下的繩子拿出來,爬到二樓的護欄邊,系好繩子,另一端系上了一個不太重的木頭凳子。為了拿這麼一個凳子,我花了三個晚上的時間練習力量,才把它拿到腿上來。我不知道,這個東西能不能要了大哥的命。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3)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大哥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看着他,我忽然動了恻隐之心,他畢竟是我哥哥啊!

突然啪地一聲,大哥摔倒了,他叫了一聲,想必是哪兒摔壞了。我試着把身子探到扶欄的外面,看到他站起來了,我松了口氣。可就在這時,那個綁着木凳的繩子卻悠了下去,大哥還沒有站穩,就又被悠出的凳子撞倒了,他趔趄着往前沖去,掉進了流水井裡。那流水井有兩個分井,一個是排水用的,一個是積水用的。排水的孔小,積水的孔大,大哥掉進那個很深很深的積水井裡。我呆了,可是我沒有喊,隻是默默地收回了繩子,把凳子放回原來的位置。在漆黑的雨夜,沒有人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

第二天,天晴了,我看到傭人把流水井蓋好了,他沒有發現什麼異樣。直到晚上,大哥還沒有出現,才讓他們緊張起來。尤其是父親,他懷疑也許是必烈對大哥下了毒手。

又過了一段時間,必烈薩滿還沒有進攻的意思,大哥仍然沒有下落。

這天,父親在喝水時說有一股臭味。我緊張得要命,我知道,大哥的屍體在積水井裡發臭了。怎麼辦?如果父親懷疑到我,我就沒命了。這是個重男輕女的土堡。

臭味彌漫了整個土堡,甚至其它的土堡在順風的時候也聞到了。父親終于命人打開積水井,檢視水發臭的原因。在這之前也發生過,積水井也曾因掉進狗什麼的東西而發過臭。可是他們誰也沒想到,竟然會是大哥的屍體。

處理了大哥的屍體後,我沒有看到父親太痛苦的表情,他也沒有到我的屋裡來。隻是把二哥叫進他的房裡,然後聽到二哥的慘叫。就這樣,一天一夜,所有的人不知道然傑薩滿要怎麼樣懲罰二哥。大家都猜得出,是二哥把大哥害死了。他們誰也沒有懷疑我,因為我在他們眼裡是個廢物,什麼也幹不了的廢物。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二哥被傭人攙了出來,看來二哥保住了命。如果父親還有個兒子,二哥可能就會死。可是,父親再也生不出兒子了,他太老了。他要保住二哥的命來接他的位置。二哥被攙到母親的房裡後,就聽見母親罵:“這個挨千刀的,難道他就不是你親兒子嗎?死了一個,還想弄死一個!弄死了倒是好,看你絕戶氣的怎麼辦?”二哥除了叫并沒有說什麼,他覺得值,雖然不是他把大哥弄死的,但是值。

母親罵了一天,到晚上還沒有歇下來的意思,這是母親第一次敢這樣罵父親,而且還這麼長時間。也許是失去兒子的痛吧!父親不吭聲地讓她罵了一天。晚上,父親站在院子裡,一句話也不說,母親的聲音一下就停止了。父親回了房,我坐在二樓的土堡上,看到了父親的眼睛裡流着淚。我的心一下掠過了一絲絲的恐慌。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父親對必烈薩滿來進攻的事忽地看淡了,把一切都交給了二哥,這個時候才顯出二哥的無能。他更是恐慌,一個勁地請示父親,父親說:“你看着辦吧!”不管什麼事,就這一句話。這時,他才覺得如果大哥在身邊就好了,誰當薩滿都是不重要的事了。首先得保住然傑土堡,才能談後事。皮之不存毛焉能附。二哥懂得這個道理。

我沒想到的是,二哥那天晚上居然到我的屋裡來了。我還以為那天殺死大哥的事,被他看見了。二哥一開口,原來他是在讓我給他想辦法。

兩天後,必烈薩滿來叫堡開戰。這次他們全用了鐵盾護身,獵槍根本就傷不到他們。必修格臉色有點發白,顯然恢複得并不太好。我心有些痛。必修格走近土堡對我說:“醜丫頭,還有什麼招數使出來吧。”我說:“必修格,你是我的丈夫,雖然還沒有正式娶親,我不想傷了和氣。”

必修格并沒有生氣,他笑着說:“醜丫頭,你能不能生出兒子來?如果生不出來可不行,我們必烈土堡就我一個兒子,還等着我的兒子接薩滿的位置呢!”我畢竟是個姑娘,臉一下子就紅了,半天才說:“你别貧嘴,終究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地娶我的!”

惡戰開始了,必修格竟然研制出了一種能彈射石頭的武器。當第一塊石頭打過來時,把土堡的圍牆砸了個近兩米的大洞。父親和二哥都慌了,我沒有慌。拿出獵槍,我看到,他們隻有兩個人能放石頭。我瞄準了,槍一響,其中的一個就倒在了地上。石頭彈的準确性并不高,打了十多次,才打出兩個洞來。在他們射了第十七塊石頭時,我又放倒了一個。

必修格不知所措,他怎麼也沒想到,我這樣一個癱子竟會這麼一手。他趕緊把兵撤了回去。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4)

他回去後,才知道他種的麥子全部被然傑土堡給收獲了。他直到這個時候才能明白我和他拖時間的原因。可是已經晚了,他撤回去的時候,然傑土堡的人已經滿載而歸了。我想他是挺不過這個冬天的,他會來求我,并把我娶走。

那天,父親又活了過來,大擺酒席。這次,我獲得了二哥的尊重,得到了父親的愛。父親說:“芾币,你将來得扶助你二哥,他性子太弱了。”就是父親這句話讓我一夜沒有睡好。我想,當薩滿的該是我。可是,這在父親那裡是行不通的,況且還有個二哥呢!

冬天來了,我想必修格不久後就會來娶我了。可是我沒等到,聽說必修格去國大薩滿和不上薩滿那裡去借糧食了,但是國大薩滿和不上薩滿沒借給他,我想他們還是懼怕我父親的。怕惹惱了我父親,可是他們哪裡知道,如果不是我在然傑土堡,那就是個空架子,不用打,它早就是别人的了。

我等着他來求我,可是他始終沒有來。後來,他的百姓從剛開始的一個兩個跑到然傑來,父親和二哥都接納了,到後來幾乎一天就來個幾十人,父親和二哥都沉浸在高興中,以為然傑的子民多了,壯大了。

我讓傭人把父親和二哥叫到我的房裡,對他們說:“這是必烈土堡的詭計呀!”父親哈哈大笑,說我想得太多了。二哥也不聽我的,我沒一點辦法。他們還在接收必烈土堡過來的人。我想,然傑完了,最多過不了明年的春天,就會全完了。

沒等到明年春天,父親突然病了,說倒下就倒下了,二哥一下蒙了。我想,到了拯救土堡的時候了。那天,我來到父親的房裡,父親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就再也沒力氣看我第二眼了。他甚至連話也說不出來,隻是輕輕地把手放到我的手上。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我拿起身邊的墊子,父親沒有反應,我把墊子蓋在他的臉上,用雙手緊緊地壓着。父親沒有掙紮一下,這是我沒有料到的。看來他太虛弱了,也許不用我,他也會很快死去。可是,我真的不能等了。幾分鐘後,我掀開墊子,摸了一下父親的鼻息,他真的死了。我哭了。

十幾分鐘後,我冷靜下來,自己挪到門口。輕輕地把門關上,告訴等在外面的傭人:“他睡了,先别進去,讓他好好休息一下。”我回到了自己的房裡。

晚上,二哥闖進我的房裡,他哭着:“芾币,父親死了,父親死了……”他嚎啕大哭起來。我看着他,不吭聲,他的哭聲小下來後,我說:“死了就死了呗。”

二哥一下就不哭了,猛地站了起來,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半天才說:“你下午是不是去了父親的房間?”我說:“去了,怎麼了?”

二哥說:“你,你……”他可能猜到了大哥的死是我幹的。我看着臉色蒼白的二哥,說:“我想當薩滿,然傑土堡的薩滿。”二哥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說:“就你?你也不看看你的小樣。”說完他就走了。幾分鐘後,我就被看了起來。我連屋也出不去了。

二哥一旦這樣做起來,便一意孤行起來,父親的死沒有讓他倒下,反而讓他堅強起來,隻是他太愚蠢了,還在不停地接收必烈土堡的人。我着急,可是我出不了門,二哥居然每天給的飯都不應時了,可見他很忙。

一轉眼,必烈土堡的人大概都過來了。雖然然傑家的糧食夠吃,可是二哥絕對不會想到必修格的想法。我要在開春前把必烈土堡的人趕走。可是現在二哥不聽我的,傭人們也從來沒聽過我的,我該怎麼辦?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一個多月後,二哥看我還老實,就讓我到土堡的外廊看外面的風景了。可是我沒心情看風景,因為我看到土堡的四周,幾乎每十個人中就有五個是必烈土堡的人。我感到一絲不安,可是二哥卻整天地樂着,他對我說:“芾币,你看,我的子民多了一倍,他們是多麼的守法,必烈土堡的人更是聽話,安分得像綿羊。”我聽了這話,露出了苦笑,現在他得意着呢!說什麼他也不會聽的。

他看到我兩次殺掉兩個親人,他對我已經防備特深了,我根本就沒機會。我沒有機會說服二哥,也沒有别的機會,當然我不想殺了他,畢竟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對我還是不錯的。可然傑土堡馬上就毀在他手裡了。有可能的話,我決定還是殺了他。可是,這一次似乎沒有一點機會。

馬上開始播種了,必修格還是沒有什麼動靜,我馬上猜到了他的打算,我獨自在土樓上哈哈大笑起來。所有的人都以為我瘋了呢!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5)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不久後,傳來了老薩滿必烈死了的消息。我心中一陣悲傷。整個土堡的人都走空了,就必修格一個人料理必烈的後事,是多麼的凄涼啊。

播種開始了,由于人多地少,又開墾了不少的荒地。必修格土堡來的人都很勤勞,他們把他們的墾荒經驗都傳授給了然傑土堡的百姓。我想,這一年的收成肯定很好。大概二哥還在盤算着,播完種之後,他要收必修格的土堡吧!殊不知,大難就要來了。

那天,二哥又站在土堡的樓下和我誇誇其談他的成績,我還是不說話。雙手扶在木欄上,看着天空中的鷹。就在二哥要走的時候,一張紙從我的身上飄了出去。我大叫着:“快,快,把它撿上來。”我一着急,也從椅了上摔了下來。我的丫頭還沒到樓下,二哥已經把那張紙撿了起來。其實,即使我的丫頭能搶先一步,那張紙也會是二哥的,現在沒人敢反抗他了。二哥撿到那張紙後,便看了起來。臉色不停地在變,他突然大叫起來:“哈……我們然傑土堡将是戰無不勝的土堡,這些财富足可能讓我把所有的土堡歸我所有。”那張紙是記錄着一個藏着很多寶石的地方,筆筆有記錄,多得足可以裝下半個土堡,二哥因為這些寶石而雄心大了起來。

第二天,二哥就來找我。那張紙上并沒有記錄着寶石藏的地方。他進來就說:“你肯定知道。”我說:“我是知道。”二哥說:“你得告訴我,為了然傑土堡。”我說:“我根本就沒打算告訴你,你也别做夢了。”二哥沒說話就走了。一連幾天來,我都遭受着非人的待遇,我沒想到二哥做起事來比大哥還狠,我在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答應了二哥。我對他說:“你不想更多人知道寶石藏在什麼地方吧?”二哥說:“當然,就我們兩個知道。”我說:“等我養好了傷,就帶你去。”二哥點了點頭,這段時間他對我出奇的好。我也很快地好了起來。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那天夜裡,二哥背着我往土堡東面的山上走去。我知道,那裡有個山洞,但是我從來沒去過。我聽過父親和母親說過,裡面好像是藏了什麼東西,但是絕對不是寶石什麼的。來到山洞口,二哥把我放下,挪開了一塊擋在洞口的石頭,二哥就要進去。我說:“你不能進去,裡面很複雜,得我告訴你才行。”二哥猶豫了一下,還是背着我進去了。我坐在洞口裡,二哥往下走,我告訴他怎麼走。他沒料到,進了一個石頭門後,石門就自已關上了。他在裡面亂叫着,原來這是父親的墓穴,我也沒想到。二哥在裡面喊累了,如果沒有人幫他,他是永遠出不來的。我沒有理他,自己爬回了土堡,爬回土堡的時候已經天亮了,沒人知道我和二哥出去了,也沒人知道二哥在什麼地方。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所有土堡的人,我現在代替二哥來掌管土堡。起初大家都是一愣,但是還是無可奈何地聽了我的。當天夜裡,我抓了近五十個必烈土堡過來的人,将他們殺了頭,挂在土堡的牆上。第二天,當所有的人都知道的時候,土堡的人在慢慢地減少,到夜裡,必烈土堡的人都跑光了,他們又回到了必烈土堡。

我想現在必修格在哭吧!他本來是想在然傑土堡播種完之後,通知在然傑土堡的人,在夜裡裡應外合端掉然傑土堡,這樣,不但然傑土堡歸了他,又收獲了大批的糧食。可是,識破了他的陰謀。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發現,必烈土堡過來的人都有些興奮,陰謀其實就寫在臉上。

這之後,我每天都讓傭人給二哥送去吃的,我不想餓死他。回來的人告訴我,二哥每次都罵個不停。

罵就罵吧,我在等着必烈土堡的必修格來,為沒有飯吃的百姓來求我。可是這次我失算了,他沒有來。不久後,必烈土堡發生了一場大火,整整燒了三天。看來必烈的土堡是雪上加霜,我相信,必修格就會來求我。

可是依然沒有。大火後,傳來的消息說,必修格不在土堡裡,土堡已經成了一盤散沙了。但是,過了一段時間,我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雖然土堡裡沒有了薩滿,但是,依然是一個有序的土堡。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二哥已經關了半個月了,我得把他放了出來。二哥回來的那天,并沒有對我大吼大叫的。他很安靜。整天關在自己的屋子裡不出來,不知道他在幹什麼。過了段時間,二哥開始走出他的屋,但話也不多,隻是站在土堡的院子裡,呆呆地看着什麼。

一天夜裡,二哥走到我的房裡,我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的,可是我沒想到,他會拿着槍對着我,說:“我才是然傑土堡的薩滿,但是,有你在我就當不成薩滿,雖然你是我的妹妹,但是我要殺了你,為了然傑土堡。”說完,他站在那樣,一動不動地用槍對着我。我想,我完了,二哥他真的會殺了我的。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發生了一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6)

陰陽互換的刹那

誰也沒想到,就在二哥對我下殺手的時候,突然叫了一聲,倒在地上。我呆住了,知道有人在幫我。我看到一個身影從門前閃過,但我還是看清了那張臉,太可怕了。那張臉上的肉堆在一起,像一堆亂肉拼成的,猙獰可怕。

二哥從地上爬起來,驚恐地看了我一眼,趔趄着出去了。地上有一攤血,我想二哥傷得不輕,一定是後背什麼地方,但是這個人還是沒有要他的命。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這幾天來,我一直在查這個人,可是土堡裡沒有。他是怎麼進土堡來的,怎麼出去的,竟然沒人知道。我肯定這個人不一般,他為什麼要救我?

二哥的傷好後,就開始準備攻打必烈土堡,我想,如果必修格不在,那麼二哥會成功的。二哥讓我陪着去攻打必烈土堡,我知道他的用心,他是怕必修格有詐。那天,必修格沒有出現,但是攻打起來卻很費勁。

經過幾天幾夜的奮戰,終于打開了土堡的門,我們湧了進去。至此,土堡就是我們的了。可是,我沒在土堡裡找到必修格,我想他是逃走了。他應該娶我的,如果他娶了我,我會把土堡還給他,他還做土堡的薩滿,可是他沒有出現,不知道他逃到了什麼地方。也許去了國大薩滿和不上薩滿那裡了。因為,這段時間傳出他們對我們然傑的不滿。也傳出必修格在國大薩滿那裡,娶了他的女兒。

我沒想到的是,必烈土堡歸到然傑後,我想我應該做必烈的薩滿,可是我想錯了,二哥還是想讓我死。那天,他站在院了裡對我說:“芾币,你必須得死,我要當最大的薩滿,明年就是我攻打國大薩滿的時候,到時候你的未來的丈夫我會代你懲罰他的。你想讓他怎麼死,你告訴我……”我說:“放了他就行。”二哥笑着說:“你還挺重情義的。”二哥這次拿着刀沖了過來。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那個人還會來,果然那個人來了,砍傷了二哥的一條胳膊,他也負了重傷。雖然那個人兩次救了我,可是我還對那張臉感到害怕。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可怕的臉。

那天,二哥痛得大罵,我對他說:“必烈的土堡是我的了,你馬上出去,不然……”二哥顯然是被我的話唬住了,當夜就撤走了,我成了必烈土堡的薩滿。其實,我對薩滿并不是太感興趣,我是要等着必修格回來,把這個地方還給他,讓他娶了我。可是必修格卻沒有回來。幾天後,二哥讓人帶信來,信中說我和他已經沒關系了,他會報仇的,我沒想到我們兄妹會弄成這個樣子。

沒過多久,二哥竟然要攻打我的土堡,我回信說,他要,盡可拿去,不要傷了百姓;可是他說,那樣顯得他無能。這讓我很氣憤,我決定應戰。土堡裡的糧食已經快斷了,我決定這次把二哥多餘的糧食弄過來。二哥準備了一段時間後,也不見有動靜。我不知道他會幹什麼。這天夜裡,那個疤臉的人又來了,他就站在我的門口,說:“然傑在土堡的一裡處挖洞。”然後就走了。我對他一無所知,也沒人知道他是誰。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第二天,二哥來到土堡的下面,來攻打土堡,可是雷聲大雨點小,沒有實質性的進攻,他是在有意地拖着我,引開我的視線。我佯裝不知,和他周旋。一連半個月都是這樣。這天夜裡,我聽到了土堡下面的動靜。這個時候我早已經把土堡裡的人布到然傑土堡的四周了。我的土堡已經空了,隻有一些人在土堡的上面裝腔作勢。

道地快通的時候,二哥在外面的叫聲大了起來,如雷霆萬鈞,他們是想掩蓋挖洞時發出的聲音。那天夜裡,二哥幾乎把全土堡的人都帶過去攻城。他們走後不久,我們沒費力氣,就把然傑拿了下來。

我現在成了然傑的薩滿了,二哥不情願地當上了必烈土堡的薩滿。也許,必修格知道了這件事會很開心的。

幾天後,二哥來求我,說讓我當然傑和必烈的薩滿,他的土堡沒有糧食了。我沒有同意。二哥就在土堡的外面罵。我拿出槍後,他跑得比兔子還快。

這以後,二哥的土堡裡時不時就餓死人,我讓人把秋收的糧食給他們送過去。二哥不但沒感激我,反而大罵我假仁義,想讓他的百姓都到我這裡來。

二哥度過了危機後,就又開始想辦法弄死我。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7)

土堡斑痕重疊的土牆

但這一次,我怎麼也沒想到,信使來了,告訴我說:“國大、不上和必烈土堡要一起攻打背棄忘義的芾币薩滿。”

我不知道,我怎麼成了背信棄義的人了呢?我想這隻是攻打土堡的一個理由。我想,我是打不過他們的。就是用人海戰,也完全可以把我攻打掉。這一夜我沒睡,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放棄然傑土堡,給他們,這樣百姓就不會倒黴了。這個決定天亮送到各個薩滿的土堡。然後,我等待着消息,是由誰來接替。可是,我等到了天黑也沒有回音。我想,他們三個薩滿正在研究這個事。

可是,第二天早晨我卻聽到了一個吃驚的消息。國大薩滿在從不上土堡回去的路上被人殺了,屍體挂在必烈土堡的土牆上。氣氛一下就緊張起來,大家都緊閉堡門。這顯然是有目的的。

到底是誰幹的呢?顯然我的嫌疑最大,可是卻不是我幹的。果不其然,正像我想的那樣,第二天天剛亮,土堡下就來了很多人,而且人群還在陸陸續續地往這邊來。我想,三個土堡的人都來了,我不用解釋什麼。太陽赤眼的時候,土堡底下已經全是人頭了,但是沒有人說話。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我想,就是他們用手挖我土堡,土堡也很快會被毀掉的。這時二哥站在前面,我說:“不是我幹的。”二哥說:“這不是你說了算的。”我說:“我交出然傑土堡。”我的話還沒落,就有人帶頭喊起來:“償還國大薩滿的命,償還……”我知道,是這些善良的百姓被利用了。看來,今天就是我交出土堡也保不住命了。這時,我多麼希望那個疤臉人出現,可是沒用,就是他來了也沒辦法面對這洪水一樣的人群。

他們開始進攻了,可是我沒有讓他們進攻,把土堡的門打開了,我知道是我該死的時候了。可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敢進來,他們害怕中了圈套。

他們堅持了幾天後,就有人陸續地離開了然傑土堡,他們不想信我會讓出然傑等死。最後二哥也撤了回去,土堡一下便安靜了下來。那天,我又看到了那個疤臉人,他站在不遠的地方看着土堡。我想,他這麼多天肯定一直站在某個地方看着土堡。我多少有點感激,可是一想到那疤臉,我還是感到害怕。

平靜的後面我知道在孕育着更大的陰謀,二哥是絕對不會甘心的。一月後的雨季,傭人來告訴我,一個疤臉的人給我帶話,讓我帶人去攻打不上土堡。我問:“人呢?”傭人說:“走了。他說完就走了。”我并沒有去攻打不上土堡,我知道,就能得到國大的土堡,又怎麼樣呢?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必修格做的,這應該是他的土堡,隻要他出現,我會把然傑的土堡也給他的!

我四處撒下探子,可是沒有他的一點消息。

又過了段日子,我想,不上和二哥終要有個說法。可他們卻打了起來,竟是為了國大的土堡。這樣,我就等着結果。我不會幫他們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二哥。我想二哥勝的機會不大,他不僅智商不行,而且還太年輕,不上薩滿也快六十歲了,許多方面都比二哥強。二哥的大敗是必然的,那天不上土堡和二哥的土堡中間的那塊寬大的空地上血流成河,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二哥大敗,也受了傷。

幾天後,二哥親自來求我。我說:“如果你來作客我歡迎,要是别的事請便。”二哥說:“你是我的親妹妹呀!”我說:“你什麼時候拿我當過你的親妹妹?這個時候你想起來了?”二哥低下了頭,半天才說:“我知道必修格在什麼地方。”我一愣,說:“不可能。”我知道他不知道,他就是想用這種辦法來讓我幫助他。他說:“真的。”我說:“你把他帶來,我見到他就幫你,而且把然傑土堡也讓給你。”二哥猛地擡起頭來。

二哥回去後,就開始撒下全土堡的人四處找必修格,可是幾乎把土堡翻個天,也沒找到必修格的一根毛。二哥再次來的時候,對我說:“芾币,是不是你把必修格藏了起來?”我說:“你想我會嗎?如果找不到必修格,我會攻打你的土堡的!”二哥走了。

半個月後,不上土堡知道我不會幫助二哥,再次出兵攻打了二哥的土堡。二哥當晚就吊死在了土堡裡。幾天後,不上薩滿親自把二哥的屍體送到然傑的土堡,不知道他是來示威,還是别的意思。我沒有想那麼多,畢竟是我最後一個親人了,我把二哥的屍體葬到了父親的墓裡。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不上一下擁有了另外兩個土堡,這個當初最弱的不上薩滿,竟然做到了最大的薩滿。可是,這個時候必修格為什麼還不出現呢!如果不是他一手制造了這些事件,那麼,又是誰呢?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8)

深夜複仇的血光

大概過了半年,不上薩滿突然來到我的土堡。

不上說:“我老了,想把我們的土堡交給你管。”

我愣了,半天才說:“你不是還有兩個兒子嗎?”

不上薩滿說:“那兩個混小子根本就提不起。”

我還是不相信地搖了搖頭。那晚,不上薩滿居然要求住在然傑土堡,我無法拒絕,就同意他留了下來。一夜過去了,并沒有發生什麼事。不上薩滿要走的時候,我忽地決定不讓他再走出然傑土堡。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想。不上薩滿顯然沒有吃驚的樣子,好像就是料到會是這樣的。他安靜地走回了他昨天晚上住的屋子,除了吃飯,他很少出來。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幾天後,不上薩滿的兩個兒子來到然傑土堡的下面,讓我把他們的父親放回去。不上薩滿來到土堡上面,他說:“你們回去吧!我還要呆幾天,芾币薩滿待我如上賓。”不上薩滿的兩個兒子疑惑地回去了。我不知道不上薩滿會對我說什麼。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說,他就像在不上土堡一樣,悠閑自在。

一天早晨起來,傭人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說:“不上自殺了。”我驚呆了。我怎麼也沒想到,不上薩滿會用這種方式結束自己。他是要用這種方法來刺激兩個無能兒子心底的恨,來達到消滅然傑土堡的目的。我有些後悔當初把他留下來了。

我封鎖了消息,要加快速度尋找機會殺掉不上的兩個兒子,隻有這樣,我才能活命。

可是誰也沒想到,天下居然變了。

這個封閉的地方突然成了一個叫村的地方。随後就來了村長,來了和我們不同的民族。令我更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竟然把我關在一個很簡陋的地方,說我有罪。我不知道有什麼罪,可是我卻被關了起來。

我關在那個土房子裡,一個女房,一個男房,房子中間用粗圓木隔開。女房就我一個人,男房很多人,他們開始罵我癱子、醜八怪,我說我是薩滿,他們竟然哈哈大笑起來。有人竟敢取笑我,這在從前是從來沒有的事。我瞪着他們,可是他們絲毫不害怕。我知道我的世界不存在了,聽那些男人說,我要被關上一輩子。我哭泣起來,我第一次感到害怕。

我關了半年多了,那個房子的男人換了幾次了,隻有我始終還在。我沒想到,不上薩滿的兩個兒子來到房子裡,他們兩個是打架進來的,可我看他們是沖着我來的——他們是來為他父親報仇的。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這天夜裡,不上薩滿的兩個兒子,一個盯着看守,一個用鋸子鋸那幾根隔着的圓木。我的身子抖了起來,我不想死在這兒,可是現在我什麼也做不了。這一夜,他們把圓木割去三分之一,也就是說再來兩天,我的命就沒了。我喊了看守,可是他們居然把他們打發好了。我隻有哭的份,我想我的确殺過人,是該死了。這麼一想,反倒安心了。這一夜,我睡得十分安穩。

第二天早晨,我醒來,一下驚呆了。我看到疤臉的男人也在裡面,我興奮得沖他點了一下頭。可是,他毫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把頭轉到另一邊,好像根本就不認識我。我的興奮一下變成失落。是啊,我已經不是薩滿了,沒有什麼可以給他的了,當然他不會再理我了。我看了一眼那幾根圓木,隻要一推,就能倒下。他們沒有動手隻是在等機會而已。

我想,今天夜裡他們就該動手的。來吧,來吧。

夜裡,我果然聽到了木頭的斷裂聲,我爬了起來,坐在角落裡很平靜地等着他們進來。果然,沒一會兒工夫,一個黑影進來,然後又一個,我閉上了眼睛。我感覺到他們走到了我的面前,他們不用刀,用手就可以掐死我,我甚至感到了窒息。我想,我死了。可是我卻聽到了一聲慘叫,接着又一聲。我睜開眼睛,那個疤臉的人手裡握着一把小刀,散發着寒光。他站了一會兒,轉身回到男房,可是就在他要走的時候,不上薩滿一個沒死透的兒子,把他扔在地上的刀撿了起來,狠狠地紮了他後背一刀後,死了。疤臉人一哆嗦,站住了,血從他的後背流了下來,他停了一下,又走向了男房,然後幾腳把門給踹開了。後來,我又聽到外面一陣亂打,然後平息了,我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疤臉人怎麼樣了?我有些惦念着他了。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9)

昔日的鷹依舊在翺翔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我在這個地方呆了快一年了,後來才知道這叫牢房。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出去。那天,我還在迷迷糊糊地想着以往的事,一個看守進來對我說:“必修什麼來着還活着。”我問:“誰說的?”看守說:“不知道,反正讓我告訴你,他說完就走了,要不是看在錢的面上,我才不管呢!”看守老大不願意地走了。我興奮起來,如果必修格活着,那麼他會把我弄出去,再不就是把我殺了。不管怎麼樣也會有個結果的。

我在牢裡有了盼頭,心情也好了起來。可是沒想到,一等就是兩個多月,必修格沒有來看我,也沒有别的消息。

七月的時候,有人傳話來,說要放了我。我想,肯定是必修格在外面運作的結果,我終于可以出去了。那天夜裡,他們把我拖了出去,拖到一間房子裡,那裡面全是人。我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但是我看到了一個人手裡拿着刀,那種刀我見過,彎彎的,快快的,那是……我當時暈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一張床上,那是間很破的房子,一個老太婆在照顧我。我看着她,她說:“姑娘,我是受人錢财來照顧你的,你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你的。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人。等你好了我就走了。”我哭了,我說不出話來,嘴裡疼得很,他們割掉了我的舌頭。為什麼?沒有人回答。

半年後,我好了,老太婆也走了,她走的時候說:“這間房子是那個人給你買的,你住着吧,還留了些錢給你。”她說完把錢給了我,不是很多,但是夠我活下半輩子的了。

我雇了個傭人照顧我,我很少出門。但是,我在打聽必修格,可是那個傭人卻每次都得不到消息,我想他就在身邊,他并沒有走遠,隻是不願意見我罷了。說不定他已經娶了一個漂亮的太太,生了一個漂亮的兒子,一定像他。不管怎麼樣,我要見他一面,畢竟是他不計前嫌,把我從牢裡救了出來!

我決定出門。我在一個午後出了門,外面是一條街,很熱鬧,我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傭人推着我,不時地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那是什麼地方。街上賣的很多東西我都沒有見過,我感覺我又活了。我想,很快就會見到必修格了。

我們沒走多遠,傭人告訴我:“你看那個土堡酒家,是疤臉人開的,他整天就坐在門口,從來不說一句話,好像是個啞巴似的。”我真的看到了那個疤臉人坐在門口,生意并不是太好,隻有兩三個人在裡面喝酒。

我說:“推我過去。”

傭人說:“還是别過去了,過去孩子都會被吓哭的。”

我強硬地說:“過去。”

傭人搖了搖頭,她推我過去了。可是,還沒等我到地方,那個疤臉人卻站起來走了。我奇怪,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我回來的時候,在街口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我的心差點跳了出來——必修格!他的後背我太熟悉了。我讓傭人快點趕上那個人,那個人好像知道似的,幾步就沒了影。我并沒有失望,至少我知道必修格還在這個地方。這些日子,因為這個發現而高興起來。

從此,我每天都在街上遛着,想再次碰到必修格。一天,街上一個男人輕輕地對我說:“到胡同去。”我一愣,但還是讓傭人把我推到了胡同。胡同裡沒人,一會兒,那個滿臉是胡子的男人走過來對我說:“我是受人之托,告訴你一件事,那個人說,你不要再找他。否則,他會要了你的命,本來你就欠人家的一條命,他不殺你就不錯了。那是他看你可憐。”我問:“是不是必修格。”那個男人說:“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格什麼必的,我隻知道他給我很多錢,就讓我辦這事。”男人說完就走了。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這對我來說是個太大的打擊了,原來必修格是看我可憐,甚至連殺我都不願意了。這個時候我想了起來,我在牢裡是必修格把我弄出來的,但是他怕我多說話,就……我一下恨死了必修格,他還不如讓我死了。可是他不願意讓我死,就想看着我受罪才開心。他随時随地地能看到我,可我卻看不到他。我想得出他那雙幸災樂禍的眼睛。我哭了一夜,第二天我做出個決定,這讓我吃驚,我總是做出忘恩負義的事來,可是我決定要做。讓所有的人都害怕的事,讓他們還像以前那樣怕我,我還是那個然傑土堡的薩滿……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10)

遍地流淌的愛情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來到土堡酒家,可是,我沒有碰到疤臉人。夥計說:“他早早地就出去了。這段日子也不知道怎麼了,他總是不在店裡呆着,連找他都找不到……”我并沒有走,就坐在個店裡等着疤臉人。我要等到他,我要讓他殺了必修格。他幫了我那麼多次,這一次他不會拒絕的。可是,我始終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幫我?我就和他根本不認識,難道說是父親幫助過的人?可是父親從來也沒提過,我也從來沒在土堡見過這個人。不管怎麼說,現在這個不重要,現在我要殺了必修格,不然我一刻也得不到安甯。

我等到了天黑,疤臉人也沒有回來。我讓傭人回家了,我要繼續等疤臉人,哪怕是等到天亮。酒店要打烊了,夥計說:“你回去吧!他說不定今天晚上不會回來了,他在堡外新認識了不少朋友,可能是住到那兒了。”

我一聽愣了,堡外又是個什麼地方?難說道說他不是土堡的人嗎?我想着,并沒有要走的意思。我決定等到天亮。

半夜的時候,疤臉人回來了,喝了不少酒,我聞到了很大的酒味,可是他像沒喝一樣,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問我:“你找我幹什麼?”我說:“殺了必修格。”他愣了一下說:“過去的事就算了。我不會幹的,以後你也别找我了。”我看到他流淚了。他走進了店裡,把門關上。我沒想到他會拒絕我,我恨恨地自己回到了家,在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現在居然連疤臉人也看不起我了,他報完了他覺得應該報的恩,就不再理我了。那麼,我怎麼樣才能殺死羞辱我,給我痛苦的必修格呢?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會放棄殺掉必修格的!

這段日子,土堡的周圍并沒有發生什麼大的變化。

一天夜裡,我隻聽到外面喊殺聲連天,我和傭人都不敢出去。直到天亮了,一切才平息下來。我打開門,一股血腥氣撲鼻而來,外面的街上全是血。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下午,我才知道,土堡的百姓和邊界的女真人打了起來。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原來我們根本就不是被什麼政府接管了,而女真人搶走了我們的土堡。現在,土堡憤怒了,一夜間,他們殺掉了沒有準備的女真人,又奪回了土堡。

确切地說是必修格。

我想,必修格這次也許要接管另個幾個薩滿的土堡了,當然也包括我們然傑的。因為,我沒有參加這次生死的戰鬥,我也沒有了百姓,必修格不可能把土堡歸還給我。我要是想要土堡,就得重新從自己人的手中奪回來。

果然像我想的那樣,必修格回到了必烈土堡當了薩滿,并占有了國大土堡與然傑土堡,與不上薩滿成了冤家。這些并不是我看到的,是我聽到的。必修格終于等到了這樣的機會。

女真的人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後,這條街就冷清了,幾乎一天也沒有一個人出現,百姓們都回到了土堡自己的家裡。但疤臉人還在開着店家,雖然沒有人,甚至連個夥計也沒有了,他依然像以前一樣坐在門口,一句話也不說。這條街上除了我們兩個人,加上我的傭人,就沒别的人了。這樣,我的恨就更大了。

那天,我來到疤臉人的酒家,問他:“你能幫我嗎?”

疤臉人說:“過去的事就算了。”

我說:“那天我看到了你渾身是血站在街上,你這樣拼命地打跑了女真,可你得到了什麼?”

疤臉人說:“這跟他們無關,我隻是想把自己的家園要回來,并不是為了他們,薩滿的兄弟們人人會做的!”

我驚呆了,沒想到疤臉人會是一個這麼高尚的人,我覺得自己的所謂報仇,是多麼渺小的事呀!我紅着臉往回走。我沒走多遠,疤臉人突然對我喊道:“如果你真的想殺死必修格的話,我答應你,可是不是現在,遲早有一天,他的人頭是你的!”我感激地看着他。疤臉人并沒有什麼表情,他依然坐在門口,好像那句話根本就不是他說的。

疤臉人所說的遲早,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又一個春天過去了,疤臉人還是沒有什麼行動,依然坐在門口,等待着他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的客人。我真的等不下去了,自己去了必烈土堡。

必修格薩滿并沒有住在必烈的土堡裡,有人告訴我,他住在然傑的土堡。我怎麼沒有想到呢?然傑土堡依山附水的,占盡天時地利,是個難攻易守的地方,父親就是憑着這個,讓其它三個土堡的薩滿俯首稱臣的。

那是個午後,我被傭人推到了然傑土堡的下面,但我并沒有見到必修格。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11)

不再飛翔的那隻鷹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站在然傑土堡上回複我的是必修格的謀士,我氣得直搖頭,我說不出話來。必修格的謀士對我說:“薩滿說了,如果你還想要回土堡他會給你的,隻是你以後别再來打擾他了。他已經和不上薩滿的女兒訂婚了,一個月後舉行婚禮,如果你願意參加他的婚禮的話,他歡迎。”我氣得讓傭人推我走了,我心裡罵着必修格。他說過,我打敗他的時候,他就來娶我的,這個小人!

回去後,我又去找疤臉人,對他說:“你必須幫我,馬上把必修格殺死!”疤臉人半天不說話,直到我失去耐心的時候,他才對我說:“等些時間吧,必修格的腦袋是你的,跑不了的!”我氣得直瞪眼睛。這之後我再也沒理過疤臉人,盡管這條街上隻有我們兩個人。

一轉眼,過了三個多月。一天早晨,我看到疤臉人在磨他的彎刀,我興奮了,他是要為我出手了,看來他是欠父親的一個很大人情,就是用命來還也不夠的。他一直不停地磨,有時候夜裡也磨,磨刀的聲音在夜裡響起來,特别的悅耳。可是,半個月後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為了我。

不上薩滿的兩個兒子他以為都被他殺死了,沒想到還有一個活着,找他尋仇來了。這段時間他很少睡覺,他不知道不上的兒子什麼時候會來。他時刻準備着和不上的兒子血拼。可是,又過了很久,不上的兒子還是沒有出現在這條街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等得不耐煩了。但是,看不出來。除了磨刀,他就是那樣坐着。

一天早晨,我起來後想到外面看看。我出來的時候,卻發現疤臉人坐在我的門前睡着了。我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用東西扔到了他身上,他一下就醒了,站起來時,懷裡的刀掉了出來,雪亮,刺得眼睛發痛。他匆匆地拾起刀就走了。我不知道他睡在我門前是什麼意思,是他想殺我嗎?可也用不着睡在門前呀!直接進屋不就行了,我和我那個老女傭是一點沒有抵抗力的。難道他是保護我?隻有這種可能,可是為什麼呢?誰要來殺我?

我實在憋不住了,去問他。他什麼也不說,就那樣愣愣地看着我。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直到我走,他的眼睛也沒錯過一下。他這樣,讓我忐忑不安,我真的覺得我很危險了,夜裡總是醒來後就睡不着,偷偷地從窗戶往外看,看看疤臉人在我房子周圍沒有。但是,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就在我感到不安的時候,土堡裡面也亂了起來。不上的一個兒子真的沒有死,他想要回不上的土堡,可是必修格卻不肯給。不上土堡的百姓也跟着鬧了起來。看來,不上的兒子現在沒時間和疤臉人算帳。可疤臉人不但沒放松,而且更加緊張起來,隐約中可以看出他臉上的驚慌,一閃即逝的驚慌。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不上的兒子不但要回了不上的土堡,而且就連然傑的、必烈的、國大的土堡也都成了他的。

我想不明白,必修格為什麼那麼怕不上的兒子。這其中肯定另有原因。這隻有問他本人才行,可是必修格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呢?誰也說不清楚。我想,疤臉人緊張是有道理的,他可能早就知道不上的兒子會擁有所有的土堡的。現在不上的兒子要殺疤臉人變得輕而易舉了,我也會很快死在他的手裡的。我和疤臉人都在等待着這一天。

我錯了,疤臉人沒有坐着等死。他一連失蹤了十多天,回來像個野人一樣。我問他:“這些天你幹什麼去了?”他說:“我去會朋友了。”我問:“土堡外的朋友嗎?那是個什麼地方?”疤臉人看了我一眼說:“是,是比土堡大得多的地方,比土堡人文明的地方。”我聽不明白,但我看出他臉的上驚慌沒有了,猙獰的臉上似乎還有了些笑容。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就在第二天,不上的兒子便派了許多護堡兵來到疤臉人的酒家。疤臉人從門口的凳子上站了起來,平淡地看着不上的兒子。那天,疤臉人失去了一條胳膊。我很奇怪,疤臉人磨的刀他為什麼沒有用着,它就在疤臉人的懷裡呀!我以為,不上的兒子會随手把我也收拾了,可是他沒有。不上的兒子走了,疤臉人躺在血泊裡。我叫傭人給他上了藥,将他拖進了屋裡。第二天,疤臉人竟然坐到了門外的凳子上,我以為他會死的,可是他卻沒有死,隻是臉色蒼白。

疤臉人恢複得很快,不幾天就臉上有了血色。這時的街道也因為不上的兒子統一了薩滿土堡,開始熱鬧起來,有了交易。疤臉人的酒家也熱鬧起來。他還是一副死人的面孔,不同的是,每次不上的兒子在街上路過時,總要派人調笑疤笑人一頓。疤臉人一言不發,有一次,不上的兒子吐了他一臉的唾沫,他竟然也沒有表情。

“嫁給我吧!”

轉眼過了年,春天到了,小草變綠了。一天夜裡,整個街道晃了起來,黑天明亮了起來。

我和傭人縮在角落裡不敢出去。我以為不上的兒子心血來潮又要來殺我了。可是,門前的聲音在過去很長時間後才停下來,好像過去了很多的馬。我知道,土堡裡是沒有那麼多的馬的,土堡裡的馬隻有薩滿的家裡人才能擁有。我斷定不是土堡裡的人。可是又會是誰呢?

天亮,出去的傭人匆匆地跑了回來,告訴我,土堡開戰了。我問:“怎麼回事?誰和誰?”傭人說:“不知道,但是有不上的兒子,另一夥的人都騎着馬。”我似乎一下明白了,又問:“看到疤臉人了嗎?”傭人說:“看到了,他站在那夥人的前面,好像那些人都聽他的。”我愣了一下,讓傭人推我去土堡。

我看到疤臉人一改往日的畏縮,不上的兒子大概是吓蒙了,緊閉堡門,甚至土堡上一個人也沒有。疤臉人顯然是看到了我,把頭轉過來看了我一眼後,又轉了過去。我讓傭人推我過去,來到疤臉人的馬前,他鎖起了眉頭,不情願地看着我,我問:“你是什麼地方的人?”疤臉人想了一下說:“女真人。”我說:“你也太不要臉了吧!竟然勾結女真人來打我們自己的兄弟。”疤臉人說:“他是我們的兄弟嗎?”我說:“如果是這樣,我甯可死,也不會幹出這種讓族人不齒的事來。”疤臉人說:“你不懂。”我沒再說什麼,我不想看到屠殺,我回到自己的小屋裡。

三天後,我聽到消息,疤臉人果然殺了不上的兒子當了薩滿,可是我瞧不起他。他來了,對我說:“然傑是你的。”我說:“我覺得可恥,你盡管當你的薩滿吧!”疤臉人沒有惱,他看了我一眼走了。當他快出門時,我又對他說:“薩滿都是世襲的,你就是當上了薩滿,你也不是真正的薩滿,沒有人會服你的,早晚你會死在那些人的手裡。”我看到疤臉人明顯地一愣。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此刻,我倒是盼着必修格能回來,殺掉曾經救了我的疤臉人,隻有必修格才是真正的薩滿!

必修格,必修格,你在哪裡?你為什麼就不當薩滿了,為什麼就任着别人占領了我們的家園?

半年後,疤臉人出事了。他沒想到,四個土堡的百姓竟在一夜之間反了他。疤臉人被吊在然傑的土堡上。身下隻穿了一條短褲,他們是想曬死他。疤臉人竟然一句求饒的話也沒說,他挂在土堡上,睜着大眼睛,瞪着遠方。像是在等待着什麼。我想女真人是他的朋友,他們會來救他的,可是過了三天也沒有。我想,是我該出面的時候了。我讓傭人找了然傑土堡的老管家。老管家來了,他說:“大小姐,回去吧,土堡是你的!”我說:“我不會回去了,你們選一個人做薩滿吧。我隻求你放了疤臉人!”老管家愣了一下說:“為什麼?”我說:“你也知道,他救過我,我們薩滿是知恩圖報的,我用薩滿換他的命。”老管家點了點頭。當天,疤臉人被送回了他的酒家。他奄奄一息。我的傭人在那裡伺弄了他三天多,他才在夜裡醒來。他能自己走的時候,傭人回來了。傭人對我說:“那個人還會哭。”我沒吭聲。

這之後,疤臉人依然坐在門口。街道因為土堡的變故,冷清了不少。疤臉人的酒家更是沒一個人肯去了。

管家把四個土堡的百姓全找了出來,他們來到我的房前,讓我回土堡當薩滿。我當然想當薩滿了,我沒想到,我會這麼輕易地就換來了薩滿,得到了四個土堡。那些男人争來争去的,有的丢了性命,有的死無全屍……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我還是被他們擡回了土堡。我成了第一個女薩滿,最大的薩滿。半年後,我的地位穩固了,我開始不惜一切力量,四處尋找必修格。我就是想找到他,讓他娶我。我連女真人的地域都找遍了,就是沒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到了幫外,疤臉人說幫外更文明。文明是個什麼東西,我不懂,可能是個好東西吧。必修格到了是個好東西的地方,他不想回來了。

可就在我要死心的時候,卻得到了必修格的消息。

那年夏季,從幫外來了許多人,他們的穿戴和長相都讓我們覺得與我們不同——鼻子那麼高,臉卻是那麼白,白得連肉裡的血似乎都看得見。剛開始彼此之間不來往,慢慢地和他們有了交易,也就有人和他們交了朋友。後來,來了一個什麼團的團長,說要拜訪我這個薩滿。我想了一陣後,同意了。我沒想到,以為就團長一個人。可他竟然帶了許多人,足有二十多。他們見了我也是一驚,他們沒想到我會長得這麼醜,而且還是個癱子。

我不太喜歡這個團長,因為我看到了他的虛僞。我沒想到,這個讓我讨厭的白臉團長竟然給了我一個驚人的消息。他說他認識必修格。我沒有懷疑,因為叫必修格的人,這個世界上大概不會有第二個的。我馬上安排人,等團長走的時候,讓他們跟着去,把那個該死的必修格給我帶回來。團長同意了,因為他知道了我和必修格的事。他說:“男人就應該兌現他說過的話。”我一下喜歡上了這個讓我讨厭的團長。臨走時,我讓他帶走了土堡上的很多東西。

團長一走三個月,我派去的四個人也走了三個月,這麼久了還是沒有消息。我想,他們也許不會回來了。幫外真的就那麼好嗎?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四個人帶着一個人回來了,我見了鎖起眉頭問:“這人是誰呀?”“必修格。”一個人回答。我想,這哪是我要的必修格呀!根本就是個陌生的面孔。他們從我含糊的話語中,還是聽出來我發怒了。

我又找了半年,真的就死心了。可是誰知道,不久後,疤臉人來找我,他對我說:“女真人要打土堡。”我說:“是你勾引來的吧?”他說:“我勸過他們,可是他們不聽我的。”我說:“你有本事請他們來,就有本事讓他們不來。你不用說了,不是你幹的是誰幹的?”疤臉人臉上的疤變紫了,他氣兇兇地離開了土堡。我想,這下真的完了,這些年來,土堡不停地在變化,百姓的心都散了,也沒有操練家丁,打起仗來,根本就打不過那些整天在馬上的女真人,可是我又沒什麼好辦法。這個可恨的疤臉人。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我隻能等着女真人的到來。秋天果實成熟的時候他們來了。全是高頭大馬,看了就讓人心寒。我想,把土堡交出去就可以避免流血和殺戮。可是我沒想到,那天疤臉人一路狂奔,身後泛起了一股土煙,他來到女真人的面前,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

女真人讓他不要管這件事,讓他讓開。可是他還是橫在那裡,瞪着眼睛看着那些殺氣騰騰的女真人。女真人的首領抽出刀的時候,疤臉人還是不動。我在土堡上喊:“你走吧,這事和你無關。”可是疤臉人好像沒聽到似的,還是一動不動。女真人頭領手起刀落,疤臉人唯一的一條胳膊落到了地上,身邊的土立即被染成了紅色。

當女真人的刀再次舉起來的時候,我喊道:“放了他,我把土堡交出去。”女真人放了疤臉人。我從土堡中退了出來,女真人接管了。我和疤臉人走了。當初女真人答應不傷害百姓的,可是進了土堡後,他們竟然違背誓約,殺了很多土堡的百姓。那天夜裡下了大雨,從土堡裡流出來的水,染紅了堡外的那條河。我後悔我的軟弱,我發誓要把土堡裡的女真人全部殺死。

這段時間,我和疤臉人一直住在土堡外,土堡外的這個房子是當時父親防犯外侵而建的。疤臉人昏迷了幾天後醒了,好像并沒有損耗他太大的體力,臉色蒼白了幾天後,又紅潤了起來。隻是話更少了。我也沒什麼話可說。我告訴他,去找在外幫的必修格,讓他來報仇。疤臉人隻是搖頭。

一天,疤臉人突然對我說:“嫁給我吧!”我愣住了,半天才說:“就你?我雖然醜,話說不清,還是個癱子,但我也沒看上你,雖然你救我過!”疤臉人居然臉紅了。我那天就讓他搬到外面去住了。可是一天夜裡,他突然闖了進來,我當時吓呆了,愣愣地看着他,他站了一會兒,又猛地轉身走了。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這次他真的走了,也許是到我外幫去了。我突然想,如果他真的不回來了,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個地方,我怎麼活下去?

在我發愁到什麼地方去的時候,突然外幫的白種人來了。一個人問我:“你是不是薩滿?”我含糊不清地說:“算是吧!”那個人又說:“你想收回你的土堡嗎?”我說:“恐怕沒有誰能打敗女真人。”那個白人不屑一顧地把頭擡得高高的,半天他說:“隻要你想要回土堡,我們就幫你。”我問:“你為什麼幫我?難道是必修格讓你們來的嗎?”那個白人說:“我們幫你也不白幫,因為那些女真人不肯跟我們合作,我們想要你們地裡種的黑蒼,每年你們把地裡種的黑蒼給我們就行。”

我答應了他們,我不知道他們要黑蒼幹什麼。

黑蒼是一種豆類,土堡的人都不喜歡吃,他們要它幹什麼呢?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和白人約定了,下個下弦月的時候,他們派人來。

此刻,我多麼希望疤臉人能在,至少他能幫着我。可是他沒出現,我隻好聽天由命了。或許我根本就不用擔心,也許這次帶着白人來的是必修格!如果是真的,那麼,必修格一定會在打下土堡後娶了我。他是那麼的英俊,那麼的強大,沒有人和他能比!

這段日子我夜裡總是醒來,聽到外面一有動靜,就以為是必修格回來了,可打開門,什麼也沒有。

離白人來的日子隻有兩天了。我打扮起自己來,這是我第一次打扮自己。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12)

那樹,那水如何纏繞

白人來的人不是很多,也就百十來人,我的懷疑還是被證明的。女真人上千的人,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把土堡奪回來。他們帶來了一種奇怪的東西,他們管那種東西叫大炮,一共十門。他們手裡還有槍,我想和我們用的槍沒有什麼不同。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就憑這十門的炮,幾十條槍就想打下土堡,簡直是在送死。我問那個白人的頭:“你們沒有人了嗎?”白人明白了我的意思,哈哈大笑起來說:“你不懂,來這些人都是多的了,就是再來十個這樣多的女真人,我們也能打敗他們。”我說:“那就打打看吧,你們太小看女真人了!”

夜裡,白人把大炮全部運到離土堡的一裡遠的地方,等着天亮後,就和女真人開戰。我幾次想問必修格怎麼沒來,忍住了,後來忍不住問了。

白人的頭兒愣了一下,半天才說:“你兩次提到必修格,這個必修格到底是什麼人?他和你有什麼關系?”我呆住了,半天後才問:“難道你不認識必修格?”白人頭兒說:“我不認識,我隻認識一個疤臉的人。那個人很怪,是他讓我們來的,他和我的上峰是朋友,我奇怪我的上峰怎麼會和他是朋友。他太醜了,把小孩子都吓哭了!”我沒話說,我隻是更恨必修格了,心裡對疤臉人充滿了感激。

天漸漸地亮了,我看到疤臉人在很遠的土丘上,他是那樣的孤單。我突然覺得他很美,很有男人味。

大炮被拉到土堡下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女真人的首領早就看到了,可是他沒有一點驚慌,甚至臉上還挂着笑。我也覺得這些個白人太自不量力了。

可是白人的頭兒卻那麼鎮定,好像在指揮上萬人的軍隊,一絲不苟的。一切都安排好後,白人首領走到前面,對着女真人的首領說:“你們投降吧!”女真人首領哈哈大笑起來,說:“你還是回去多叫些人吧。這幾個人我放出幾條狗就能把你們吃光!”說完,女真人放了一槍,把白人的首領吓得回頭就跑,還差點摔了一個跟頭。我感到臉發燒,想馬上逃掉。可是我沒想到,白人的頭兒發怒了,他說:“你等着瞧吧!”聲音都變了。

十門大炮一起響了起來,土堡的牆一下就倒了,在上面的女真人首領還沒來得及跑就滾了下來。所有的女真人都呆住了,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厲害的東西,我也呆住了。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随後,就是槍戰。白人的槍竟然能不斷地吐出子彈,而我們和女真人的槍得打一下放一顆子彈。女真人最多的放了一槍,就像被割斷了頭的小草,成片地倒下了。白人的頭兒大笑起來。這個時候我說:“好了,不要把百姓傷到了,讓他們滾就行了。”白人首領點了點頭。

女真人連滾再爬地逃走了,我收回了土堡。白人的頭兒呆了幾天後也走了,他說明年的秋天他會來的。他把那些笨重的東西留了下來。我想,有了它們,就是放在那兒,女真人也不敢再來了。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找疤臉人,可是他再也沒有出現過。我想,可能是跟着白人走了,到那裡過更安靜的生活去了。

一天夜裡,疤臉人卻帶着一個人來了,他說是他的表親,在外幫生活。我不知道他帶來這個表親幹什麼?那個表親說:“他想到土堡當個薩滿。”我一聽樂了,我沒想到這個人竟然異想天開,而疤臉人居然把他帶來了!這時,疤臉人說:“你應該給他一個土堡。”我說:“為什麼?”那個疤臉人的表親說:“我們做個交換。”我說:“你别做夢了,那是不可能的,你沒有什麼能換得到土堡,土堡對我來說是無價的。”疤臉人的表親說:“我想你會答應的,而且會很快的。”我說:“那你得說說看。”他說:“必修格不是你總想見的嗎?我可以告訴你。”我愣了一下說:“行了,你别蒙我了,你們外幫的人都是這樣。想得到土堡不擇手段,其實你根本就不知道必修格的下落。”疤臉人的表親笑了一下說:“我想告訴你,必修格跟我是朋友。”他把必修格的長相以及很多隻有和他親近的人才知道的事說給了我,我信了。

我答應了他,把國大的土堡給了他。

幾天後,疤臉人的表親走了,土堡交給了疤臉人,我覺得受騙了。想要土堡的人是疤臉人,而不是疤臉人的表親。但我隻要得到必修格的下落,我不管是誰想要土堡,不管它是誰的。幾天後,派出的人沒有回來,必修格身邊的一個人來了,他說:“你派出的那四個人在必修格那兒呢。他們不想這麼快回來,便派我來了,告訴你一聲,讓你過去。”我說:“我不能走,這邊有我的百姓,你讓必修格回來,我把土堡交給他。”那人說:“也許他不會回來。”我說:“他必須得回來。”我寫了封信讓那個人帶給必修格。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13)

開放的并非是一朵鮮花

我沒想到,必修格身邊的人走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而且我派出的四個人也沒有回來。我感覺裡面有個陰謀。

我把疤臉人叫來,他很快來了。我問他:“你的那個表親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想了半天才說:“他根本就不是我的表親。”我問:“你們做了什麼交易?”疤臉人說:“是有交易,我給了他想要的,他給了我想要的,就這些。”我氣瘋了,說:“原來你們在騙我?”疤臉人說:“是,你派出去的那四個人我殺掉了。你更生氣了吧?他根本就不知道必修格在什麼地方。”我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疤臉人一下火了:“你還問為什麼?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丢了胳膊,也差點丢了命,可是你……你對我怎麼樣?你不就是看不起我沒地位嗎?我要當薩滿,當最大的薩滿,我要讓你看到我比你強……”疤臉人憤怒地走掉了。

我想,他會在不久後攻打我的。盡管土堡裡擺着那些可怕的大炮,但是疤臉人知道,我沒有炸藥。

我沒想到,疤臉人會在第二天就站在我的土堡下,要和我開戰。我對他說:“你還太弱,你也太心急了。我想,你再強大點,我會考慮和你開戰的,我等着你。我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打你的土堡的,雖然你的做法很小人。”疤臉人卻不同意,真的就和我開始了槍戰。沒想到他的槍法會那麼好,我以為他不會打槍。他居然打死了我身邊的好幾個人。等我開槍的時候他跑了。我知道,他是在跟我玩遊戲戰,想激怒我。

疤臉人無論是在白天還是黑天,總是沒有定法地偷襲我的土堡,不時的死幾個人。我不得不考慮把疤臉人的土堡打下來,讓他居無定所。

于是,我派了近百人去白人的頭兒那裡要炮彈。人走了一個多月後,回來了,運來了成箱成箱的炮彈。白人的頭兒怕我們受到打擊,而無法給他種黑蒼。是以,就把炮彈運了過來。炮彈運來的當天,疤臉人就不再出現了。

我也不去再惹他,就這樣平安了幾天,女真人卻在一個夜裡突然出現了。這是我沒料到的,他們來勢兇猛,我們的護堡兵手忙腳亂地把炮彈裝好,女真人都快把土堡的門撞開了。大炮響了,隻一炮,女真人就跑了。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我怎麼也沒想到,和女真人是朋友的疤臉人竟然讓女真人給抓了起來。女真人占領了疤臉人的土堡。我派人去打探女真人在幹什麼,回來的人告訴我,他們很安靜,并沒有要在土堡呆下去的意思,随時可能走。可是,第二天,女真人派來信使,告訴我明天晚上給我送上禮物。我想,他們果然怕我的大炮了,如果這樣,收服了女真人也不錯。

晚上,女真人把禮物送來,幾個人擡着一個大木箱子。那幾個人把東西放下後,就走掉了。我叫人打開箱子,那些人打開箱子後,退後了好幾步,一個護堡兵跑過來,說:“是,是……是疤臉人。”我以為是疤臉人的屍體,趕緊過去一看,不是。女真人把疤臉人的腿給砍了,裝在甕裡,隻露個頭。我也驚呆了,這些女真人真的太狠了。我并沒有把疤臉人救出來,而是放到堡外,每天讓堡裡的人給疤臉人喂兩頓飯。我從來沒有去看過他。

這以後,女真人再也沒來過。一切都平靜了,我派了很多人去了外幫和女真人,打聽必修格的下落。可是兩年過去了,什麼消息也沒有……

那天,我走出土堡,這是我兩年來第一次出土堡,我看到疤臉人。天啦,這兩年,我早把他忘了。

兩年來,風吹雨淋的,他竟沒有死掉,這種頑強的生命力,讓我感到震驚。我想,一定有什麼東西在支撐着他。我并沒有打算理他,當我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叫了一聲:“芾币。”我多少年沒有聽到過有人這樣叫我了。我驚了一下,站住了,轉過身說:“你還有什麼話說嗎?”疤臉人說:“我告訴你,我并不是真的想當薩滿,也不想要什麼土堡,我和你打仗,是提醒你女真人就要來了。你要把護兵練起來,才能保住土堡和你的百姓。”我說:“可你當時為什麼不對我說?”疤臉人說:“你能聽我的嗎?我隻有用這種辦法。我這麼做,全是為了你。”我問:“為什麼?”疤臉人想了一下,說:“因為,我愛你。”

我一下呆住了,太可笑了吧!

第一個蒙古女薩滿

我說:“你真不要臉,我愛的是必修格,你有什麼資格?”我轉身走了。

沒走多遠,疤臉人突然喊:“我就是你的必修格!”

我聽了差點沒暈倒,怎麼可能呢!不會,絕對不會……

我走回去了,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我。那年,他本來以為可以打敗然傑土堡的,可是我讓他失敗了,他喝多了,一場大火把他燒成了這樣。那個時候,他就愛上了我,因為我的智慧,是以他一直幫着我,所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有關……我一下撲倒,撫摸着他的臉說:“你真的是我的必修格嗎?你真的是嗎?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真傻呀!你真傻……”

那年,土堡上多了一個和我一樣的人,都坐在椅子上,望着堡外的那條河,堡外的那片樹……不時地說上兩句,更多的是沉默。

但是,我們是幸福的。(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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