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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次死亡經曆

作者:貴州高老頭

昨晚,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們一行人徒步行走在陡峭的山路上。時而爬坡,時而下坎,突然間前方無了路,僅僅隻有一個容得下一人爬着過去的山洞,我稍胖,爬到中途,頭過去了,肚子和腰卡住了,前面的人拽我的頭,後面的人推我的腿,都過不去,不能進,也不能退,好痛!好痛!......我驚醒了,一身的冷汗,輾轉不能入睡。

一一我突然間想到,媽媽生我的時候,我妻子生我們的孩子的時候,許許多多母親生她們的孩子的時候,耳邊仿佛響起了她們痛苦的呻吟聲,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一一我突然間想到,人的生命,從孕育到出生,到長大成人,要經曆的困苦磨難;

一一我突然間想到,我讀過的美國小說家傑克倫敦在《熱愛生命》中,那些關于生命的驚心動魄的描寫;

一一我突然間想到,在我70年的人生曆程中,曾經遭遇過的三次死亡經曆。每次對我都是刻骨銘心的,都有不同的人生感悟和收獲,都是生命的積澱,都是生命的内容,更是人生的财富,也同樣是那叚曆史的印記,這些印記無論是酸、甜、苦、辣,總是會勾起很多有價值、有意義的記憶。

這些經曆的記憶,使我更加尊重生命,熱愛生命,倍加珍惜當下的生活。是以,我就一一記下了它:

一、生即面對死

那是1952年的秋冬交替之時,不到半歲的我,夜晚突發高燒。那個年代,正值建國初期,我們的家又住在一個離縣城數十公裡的邊遠山鄉,當地沒醫療機構,父親是鄉裡的稅收幹部,走村串寨收稅未歸。母親懷抱着我,手足無措,急得大哭。

鄰居一好心老太,聞聲到家安慰母親,将母親懷抱中的我接過,那時我己高燒昏迷,老太一看,這小孩己不哭不鬧,也不會動彈了,就對年輕的母親說:“你的孩子己經沒氣了。”

母親急忙把我抱回,親吻我,拍打我,昏迷中的我,毫無反應,依然一點動靜沒有。

母親真的以為我死了,緊緊地抱着我大哭不止。

鄰居老太見狀,同情憐憫有加,并哭勸母親:“人死不能複生,你還年輕,再生吧!别老抱着了,你哭了一夜了,累了,歇歇吧!”

于是,老太從昏昏沉沉的母親手中,抱過昏迷中的我,用草席裹着,放于門外,回頭跟母親說:“現在半夜三更的,山上豺狼多,等天亮了,再請人抱山上埋了。”

天剛微微亮,由于屋外的雨霧,冷濕的地氣,起到實體降溫的作用,我的燒退了,我從昏迷中醒來,餓了,就大聲的哭叫起來。

哭聲驚醒了昏昏欲睡的母親和好心的老太,我從死神手中回到了母親的懷抱裡。

這次的死而複生,因為我太小,隻是聽父母親說的。母親每次說起這事,都重複一句話:“哎,那時太年輕(母親大我20歲),什麼都不懂,差點讓我兒子丢了命。”言語中充滿了自愧和後怕。

或許是母愛的天性,母愛的力量,從那以後,母親雖然沒上過學,不識字,但她堅持從民間收集、學習了很多鄉土急救法,什麼情況下用手指壓什麼穴位,或用什麼方法,治療緩解那些症狀,同時還學會了許許多中草藥的識别使用知識。也正是母親的勤奮,在那些缺醫少藥的年代,我們6姊妹都健康地長大成人。

今年,母親已經90歲了,一年前已經失憶,生活已經不能自理。前些年她還堅持用積累下來的中草藥知識,自己采藥熬制成湯,敷泡醫治腰腿痛呢。也是有了這次經曆,母親對人生苦難的頑強抗争,以及母親那種生命力的倔強,形成了母親的品格,這些品格就象一粒種子,從小就播種在我的靈魂裡。使我在今後的人生道路上,有了對堅韌不拔,頑強敢拼,百折不撓,勇往直前這些品質的敬意,向往,學習,吸收,堅持!

這次死亡經曆,雖然發生在我幼小而無意識的的年歲裡,卻讓我明白了,任何一個生命從一出生,就面對死亡,生命的成長過程,絕不會一帆風順,如果沒有頑強的意志,很難完成生命的過程。

二 、要命的鮮花

這是我這生中,對饑餓留下的,最深刻的記憶。

1960年的春天裡,正是山花爛漫之時,我己讀國小二年級了,我父親從縣城調到雲南、貴州兩省交界處的一個鄉裡當基層幹部。

也許是上級組織要培養父親吧,抽調父親到地委黨校學習半年。

家中就隻是母親帶着我和弟弟、妹妹。那是我們新中國最困難的年代,正值三年災害,中蘇關系緊張,蘇聯撤走專家,撤走資金,還要國家還債,是以,全國上下,物質匮乏,糧食、肉類、食油、糖、煙丶酒、布料等等,所有的日常生活用品都是定量供應,父母親每月13.5公斤,孩子每月8公斤,大米和包谷各半,憑購糧證,在定點糧食供應站購買。父親已經出門兩個多月,家裡的大米和包谷,眼看就要吃完了。母親在解放前因家貧,沒讀過書,看不懂購糧證上是否還有糧食,以為購糧本上沒糧了。

于是,就把每天三餐,改為兩餐,正餐也是在糧食裡添加野菜,或者幹脆熬粥喝。

正餐喝粥,又不吃早餐去上學,上國小二年級的我,正是長身體,吃長飯的年齡,每到早上,饑餓難耐。

那天,天晴,春天早晨的陽光,暖暖的,早上的頭兩節課一完,課間操的間隙,餓的感覺特強。我們的學校在一個小山頂上,周圍山坡上,灌木叢生,其中多數是映山紅,那是三四月份吧,正是花繁季節,映山紅格外豔麗。有些同學在花叢中嬉戲打鬧,還不時摘下花朵放在嘴裡吃。我見狀,饑餓感更強,而且饞延欲滴。于是,我不由自主跑進花叢,雙手齊下,一大把的花朵,揑做一團,塞進嘴巴,呑進肚裡。隻覺得那味道,酸酸的,甜甜的,好爽口啊。也不知吃了多少,反正肚子不太餓了。

一會,第三節課的鐘聲響了,我很有勁地跑到教室坐下,老師進教室,班長大聲喊:"起立!"我從坐位上迅速站起來,剛開始隻感覺到頭有點暈,旋即,教室轉了,黑闆轉了,身邊的同學也轉了,轉啊,轉啊……我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己是下午了,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在輸着液。媽媽在我身旁,不停地說着話:"哎呀!好了,好了,醒了,醒了!哎喲!得他的同學背他到醫院了,及時啊,要嗎,沒得人了!"

後來,我才知道,映山紅雖然很美,花朵酸甜可吃,但是,有毒。我那天是因饑餓而食之太多,中毒昏迷,如不是及時搶救,肯定沒命了。

現在我已年逾七旬,但是,那年,那座山,那一坡長在敎室旁的映山紅,一直豔麗地開在我的記憶中。

更為奇怪的是,那次中毒雖然是國小時的事,但那從未有過的饑餓感,已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靈魂裡,造成了我這一生從不改變的習慣,無論何時何地,每次吃飯,我絕不會剩飯,吃完飯後,我的碗裡絕不會留下半顆米粒!

三、在夏威夷差點葬身海底

我對大海的愛戀是深植于靈魂的,然而在夏威夷茂宜島維雷亞海灘,大海卻給了我最嚴曆的懲罰,幾乎讓我葬身海底,客死他鄉。

2019年6月底,我和老伴在女兒女婿的陪同下,帶着小外孫女,一家5口,到夏威夷茂宜島度假,入住該島以海景著稱的萬豪酒店,酒店臨海岸線一帶,由于有繁茂的熱帶植物;高爾夫球場如茵的草坪;藍天白雲下的蔚藍色大海;天空飄浮的白雲,白雲下飛翔的海鷗;在海風中搖曳的椰子樹;拍打在礁石上的驚濤聲等元素的組合,構成了茂宜島獨有的海景畫廊,那些鑲嵌在畫廊中的一個個獨具特色的海灘,更是迷人。好多來茂宜島度假的遊人,從清晨日出到黃昏日落,海中泡海水,灘頭曬太陽,整天都是在海灘上度過。

我是一個鐘情大海,向往大海,愛戀大海的人,見了此情此景,那還按耐得住,家人們還沒準備好,我就已經奔向離酒店最近的維雷亞海灘,迎着湧浪,投進大海。

那天的浪好高,當我遊進水深處,被浪托至峰頂,又随波逐流而起伏時,有一種嬰兒在搖籃中的感覺,好是享受。

在海深處遊了幾分鐘後,感覺累了,看着浪也大了,我背對大海,面向沙灘,正奮力回遊時,一個比人高的海浪,呼嘯着,翻滾着,從後面湧來,不知不覺中,浪花蓋過了我的頭,完全淹沒了我,又将我卷起,随着海浪作360度翻滾,我拼力掙紮着,意識裡隻想遊回岸邊,但完全不能自控,突然間海浪将我抛向浪尖,砸向海底,在海水中,或許是幾上幾下,或許是幾輪翻滾後,頭被重重的摔在海底沙石上,這時我沒了知覺,沒了意識……

大約過了幾秒鐘吧,我感覺雙腳觸碰到了海底沙石,我下意識地強制雙腿,沖出海浪,奔向沙灘。

在海水中,雖然是短暫的掙紮,但是,我已用盡全力,沖到沙灘時,喘息不止,渾身像散架一樣,懵懵懂懂的,暈暈乎乎的,癱坐在沙灘上。

此時的我,眼前一片模糊,左手失去知覺,不能動彈,從頭到腳,渾身上下,口中,耳中,全沾着海水沖起來的細沙,臉頰,眼角,口角流着鮮血。

在沙灘上呆坐了大約10分鐘,在似醒非醒的狀态中,隐隐約約記得,可能是我癡呆的模樣,臉上流着的鮮血,引起了好心人的關注,不斷有人走近我,比劃着詢問我,我不懂英語,無法交流,但在漸漸地清醒中,不願驚動更多的人,就向他們搖手示意無大礙。

在這個過程中,老伴到處尋找我,當她看到如此情形,立即把我扶到太陽傘下的沙灘椅上躺下,此後,我左手逐漸恢複了知覺,頭腦也漸漸清醒了。

回到酒店,處理完傷口,經醫院撿查,頸椎受傷。

醫生說,這種情況,沒造成頸椎骨折,也沒造成顱内出血,這是萬幸,是最好的結果了。

這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幸運我能死裡逃生,在受傷期間,所經曆過的,見到了的,感受到的,給我心靈深處留下的溫暖,感動,深思,醒悟,遠遠超過了留在身體上的傷痛,那些人,那些事深深的刻在心裡:

一一我臉上流着鮮血,坐在沙灘上,昏沉沉的喘息之時,那些關心,問候我的不同膚色的外國人;

一一當我躺在沙灘椅上,流血不止,為我送來冰塊止血的美國老人,還有那兩次為我清洗處理傷口的酒店急救員;

一一為我細緻講解x片結果,指導頸椎護理,免費送給止痛藥的美國醫院外科醫生;

一一在我受傷後,半夜被我的越洋電話多次吵醒,耐心為我遠端診斷,一再動員我上醫院急診的國内醫院lCU窒主任;

一一聞訊趕來,見我受傷,急得團團轉,迅速叫來急救人員,不管花多少錢,都要逼我去醫院就醫的女兒;

一一顧不上吃飯,放棄與妻子女兒相伴,從早到晚一整天,連續驅車,跑三四個地方,送我上醫院撿查,拍片,到藥店買藥,給我買吃買喝,忙前忙後的女婿;

一一從始至終扶着我,陪着我,用冰水及時為我沖冼傷口上的海水和細沙,夜裡,我不能翻身,下不了床,幫我端水,扶我上廁所,為我穿衣,脫褲,任勞任怨的老伴;

一一用稚嫩的小手,拿着棉簽,沾着藥水,輕輕為我塗抹傷口的小外孫女;

一一微信群,家人圈中,得知我受傷資訊後,傳遞着一個接一個的問候,關心,牽挂,焦慮的弟弟妹妹們;

………

這次死裡逃生中的所有經曆,是我人生中從未有過的體驗,雖然身體遇險,受到傷害,但是,當一切平靜下來,是乎有一種感覺,心靈上的收獲還是蠻多的:

一一我看到了人性中最美的風景。這次經曆的一系列事實告訴我,人世間除了那些官場上阿谀逢迎,爾詐我慮的醜陋之外,更多的還有人性的善良,生活的美好,并且,傷痛把我領進了人性中最美的那片淨土,讓我看到和享受了人間的真情;

一一我 感受了危難之際的血緣親情。那些被生兒育女,油鹽醬醋淹沒了的血緣親情,全凸顯出來,親人的關愛,家庭的溫馨,是世界上最暖心的能量;

一一我的人生又多了一份難得的人生經曆,增加了生命的厚度,豐富了人生的精彩;

……

當我感到離死亡很近的時候,這些關愛,就是給我的最寶貴,最有效的良藥,她醫治和修複了歲月在我靈魂上留下的創傷,使我更熱愛生活,熱愛生命,熱愛家人,熱愛社會。

是以,這雖然是一次生命的災難,但更是一次人生的收獲,随着時間的推移,往事在記憶中儲存量的增多,閱曆的豐富,一定還會使我的認知深化,思想内涵疊加,收獲也将增大。

我的三次死亡經曆

記憶中,故鄉那坡豔麗的映山紅,外形美麗迷人,味道酸甜可口,它一直盛開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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