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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小說)

作者:小林作家

作者/董霖(版權所有,盜版可恥,違者必究)

敲門聲(小說)

單身女人蘭琪,最怕敲門聲,“咚咚咚”,每一聲都令她心驚肉跳。她從不叫外賣,也不網購,便是擔心陌生人敲門。

蘭琪,白領高挑,喜歡獨處,與人保持距離。回家進門第一件事,插上門,再用鑰匙反鎖,接着用布條将門縫兒塞得嚴嚴實實。一隻螞蟻,一粒灰塵也甭想進去。租住的七十多平米兩室一廳,幹淨整潔一塵不染,是蘭琪的宇宙。

在蘭琪的私房,蘭琪是神,主宰一切。喧嚣的網紅大神,明星大腕,帶貨叫喊,都被擋在大門外。蘭琪有許多看不慣的東西,但又有什麼辦法?蘭琪的方式是,用一扇防盜門,将外面的瘋狂隔斷。給自己營造一個古典的,浪漫田園似的小世界。

蘭琪從不追星,被保安保镖護衛着的明星,在單身女人的小空間裡,啥都不是。以塞滿布條大門為界,另一個世界的吵鬧、争執、狂歡、消沉、貧富懸殊、得意忘形、聲色犬馬,皆跟自己沒關系。就算暫時避離,也能讓心靈安甯。

蘭琪沒有閨蜜,不發抖音,不刷朋友圈,不養寵物,不看娛樂節目。她看書獨處,享受甯靜。突然,彭琪感到不安,靜态的七十多平米空間,出現了異類痕迹。

蘭琪記憶力非常好,東西擱在哪,擺放狀态,腦子裡像影印機列印過。昨晚睡前看小說,書簽原本放在一百九十頁,男子要殺女友,槍已經準備好,正猶豫不舍。可是眼前,書簽神秘地挪到一百九十九頁。男子猶豫一夜,哭醒時槍響了,被槍殺的是他自己。

兩道門,一把密碼鎖,一把笨鎖,雙保險。每天出門上班,彭琪還習慣在大門上做記号,開門前仔細檢查過,都沒問題。窗戶有護欄,鋼絲紗窗嚴絲合縫。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活物能擠進單身女人私房。

蘭琪不竄門,不會客,屋裡的人味,全是自己的,沒有第二個人的氣味混雜其中。關上大門再反鎖,蘭琪統治一切,動什麼不動什麼,井井有條。書簽是自己動了?怎麼可能。蘭琪生活自律,物品擺放整齊,幾乎到了強迫症程度。蘭琪雙手撕扯長發,煩躁不安,心神不甯。

蘭琪崇尚“自族”,甯靜自由,不交朋友,不結婚,是她生活信條。在公司與人打交道,嚴格控制在工作範疇,業餘時間全部獨處。難道有隻影子潛入房間,偷偷跟自己生活在一起?

蘭琪頓時覺得渾身奇癢,趕緊去沖個澡。洗浴之後,她拿起那本小說,書簽橫插在書頁中。蘭琪從不這麼放書簽,這是不懂讀書的人動的,太奇怪了,難道真有鬼?

天漸漸黑下來,蘭琪到處尋找,沒發現蛛絲馬迹。她再不敢關燈睡覺,猛回頭時,内心恐懼,害怕背後突然出現一張臉。

蘭琪取東西時,竟然被鏡子裡的自己,吓得心怦怦亂跳。半夜三更,朦朦胧胧聽見衛生間響起“嘩嘩嘩”流水聲。蘭琪拿起水果刀,一步步挪到衛生間,悄悄打開門。裡面沒有人,淋浴開着,噴出一股股迷離詭異的熱氣。一條條向下流的水線,碰撞到地面,都變成了問号!

有人還是有鬼?蘭琪跑回卧室,用被子蒙上頭。她知道如此下去不是辦法,也許掀開被子,鬼青面獠牙,靜靜在床頭立着,瞅她。

蘭琪刺耳地尖叫,從哪本書看到的,尖叫聲能驅鬼。然而,鄰居受不了,“咚咚咚”,使勁敲牆。

一杯水倒好沒喝,放在茶幾上,吃安眠藥時,蘭琪發現杯子裡的水幹了。梳妝台上金指環,也不翼而飛。絕對不是記憶錯位,指環是蘭琪故意放的,試探屋裡進沒進人,居然真沒影了!

屋裡有人,逐漸要變成事實,令她感到窒息。蘭琪捂臉哭泣,無路可走,哭似乎也能壯一點膽量。過一會兒,蘭琪擦去眼淚,想出個辦法,報警。

清早,蘭琪精心取下塞滿的布條,忐忑不安等待敲門聲。一位老警官,帶着一位年輕輔警,走進七十多平米單身房。這個與鬧市隔開的地方,顯得與衆不同。敏感的蘭琪,頓時感覺混亂不堪。男人的味道,夾雜着汽油味,以及早晨街上混亂的氣味,飄滿房間。

警官問: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情?蘭琪裹着厚衣服,有點顫抖地說:我感覺,屋裡進了陌生人。老警官似乎為緩和緊張氣氛,淡淡一笑說:這不是問題,我們确實進屋了,你是指我倆嗎?蘭琪搖頭說:陌生的,昨天就進來了。并說出幾個細節。

老警官檢視一下大門,又去觀察窗戶,環視四周,突然厲聲道:你再也藏不住了,快給我出來。蘭琪順着聲音望過去,隻見窗簾上方死角,在微微抖動,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顯露出來。

老警官對蘭琪說:别太緊張,是一隻烏鴉,把你吓到了。不知為什麼,最近烏鴉多起來。蘭琪說:真是奇怪,烏鴉是怎麼進來的?我什麼動物也不養,單身一人。警官說:烏鴉确實混進了你家,恐怕還偷喝水,吃了什麼東西。

蘭琪驚詫地看着年輕輔警,在房間裡追趕撲棱棱飛的黑影。費很大勁兒,輔警終于抓住入侵烏鴉。健壯的小夥子,把烏鴉舉到她面前。烏鴉翻動眼皮看着她,神經質地甩頭,嘴裡叼一隻金指環。

一老一少兩個公職人員,出警完畢走出去。蘭琪趕緊插上門,用布條塞嚴門縫兒。推開常年關閉的窗戶,她想将男人的氣息,盡快徹底趕出去。忽然,她被眼前的場面驚呆了。隻見外窗台落滿烏鴉,擠擠擦擦,黑壓壓。此刻,全翻動眼皮看着蘭琪,神經質地不停甩頭。

蘭琪快速關嚴窗戶,心怦怦狂跳,她感覺屋内有動靜,難道又藏一隻烏鴉?她悄悄走過去,仿佛看見有黑影,蘭琪确定那不是烏鴉。她膽戰心驚,聞到了詭異氣息!

蘭琪的世界混亂了,她總覺着有東西進了單身房,卻又找不到,感激到處是影子。她給最信任的姑姑打電話,說自己幾乎要崩潰了。

姑姑在電話裡說:你父母走得早,從小獨慣了。現在的人壓力大,都找個群散心,你也不社交,身邊缺個人 ,自然總是吓唬自己。蘭琪以為姑姑又要張喽介紹對象,正要挂電話。姑姑說:我也不煩你了,談戀愛是自己的事情,别人是瞎操心。你堂妹夏影過幾天要到煤城搞銷售,租房麻煩還花錢,正好去你那住,給你做個伴。

夏影大大咧咧,應聘在煤城一家網絡銷售公司,業務就是直播帶貨。蘭琪有些讨厭夏影,但是礙于姑姑的情分,也不好拒絕,況且夏影啥都不算事的性格,也确實能給自己壯一點膽子。

也許是姑姑囑咐了夏影,她從不進蘭琪的卧室,使用廚房和衛生間也顯得小心翼翼。蘭琪不再用布條塞大門,也嘗試着不厭煩走動聲音。屋内吹進風來也清爽,有一點聲音,或許生活才真實。

然而,半個月後,夏影往家裡帶來一群人,男男女女擡着幾箱啤酒,大大咧咧吵吵嚷嚷,抽煙喝酒,唱歌扭舞。廚房裡杯盤狼藉,衛生間煙霧彌漫,嘔吐物四濺。

蘭琪退縮在自己房間,用手堵住耳朵,可是濃烈的煙酒味從門縫湧進來。走廊失守,衛生間失守,廚房也失守了,這間卧室不能被占領。不知道有人是走錯房間,還是故意挑逗,使勁推卧室的門,見裡面插上,頻繁敲門。帶着醉意,胡亂喊着什麼人的名字。

蘭琪用椅子頂上卧室門,拿布條塞上門縫。似乎還不安全,她将水杯和香水瓶,擺在門口,一旦有人破門而入,就會發出玻璃碎掉的響聲。

第二天,蘭琪對夏穎說:别再帶外人到家裡來,除了你,我不能容忍别人使用廚房和衛生間。我這人你是知道的,我受不了,真的。剛剛酒醒的夏影,蓬頭夠面,不還意思地說:小琪姐,真對不起了,以後絕對不會再鬧騰了。昨天直播大捷,拉來幾個大單,有些得意忘形。

此後,夏影恢複了彬彬有禮,處處小心翼翼。一天,蘭琪下班回家,推開房門,肺都要氣炸了。比上次多幾倍的人,聚在自己家裡,載歌載舞,肆意狂歡。走廊裡,夏影房間,就連自己的卧室也聚滿陌生人。

蘭琪幾乎要崩潰了。她大聲喊:出去,我要休息。那些坐着或半躺在床上的男女,喝酒打牌,唱歌喊叫,根本沒在意她在說什麼。

夏影從衛生間裡出來,滿嘴酒氣,笑嘻嘻說:姐你回來了,這些人都是我朋友,來來,你也認識一下。他是鲨魚,那個是C羅,還有心頭肉貓咪。小美、二驢、九斤、張爺、蹦子、麻婆、秘書姐、劉跑。他們都不是外人,是從小縣城來煤城打拼的。今個拿下驚天大單,世界已經被我們征服,哈哈哈哈哈。

夏影,你馬上讓他們離開,否則我不客氣。夏影看着蘭琪,突然哇一聲大哭起來,她掏出錢,甩給蘭琪:這是房租,我不白住你的房。你别忘了,上大學前你住在誰家,吃用誰的?現在翅膀硬了,我不沾你的光。

蘭琪被問得啞口無言,轉身離開,當晚住進街對面的快捷酒店。三天後,蘭琪另外租好房,回家收拾自己的東西,用最快速度搬走了。

生活恢複了以往的平靜,蘭琪每天塞住門縫,享受着自己主宰的世界。突然,敲門聲響起,一陣緊似一陣。誰?是我,房主。有什麼事嗎?沒什麼事,也算有事。租房補充協定裡我寫了,你可能沒注意看。每周我要入戶檢查一次房子,防止出現不測。以前租房就因為失查,我吃了虧。

蘭琪說:對不起,我已經休息,不能開門。房主說:那我明天再來,你必須開門,别忘了你是押一付三,違反合同,押金不退。蘭琪說:不退就不退,反正我不開門。

三個月後,蘭琪搬進新租的一處房子。這一次她仔細看過合同,沒有房主入戶的字樣。保險起見,蘭琪問房主,會入戶檢視否。房主搖頭說:出租了房子,離開煤城去外市生活,不會打擾你的。

蘭琪心裡踏實一些,那三個月房主抽冷子便敲門不止,真是煎熬。如今,不再有陌生人敲門打擾,真是一種福分。

然而,才安靜兩天,大門“咣咣咣”被擂響。誰?是我,樓下的,你家有聲音,太吵鬧,我失眠,睡不着。不可能,我不養寵物,家裡沒有老人和孩子,怎麼能有聲音?真的有聲音,你開門我指給你看,半夜聲音很大。我懷疑你夢遊,晚上起來鬧騰。也許你家有機器人,動靜不小,咔咔咔的。蘭琪生氣地說:請你放尊重點,我很正常,請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我走了,你要上心。老頭生氣地離開。

可是,事情沒完。樓下老頭,隔三差五上來敲門。苦求蘭琪開門,他哭哭啼啼,要進屋檢視響動的原因,說不能再等了。

這天,蘭琪下班回家,老頭堵在樓道裡,“咕咚”給蘭琪跪下說:那女的,求求你,别再鬧出動靜了。一夜睜眼到天亮,誰受得了。

蘭琪扶起他說:我房間真沒有寵物,也沒什麼奇怪機器。真的,我也喜歡安靜,能了解,你可能出現幻覺了。老頭說:既然這樣,你讓我進屋檢查一下,為啥不敢開門?蘭琪說:我這人就這樣,不給陌生人開門。老頭滿臉狐疑地離去,過兩天還上來敲門,往門上貼紙條,寫的皆是饒命之類的話。

蘭琪的頭被鬧昏,沒有辦法阻止樓下老頭。她找到一個真正安靜的地方,靜靜地躺下。這裡能排解煩惱,甯靜充滿力量,也許能覆寫紛雜和混亂。然而,極度的靜,使蘭琪感到心冷和孤獨,淚水湧出眼窩。她觸摸四壁,冰冷堅硬,狹窄窒息。

已經幾個小時,你打破了記錄,出來吧,不吃不喝不行啊。外面有人喊。蘭琪恍恍惚惚,爬出棺材。她深吸幾口新鮮空氣,感覺活着真好。黑暗死寂,與世隔絕,孤單恐懼。

你怎麼樣,感悟了嗎?真的感悟了,活着就要生活,封閉隔絕,那是死後的事。人間煙火,四季輪回,七彩五味。蘭琪感覺自己重生了。

體驗中心從業人員說:你是體驗死亡時間最長的人,我們想邀請你做棺材體驗官,你有興趣嗎?蘭琪苦笑搖搖頭:我隻想喝一杯啤酒,大喊幾聲,我好久都沒大聲說話。

從棺材裡出來,再次看到陽光,蘭琪油然心生感動,她要與每一位同僚添加微信,并肩坐下喝杯咖啡,微笑每一天。給夏影買一條美麗的裙子,姐倆逛一逛步行街,吃點小吃甜品。為樓下老者泡一杯茶,請他進屋坐坐,打消疑慮。

蘭琪想着這些七彩五味的生活,陡然激動起來。她先回到留給夏影的出租屋,假如屋裡聚一陌生群人,她會毫不猶豫加入其中,飲酒狂歡,祝賀自己的“複活”。大門鎖着,門把手上落一層灰塵。

蘭琪掏出手機,撥打夏影電話,打不通,發微信,沒想到夏影已經拉黑自己。蘭琪給姑姑打電話,沒人接,一陣陣盲音刺耳。蘭琪回到自己的“家”,簡直不敢相信,門上用油漆寫着歪歪扭扭的大字:“夜遊妖精,害人!還我睡眠,還我靜靜!”。

蘭琪顫抖地掏出鑰匙去開門,卻怎麼也打不開。鎖眼被人用什麼東西堵上。蘭琪打開手機照明,仔細檢視鎖眼,想辦法弄開門。身後響起怪異聲音:你這個夜遊妖精,害我。蘭琪猛轉身,驚恐得頭皮發麻。隻見樓下老頭,穿着長白袍,頭上落一隻烏鴉,正神經質地不停甩頭。老頭手舉一把劍,目光兇狠地盯着她說:你是誰?我除妖,不能再等了。

樓梯口傳來老太太的咳嗽聲,她登上一層樓梯,喘息着說:煤城的煤挖沒了,烏鴉就多了,到處都是,黑壓壓。老鬼,你且罷手,别殺烏鴉!

(小林小說,版權所有,違者必究。文章内容為藝術創作,切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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