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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具争議的北大附中校長下課:理想最終敗給現實?

作者:閱讀第一
最具争議的北大附中校長下課:理想最終敗給現實?
北京大學附屬中學校長王铮的被免,引起了很多人的争議與矚目。他将聯考視為“俗事”,說“我們要的不是一個學校外在的名額和名聲,而是每個身在其中的學生的當下生活和成長,是每個學生的認知、自我和他人。”不過,這個理念并非所有人都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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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2009年年底,王铮離任深圳中學校長前,該校學生雜志《涅槃》對他進行的一個多小時的專訪,犀利而坦誠:

記者:對于今年深中的中招分數線大幅下滑,您也曾經在開學的升旗典禮上提到深中的高分層還是有一定保證的。但是您有沒有擔心過分數線的下滑對深中整體生源品質有負面的影響呢?

王铮: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中考分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會有一些反映,但我覺得在十分二十分之内不會有太大問題。對實體的影響不是很大,但輿論之類的一些東西可能會有些影響。

記者:提到輿論,包括網絡和其他一些媒體都曾對深中的改革有過各種各樣的傳聞或報道,甚至有一些誤解。您有因為這些輿論而動搖過自己的信心嗎?

王铮:你們感覺我有信心麼?(笑)信心是要通過東西表現出來的。光說有信心是沒有用的。關鍵要看我們怎麼做。

記者:為什麼做滿兩個任期必須走呢?您是想效仿美國總統的任期制麼?

王铮:要真有這麼一個規定也可以。但我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看看我做的事情在我走了之後還能不能做下去。如果說我做的事情在我走了之後就做不下去了,那麼我在這幾年做的事情意義也不是很大。那如果我不走,我怎麼知道我這幾年做的事情能不能在我離開之後繼續做下去呢?
最具争議的北大附中校長下課:理想最終敗給現實?

圖檔來自紀錄片《聯考》

轉任北大附中校長後,王铮延續了他在深中的改革:實行走班制、導師制,設定四大學院、八大書院,學生自治,鼓勵學生積極參加社團,允許學生戀愛,允許學生帶電子産品進校園,可以在學校打遊戲……

北大附中這一系列聽起來十分具有“實驗性”的舉措,讓其顯得頗為特立獨行,也引發了巨大的争議。

有人對王铮推崇備至,學生們親切地喊他“铮哥”,把北大附中稱為“大泥灣魔法學校”,認為它是現實中的“霍格沃茨”,許多學生即使聯考不理想,也不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也有人視之為異端,認為“華而不實”的改革使得北大附中的升學成績連年滑坡,幾乎要跌出海澱六小強,耽誤了許多優秀的孩子,甚至有不少家長強烈要求罷免他的校長職務。

去年12月14日,北京大學官網的“校内公告”欄釋出了一則免職通知:“學校研究決定,免去王铮的北京大學附屬中學校長的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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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學官網“校内公告”釋出免職通知

短短一句話,就結束了這位最具争議的校長在北大附中長達12年的工作,留給輿論無盡的困惑和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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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聯考看作一次遊戲

不同于許多中學的固定班級,北大附中以書院替代了傳統概念上的班級。每個高一新生入學就會像《哈利·波特》中的霍格沃茨一樣被分到各個書院,由高二的學長帶領。

“我們的書院跟學科的課程學習是沒有太大關系的,它更多是生活,是一個生活的載體。它的一個特點就是高低年級混搭,學生在一起生活、切磋是非常重要的。”在第四屆中國教育創新年會·國際論壇上,王铮說。

取消了傳統的行政班,沒有了以班級為機關的固定課表,學生們要怎麼上課?答案是采取走班制,每個學生可以自由選課,定制自己的課程表。

“我們以前大多的課程建設的次元是以學科來劃分的,但是北大附中現在把這些課程變成不同的性質和方向,讓學生自主選擇。”王铮曾對北大附中的學科設定進行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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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附中機構設定,圖源:北大附中官網

不管哪個書院的學生,都可以在行知學院、元培學院、博雅學院、道爾頓學院這四個學院去選擇組合課程,組成專屬于自己獨有的學習計劃。

“在這個過程中,學生選的課程跟考試并不直接相關,更多是一種通識教育。它是可以跨學科,比如讀經典原著,就是進行大的主題或者一整本書的研讀。不是學知識點,而是要通過讨論、分享、合作等方式對他的思想認識和人文素養進行碰撞提升,這樣的學習不是指向專業和職業,而是提升學生的素養和認知。”王铮說。

劉夢(化名)去年從北大附中畢業了。她回憶,高一高二時,國文英語都不用教科書,高三時才用。“的确,北大附中的部分課程确實不與聯考接軌,我們的國文課會用一個學段的時間深度剖析《紅樓夢》,會品讀中國現當代文學的優秀作品,卻不涉及如何從聯考叙事散文中提取作者觀點。”

但這僅限于高一高二。到了高三,要在國内聯考的學生去預科部集中沖刺。“高三和高一高二是兩個世界,高三就被封閉到了五層和六層。”在紀錄片《聯考》中,一位學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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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聯考》

其實,王铮的教育改革早在2002年上任深中校長時就大刀闊斧地開始實施了。當時也是高一高二讓學生依據自己的愛好去深入學習,擴大視野,高三再為聯考集中複習。

2009年11月,教育部在南京市召開全國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經驗交流會,深圳中學作為全國唯一一所義務教育階段學校代表作了經驗介紹。

王铮不認為以聯考為目标的訓練是真正的學習。“我們可以把聯考看成一個遊戲,我們要參與這個遊戲,把這個遊戲做好,但是真正的學習不是禁锢在裡面,而是以興趣、深入鑽研,以自主思考、不同的見解和深入探究來進行的,這是真正的學習。”

他覺得應付聯考,準備一年就足夠了。

即使在高三,王铮也希望學生能自主學習。“老師講課的時間占他們課時的1/3,自主的學習占1/3,跟老師互動交流答疑占1/3,而且很多知識是通過資訊化、翻轉課堂的方式,讓老師對學生問題進行診斷、輔導、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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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北京大學附屬中學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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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一定要像大學,

但我們一定不要像國小”

北大附中還有豐富到過剩的社團活動。學生們既有參加社團組織的自由,也有籌建社團的權利。專業性較強的社團也有老師進行指導,比如水煮蛋設計工作室,就有中央美院畢業的學生指導設計,承接校園裡的各種設計需求。

張璇(化名)國中就在北大附中,又在這裡讀了高中。“離開了以後發現這麼做的中學獨其一所(除了之前王铮校長在深中試圖發展改革),跟很多大學認識的同學或者社會人士去說的話大家都會覺得很高大上,不敢想象。”

比如,她高中上的政治課并沒有按照課本教學,而是像真正的大學哲學系學生一樣,讀柏拉圖選集,去揣摩話語中的邏輯含義,探讨其合理性。當然聯考考政治的同學是可以選正常教學的政治課的。

北大附中每年有四大賽事(足球賽、籃球賽、舞蹈節、戲劇節),都會邀請專業老師指導。排練的舞蹈劇、戲劇從劇本編排、燈光道具音響,到人員演出,都是完全由學生自己決策,最後會根據專業評委打分和觀衆人氣投票選出排名。“這實際上也是一種競争,要求所有參加的人員都全力以赴。”

因為興趣,張璇國中開始自學日語,到了高中,有一個赴早稻田高中的訪學項目。學校老師面試了她以後,就很放心地讓她當學生負責人。是以她做了很多出國通路和國内接待來訪的事務工作。“對我來說,這就是一個鍛煉語言和活動策劃、組織、執行能力的大型項目。”

“你有進展了嗎”是流傳于學生中間的一句黑話,意思是“你談戀愛了嗎”。令家長們如臨大敵的“早戀問題”在北大附中根本不算事。

王铮不但不反對中學生戀愛,反而持鼓勵态度,“現在學生談戀愛其實也是對戀愛經驗的一種幫助,是非常寶貴的人生經驗,同時也是學生成長的一部分,教會學生懂得如何認識他人、了解他人”。

很多人認為北大附中不像中學,更像大學。王铮對此的回應是“我們不一定要像大學,但我們一定不要像國小”。

而深圳中學老師鄧海清覺得,王铮是他見過的校長中,離學生最近的。“他對學生的關愛是發自内心的,沒有前提的,非功利性的。他尊重學生,因為他把學生當成和他平等的個體看待。”他在《王铮,一個時代的領舞者》中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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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附中九大書院個性辨別,圖源:北大附中官網

一個周五的下午四點半,鄧海清去學校羽毛球館。他看見王铮坐在靠近西南角的觀衆席上,手裡拿着一本書,很惬意很安靜地看着學生們揮汗如雨。

還有一天臨下班前,鄧海清去行政辦公樓三樓辦事,在短短的20分鐘時間内,他看到有三撥十多位學生進出王铮的校長辦公室。

學生告訴鄧海清,在08校長杯籃球賽的賽場上,幾百學生齊呼“铮哥生日快樂”,高唱“Happy birthday to you”。那場景令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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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走王铮”

在紀錄片《聯考》中,一位北大附中學生提到北大附中聯考成績最輝煌的時候是在2003年非典時期,然後他緊接着就說:“說這個太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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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是這個俗事是所有想要升入中國大學的學生、家長和學校所無法避開的。王铮也是如此,因為這與學生的前途密切相關。

聯考始終是衡量中國高中辦學水準的最重要的标準之一。“現在聯考是對教育的一個最終評價,學校辦得好不好,教育水準如何隻看聯考。聯考成績怎樣,聯考的升學率是多少,這變成了學校的一種評價标準。聯考成績一旦下降,再好的人也不能當校長,再好的老師也要被家長罵。”王铮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

别的學校花三年時間準備聯考,北大附中隻用一年時間,那最終的升學率有差别嗎?賦予高中生這麼大的自主權,他們可以安排好自己的學習和生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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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附中誠意書院舞蹈節,圖源:北大附中校内媒體Verge雜志

這樣的質疑和壓力始終存在。離開深中時,學生采訪王铮一上來就诘問學校的中考招生分數大幅下滑,因為這意味着大衆對王铮的教改沒有信心,高分考生不願意報考深中。

當時還有很多家長在網上公開呼籲“趕走王铮”,“救救深圳中學,救救深中學子”。

在紀錄片《聯考》中,王铮也給北大附中的老師下了硬名額:2014年那屆高三畢業生,考上清華北大的學生必須超過60個。

在片尾,可以看到那一年北大附中一共58個學生考上了清北,一本率99%。

2016年,張璇聯考時順利考上了北大。不過,高中時,她也有疑慮:在聯考的大環境下去做一些“額外”的事情是不是會對自己的未來産生影響?

張璇那時就看到不少學生在書院的活動室裡聚衆打《英雄聯盟》。她的一個朋友因為家裡不讓玩遊戲,還專門帶着電腦來學校打遊戲。

“最直覺的展現就是整體聯考水準下滑,這種教學方式肯定不會說是一點影響都沒有,考試成績整體比不過應試教育出來的學生是很正常的。”張璇說,“總體來說,如果是有規劃和自制能力的學生,在這種模式下能夠得到很好的發展。如果隻是沾沾自喜于沒有過多管教和作業限制的話,聯考成績可能确實會受到影響。但這樣的人就算聯考很好,到了大學無人限制以後也會放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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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附中第十屆書院杯足球賽開幕式,圖源:北大附中高中部微信公衆号

于敏(化名)2003年入讀深中,她的體驗不太好。“我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吃虧,因為相對來說,我是目标比較明确,比較有自制力的人,但是我比較替我的很多同學惋惜。”

據她介紹,他們班班長,中考進來時成績數一數二,但聯考考得不太好,才考了深圳大學。“班長社團搞得非常好,老師非常喜歡,但你在高中搞了三年的社團,換來了一個更差的大學四年。這件事對你來說劃不劃算?快樂是快樂,但是同時你也要考慮失去了什麼東西。反正我們班整個聯考的時候出去的成績是肯定比不上我們中考進來的成績。”

于敏覺得學校那時的導向不是說成績好不好,而是球賽哪個班赢了,或者學校的球隊在市裡面有沒有拿名次。“反正我們那一屆的時候就有點這個意思,大家都不是很認真搞學習。”

于敏對王铮本人的印象很好。“他是老師裡邊特别親近學生的,風度很好,演講很有意思。我相信他個人的課也會教得很好。但這不代表他可以把學校管理得特别好。”

據北大附中官方微信2020年7月公布的資料:“北大附中國内聯考方向近年平均10%左右的同學升入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50%以上的同學升入國内985高校,75%以上的同學升入211高校,95%以上同學升入重點大學院校。此外,還有很多聯考方向同學被推薦至早稻田大學、上海紐約大學、昆山杜克大學、香港大學等知名高等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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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附中畢業文憑與榮譽文憑,

圖源:北大附中官網

這樣的升學率放在其他學校肯定是優異的,但是放在海澱六小強之一的北大附中身上就未必令人滿意了。

于敏身邊也有北大附中畢業的朋友。他們總結說:“你進去的時候在全區的排名,就是你高中三年最高的排名了,因為出來的時候你的排名一定是會降低的。”許多家長對北大附中的不滿,歸根結底就是因為“高進低出”。

于敏的孩子目前就讀于北大附小,因為夫妻在北大工作的關系,她的孩子到了中學階段會就讀于北大附中。而王铮離任這件事讓她深深地松了一口氣。“對于高中生來說,可能百分之七八十的自制力都是不行的。絕大部分資質平平的人,就在這個過程中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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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聯考失利的學生後悔了嗎?

在深中2008屆畢業典禮上,王铮說:“别人說,深圳中學的學生,管得松,活動多。但我們自己想一想,我們所有這一切,都是自己選擇的,自己在當中不斷地調整和體驗的。隻有選擇,才有空間給我們去體驗和成長。有的老師說,深中的誘惑很多,但就是沒有告訴學生什麼是最重要的。其實,最重要的東西對于每個人是不同的。以後,不會總有人告訴你什麼是最重要的。不會總有人告訴你什麼是标準答案。”

劉夢的聯考成績不太理想,隻考上一所比較冷門的211大學。“剛看到聯考成績的時候,挺郁悶的,畢竟自己之前學習還是挺不錯的,但這個成績基本和好的985、211無緣了。心理落差真的挺大的。”

劉夢曾經也為北大附中的教育制度憤憤不平過。“當時的我一心隻有‘分數’和‘聯考’,認為許多活動是毫無意義的。”

高中一開始,劉夢的思維還是局限在應試教育的模式内,總是覺得老師安排好了什麼課就去上就好了,并不是很注重搶到了什麼課,對自己的學習沒有一個很明确的規劃,也沒有意識到三年後還要參加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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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時候,劉夢才發現十分被動,由于缺少規劃,她基本是從高三才開始學習與聯考接軌的内容的,是以聯考分數不高。“如果你有意識地提前自己去預習的話,比如别人看1遍,你看10遍。你如果用學校前面那兩年的空閑時間,把那10遍看完,在聯考上,你和其他學校的孩子一樣,你是不吃虧的,是以說隻能說是自己沒有利用好前兩年的時間。我潛意識裡在逃避‘聯考’這個現實。”

想了很久,劉夢覺得考得不好不能怨學校,成績的好壞更多還是取決于自己的努力和規劃。學校提倡素質教育并不意味着會耽誤聯考,許多大神聯考、競賽、活動三不誤。“真正拉開差距的是學生本身,而非學校的教育模式。換句話說,怎樣的教育方式下都會有學習好的、更适應環境的大神,也有憤憤不平、怨天尤人的憤青。想成為哪種人無非都是自己的選擇。相反,高中階段的素質教育更早教會我要對自己的學習乃至人生負責,要合理利用自己當下擁有的一切資源,要适應自己所在的環境。”

劉夢高中時特别喜歡化學,然後選了難度很高的一個化學課,發現自己不适合,就換了個方向。“高中的試錯成本肯定要比大學低,不能等到大學挂了科,然後你才認識到。”

高中階段的經曆讓劉夢更加認清了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想追逐怎樣的夢想。“盡管我聯考成績不理想,但我依舊會自信、勇敢地走下去。畢竟,想成為哪種人無非是自己的選擇。感謝北大附中給我這樣的勇氣,來到過這裡是我最大的榮幸。”

上了大學,劉夢決定要提前對自己的學業有個規劃,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任。

張璇的一個中學同學,因為高中時在戲劇社的經曆,大學選擇出國讀書時選了戲劇相關專業。

很多參加了水煮蛋設計團的學生後來也去學了美術設計類專業,而且是真心熱愛這一行業。“學校也很支援,不像我聽其他學校有些老師會覺得美術生是文化課學不好走的捷徑。”張璇說。

在紀錄片《聯考》中,王铮說:“這個社會它的需求是多樣的,一定有一部分家長,他哪怕說我不讓孩子考那麼高的分,但是我希望他健康成長。有沒有這樣的學校,哪怕它是少數,哪怕是小衆,他需要這樣的學校。是以我一直認為一種多樣化、一種多元的(學校),是一個解決社會發展問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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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因吐槽女兒是學渣而走紅的北大教育學院副教授丁延慶說:“北大附中就是異類,評估北大附中也存在一個問題。有人說,北大附中相比101中學、人大附中這些學校聯考成績落後這麼多。這就犯了一個錯誤,大家都知道北大附中是那樣一個學校,沒作業,玩,輕輕松松,快快樂樂的,不是聯考訓練集中營。選擇報考的,一般也都是不想去搏命學習的那種。是以,你用北大附中的聯考表現評估它的教學能力,是有偏差的。”

丁延慶曾經輔導一個女孩填報聯考志願。那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但丁延慶跟她一聊,那種風範,那種内涵,丁延慶作為一個四五十歲的北大老師,都覺得眼前一亮。

最後,他們商量決定報北京外國語大學學小語種。“北大附中,這樣好的高中才能培養這樣的人。”丁延慶說,“她媽媽還是中關村二小的一個老師。她媽媽說,我們知道我們上北大附中,聯考要少拿30分,但是我們感覺賺了,我們輕輕松松、快快樂樂地學了三年,最後一點不影響。”

還是在深中2008屆畢業典禮上,王铮說:“以後我們還會經曆各種各樣的考試,但是我想它隻會變成一種工具,它不是我們生活的全部。它隻是被我們用來選擇和運用的。我們将會面對更廣闊、更有意義、更多的道路和途徑……經過了12年基礎教育的磨練,是不是應該,也可以擺脫考試的束縛,走入我們更加豐富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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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在辦學校,我們是在辦教育”

聯考成績始終不是王铮的目标。

“北大附中是什麼?是一所高大上的學校嗎?我看也不怎麼大。”

“是好學校嗎?社會上有很多排名、升學率,外界恐怕也不這麼認為。”

在北大附中2021屆畢業生畢業典禮上,王铮說:“北大附中有一個培養目标,但是她沒有一個辦學目标。她不會為這些表面的、片面的名額和分數所拖累,她的核心是培養目标裡面所表達的,有個性品質,有能力才幹,有價值觀。”

最具争議的北大附中校長下課:理想最終敗給現實?

是以,王铮認為北大附中不是一所學校,北大附中是一種教育。“我們不是在辦學校,我們是在辦教育。我們要的不是一個學校外在的名額和名聲,而是每個身在其中的學生的當下生活和成長,是每個學生的認知、自我和他人。”

從深中到北大附中,王铮都緻力于培養個性鮮明、充滿自信、敢于負責的傑出公民。

“公民”一詞起源于古希臘發達的公共政治生活。希臘文的“公民”(Polites)一詞就是從城邦(Polis)衍生而來,寓意為“城邦的主人”。身為古希臘的公民,需要積極地參與到城邦的公民自治以及公共事務中。

“個性鮮明、充滿自信、敢于負責,具有思想力、上司力、創新力的傑出公民。他們無論身在何處,都能熱忱地服務社會,并在其中表現出對自然的尊重和對他人的關愛。”北大附中官網“培養目标”這一欄如是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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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附中培養方案,圖源:北大附中官網

“我們把‘個性鮮明’作為第一個内容提出來,就是希望學生能夠認同和堅信個性,發展個性。隻有自信的人才是真正的人,否則可能就成為一個工具。”王铮在演講中說,“後面提到的‘服務社會、尊重自然、關愛他人’的世界觀大家是認同的,但有一個重要的定語——‘無論身在何處,即多元豐富并不是說隻有上北大清華才能做到這一點,這應該是一個完整的培養目标。”

知乎裡有個問題是“在北大附中就讀是怎樣一番體驗?”回答問題的北大附中學生們幾乎都提到了這一培養理念。

王铮被免職後,張璇在朋友圈裡寫道:“個人認為他的獨到之處大概是緻力于讓學生明白,每個人作為公民的人生是不可量産的。他把學生當人、當作公民平等看待。這是我最慶幸自己在中學時代經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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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功臣”,還是“罪人”?

2021年12月14日,57歲的王铮在北大附中的工作戛然而止。免職通知隻有一句話,沒有任何解釋。

微信公衆号“奴隸社會”以教育同仁的名稱發文《關于王铮校長的“一句話”免職,問北大幾個問題》:“1、免職的原因是什麼?2、提前免職如何了解?3、北大附中12年的改革成果,如何總結、保留和發展?4、免職是不是對王铮校長倡導的教育理念和實踐的否定?”

至今,這些疑問都沒有得到正式解答。

最具争議的北大附中校長下課:理想最終敗給現實?

王铮離開深中後,深中老師鄧海清曾寫了一篇《王铮,一個時代的領舞者》,總結了王铮在深中八年的得失:是“功臣”,還是“罪人”?

該文肯定了王铮作為改革先鋒取得的成績,也指出了王铮教改的很多問題。

比如沒有或很少做老師的說服,“了解的要執行,不了解的也要執行”的上司思維會使得課改的效果大打折扣;比如課改方案要嚴格論證,任何一項措施的實施或取消都應該如此,細節要清晰具體,不能走一步看一步;比如針對生源品質參差不齊的學生,課改不能一刀切,忽視學生個體差異……

于敏的妹妹2013年也入讀深中,後來保送去了日本早稻田大學。據她觀察,王铮時代深中的多元化、學生的咖啡店這些東西都保留得很好,甚至比以前做得更好,營運得更徹底,同時成績也更 好。

是以,于敏覺得搞社團、搞活動、搞多元化跟重視成績是可以不沖突的,尤其是進(深中、北大附中)這兩所學校的學生,基本上是整個城市裡最優秀的人了,效率上是可以兼顧的。關鍵是有了理念和模式後,管理得跟上。

“我從來沒有說活動本身不好,我隻是說不應該放棄學習這個KPI。其實像我們讀高中的時候,基本上就是全市前三的學校裡面課業壓力最低的,我們高三每周都休一天半,這在别的學校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是有很多的空閑時間的,是以這就說明時間是夠的,你是絕對可以在保證課業的情況下同時完成多元化的。”于敏說。

劉夢和同學們在高三時也想過如果高一時,學校能在聯考方面多一些引導,他們高三時會不會更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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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反思和總結都是有益的。王铮在北大附中12年的改革肯定不是完美的,存在很多問題。

但這肯定是中國基礎教育的一次難得的嘗試。

隻可惜這個嘗試就這麼草草結束了。

在深中的校長交接儀式上,王铮說:“一個階段的使命完成了,就要有一個新的發展。但事情還沒有做完,還沒有做好,時間已經過去了。8年裡做的事情,我們也覺得問心無愧。事情的結果,我想就留給别人,留給時間,留給曆史去評說吧!” *于敏、張璇、劉夢系化名

作者:林楊攀、孫譯蔚 嗨,這裡是《vista看天下》旗下的教育團隊:vista成長實驗室。我們關注教育,更關注人,陪伴父母與孩子一起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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