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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成親後王爺待她如寶,多次拒絕納妾,可兩年後她卻自請和離

故事:成親後王爺待她如寶,多次拒絕納妾,可兩年後她卻自請和離

本故事已由作者:素同,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釋出,旗下關聯賬号“深夜有情”獲得合法轉授權釋出,侵權必究。

1

“哪兒來的矯情女子,淨讀這些讓人腦子痛的破書,我去!”

綠痕個子不大,力氣卻不小,一巴掌拍在扶手上,椅子都要抖三抖。

眼見王妃動了真怒,婢女大氣也不敢出,一路小跑着跟着綠痕到了别院。柳依依還是那副柔柳拂風的樣子,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京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得的事情——

臨川王妃綠痕大字不識幾個,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土匪,還是橫掃津州十八寨的女土匪頭子。

百煉鋼難逃繞指柔,眼看着王妃就要吃個悶虧,該勸的還得勸:“柳小姐是聖下親喻到府中做客的,書也是聖下所贈,王妃不可……”

綠痕恨恨的就是一個眼刀掃過去。

自她入京嫁于嘉餘以來,沒少在見識和禮節上鬧出笑話。綠痕是個火熱性子,早受夠了旁人拿不懂事的話壓她,因而知道婢女是有心回護,卻不偏不倚踩到了自己的痛處。

她縱橫津州二十年,生而為人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不可如何?這是我家!”

這下沒人敢說話了,柳依依沖她露了個笑臉,徑自捧着書,全然沒把她放在心上的樣子。綠痕不打女人,故而手中長鞭一甩,在柳依依面前精準地砸了個響,她這才注目過來,一貫委屈順從的神情變作不屑惱怒。

狐狸,到底露了尾巴。

但綠痕在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面前說不上什麼話,此刻心中惱怒,更不願看她:“此處是我家,給我滾出去。”

柳依依哪裡肯:“我奉旨而來的,當然奉旨而去。”

這話堪比火上澆油,綠痕長鞭又是一甩,砸到房梁上簌簌掉着屑:“沒有這樣的道理!你與我,與嘉餘非親非故,就這麼住進來算什麼身份?你們這些人肚子裡慣常彎彎繞繞,怎麼不與我說個明白?我平生最恨不清不楚,既然說不清楚,就給我出去,這個家我說了算!”

柳依依曉得怕了,躲在書格後面,探一個頭出來,口中卻不饒人:“什麼你家我家的,姐姐從津州蠻地來,不知我們京中稱個府啊院啊的也就算了,怎的做了王妃還不知道王府與平常百姓不同。這是在府中内院,若是出了門,單說這直呼王爺名諱一項,就是掉腦袋的大罪。”

“你……他的命還是我救的呢!”綠痕落了下風,幹脆不再多言。

她是用鞭的好手,柳依依總歸是躲不掉的,她一甩一收之間,直接把柳依依卷出來拿捏住了:“給我燒,一個都不許留!”

太傅柳家金枝玉葉的小姐,一貫以美貌出名的柳依依現下好不狼狽,隻剩一雙勾人的眼睛,如今真的成了鐵鈎,就差把綠痕勾的七零八落的:“你逆旨而行,當真一點都不怕麼!”

綠痕拍拍這細皮嫩肉的美人:“該怕的人是你。”

“你做臨川王妃兩年了,兩年!”柳依依也失了風度,可她這樣權貴之家養出的女兒,動起怒來就像晴天突見冷風,刮得綠痕周身都是陰恻恻的:“我不信你什麼都不懂,你明知道陛下是什麼意思,你這樣做,把你自己,把王爺又置于何地?”

“我自有我的去處。”綠痕一點不肯低頭:“你還會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嘉餘聽聞府中出事連忙自宮中趕回,别院的火已經熄滅了,隻剩殘留在空氣中的焦味。晚風漸起,綠痕就站在風口上迎着他。

夜霧灰蒙蒙的,看不清她的樣子,但是嘉餘就知道是她,知道的令人發慌。

“柳小姐呢?”

嘉餘焦急地抓着她,她則回以一個慘笑:“我還能殺了她不成,早送回去了。”

“沒事?”

綠痕這才看他,好像晚風都吹進了她眼睛裡,空空蕩蕩的,隻有笑容在漂浮:“我說過我手中不沾血,你又忘了。”

“你喝酒了?”

“是啊。”綠痕覺得不舒服,她想推開嘉餘,卻被他死死握着雙肩:“反正我都要向你請罪,多一樣少一樣又怎樣,我好久沒喝酒了。”

嘉餘松下那口氣,臉色卻不好:“送王妃回房,非诏不得出。”

綠痕踉踉跄跄地,現在又不走了,卻也不說話,隻是一味地看着他。嘉餘低下頭,她就笑:“你不敢看我啊,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綠痕這才老實,她進了房間,嘉餘卻不再跟,她回頭看去,嘉餘已經站定了。她也不動,就和嘉餘在門檻兩側對峙着。

沒有别人。

站了一會兒,綠痕确認嘉餘是不會讓步了,她揉了揉眼睛,像是有些倦了,連嘴角都向下耷拉着:“又是這招麼?”

“你沒醉。”

”我自小在酒罐裡泡着長大的,怎麼會醉?”綠痕苦笑了一下:“你不是也沒相信麼?這件事我告訴你,你就相信了,旁的事,卻不記得了。”

嘉餘徒勞地張了張口,才說:“柳小姐是太傅之女,陛下相中的貴女,她不能有事。”

“那我呢?”

綠痕的身影在茫茫之中拉得很長,孤零零的一個人,這一下,是真的無言了。

“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娶我?”

“你于我有救命之恩。”

綠痕站在原地沒有動,像一隻困于籠中的鳥,她的話語仍有溫度,她仍在等待一絲生機,但是什麼都沒有來,嘉餘的回應像冰棱做的鋼刃,瞬間就把她捅穿了。

“你提醒我了啊,本來就是我要挾你的。”這下綠痕也無話可說了,但說話本就不是她的強項,她下定了決心,手捏的拳頭幾乎把掌心紮出血來:“但這一次,我不會認錯。”

兩年來,每逢她出了什麼事情,嘉餘都會軟禁她,直到她認錯為止。

他很清楚她最怕什麼。

她最怕他不理她。

好像失效了。

“我不會與任何人分享我的丈夫,絕無可能,我沒有錯!”

2

綠痕軟禁在家中,嘉餘稱事三日不朝,再去,仍然免不了聖上的一通盤問。

“又想這樣含糊過去麼?”

“綠痕行為出格,是兒臣禦下無方,這三日間已經狠狠責罰了她,望父皇諒解,太傅海涵。”

“狠狠的責罰,是罰跪,還是罰抄,還是訓誡?”聖上笑了一聲,目光的餘角都沒有落到嘉餘身上:“隻是關在家裡,算什麼責罰?朕知道你心疼她,不忍她多受苦楚,但你這樣處處縱着她,對她又有何益?”

嘉餘垂着頭,還是強辯:“兒臣沒有。”

“你騙騙外人也就散了,當年津州發生的事情,你與朕都心知肚明。”聖上仍然在笑:“兩年來,津州十八寨的那夥人還安分?”

“都安分着,他們都……以綠痕為首,翻不出風浪。”

“你不必捧着她。”聖上不再笑了:“今時不比以往,就是兩年前,津州十八寨又有何懼?”

嘉餘額前起了涔涔冷汗,定然道:“父皇,兒臣愛她。”

“你若不愛她,她能留到現在,還坐着王妃的位置?但朕聽說臨川王府諸多流言。”聖上一頓,意味深長道:“與你不利。”

“兒臣過得挺好的。”

“好到任由王妃妄為?”說了一圈話題又繞了回來,聖上伸手一拂,似拂去心中的不悅:“今日你若不朝,朕也要诏你的。是有正事要說。”

嘉餘略一思忖:“是北狄的事情?”

“正是。”聖上先抛了個話引:“北狄紛争多年,終于雙方都有了議和的意思。你是朕所鐘愛的兒子,自然是要出席的,你是……”

“國之重事,兒臣必定攜正妻出席。”

嘉餘在聖上開口之前就截住了話頭,聖上倒也不惱:“放火燒院這事情鬧得大,燒書更是戳了言官的肺管子,你想帶她出席,得想好出路。”

“兒臣親自登門替她向柳小姐緻歉。”

他句句都有應對,好似無所不能,難得被聖上抓住了話頭:“你一個人去麼?”

“綠痕所作所為,皆為兒臣管教無方,理應兒臣代她受過。況且她與柳小姐私怨,這次鬧得頗不體面,怎能令柳小姐再見她,觸景生情?”

“究竟是怕柳小姐觸景生情,還是不忍她受辱受過?”聖下撣了撣衣襟,歎了口氣:“柳小姐是個什麼心思,朕是個什麼心思,你不用再裝傻。既然你今日做了決斷,就要承擔後果。”

“是。”

“朕不止你一個兒子,你不後悔?”

聖上上了年紀,兒子中出色的以臨川王嘉餘為首,奈何臨川王娶了個女匪頭,這些年鬧得風風雨雨,連帶着太子之位也霧裡看花,漂浮不定了。

聖上斟酌了兩年,眼看着又把如花似玉的柳小姐送上了門,天平再度傾斜,卻被綠痕幾鞭子抽打得幹淨。

嘉餘心中無愧,卻不能随意應是。

小愛無傷大雅,深情最是困人。物極必反,情深不壽。

對他而言,綠痕的性命最重要。

沉默,已足夠說明一切。

聖上像是也拿他無法,又一次宕開了話題:“帶她出席也好,北狄這次帶了公主來,不容疏漏。而這仍非頂頂要緊的事情——北狄人尚武,這次北狄使團人員衆多,恐怕是存了比試的心思。”

聖上把話說得通透,意思卻飄飄然散在風裡,這是要嘉餘拿主意了。

比試,誰去比?北狄的公主,又如何安置?聽聖上的意思,是不能輸,可事有萬一,若是輸了,誰可擔責?

本朝武将論資排輩,等爬到将位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如何能擔得起北狄的凝視與檢驗?

“不如……讓津州十八寨的人上。”

嘉餘說的遲疑,聖上一味微笑。

請君入甕的把戲,嘉餘先走了進去。聖上為什麼非诏他不可,就是為了等他說出這句話,去做這個惡人。

嘉餘出宮的時候神智還是飄的,飄着飄着,就到了綠痕的房前。

他想見她。

他卻不知道她是否想見他。

3

在門前有節奏地敲擊三下,是嘉餘的方式。

關久了的綠痕就像鳥兒等到生機,三步并作兩步跳了過來,可真要開門的時候,卻遲疑了——這一次不同尋常,她不同尋常,他也不同尋常。

“是你麼?”

她問了,問的底氣不足。

“是我。”

他答了,答得猶疑不定。

她再度感覺到了,扶在門上的手收不回來,也推不出去:“怎麼來的這麼快?”

“想看看你。”

她就什麼都顧不得了,她打開門,門外天光正好,天光下是她日夜思念的臉龐,和兩年前初初愛上時沒有差別。

人為什麼會愛上另一個人呢?

愛上他之前,她尚不懂愛,愛上他之後,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為何隻要見到他就覺得歡欣,願意為他做任何事,為他有無所不能的勇氣。

是以,她最怕的就是他不理她,她畏懼所有失去他的可能。

我沒有錯言猶在耳,她放嘉餘進來,交錯着手,俨然還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沒事了。”嘉餘的聲音很柔,聽久了會覺得眷戀,也會覺得缺少激烈的情緒。

綠痕在兩者之間搖擺,因為猜不透,是以沉默。嘉餘拉她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何時起,她有些害怕這樣了,她摸着頭發,借着水袖把臉擋住,嘉餘卻把她的手拉開了:“不是你的錯。”

“我……”綠痕想要極力避免卻無法避免的東西,她突然起了寒噤,連牙關都跟着突兀的顫抖:“真是太糟糕了。”

不知說的是自己,還是今日重逢的表現。

“的确是有件糟糕的事情。”嘉餘順着她的話說下來了,這下換她不再掩飾地驚愕地看着他:“北狄使團來訪,陛下想請十八寨的兄弟應對。”

“使團和十八寨有什麼關系?”

綠痕豁然站起來,像貓豎起了全身的貓。

“北狄人尚武。”嘉餘把這件事情說的體面:“十八寨一直背負匪患之名,如果這次能為本朝正臉,就能一洗前塵,對他們,對你,都是一件好事。”

“用他們為我争臉面?”

“不是。”嘉餘靜靜看着她:“你會同我一道出席,你是臨川王妃,你的臉面,就是我。”

“我不想去那種場合。”

綠痕一腔熱血進京,全然沒想到争議的身份和繁重的缛節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噩夢。她成了貴人眼中的笑話,變成了心愛之人永恒的痛點,而她回擊的,唯有自己狠狠的不喜歡。

兩年來,哪怕是合宮年宴,綠痕沒有再踏進宮門一步。

她知道聖上對她有意見,那又如何,她是嘉餘的救命恩人,臨川王當衆發過兩句誓言,一是答應娶她,二是絕不相負,是以聖上萬不能傷她,聖上隻能不聲不響地将柳家小姐送進府上。

但是綠痕知道日子不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這一次,是嘉餘開口。

在她鬧出笑話的時候,嘉餘沒有嘲笑過她,在她執拗不朝的時候,嘉餘沒有強迫過她,在她縱性行事的時候,嘉餘沒有責備過她,他最大的招數就是禁足,唯一的招數也是禁足,綠痕忽然問:“我不去的話,你會接着關我麼?”

“不會。”嘉餘說:“七日之期将滿,到時就會放你出來。”

“還要再等幾天啊。”

他還沒有登過柳家的門,但這件事是不能被綠痕知道的,于是他說:“不可朝令夕改。”

“什麼啊,又說些讓人不懂的話。”綠痕幹脆趴到了桌上,嘉餘靜靜陪着她,這是她所喜愛的最好的時光,于是她敗下陣來:“我跟你進宮。”

嘉餘笑了一下,綠痕一下子炸了毛:“别拿那種看懂事小孩的眼神一樣看我!”

嘉餘這下完全樂了,綠痕有了對比才發現,嘉餘剛剛好像有些不可言說的憂愁。她趕緊爬起來,嘉餘的語氣都變成了安撫:“要小心呀,綠痕。”

4

但凡進宮就沒有好事,這一點綠痕早有體會,況且北狄重武,就是要打架了。

十八寨習慣了草莽生活,招安兩年來過的安穩卻也憋悶,聽說可以一展身手,早就操練起來,況且過去刀尖舔血的生活,根本不在乎可能傷筋動骨的後果,綠痕擔心的,隻有一件事——

他愛我,還是不愛。

平心而論,嘉餘對她不錯,無論家裡多大的亂子,外面多大的争議,他沒有對她發過脾氣。柳小姐在家住了半個月,兩個人面都沒碰上過,更别說聯絡感情了。

臨走時的那幾句囑咐,憂心會從每個聲音的縫隙漏出來。可若說他愛她,他首先關心的是柳小姐的安危,她說他不愛她的時候,他也沒有否認。

實在太難得到答案了。

可是綠痕迫切的想要答案。

宮宴之前,綠痕換上了全新的裙子,嘉餘就在身邊,她轉了個圈,很自然地問:“好看麼?”

“好看。”

這時他眼裡心裡大概都是她,她反而變得不自然了:“那你愛我麼?”

他有那麼多不愛她的可能,卻缺少一個愛她的理由。她被這個問題折磨的欲生欲死,他卻好似渾然不覺:“怎麼這麼問?”

嘉餘牽她的手,被她一把甩開,他這才知道她動了氣。這一下她也是有點惱的,可她就是這樣脾性的女子,嘉餘好聲好氣:“我當然是愛你的。”

“真的?”

“真的。”

綠痕那顆心還是七上八下的:“聽說聖人有言,君子不可以說謊。”

嘉餘捧着她臉,認真的:“當然。”

她有些飄飄然了,連四肢都有些不受控制,但她還想再問,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沒有用的,即使嘉餘說一千遍一萬遍,她還是想問一千零一遍,一萬零一遍。

為什麼呢?

嘉餘與士大夫交談,沒幾句話是她聽得懂的,她全部的精力都落在這一個問題上,還是得不到答案。

難道她竟愚笨至此麼?

綠痕心中窩了無名火,幸好北狄使團到了,才不至于燒傷了自己。嘉餘早和她說過公主會來,但綠痕見到公主,竟然有無比熟悉的感覺。

明明,她們素未謀面。

北狄公主的眼睛明亮而赤裸,像充滿野心的幼獸,小心卻無懼地圈畫出自己的領地。當她的目光劃過自己落到嘉餘身上的時候,綠痕的本能被激發了——

滾出去!

那是她内心的聲音,在咆哮,在發狂,但是她被禁锢住了,在這身衣服下,在這個場景下,在她自己的克制下。

“人人都說臨川王有張好面皮,名不虛傳。”

這話說的無理,卻不至于使人生氣,除了綠痕——

她在發抖。

和她第一次見到嘉餘時,說的話一模一樣。

除了憤怒,還有恐懼。即使嘉餘袖中的手使勁握住她,也無濟于事。

“我學了一句中原話,不知道學的對不對。”北狄公主嫣然一笑:“家有新魚何所在?”

嘉餘面不改色:“綠草青痕已入心。”

女性的直覺被拉到極限,綠痕忍不住打斷:“說什麼呢?”

嘉餘輕輕在她額前吻了一下:“幫她找魚呢。”

北狄公主則說:“原來王妃名綠痕。”

綠痕不喜歡她們打啞謎,卻無能為力。

北狄公主的注意力仍然都在嘉餘身上:“北狄人尚武,想來你們已經布置過,多無趣,我想知道你們中原女子也會練武麼?”

“會。”

綠痕迫不及待地發了聲,所有的壓抑必須要找一個出口,這正是她所擅長的。

而在她最擅長的領域,北狄公主的長槍貫穿了她的左肩。

5

綠痕被人擡下去的時候,所有人的臉都像走馬觀花,隻有嘉餘的臉是清晰的,緊張、痛心、難過,所有的情緒都被無限放大,夠她慢慢回溯。

她傷了肩膀,卻好似傷到了腦子,變得不愛說話,不愛折騰。難得沉默的臨川王妃又給了京中添了不少談資,這些事情,她都知道。

她不願見人,連他也不見,他日日都來,她該怎麼讓他知道,她最不想見的人其實是她自己。

但是她受不了他的等待,是以隻能見他,連帶着那個所不喜的自己。

“北狄公主喜歡你。”

她眺望着窗邊,都沒有看他。她在等他把這句話接下去,嘉餘真的接了:“北狄公主自知犯了大錯,宮宴之後自禁于驿館,沒有再出過門。”

相似的手段,綠痕笑了一下:“我猜不是她的本意。”

“不重要。”

“不重要麼?”

“對我來說,她隻是北狄的公主。”嘉餘頓了一下:“重要的人是你。”

綠痕這才回眸,左肩上的傷口導緻她的頭和身體必須同時移動,是以動作幅度比旁人更大些,她看見嘉餘顯見的擔心,大剌剌地說:“我還以為我可以呢,沒想到這兩年疏于練習,是我輕敵了。”

“你做的很好。”

“你好像一直在哄我。”綠痕沒有笑:“就這麼怕我生氣麼?”

是,也不是。他不存在怕她生氣,隻是不想她有所傷心,嘉餘一時有些無言。

“我原以為北狄公主又會是一個柳小姐。”綠痕攤攤手:“你會愛她麼?”

嘉餘的表情僵住了。

“我想問的和緩一點的,但是……我好像一直不擅長這個。她明媚張揚的臉終于被遺憾覆寫:“我無數次的祈禱你會愛我,是以最後問你一次,你愛我麼?”

“我愛你。”嘉餘終于忍不去上去擁抱她,以一萬分的誠心和一萬分的小心:“以我的性命為擔保,從我第一次見到你開始,綠痕,我愛你。”

“第一次相見啊……”陽光有點刺眼了,她有些恍惚:“那是比我想的還要早了。”

兩年前臨川王奉命出使津州,卻被十八寨悍匪所擒。

那是他們的初見。

津州地處西北,朝廷鞭長莫及之地,悍匪已成成勢。十八寨以異性兄弟為契,以綠痕一脈為長,盤踞至此已曆三代。

最早的那點情分已不能蔭蔽此時,綠痕的父親沒有兒子,各寨人心浮動。綠痕是個天生的匪才,方方面面的,于是綠痕的父親把首寨寨主的位子傳給了她。

并不足以服衆。

首先,綠痕是個女的,其次,綠痕那一年隻有十六歲。

治理寨子,尤其是老人居多的寨子,是一門學問。不可強求,唯有制衡。綠痕需要時間,但頑疾似乎難以好轉,正當焦頭爛額之際,寨子鬧了個大事,便是擒住了當朝臨川王。

“糊塗!我們行事自有一套準則,首當其沖的就是不能與朝廷起沖突,你們……”

綠痕穿着她慣有的綠衣仆仆而來,話卻隻說了一半。

她看見陌生的年輕人,看見他背後的繩結,刹那間明白過來。她那不知死活的叔伯還在一旁氣質昂揚的磨刀,自然不是沖着獨一個:“年輕人氣盛,真當自己是天不成?”

她氣急反而冷靜下來,再看一旁的臨川王,倒是氣定神閑,絲毫不曾錯落。

他們對視了。

她看見他漂亮的面皮,看見他不可言說的笃定,自此一顆心狠狠墜去。

他看見她毫不掩飾的眼睛,像雷像電也像風,像曠野,像自然,像一切自由而又無所畏懼的東西。

“都說臨川王有張好面皮,名不虛傳。”

“怎麼,你想要?”

“當然。”綠痕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落到嘉餘身上:“我要,你給麼?”

她談論他,就像談論一件物品,可就是這樣的語氣,令他心生向往。

“那要看你的本事。”

綠痕沖嘉餘吹了聲口哨:“救命之恩,好好想想你要怎麼報答我。”

她沒有談條件,她揚長而去。

綠痕早就受夠了這些所謂的叔伯,此番招惹更是将十八寨逼上了絕路,隻恨他們猶不自知!

綠痕一夜之間連挑十八寨,無一不是将寨主挑落馬下,她逼迫他們就此歸順,又以此向臨川王投誠。

招安為人不齒,但綠痕已是強權之下的十八寨總寨主。

好巧不巧,下山時便又遇見整裝待發的戰隊,讓這份招安變得微妙起來。

“末将救駕來遲。”

“無妨。”嘉餘看在身邊人,那道綠色的身影在光下依舊耀的睜不開眼睛:“是綠痕姑娘的功勞,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她由此成為臨川王妃,十八寨由此平安。

如今,兩年過去了。僅僅兩年,一夜連挑十八寨的匪主被人刺穿了肩膀,她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看到了更鮮活明亮的自己。

“是我患得患失……”綠痕為自己下了定論:“我知道自己為何害怕,卻不知道為何如此愛你。你我殊途,我本不該愛你。”

“愛意本就是莫測的事情。”

“愛我,辛苦麼?”綠痕看着他,都是憐惜,其實她極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會覺得負擔麼?我不希望你說謊。”

嘉餘便不說話。

“負擔,當然會有啊。”綠痕輕輕歎氣:“在我鬧出笑話的時候,在我惹出風波的時候,臨川王一定不好受吧。那不是我的錯……自然也不是你的。”

“綠痕……”

“必不負我,你做到了。”綠痕心髒忽然狠狠抽痛起來:“這一次,是我要離開你。”

她觀望他翕張的唇舌,在他發聲之前伸出噤聲的食指:“不要留我。”

“我來,是我奔向你,我走,是我離開你。我不想到那一天,我隻能以你的意志為意志,對于我來說太難了,你懂麼?”

“過去我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其實出了津州,出了十八寨我什麼都不是,我給不了你榮光,甚至給不了你體面,真是太糟糕了。”

“我看清我們之間的溝壑,我退縮了。”

嘉餘說的很笃定:“我沒有在意過。”

“嘉餘。”她輕聲喚他,如林林作響的風鈴:“我有一個驕傲的性子,給我留一點體面吧。”

兩年間,他沒有試圖改變過她,她亦不曾進入他的世界。非她不願,而是不能,于是他們仍以初見時的樣子角力着,直到她遇見一個比自己更像自己的女子——

像為了維持現狀拼盡全力之後突然斷掉的救命繩,她的一切都在以不可抑制的速度下墜。

她終于清醒地意識到,她不可能長久地擁有他,她必将失去他。

“有什麼是不可克服的?這次你有功,聖上會慢慢接受你……”

她有些不忍地看着他努力又狼狽的樣子,說的是另一件事:“直到宮宴那會兒,十八寨兄弟聚首,我才從權貴那兒聽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原來當日陛下早就有心蕩清津州,臨川王臨危受命,以身涉險,匪患早該以死謝罪,而非忝居有功,苟且偷生。”

他做的,遠比她想的要多。

但這是他們之間的死穴。

她是年少輕狂的十八寨匪主,她以為自己照亮了少年的眼睛,她以為一切都有因果,卻不知最早的因早已握在少年手中。

從一開始,就颠倒了位置。

她還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臉面站在他面前,以無限平等的地位。

嘉餘的臉色變了。

“對不起,就到這裡吧。”

再也勸不得,留不住。

成親後王爺待她如寶,多次拒絕納妾,可兩年後她卻自請和離

在她所不知道的時候,相同的困惑也曾無數次萦繞在他心間,他并非慣于出錯的人,卻在津州行為出格,以自身的重量改變了全局的走向,他不知道什麼是愛,不知道為何愛她,卻知道一見她,整顆心就會歡欣地仿佛跳出胸膛。

她在京中度過兩年,當然有覺得負擔的時候,可比起與她一處的歡欣,仍舊微不足道。

他曾在書上見過一句話:當歡欣多餘痛苦,便是值得。

可是她的痛苦已經漸漸多于歡欣。

那是他一見鐘情後乃至摯愛的女子,他從不願規束她,改變她,又怎能忍見這個“她”親手死于自己手中?

最後一次,他還是問:“你能不能不走?”

她愛他明眸皓齒,愛他氣定神閑,愛他高高在上,卻不愛他低聲下氣的樣子,更不愛他為了自己低聲下氣的樣子。

于是她穿着初見時的綠衣立于馬上,長鞭一甩,再也沒有回頭。(原标題:《匪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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