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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胥國公主》超精彩短篇古言 超虐 已完結 超好看

作者:家有小柚子寶貝

敵國的少将軍喜歡我,但我不喜歡他。

他是北乾王的長子,北乾的部隊血洗八方,一統中原,而他卻像一個赤誠少年,抱緊了我,說

「小溪,我們日後要生的許多的孩子。然後你來教他們讀書,好不好?」

我沒有告訴他,我的名字,叫羲河。

我是南胥國的最尊貴的長公主,我的百姓被北國軍隊屠戮殆盡,被他們淩虐至死的南胥皇帝和皇後,是從小最疼我的兄長和皇嫂。

我看着他,很羞澀的笑着,說:「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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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六歲之前,我的生活就像是一場夢, 不是我的夢,是千萬南胥子民的一場夢。

那辰光,世道亂,高祖打下的天下,一點一點被曆代祖宗敗了個幹淨,最後到祖父手裡,已經是個偏安一隅的小朝廷,那些舊時煊赫,都成了笑話。

可越是這樣,越是醉生夢死,祖父有十八個妃子,貴族們吃人奶喂大的小豬,漂亮的白孔雀栖息在宮室的最高處,冷眼瞧着那些街道上餓殍與乞丐。

他們在絕望之中等待,等待着北乾的鐵蹄踏過來,把這場夢踏碎了。

我就出生在這時候。

我出生那一晚,太子,也就是我父親,被北乾将軍斬于馬下,南胥痛失城池和儲君,也失去了最後反抗的骨氣,祖父派了使臣顫巍巍和談,而母親歇斯底裡的哭泣後,從血泊之中升起,變成了天上的星辰,宮室裡亂做一團,隻有八歲的哥哥笨拙的把我抱在懷裡。

「羲河,不要哭。」

祖父很縱容我,他生了八字眉,笑起來總是愁眉苦臉的,把我抱在膝蓋上給我講舊時帝王将相的如何威風,他說,朕老了,沒人愛聽我講話,隻有羲河啊。哥哥就怯生生的在邊上提醒:爺爺,羲河早睡着了,他一愣,瞧着我的睡相又笑了,道:睡着了好,羲河能吃能睡,比爺爺有福氣。

在這樣的環境裡,縱是新生也如暮朽,我和哥哥自然長成了标準的纨绔,哥哥還不滿十五歲,就有了五個如夫人,那些小美人僅身着荷葉在大殿上跳舞,而我喜歡破壞東西,上好的綢緞,我要剪個稀碎,巧奪天工的瓷器,我偏要挨個摔了聽響兒,祖父是管不了我的,可是哥哥畢竟是儲君,他想來想去,決定給哥哥娶個媳婦兒。

未來的太子夫,人叫賀蘭知秋,賀蘭世家詩禮傳家,曆史比我們的王朝還要悠久,養出來的姑娘自然是閨秀中的閨秀,祖父是希望她能将越發不成體統的哥哥管一管,順便,也教教我怎麼有個女孩的樣子。

她第一次進宮的時候,我正在發脾氣,我用綢緞做了個風筝,想把它送到天上去,可是無論奴才們怎麼跑,它就是飛不起來,現在想來,大概是我在上面綁了太多點心的緣故。

「本公主就是要瞧風等飛,既然鳳筝飛不起來,你們就飛給我看!」

我要他們真着綢緞,打扮的怪模怪樣,從屋頂上跳下來取樂,奴才們不敢違抗的指令,一邊抽噎,一邊排着隊跳下去,我瞧他們在空中手舞足蹈,摔個大大屁墩兒,就笑了起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十七歲的賀蘭知秋厲聲對我說。她穿了一件秋香色的宮裙,容色寡淡,宮裡從來沒有穿得這樣素淨的姑娘。

「小姐,這是羲河公主。」有嬤嬤悄悄提醒她。

她眸光清亮,仍然嚴厲的看着我:「他們犯了錯責罰便是了,為何要搞這些把戲愚弄人?」

「因為他們是奴才,我是公主。為了我高興,死了都是他們的榮幸!」我仰着頭大聲說:

「你敢來教訓我!我要告訴我哥哥....」

她寸步不讓,道:「何為皇室? 萬民表率!先太子舍生忘死,先太子妃純孝樸實。而你今日為了取樂草營人命,可配得上萬民供奉?可配得上先太子太子妃的賢名?」

一時間四周都安靜了,我目瞪口呆的瞧着她,然後扁扁嘴,嚎啕大哭起來。

我那時不知道,原來祖父也曾被賀蘭老丞相在朝堂上怼得蔫頭耷腦,我隻知道從沒有人這樣嚴厲的呵斥過我,我要找我的哥哥,我一路哭着跑到他宮室裡,他剛吸食完五石散,袒胸露腹的躺在床上,雪白的小美人如同羔羊一樣伏在他的床邊。

「哥哥——」我哭 着搖晃他的手。

「唔,怎麼了?」他費力的直起身,撫摸我的頭:「莫哭, 誰欺負你了,哥哥去殺了他。」

「賀蘭,賀蘭知秋,她是個壞蛋,哥哥,你不要娶她做夫人!」

哥哥懶洋洋的笑了,他周遭的小美人也笑了,把我抱起來放在膝蓋上,為我擦眼淚,當我靠在他胸口終于止住哭泣的時候,聽見他說:「她算什麼東西,也值得我妹妹哭一場。」

哥哥最終幫我報了仇,在他們的新婚之夜,他召見了他最寵愛的如夫人,在他新婚的床上尋歡作樂,而他的新娘,未來的皇後賀蘭知秋,被趕了出去。

要有多荒唐,便有多荒唐。

我想瞧她頹唐的樣子,哼!讓你高高在上,讓你皺起眉頭呵斥我,讓你——

我沒想到的是,我看到的,是一個很平靜的賀蘭知秋。

她在偏殿卸下了環佩琳琅,素面朝天,借着一盞燈在作畫。

秋天的風啊,吹得那麼涼,也那麼溫柔,我從探出頭來,叫着:「我皇兄不要你, 你醜八怪!哈哈哈哈」

笑完了,我又快速縮回去藏起來。

她回過頭,問:「是羲河嗎? 你過來。」

過來就過來,我才不怕呢!我大搖大擺的走進去,她讓我瞧她畫的畫。

啊,那粉胭裙子,飛揚的步搖, 那是我啊,隻不過,是個秀氣多的我。

「你幹嘛畫我?」

「做風筝。」她說:「你撕碎 了的那個風筝,我撿起來看了,你是想給天上的先太子妃娘娘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對不對?雖然,畫的有些差,字也寫不明白。」

我惱羞成怒,差點要伸手把她的畫撕碎,又強忍了下來,畢竟那是我啊,而且是,我從未見過的,那麼美麗的我。

她提起筆蘸墨,說:「你還想跟先太子妃娘娘說什麼,來,我幫你寫下來吧。」

我把下巴擱在桌上,想了想,悶悶的說:「告訴我阿娘,我乖得很。」

「這便是扯謊了。」

「你!」

我氣得亂轉,卻舍不得走,她便施施然的提筆勾勒起來:「若是下次你乖了, 我便替你寫在風筝上。」

「那這次呢!」

「你瞧。」

她把我抱起來放在腿上,我便瞧見了那畫上畫了盤的點心,我開心的拍起手笑了。

「是了是了,聽祖父說,阿娘最愛吃五瓣糕!」

那夜,風好大,滿宮的琉璃燈搖搖晃晃,嬷嬤們眼睛都睜不開了,卻還要瞧着未來的皇後娘娘和羲河公主在宮中放着風筝。

「喂,你說阿娘真的在天上做了仙子嗎?」

「我不叫喂,我是你阿嫂。」她回眸瞧我,一絲不亂的發髻被風追散了,倒是生動明豔許多:「不過, 你也可以叫我知秋。」

「知秋」我說:「阿娘想我嗎? 是不是隻有我在想她。」

「哪有母親不想孩子的,先太子妃娘娘一直在雲頭瞧着你呢,是以啊,羲河,要做個好孩子。」

淚眼模糊之中,真有一個女子,輕輕地撫摸我的頭,把我擁進柔軟而溫暖的懷抱裡,我一-時搞不清,那是雲頭上的母親,還是知秋。

那天,月亮孤清,我的風筝,被送的很高很高。

賀蘭知秋是史上聞名的賢後,她素有詩才,勤儉仁厚、治理後宮寬嚴并濟,所有人都對她交口稱贊,除了哥哥。

哥哥不喜歡她原因也十分簡單,他鐘愛美人,而她生的太過寡淡,偏又沒有柔順謙和的性情,總是嚴厲的管束他,而平日事事順着我們的祖父總是站在她那一邊,哥哥當然把她視作了眼中釘。

幾乎每一次,我去東宮找她,都會遇到他們在吵架。

哥哥摔着東西,那些玉石瑪瑙碎了一地,宮人們噤若寒蟬,而知秋面沉如水,寸步不讓。

「五石散亂人心智,并非良物。殿下必須戒掉它。」

「你算什麼!你憑什麼管我? J

「我是殿下的妻子,也是殿下的臣民。」

哥哥夾了枕頭拂袖而去,而她赢了,似乎也并不高興,呆坐在那裡一會兒,才強撐起精神對我笑:「義河, 今天字練了沒?」

.....孔夫子再世也不會有這麼勤勉!

我過去把寫好的字給她看,歪着頭問她:「我乖吧?」

「尚好。」

「那,你要帶我去哪玩呢?」

我很喜歡她。盡管她也是如此一闆一眼的管束我,但是她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她教我習字讀書,紡織刺繡,去民間到處尋訪有趣的手藝和匠人。認識她之前,我覺得我胸口住着一隻小獅子,時常暴躁的呲牙咆哮,可是現在那隻小獅子被她捋順了毛,變成了一隻心滿意足的小貓。

「倘若我是男子就好了」我憂慮的歎了口氣,說:「我替哥哥娶你,一定會待你很好。」

她正在瞧着燒窯,正當我以為她不會理我的時候,聽見她回答道:「你若是是男子, 必然也會厭憎我的。」

「為什麼?」

「開窯了。」

我頓時什麼都忘了,沖到最前面叽叽喳喳的問把頭:「怎麼樣? 我的小兔子好了嗎?」

當時瓷器的燒制有個說法「過手七十二,方可成器」,七十二道工序出了一點差錯,便前功盡棄,知秋帶我來了幾個月,畫了幾十個小兔子,可沒有一個成型。

把頭翻檢了一會,喜形于色的捧出一個甜白釉的瓷瓶,那上面勾勒着一隻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正偎在月桂樹下睡覺。

「公主,燒成了!」

我喜歡的不知道怎麼好,想伸手捧,又怕打碎了它,隻好歡喜的圍着它蹦蹦跳跳。

這時知秋卻接過來,說:「聽說白瓷碎聲泠然如玉碎,不如我們打碎了聽聽響?」

「不行!」我吓得臉都白了,蹦起來去搶:

「那是我的!我好不容易燒出來的小兔子」

她不聽,避開我的手,轉身就一把砸下去——

我吓得捂住眼睛,卻許久沒有聽見碎裂聲,偷偷從指縫看去,卻見到她蹲在我面前,把小兔子遞給了我。

「破壞一個東西很簡單,塑造它卻很難,是以,羲河以後不能把破壞東西當成玩,那都是旁人的心血,對不對?」

我使勁點點頭,抱緊了小兔子,再也不肯撒手了,

那天我走在回宮的路上,一手抱着我頂喜歡的小兔子,一手牽着我頂喜歡的知秋,猝不及防的一擡頭,瞧見天邊橘紅色的晚霞和寶藍色的天空交融,美得像夢。

那是我記憶裡,關于南胥之夢,最美、也最後的輝光。

太監們在宮門口急切的等着我們,連禮都來不及施,便大聲道:「公主, 皇上暈厥過去了,您快過去吧!」

北乾不滿朝貢,又提了個聳人聽聞的數字,而祖父給不起,派使臣幾經拉扯之後,他們煩了,送回來一個盒子,盒子裡....是使臣血淋淋的頭。

祖父當即就暈厥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了,哥哥和知秋都趴在一邊睡了, 隻有我醒着,祖父看起來很有精神,抖着八字眉朝我笑,道:「義河,冷不冷?」

「冷的」

他把被子讓開一點,道:「來, 到爺爺這來暖和暖和」

我抱着小兔子鑽進他懷裡,他幹枯的手一下一下拍着我,像小時候一樣。

我以為他病好了,就說:「爺爺, 等天亮了,我帶你去燒瓷的地方去,那裡可好玩了,能把土變成小兔子.....」

他笑了,喃喃道說:「爺爺不去了, 爺爺要去找奶奶和你爹了...奶奶的模樣我都忘了,隻她年輕時的樣子,騎着棗紅馬在柿子樹下那麼一扭身,真好看,還有出征那天,你爹爹穿着铠甲,漂亮又威風,當時我真高興啊,我恨不得昭告天下,那是我的太子!是我和明珠的兒子,可我闆着臉,如果當時多看看他,該多好....」

被子很暖,瞌睡上頭,我依偎着他慢慢睡着了,半夢半醒之間,我聽見他蒼老的聲音,他說:「對不起, 羲河,活下去吧,答應爺爺,努力活下去,」

我做了一夜很美的夢,夢裡有祖父,有哥哥和知秋,還有看不清面目的阿爹和阿娘,我們一起騎馬,一起放風筝,一起在滿是小兔子的草地上打滾....

等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在軟乎乎的被子裡,被裹得嚴嚴實實,祖父不見了....陪着我的,是知秋。

「爺爺呢?」

知秋一身缟素,伸手抱住了我。

祖父的一生,嚴格上來說并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他太過仁弱,才使得南胥和北乾之前微妙平衡的關系被打破,南胥徹底淪為了北乾的附庸。但不得不說,他已經為治國發揮了他僅有全部的才能,他治理的南胥雖偏安一隅,在背負北乾獅子大開口的朝貢長達三十年,仍能保持着國庫充盈,百姓安居樂業。

但,這對哥哥來說太難了。

前十六年,哥哥都在緻力于做個标準的纨绔,他缺乏治國的才能,他甚至都沒有将祖父的葬禮主持好的才能,倉促繼位之後,朝臣的诘問和繁雜的國事讓他焦頭爛額,即使有賀蘭家的扶持,他還是經常因為在朝堂上提一些過于天真的蠢問題而遭到嘲笑。

而我,就像一夜之間突然長大了,沒有人教過我,但我突然明白了,天上沒有阿爹阿娘,也不會有祖父,死就是死,即使我做再多的風筝,也沒有人在雲頭上看着我。祖父為我和哥哥精心打造的夢突然被撕裂了,我們落在焦裂的土地上,滿世界都是地獄的火焰。

我開始整夜整夜的做噩夢,夢裡有許多可怕的場景,最後總是祖父幹瘦蒼白的面容,他說,羲河,活下去吧,答應爺爺吧,活下去....

我猛的起身,哭着往外跑去,我要找我的哥哥。

而宮門口,沒有宮人看守,半掩的門扉裡,傳來壓抑的哭聲。

是哥哥。

他是整個南胥最尊貴的男人,也是我無所不能的神,可是午夜裡,他蜷縮在知秋懷裡,哭得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

剛下完冬日的第一場雪, 月光與雪色同樣冰冷,我愣在那裡,看着知秋像個小母親一樣用力抱着他,道:「陛下, 我陪着你,我會永遠陪着你。」

宮人們拿着鬥篷追上來,我轉身帶着他們離開,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所有人都把哥哥當成了笑柄,更可怕的是,已經有強大的民間叛軍起義,并且勢如破竹,直奔京城而來。祖輩的江山,眼看就要摧毀在哥哥手裡。

我隻是突然明白了祖父在臨終那一刻的看我眼神,他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哥哥挽回不了南胥的頹勢,我們注定為這個千瘡百孔的王朝殉葬,那是哥哥為君者的命運,卻也是我的命運。

出乎意料的,一向厭惡軍事的哥哥決定禦駕親征,來挽回不振的士氣,出征那日,哥哥穿着铠甲,騎着黑色的駿馬在城牆下回頭看去,也有幾分英武,知秋穿着尊貴繁瑣的禮服,站在城牆上為王軍送行。

那一刻天地萬物都不再存在,隻剩下這樣對帝後遙遙相望。

恍惚間,我看到了我的阿爹和阿娘,祖父口中出征的那位英武的太子,和他懷着孩子的太子妃,想必也有這樣柔腸百結又怆然悲壯的對視。

哥哥走了之後,知秋一個人處理所有宮廷内外的瑣事,這對一個弱女子來說太過損耗心神,皇城内外所有的燈都熄了,隻有大殿上的燈還亮着,我晨起去看她時,常常見她疲倦的伏在案上睡着了,醒轉後見了我便揉着眼睛問:「羲河,今日的字練了嗎?」

我點點頭,坐到她身邊,問:「知秋, 你說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我也不知道」她疲倦歎了口氣,又低頭說:「不管什麼時候,我等他就是了。」

我後知後覺的發現,知秋這樣一個素淨又冷淡的女子,其實深愛着旁人眼裡荒淫又蠢頓的哥哥,或許因為那時女子愛夫君的本能,或許因為哥哥生得好看,有某個不為人知的瞬間讓她心動,總之她愛他,愛着這個從未善待過她的男人,就像每個女子愛着她的心上人。

春天的第一場雨到來的時候,哥哥回來了,和他一起回來的,是凱旋的消息!

我在春雨裡奔跑着,宮人都跟不上我,我一頭栽在哥哥懷裡,仰頭問他:「你怎 麼才回來!再不回來我都要忘記你的模樣了!」

哥哥抱起我,笑得很勉強,說:「羲河長高了,再大一點,我都抱不動你了。」

這時候我才發現,他旁邊圍着一個黑衣的男人,生得很怪,一雙褐色的眼睛,鼻梁高的吓人,正饒有興緻的瞧着我,說:「這就是傳說中的羲河公主?」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怕,把頭埋進哥哥懷裡,聽見他的心跳,那麼劇烈慌張。

哥哥回來了,還舉行了盛大的宴會,知秋卻沒有什麼高興的模樣,我坐在她身邊,不停的逗她開心「知秋,你瞧那個人怎麼坐了哥哥位置?他瞧起來就像是老鷹長了人臉。」

知秋輕輕捂住我的嘴,道:「羲河, 不要胡說。」

那人卻站了起來,在很多年後,我知道他叫丹蚩,他持着一杯酒,走到我們面前,因為飲酒而臉色赤紅。

「如此歡宴,皇後為何悶悶不樂?」

知秋垂着眼睛,就像眼前的人不存在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大殿上的鴉雀無聲。

丹蚩歪着頭看着知秋,然後緩緩倒了一杯酒,道:「某敬皇後一杯。 」

他沒有喝,而是把酒杯送到知秋唇邊,知秋臉色蒼白,整個人都在顫抖,她一直那麼端莊從容,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當着衆人的面狼狽成了這個樣子。

「皇後不喝,那便公主代飲吧!」

丹蚩懶洋洋的一笑,轉頭看向我,我莫名其妙,伸手就去抓酒杯。

「我喝就我喝,你們别欺負知秋!」

「知秋!」

一直安靜的如同死了一樣的哥哥霍然站起,大聲喊着。

知秋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丹蚩,然後伸手接過酒杯,仰頭喝了下去,兩行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丹蚩笑了,就像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笑得直不起腰來,我突然覺得很害怕,我去抓知秋的手,卻發現她的手像冰一樣冷。

那天晚上,知秋從宮殿裡消失了。整整三天,我哭着跑遍了每一件宮室,卻怎麼都找不到她。

「知秋在哪裡?」我哭喊着問哥哥,他面容憔悴,雙目赤紅,臉上已經滿是胡茬。

他伸出手,緊緊的抱着我,就像是一個窮途末路的人抱住自己最後的珍寶。

「羲河,不要哭」

第三天,知秋回來了,我歡天喜地的去找她。

她躺在床上,發髻都散了,臉上是烏青的傷痕,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知秋——」 我怕極了,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她輕輕躲開,對我露出一個像是倦極了的笑容。

「别碰,髒。」

我怔怔的看着她,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北乾出兵為我們鎮壓叛亂,代價是,朝貢翻了整整一倍。

我也不知道那個叫丹蚩男人是北乾最殘暴的王。

他将北邊的部落全部統一,建立了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北乾政權,同時,他的軍隊所到之處,如修羅過境。

我隻知道,我的知秋從此不見了。

我再也找不到她。

我那時候其實并不清楚知秋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盡管我一早就懂了男女情事,但是文人墨客,以及與哥哥嬉戲的美人們讓我覺得,那是件極快樂風雅的事情,并不應該那樣....

她勉強站起來去沐浴的時候,鮮血順着腿緩緩留下來,蜿蜒流了一地,全身淤青,沒有一塊好的皮肉,牙齒也掉了兩顆,她發了整整一個月的高熱,連睡着都會歇斯底裡的尖叫。

我徹夜不眠的守在她身邊,給她喂藥,擦身,哭着小聲哀求她,知秋,求你不要死,我求求你。

偶爾清醒的時候,她無意識的看向門口,喃喃的說着胡話:「 ....陛下出征了...我要等他回來。」

而哥哥一次都沒有來過,整整一個月,大殿裡傳來晝夜不停的笙歌,他們歡飲達旦,醉生夢死。

而我的知秋,在生與死之間掙紮着。

不知我的祈禱感動了哪一位神明,她熬過來了,可是我熟悉的那個知秋,那個聰慧的、溫柔的姑娘,永遠的死去了。

她看人的目光,永遠帶着一種拒人于千 裡之外的木然,仿佛對萬事萬物都不再感興趣,每日就呆坐在屋裡,一坐就坐到深夜。

而這時,太醫說,她懷孕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北乾的傳統,想要子嗣的男女,就會春天會同房整三日足不出戶,他們相信這樣會加大女子受孕的機率。

丹蚩是故意的,如同勝利者要把戰敗者踩在腳下一樣,他以淩辱南胥皇後的方式,從精神上閹割了南胥的王。

可知秋,知秋何其無辜。

「打掉。」

「可是,娘娘的身體虛弱,怕是禁不住那樣的藥性。」

知秋的眼睛沒有絲毫的神采,她再次重複:「打掉。」

我在一旁不敢說話。

知秋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着堕胎藥,夜半的時候,我聽見她壓抑的哭聲,才發現她疼極了,捂着腹部,蜷縮成一圈,咬爛了自己的指節,鮮血淋漓。

我什麼都做不了,隻能抱着她,小聲哽咽着說:「知秋, 你疼了就咬我好不好?」

複一個月太醫診脈,那個孩子還在。

太醫誠惶誠恐的告訴我,知秋身子虛,他已經用了最重的藥了,那孩子和母親同氣連枝,再下重藥,恐怕母子俱損。

「知秋,不然就把他生下來吧,你不喜歡孩子, 我來養好不好? J我小心翼翼的說。

知秋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定定的看向虛空。

突然她縱身狂奔起來,我竟不知道一個孕婦可以跑這麼快!

那是一個深夜,奢靡絢麗的宴會在隔岸,而這邊隻有一彎孤清的月亮倒映在湖面,而知秋一躍而下,躍入了深不見底的湖水中。

我毫不猶豫的跟着跳了下去。

我要撈我的月亮,縱使碎了,她還是我的月亮。

我們都被宮人救了上來,知秋歪在床頭,面容憔悴,而我裹在被子裡,不停的打着噴嚏。她瞧着我,便笑了。

這是她出事後第一次朝我笑。

然後她說:「義河, 你讓我死吧,好不好?」我急得要掉眼淚,抓着她冰涼的手說:「不要,求求你不要....是你說的,塑造比破壞一個東西更難,你這麼好,知秋你這麼好,你不要毀掉自己好不好?我求求你了知秋。」

知秋搖搖頭,慘然一笑:「沒有那麼簡單,羲河,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我經曆了什麼,這個孩子是怎麼來....許多人都心知肚明,這孩子一旦出生,必然帶異族的特征,到時候皇上便會以淫亂宮闱罪将我處死,而賀蘭家,會是以受到牽連,百年清名毀于一旦。甚至滿門抄斬,你想看到我成為賀蘭家的罪人嗎,羲河?」

「不會的,我哥哥不會那麼做的。」

她冷冷的笑着,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嗎?」

我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我想去問哥哥,可是卻發現,他就站在門口,臉色蒼白。

「哥哥——」

他沒有看我,而是徑直走向屋裡,知秋見了他,便厭憎的把頭轉向另外一邊。

他跪在了她床前,輕聲說:「姐姐, 我不逃了。J

知秋比他大,在一切尚未發生的時候,他一直玩笑着、惱怒着叫她姐姐。

「你把孩子生下來,不要糟蹋自己的身體。他是我的孽障,不是你的。」

那天,哥哥下诏立知秋腹中的孩子為太子,那是南胥開國以來,頭一個尚未出生便被立儲的皇子,哥哥用這種方式向天下人證明,他的皇後清清白白。

而知秋,從頭到尾都沒有半分表情。

這個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出生在來年六月,一個剛下完暴雨的暮晚,知秋累極了,暈過去之前,拉着我的手說:「羲河, 去看看孩子」

落日餘晖将雲翳遍染,宮人把他抱給我和哥哥看,堕胎藥和母親惡劣的心情還是影響了他的成長,他比一般孩子赢弱的多,可憐兮兮的,像一隻小貓一樣。

「哥哥你看他啊,他好乖!你要給他取什麼名字?」我興奮的說。

「帶下去吧」哥哥疲倦的揉揉眉心。

「等等。」

宮人站住了,我從她懷裡接過孩子,仰起頭,重又天真無邪的笑起來:「我好喜歡小娃娃,是以一早為他備下了乳母和使喚的人,知秋身子虛,哥哥就把娃娃交給我吧,此後衣食住行, 我都會親自過問,哥哥放心。」

哥哥定定的看着我,我也笑着看着他。

那一年,我九歲,再也沒有什麼天真,世間對我而言,隻剩下血淋淋的真相,我知道我退縮半步,我的哥哥就會殺死這個孩子。太子早夭,他就可以立第二個太子。

可是我必須保護他。

知秋已然如同行屍走肉,如同半個魂魄已然去了地府,這個孩子是她唯一的牽挂, 我不能讓她醒過來,就看到一具小小的屍體。

哥哥最終歎了口氣,說:「我的羲河長大了。 」

他拖着君王長長的裙據步入幕色之中,最後留給我的話是:「既然你這麼喜歡, 名字便由你取吧。」

他又一次縱容了我。

這孩子生在夏日暮晚,我便給他取名夏挽。願他像是盛夏的草木一樣繁盛,也願他能挽留住我所珍重的那個人。

哥哥能容忍夏挽存在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夏挽的身體很弱,那年月,早夭的嬰孩很多,哪怕是強壯的孩子也很難活到成年,又何況夏挽先天不足,還未學會吃飯,便先學會了吃藥。

除卻為了知秋,我是真的很喜歡他,縱然他其實與我沒有什麼血緣上的關系,我整夜不合眼的照顧着他,他總是發燒,在我懷裡連哭得連嗓子都啞了,我用小勺子一點點的喂他喝藥,他小小的手緊緊的拽着我的衣襟,像是在說,姑姑,你别讓我回天上去。」

「姑姑不讓你死,等你長大了,姑姑還要帶你去放風筝,帶你去看大好河山,你要努力活下去,知道嗎?」

我喃哺念叨着,念着念着,就撐不住睡着了,我已經五天沒合眼了。就那麼一下,再睜開眼睛,天就亮了。

孩子在一邊,無聲無息,我整個身子都涼了,跳起來去看他,卻見他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正安靜的咬着小拳頭,看我過來,就皺起小臉笑起來。

「你把姑姑吓死了,你這個小混球J

我嘟囔着,把他高高的舉起來。

他還以為我在和他玩,便揮舞着小手,咯咯咯的笑起來。

南人膚白,面部輪廓不深,瞳仁為黑。北人皮膚黑,高鼻梁高顴骨,瞳仁為褐。是肉眼便能辨認出的差别,而夏挽并沒有北人那攻擊性的長相,反而生得秀氣婉約,似足了賀蘭家的小公子,隻是唯有一點,他的眼睛是比褐色淺一點的琥珀色。

這其實算不得什麼異族特征,畢竟也有南人瞳色并非純黑,....對于深知内情的人,他的眼睛就是一根刺。

知秋身體好一點之後, 就把夏挽接到身邊親自撫養,她對他很嚴厲,她用最苛刻的标準管束他,三歲的時候,他便開始讀書認字,五歲的時候,便開始習武了,他很聰明,但一旦犯錯,知秋的戒尺就毫不猶豫的打下來,他從來不哭,隻是乖巧的跪在地上,說:「母親莫氣,是夏挽無用。」

除此之外,她幽居于佛堂之中,對宮中事務一概不過問,而此時北乾蠢蠢欲動,民間因賦稅過高而怨聲載道,哥哥日以繼夜的處理政務,還不到三十歲,雙鬓已然有了白發。

他們誰都不見誰,隻是偶爾我來找知秋的時候,會瞧見哥哥站在門外,聽着佛堂裡的梵音,那神色,讓人瞧了難過。

國事危機,内憂外患,我不得不着手處理一些政務為哥哥分憂,偶爾才得閑去知秋那裡坐坐。

那是一個秋天的午後,宮中的柿子熟了,我命人摘了滿滿的一筐給知秋送過來。她正看書,見我來就笑着說:「快給公主泡茶。 把夏挽叫來,陪姑姑說話。」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每次見她,都覺得她更瘦了,那種骨子裡對人世倦怠越加的明顯。我裝作什麼都沒覺察出來,興高采烈的從太尉新娶了第十房妾室,說到哪個文人做了一首絕世好詞,我恨不得把天下所有有趣的事都說給她聽。可是她從不搭言,隻會在我實在說不下去的時候,淡淡-笑,道:「天晚了, 公主早些回吧。」

我笑容僵在臉上,又趕緊裝作什麼都覺察不出來的樣子,過去膩她:「天晚了我就留下來和你一起睡,正好嘗嘗你這兒的齋菜,你瞧我這肚腩,肥的像炸豬油的肉。」

「好不好嘛,知秋。」我搖晃着她的手臂,她了然的歎了口氣,道:「羲河, 你不必如此,在夏挽長大成人之前,我是不會.....」

突然,門外傳來了喧嘩聲

「皇上,娘娘不見客....」

「滾開!」

我錯愕的看着門口,哥哥滿身酒氣的走進來,知秋一見他,便厭惡的蹙起眉,看向了另外一邊。

「哥,你怎麼來了?」我不安的站起來。

他看着知秋醉醺醺的笑着,那些笑容瘋狂又殘忍。

「朕來跟皇後商量一件事」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遠處傳來沉悶的雷聲。

「來人,把羲河公主帶下去,然後把門鎖上,沒有朕的指令,誰都不許進來。」

「你要幹什麼?哥!」我拼了命的掙紮,還是被拖了下去,我撲到門上,聽見裡面知秋氣得發抖的聲音。

「你這是要做什麼!」

「朕無子嗣,朕來問皇後,準備讓那個野種當多久的太子!」

「你同别人去生!你同别人去生! J

知秋的聲音已經慌了,她想跑,卻被哥哥一把抱住。

「賀蘭知秋,你不是瞧不起我嗎」他咬牙切齒的說:「我他媽早就想把你這身撕碎了,看你敢不敢再給我看這張高傲的臉!想六根清淨?你做夢,你是我的皇後,就要和我一起永世不得超生!」

「你想幹什麼?你放開我!」

随着雷聲,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我拼了命的拍着門:「哥哥你不要, 那會殺死她的!哥哥我求求你不要!」

宮人上來拉我,我歇斯底裡的抓着台階,地上蜿蜒出兩道血痕,布料的撕裂聲和知秋哭泣聲傳來,又歸于安靜,我最終停止了掙紮,呆呆的坐在雨裡。

門被打開了,哥哥踉跄着跑出來,肩胛處血流如注,他看着我,想說些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踉跄着離開了,

我想走進去,就聽見知秋的聲音,幽幽的響起:「羲河,你走吧,我沒事——」

那一夜,知秋把一隻長钗插入了哥哥的肩胛骨,對于她而言,那是近乎暴烈的反抗。

「我看不起你?那麼誰看得起你?先皇嗎?如果他看得起他不會給你取名夕照!如果他看得起你他就會管束你而不是讓你盡情去當一個廢物!」她的眼睛裡燃燒着烈火,卻笑得那麼冰冷:是的,我看不起你,我最看不起的是我自己,夕照,我居然曾經愛過你!」

我沒有進去。

我沒臉進去。

我失魂落魄的走在雨裡,深一腳淺一腳,直到支撐不住坐在地上。

一把傘停在我頭上,我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夏挽一直跟着我,他穿着一身琉璃白的長衫,安靜的看着我,像一尊小小的菩薩。

「你怎麼在這兒?」

「我陪着姑姑」

他是個溫柔又寡言的孩子,我疲倦的笑了笑,說:「姑姑好沒用啊 J

珍視的人一次又一次在眼前被人傷害,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姑姑莫哭」

夏挽替我擦眼淚,輕聲說:「等我長大....把讓姑姑哭的人,通通都殺光。」

那天我回了寝宮之後,大病了一場,昏昏沉沉中做了很多不祥的夢,我夢見巨大的白鳥掠過黃昏時的原野,然後墜落在地上,燃起青黑色的火焰。夢中有個人一直在喚我:「姑姑醒醒!」

是夏挽,他跪坐在我床頭,笨拙的把濕熱的毛巾放在我頭上降溫。

「幾更天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宮人們呢?」

「三更天了,昨日裡北乾大軍打到了都城,許多宮人們都逃了。」他很平靜的說。

第二章

我霍然站起來。

那一年,我十六歲,南胥這場醉生夢死,終于得以了結,像是一夢黃粱,也像是等待了許多許多年。

我帶着夏挽跑到外面,黑暗中到處都是匆忙逃竄的宮人,唯有哥哥的主殿亮着一盞燈。

「你去找你母後,告訴她把門鎖好,姑姑随後就到。」

我走進大殿之中,哥哥佝偻的坐在皇位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像極了祖父。

本來打算這輩子再也不同他說話,卻還是忍不住心裡一酸,我走過去勸着:「哥, 我們走吧,何素龍将軍尚在林南鎮守,我們去投奔他吧。」

「都城最遲明日便會淪陷,林南又能堅持多久呢?」他望着前方,那裡隻有秋天的夜霧,黑茫茫的一片,他說:「北乾人遲早會毀掉南胥,這是南胥的命,也是朕的的命。」

他回頭看我,溫柔道:「就是遺憾, 原本還想為給朕的羲河找個好婆家呢,竟是沒有來得及。」

我的眼淚含在眼眶裡,我努力笑着,不讓它落下來:「可别, 我這樣的人,可當不了誰的夫人。」

「怎麼會啊,朕的羲河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天下最好的姑娘是賀蘭知秋。」

哥哥笑了,輕聲說:「那, 還是不要做好姑娘了」

不要被家族培養成最好的閨秀,不要愛上自己薄情懦弱的丈夫,不要為了孩子而強撐着最後一口氣,活在這個凄惶的世界。

「羲河,帶知秋離開,告訴她,餘下的一生為自己活着,還有,忘了我這個廢物。」

我拉着知秋和夏挽,倉皇的逃出了從小長到大的皇宮,朝陽下,它仍然那麼巍峨,仿佛什麼都不會改變,可是在那裡的時光,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們還沒來得及跑出來出城去,北乾的軍隊已經攻入了都城之中,于是我們見證了什麼叫地獄,他們無差别的屠戮着一切的平民,在大街上淫辱着婦女,放火來戲耍着逃竄的人群,保護我們的親兵一個接一個的死去,我們把臉塗黑了,惶惶不可終日的東躲西藏。

第三日,屠殺的腳步終于停了,那些北乾的士兵催促着幸存者:「到這裡來! 不然殺了你們!快點!」

我和知秋被幾個北乾的士兵推搡着到了皇宮前,于是我再一次的見到了哥哥。

他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像一隻狗一樣匍匐在地上,被一個北乾人拉着脖子拖行在地上,還穿着龍袍,而膝蓋和手肘已經因為爬行而有了斑斑血痕。

他的表情卻是很奇怪的,一直帶着微笑,似乎在無聲的哼着什麼歌,可是他發不出聲音,因為他的舌頭被割掉了,口中隻剩下黑洞洞的一團。

「這條狗!就是你們南胥的王!」為首的北乾人用僵硬的南胥話吼着:「如果不遵從北王丹蚩的指令,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人群都不敢擡頭,我拼了命的捂住嘴,聽着他們一邊瘋狂的大笑,一邊踹在哥哥後背上。

「曉鐘天未明。曉霜人未行。隻有城頭殘角,說得盡,我平生。」知秋突然輕聲在我旁邊喃喃的哼唱起來,見我回過頭來,她就朝我一笑,道:「我第一次見到太子殿下,他就在夜宴之中彈唱這首曲子,真是好聽。」

「知秋.....」

她卻沒有再看我,而是對旁邊的夏挽道:「這一生,沒有什麼是真正屬于我的,唯有你是我的骨血,你要替我陪伴羲河,永遠别讓他個人,答應母親,好嗎?」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她就起身,在一群跪着的人群之中昂然而立,大聲說:「我乃南胥皇後!爾等敢來殺我嗎?」

北乾的士兵大多不會南語,一時之間愣住了,為首的将領遲疑的看着她,說:「你說你是?南胥皇後賀蘭知秋?」

哥哥在塵埃之中昂起頭,拼了命的搖頭,而她笑着奔過去,就如同少女在奔赴一場約會。

下一個瞬間,她手中的長钗貫穿了哥哥胸口,然後拔出來,再次插入自己的胸口。

他們緊緊的抱在一起,仿佛回到了一切的最初,年輕的皇帝緊緊的擁抱着他的皇後,所有人都當他是個廢物,隻有她不。

「臣妾永遠在宮中等陛下回來。」

「好, 等朕回來,給朕生個太子。」

她再也沒等到她的英雄,他把那個用生命愛着他的姑娘弄丢了。

他們這一生,竟然就這樣,走失了。

南胥的最後的君王和王後曝屍在宮前,他們的骸骨無人收拾,被北乾馬蹄踏碎了,飛揚向了遠方。

第十日,北軍終于停止了屠殺,開始笨拙的在廢墟上建立新的國家,我帶着夏挽向何素龍将軍所鎮守的林南逃去,何軍骁勇,那是南胥最後的土地。

一路上,全是肆虐的北軍所留下的屍骨,有些是母親抱着孩子,有些是幹瘦的老人,握着銀錢的手被砍掉,保持着圓目怒瞪的樣子死去....我們一路走,一路收斂路邊的骸骨。

「為什麼要這麼做啊?姑姑。」

「因為我們不知道能活到什麼時候,能多做一件事,就多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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