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轉眼,我再婚嫁給君勇一年有餘。見我們如膠似漆,閨密嚷嚷着吃飯慶賀,席間還給君勇敬酒:“謝謝你的拯救,讓這世上少了一個問題女人,多了一個幸福女人!”
回家路上,君勇笑着打趣:“沒看出來啊,你曾是個問題女人?”我将頭靠在他厚實的肩膀上,微笑不語。
1
5年前,丈夫有了小情人,我二話不說,堅決離了婚,女兒跟我。
我一直是個大大咧咧、有些男子氣概的女人,以前總嫌小飾品累贅,沒想到離婚令我性情大變,有了很多小女人情懷。有時路過内衣店,那些輕輕柔柔的文胸、睡衣會被我摸了又摸,控制不住地買了一件又一件,我愛死了那種被溫柔織物包裹的感覺,家裡還囤了一大堆輕柔絢麗的絲巾。
一天早上,我穿一套黑西服,系了一條玫瑰粉的絲巾去上班。一進公司,有人開始竊竊私語,小秘書湊過來問:“什麼時候請我們吃喜糖啊?”“沒有的事兒!”離婚後,我最煩人提這個。“打扮得這麼漂亮,一看就是戀愛中的女人!”小姑娘沒眼色,還在一個勁兒地竊笑。我慌忙扯下絲巾,一把塞進抽屜裡,闆着臉說:“我對男人早死心了。”
一個人坐在格子間裡,滿心落寞。一個離了婚、帶着孩子的女人,長得不漂亮,性格也不溫柔,再婚的機率能有多大?
我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幹脆擺出一副“獨守終身”的姿态,不管誰給我介紹對象,都一口回絕。
絲巾事件後,我再也不敢流露自己的小女人情懷,衣服一色黑、白、灰,頭發也剪成了短短的運動式。閨密撇嘴:“你能不能打扮得女人一點?跟你膩在一起,别人還以為我有了外遇!”
我決定将小女人的心思都放在女兒身上。不久卻發現,12歲的女兒越來越像假小子:不肯穿裙子,不肯留長發,顔色鮮亮的衣服一概拒絕;喜歡和男孩一起打籃球、玩滑闆,就連電腦遊戲也隻喜歡星際大戰。電閃雷鳴的夜晚,我将頭捂在被子裡大氣不敢出,她跑到我床邊,拍着我安慰:“别怕,有我呢!”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重男輕女:“女生嬌滴滴的,多愁善感;男生堅強、勇敢、講義氣!”她甚至還說:“媽,你為啥不将我生成男孩,做男孩多好啊!”
周圍的人都說,小丫頭是在學我,我時時處處表現得像個大男人,她自然就秉承了我的氣質。我隻能長歎一聲!我是多麼希望她長成一個溫柔可人的小女人啊。
還有一件令我奇怪又惱怒的事:每次例假來的第一天,我就頭痛欲裂,恨不得撞牆。去過多家醫院做檢查,都沒發現異常。醫生也說不出是以然,隻說等以後停經就好了。每次頭痛發作,我躺在床上,痛不欲生,恨自己為什麼是女人!
幸好一個月就那麼一天難捱。平時我的身體還不錯,周末,我喜歡騎車到郊區呼吸新鮮空氣。一路上會有很多建築工地,我就站在路旁,欣賞勞工們在烈日下光着膀子大汗淋漓的勞動場景。閨密笑話我:“人家都是看美男,你咋戀上民工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一段時間不去心裡就憋得慌,看到勞工們黝黑發亮的皮膚,寬廣結實的背影,就覺得精神為之一振。
2
前年夏天,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君勇。他是中學國文老師,話不多,人卻很細膩,時時刻刻關注着我的感受。我稍一皺眉,他就會問:“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天氣微微轉涼,又提醒我:“穿軟一點、厚一點。”交往半年後,我們結婚了。
婚後,君勇對我更加細心。最讓我驚喜的是,他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快樂。他時而溫情綿綿,一點點撩撥我的渴望;時而狂野奔騰,讓我在酣暢淋漓中綻放。回想起來,前夫帶給我的隻有簡單粗暴;而君勇卻讓我豁然開朗:原來是一種享受。君勇不上晚自習的時候,常常都會陪我散步,我們牽手走在林蔭道上,淡淡的花香若有若無,夜風像一抹輕紗飄到身上,我覺得自己就像是月亮般溫柔的女子。
我開始穿一些色彩亮麗的衣服,比如天藍、苔綠、米黃。我也會戴上優雅的珍珠項鍊和翡翠镯子。朋友們都說,我越來越有女人味了。而例假時的頭痛竟然也不治而愈。
女兒與君勇一見如故,她朝他扮鬼臉:“我就喜歡和你這樣學識淵博的人交朋友!”女兒喜歡問為什麼,君勇從來都耐心解答,有一回她想知道丘陵地形是怎麼一回事,他特意帶她坐了20多小時的火車去四川看丘陵。
3
再婚前後,我判若兩人。君勇壞壞地笑:“我可是輔修心理學的,讓我幫你解開謎底吧。”
他說:“那些溫暖柔軟睡衣與絲巾代表的是愛,你喜歡這些東西,說明你的内心非常渴望愛,而強烈的自尊又将你僞裝成一個冷酷、剛強、拒絕兒女情長的女人,越僞裝,你就越壓抑,内心的渴望就越強烈,所謂的不良嗜好就越嚴重。”
我點點頭。的确,離婚那些日子,我總是很煩躁,闆着臉拒絕愛,其實内心怎會不渴望?和君勇結婚後,我的脾氣越來越溫和,心情變得像湖水一樣清澈平靜。
“那你說說,我頭痛的毛病怎麼沒了呢?”我将這個連醫生都沒法解開的難題抛給君勇。他想了想,說:“我這麼分析一下吧——你的頭痛其實是在提醒你:你有例假,是個女人,你必須正視事實。”我愣了一下,這個困擾我多時的怪毛病原來是一個警示?君勇接着說:“因為你總是不肯正視自己作為女人的正常心理和生理需求,你漠視它,拒絕它,它當然不同意,是以要用某種方式來提醒你。”“那哪叫提醒,簡直就是折磨!”我心有餘悸。“不折磨怎能引起你的重視呢。”君勇将我攬到懷裡,說:“這下好了,你知道自己要什麼,它的提醒就沒多大意義了。生理和心理之間的聯系有時就是這麼微妙。”
君勇又問我:“你發現沒,女兒開始穿裙子了。”我拍拍腦袋,光顧着享受自己的幸福,竟然忽略女兒的變化!“難道是因為我以前總是打扮得很男性化,她也當假小子;我現在穿漂亮衣服,她也想當漂亮小女生?”我問。君勇說:“還有更深層的原因。女兒最懂媽媽的心,以前你雖然外表像個男人,但女兒知道你的内心其實是個柔弱的女子,渴望剛強的肩膀來保護,是以,她成全了你,用自己的假小子形象來給你心靈的慰藉。”聽到這兒,我的眼睛潮濕了。
“當然,她也隻是受潛意識的推動才這樣的,”君勇說,“現在,她知道媽媽有肩膀靠了,不需要她來承擔男人的職責了。是以,你放心,她會慢慢回歸的。”“太好了,我真心希望她能成為一個真實、可愛的女孩,不要像我那樣曾經僞裝。”我由衷地說。
“至于你迷戀建築勞工的勞動身影,這個問題嘛,”君勇詭秘地一笑,摸摸我的臉頰,我捶了他一拳,羞得滿臉通紅。
君勇總結道:“每個人的心就是一面鏡子,隻有當它平坦的時候,它才能真實地反映一切,才能回歸真實的自我;凸凹不平時,真相就會被扭曲。”
我躺在君勇的懷裡,心裡默默地說:“謝謝你給我美好的愛,讓我的心平坦如鏡,不再在凸凹不平的路上奔波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