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一個失敗者就這樣被一座小山托舉着,找到了幸福

作者:讀首詩再睡覺

下午三點鐘,我仰卧在小山坡

陽光在我的上面,我的下面,我的左面,我的右面

我的前面,我的後面

陽光愛我

太陽開始偏西,我仰卧在小山坡

在我的上下左右前後,隔年的衰草柔軟又幹爽

這片冬末的茅草地如此歡喜

一個慵懶的人

我仰卧在山坡

坡度不大不小,剛好相當于内心的角度

比照某個詩句,把自己當成一隻壇子

放在山東,放在一個山坡上

仰卧望天,清風、雲朵、藍天、喜鵲

一道噴氣飛機拉出白色霧線

它們按姓氏筆劃排列得那麼有序

我還望見虛空,望見上帝坐在雲端若隐若現

天已過午,人生過半

我獨自靜靜地仰卧在郊外的茅草坡

一個失敗者就這樣被一座小山托舉着

找到了幸福

2016.2

作者 / 路也 選自 / 《天空下》,長江文藝出版社

今天給大家推薦一首非常治愈的詩,來自詩人路也。

這首詩非常具有現場感。讀這首詩,就好像跟着詩人,在一個冬末的下午三點鐘,來到一個小山坡,躺下,接受太陽“上下左右前後”的照耀,草地“上下左右前後”的喜歡,像壇子一樣把自己放空,望天,“清風、雲朵、藍天、喜鵲”甚至飛機的白線,一切都是令人欣慰喜悅的事物,似乎很難不感到一種幸福。

僅僅在結尾,詩人不經意吐出“失敗者”三個字,讓人知道,一首詩并沒有像你初次看到的那麼輕盈。

“天已過午,人生過半”,人生多少算過半?對于相信“生命無常”的人來說,人生過半是一件頗不好把握的事情,但失敗感無時不有,隻是到“人生過半”的年紀感慨尤深。

“人生過半”的确是一個坎兒,頗有些大勢已定,勝負已分的意味。很多人不得不要忍受一下所謂“中年危機”或者“失敗者”的種種自我暗示的襲擾。而爬山未嘗不是一種緩解,把自己交給一個小山坡。

“我仰卧在山坡/坡度不大不小,剛好相當于内心的角度。”失敗感意味着内心的傾斜或失衡,所謂“内心的角度”或許就是與這種些微的失衡相關。仰卧在山坡,讓“内心的角度”與山坡的坡度形成“對沖”,或許可以達成某種平衡吧。

“比照某個詩句,把自己當成一隻壇子/放在山東,放在一個山坡上”,這壇子,應該就是史蒂文斯《壇子轶事》裡的那隻被放置在田納西山間的壇子了。作者毫無痕迹地把史蒂文斯的壇子進一步人格化并自我代入,形成一個有趣的互文。

“它使得零亂的荒野/環繞那山。/荒野向它湧起,/又攤伏于四圍,不再荒野……”(《壇子轶事》陳東飚譯)

不得不說,“壇子”在這裡是一個極佳的借用,它内心幽冥、虛懷若谷、吐納萬物,又統領一切。失敗者的種種失敗感既可以煉化于壇中,又足以傾吐出壇外。人的失敗感的确可以在這樣一種“物化”與“移情”的寄托中獲得某種解脫和安慰。這首詩的第四和第五節,都可以看做是把自己代入為一個壇子後的想象與感受。

當人真正像一個壇子那樣心無一物時,自然就會靠近,生命的感覺就會恢複。就能體察平素在山外所無從體察到的生命感。

如果還能感受到陽光對一個人360度無死角的愛,能感受茅草地對人的接納與喜歡,感受小山對自己的托舉,這恐怕就不能說是一種失敗。而能夠找到幸福的人也很難再稱自己是一個失敗者。

薦詩 / 流馬

第3228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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