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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機:也許是大明王朝曆史上唯一一個自己把自己解雇的官員

李廷機:也許是大明王朝曆史上唯一一個自己把自己解雇的官員

(萬曆皇帝朱翊鈞)

故事開始之前,我們先來問大家一個問題。

大明王朝的官員如果想要下台,一般有哪兩種途徑?

答案十分顯然,一來主動辭職,二來被皇帝免職。

但在萬曆皇帝一朝,官員想要離職,卻是兩條路全都走不通,隻能眼巴巴地在官位上硬熬。

原因十分簡單,那就是萬曆皇帝很懶。

有讀者可能會說,懶有什麼的,我也很懶,我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的确,平頭百姓懶一懶無可厚非,也無傷大雅,但皇帝老子如果是個懶人,朝政可就會是以徹底亂了套。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作者甚至認為萬曆才是大明王朝最為可怕的皇帝,其程度遠遠要比“殺人狂魔”朱元璋和“戰争機器”朱棣還要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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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

因為萬曆有着一個對帝王來說非常可怕的武器,那就是懶惰。

說他懶,口說無憑,我們要拿出實證來。

從萬曆十四年,即公元1586年開始,這位皇帝就開始各種罷工,早朝不上,折子不看,大臣不見,一天到晚愣是找不着人,皇帝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宅男。

而這樣的情況,整整持續了将近三十年。

三十年不上朝,不辦公,不處理有關國家運轉的任何事情。

不管大臣們怎麼懇求,怎麼商量,皇帝就是一句話,我很累,我需要休息。

誠然,萬曆怠政,其實是有原因的。

這位皇帝十歲登基,沖齡即位,當皇帝前十年,朝政大權一直掌握在一個叫做張居正的人手裡。

張居正位列首輔,當皇帝的家,做皇帝的主,乃至總攬皇帝的大權,是以多年以來,萬曆皇帝一直活在張居正的陰影裡。

一個沒有權力的帝王,不可以稱之為帝王,隻能被叫做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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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

而在張居正之後,萬曆雖然掌握了權力,成為了一名魁柄獨持的帝王,但他卻發現,就算掌握權力,自己也有多事情是做不了主的。

這些做不了主的事情,其中就包括立儲一事。

皇帝膝下并無嫡子,是以他想要立自己的庶次子朱常洵當太子,但按照大明的宗法繼承制度,皇帝沒有嫡子時,應立庶出的長子為太子,那麼很顯然,根據這條規定,身為庶出次子的朱常洵是沒有資格立為儲君的。

真正有資格繼承皇位的,是庶長子朱常洛。

但問題就在于,皇帝不喜歡朱常洛,且十分固執地就想要把朱常洵推上太子的寶座。

這樣一來,皇帝和大臣們就産生了沖突。

每當皇帝稍微透露出想要立朱常洵為太子的想法時,立刻就會招緻文官集團的反對。

大明王朝的文官集團,可不是鬧着玩的。

有明以來,朝堂上的文官們互為同盟,結成了一股十分強大的政治力量,這股力量非但能在朝堂上呼風喚雨,更能時刻大過皇權,左右皇帝的行動。

武宗皇帝朱厚照,被文官們逼得在紫禁城裡待不下去,隻好天天跑出去旅遊,世總皇帝朱厚熜,實在沒辦法,隻好每天在宮裡修仙煉丹,圖個清淨。

而到了明神宗這一朝,情況更加不容樂觀。

皇帝隻要一提改立儲君,鋪天蓋地的反對聲就會紛紛傳到自己的耳朵裡,光是聽大臣們唱反調也就算了,皇帝打開每日内閣送上來的奏折一看,映入眼簾的也全是對自己言辭激烈的批評,更有大臣,面見皇帝時動辄就要以頭撞柱,表示你隻要敢立朱常洵當太子,我們就敢跟你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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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常洵)

但奈何萬曆皇帝也是個十分倔強固執的人,是以就算大臣們都反對,他仍然堅持他的想法不肯改變,他和這幫大臣們争鬥,對峙了十多年,期間更是因為立儲的問題導緻了無數錯綜複雜的政治鬥争,但最後結果都以失敗告終。

萬曆皇帝絕望了,他突然發現自己在大明朝堂是孤立的,是被動的,是絕無可能戰勝這幫固執迂腐的文臣的。

最終,皇帝選擇了妥協,朱常洛也由此成為太子,即後來的明光宗。

但也因為這件事兒,皇帝對大明的政治氛圍産生了一種十分負面悲觀的情緒,他開始深居簡出,不再過問國事乃至到最後徹底不上朝,直截了當的開始曠工。

他不再面見任何一位大臣,不再批閱任何一封奏折,他想要把自己變成紫禁城裡透明人。

我想,萬曆之是以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或許并非單純隻是對政治的失望,更是對文官集團的一種報複。

既然你們事事都不讓我做主,那麼好,以後我啥也不幹了,啥也不管了,我讓你們幹着急。

李廷機:也許是大明王朝曆史上唯一一個自己把自己解雇的官員

(明朝官員)

皇帝沒有作為,看似影響不大,因為朝政之事有内閣,邊關打仗有巡撫,就算他啥也不幹,大明王朝的官員們也能把國家料理的井井有條,但唯獨一件事兒,皇帝如果不參與,那麼大明的朝堂就會很快陷入癱瘓,這件事兒就是我們文章開頭提到的人事任免工作。

芝麻小官和地方官員倒也無所謂了,因為地方長官是有一定的人事任免權的,壓根用不着皇帝參與,但京官就有所不同了。

北京城裡的官員們,無論就任,調任,升職還是免職,都需要皇帝親自确認。

現在萬曆在紫禁城裡玩消失,京師的人事工作沒撐幾天,就開始陷入癱瘓。

怎麼個癱瘓法呢?大概是“人滞于官、官曹空虛”,即官員們的任免工作進入了一個停滞不前的階段,該升官的升不了官,該退休的退不了休,該免職的也免不了職,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隻能在各自的崗位上幹瞪眼。

這種情況持續到萬曆四十七年,即公元1619年時,朝堂上的人事工作可以說是徹底崩潰了。

中央九部中隻有戶部和通政司有部長,工部和刑部的工作,隻能靠戶部長官兼職。

以上部門,還算是好的,畢竟就算沒有長官,但還是有人在的。

而兵部,吏部,禮部隻有公章,根本無人管理,都察院和大理寺更牛,不僅沒人去上班,連辦事兒的公章都弄丢了。

李廷機:也許是大明王朝曆史上唯一一個自己把自己解雇的官員

(李廷機)

我們本篇文章的主人公李廷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登場的。

李廷機,字爾長,福建泉州人,萬曆十一年榜眼出身,即全國第二名。

按理說,李廷機當年的考試成績其實是全國第一,他理應是狀元,但他攤上了性格十分古怪的首輔申時行,申時行拿過考生名單一看,看來看去越看李廷機越不順眼,結果直接就把他的狀元成績給取消了。

但好在,李廷機同志是一個十分樂觀開明的人,他沒有因為自己的狀元帽子被搶走了而産生報複社會的心理,反而虛心地前往地方工作,為百姓們幹了很多好事兒。

他曾經在浙江地區負責會試,選賢舉才,為國家提供了一批十分優秀的人才。

後來因為工作幹得好,被調回京師任禮部尚書,他又十分關愛下屬,動不動就自己掏錢給禮部的員工們發福利。

平時沒事兒上街溜達,但凡碰到乞丐,他就大把大把地給錢,十分慷慨。

明朝官員的俸祿是十分之低的,李廷機雖然是禮部尚書,但每個月的俸祿隻有六十石左右,對素來愛當大善人的他來說根本不夠用。

錢不夠用也就算了,李廷機愛施舍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導緻京師裡的乞丐們每天都跑到李廷機家門口蹲點,隻要李廷機一出門,紛紛圍過來要錢,李廷機沒辦法,工資不夠施舍,他就賣房子賣地周濟窮人。

後來有人統計李廷機退休之後的資産,算來算去隻算出十幾兩銀子,堂堂朝廷二品大員,混了一輩子居然隻剩下這麼點錢,不得不說,和光腚的海瑞海大人有得一拼。

萬曆三十四年,公元1606年,李廷機由于在禮部工作業績十分優異,終于被調入内閣中任職,但不進内閣不知道,一進内閣吓一跳,他翻閱京師任職的官員名冊,一看直接傻眼了。

中央九部的全部官員加起來,隻有三十一個人。

這意味着,大家長久以來,其實都是在超負荷的工作,一個人當十個人用。

大家忙活各自的工作就已經精疲力盡,實在無暇他顧,但政事是不等人的,成百上千的折子從地方源源不斷地送上來,皇帝不看,隻能大批的滞留在内閣裡。

李廷機雖然在内閣任職,但他并沒有替皇帝批閱奏折的權力,是以就算是他有替皇帝排憂解難的心,也隻能每天望着堆積如山的奏折幹瞪眼。

李廷機:也許是大明王朝曆史上唯一一個自己把自己解雇的官員

(内閣)

百姓們的問題送到官府,得不到解決,導緻民怨沸騰。

地方部門的折子送到中央,還是得不到解決,地方官員們對朝廷也很有怨言。

京師的官員們屢屢上疏沒有回應,更是氣急敗壞,對皇帝曠工和内閣辦事不力十分憤怒。

大臣們一來罵萬曆皇帝消極怠工,二來罵内閣的閣臣們酒囊飯袋,面對這種情況不能拿出什麼好的解決辦法來。

萬曆皇帝厚臉皮,對大臣們近似辱罵的進谏已經無所謂了,但李廷機卻覺得十分冤枉。

不是我酒囊飯袋,而是我根本找不到皇帝在哪兒,找不到皇帝,我怎麼解決問題?

找不到皇帝的不止李廷機一人,大臣們的怨氣,怒氣無處發洩,内閣就成了替罪羊,什麼難聽的話全都指向内閣,這讓李廷機十分受不了。

朝臣們的謾罵終日不絕,李廷機實在頂不住,于是決定,辭職不幹,回家養老。

但他知道按萬曆的效率,處理自己的辭呈必然得折騰上個三五個月,于是他決定,把在京師的府邸賣掉,換成銀兩周濟窮人,自己則搬到了一座破廟中居住,以表示自己辭職的決心。

一份辭呈交上去,沒有回應,那就寫五份,五份辭呈沒有回應,那就寫十份,十份辭呈沒有回應,那就寫二十份。

以此類推,我們的李廷機同志可憐巴巴地在破廟裡一住就是五年,寫了整整一百二十三份辭呈,卻仍然沒有得到皇帝一言半語的回應。

李廷機:也許是大明王朝曆史上唯一一個自己把自己解雇的官員

(破廟)

辭職沒辭了也就算了,老百姓一看朝廷裡的大官身體力行,居然搬到了破廟裡來居住,紛紛稱贊,結果“廟祝閣老”的美名不胫而走。

大家口口相傳,認為李廷機這樣的大臣是個清官,好官,而這樣的官員咱們一定要擁戴他,讓他一直做官,做到退休為止。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李廷機終于崩潰了。

于是,一件在大明王朝曆史上前無來者,後無古人的事情發生了——李廷機自己把自己給解雇了。

他頂着擅離職守的罪名,在沒有得到皇帝準許的情況下,丢官棄爵,連夜跑回了福建老家。

李廷機就這樣在福建老家安度了四年晚年,直到萬曆四十四年,公元1616年才去世。

但更加神奇的是,萬曆皇帝并未追究李廷機玩忽職守,不告而别的罪過,反而還追谥了“文節”的頭銜。

李廷機死了,大明王朝卻并沒有因為他的離去而發生什麼實質性的改變。

官員們開始變得沒有耐心,紛紛開始帶薪混日子,大明江河日下,死氣沉沉,誰也不知道帝國會走向一個什麼樣的方向和結局。

至于萬曆皇帝本人,就更沒什麼好說的。

他日複一日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睡覺,本着“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的生活态度,等待着一個,又一個的黑夜和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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