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a 《遊園驚夢》
這是一篇小小的私人紀實文稿，說的就是南方人在北京搓澡的故事。
事情是這樣的。在不久之前的元旦假期，本人小 X，同僚小 Z，被北京土著小 B 送去搓澡。小 X 和小 Z 都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北上打工數月，發現南北差異巨大，成為一名新北京人并不容易。
北京土著小 B：“不搓澡，甭說自己是北漂！
via 《行騙天下 JP》
01 到底，什麼是搓澡呀
大多數南方人對搓澡的印象非常片面。
雖說在漕運興起的北宋，作為漕運中轉站的揚州極有可能是澡堂文化的發源地，為辛勞多日的漕運勞工保有一寸閑适和衛生。但除此之外，南方總體氣候濕熱，四季都能洗澡，何苦要捱到澡堂裡去搓？大概人都覺得自己幹淨。四川人蘇轼就曾經抱怨過：
水垢何曾相受。細看兩俱無有。
寄語揩背人，盡日勞君揮肘。
輕手，輕手。居士本來無垢。
via 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
意思是，水和污垢本來就不會共存嘛，在我身上這兩個東西更是沒有了。搓澡大哥，你整日揮動手肘真是辛苦。隻希望你能輕點，再輕點，我身上本來也沒啥污垢。
且不論這首詩反映了蘇轼在烏台詩案後再被重用的什麼心境，有一點很明确：人不經搓。
via 李佳琦直播間
去洗浴中心的路上，小 X 問小 Z：“你看過前段時間那新聞沒？”
小 Z：“什麼新聞？”
小 X：“驚！南方人在北方搓澡搓到報警！仔細一看，原來是小腿搓破皮了。”
小 Z：“切……什麼，小腿都能搓破皮嗎？”
洗浴中心門口，小 X 和小 Z 瑟瑟發抖。
小 B：“都到這兒了，還能走是怎麼着？”
via《父女七日變》中互換身體後蒙眼都要搓澡
02 衣服，真脫不下來
小 X 和小 Z 緊跟小 B 進入洗浴中心。兩人櫃子在另一側，于是小 X 和小 Z 短暫地失去了小 B 的指導。站在櫃子前，對望了一眼，誰也沒動手。扭捏了一會兒，兩人決定先去向從業人員要一會兒要穿的浴衣。
從業人員：“什麼衣服！光着下去，上來再穿。”
那一刻，小 X 感受到了一點……穿上樹葉做的衣服的亞當被上帝指責的心情。那時亞當對上帝說：“我光着呢，我好害怕！”上帝說：“光着怎麼了！”他立刻明白亞當知曉了善惡。小 X 和小 Z 也立刻明白，自己過去二十多年沒有白活，被社會價值灌透了。
via The Fall of Man by 提香
回到櫃子前時，小 B 已經光溜溜地等着我們了。小 X 和小 Z 心中慚愧，格局逐漸打開。人怎麼能一輩子被困在衣服裡呢！于是脫了。下水之前，小 X 問：“手機可以拿上嗎？”
小 B 說：“拿上吧。”
小 X：“太好了！”
可謂是，衣服如衣服，手機如手足。理論家馬歇爾·麥克盧漢在大半世紀前就說了：“媒介是人的不同器官的延伸。”當時還有人和他吵，他舉的那些例子，什麼書啊、雜志啊、電視啊，不是說放就能放下的嗎？時至今日，誰是真正的預言家一目了然。手機才是我們最無法舍棄的器官，人的延伸。
書是眼睛的延伸 via Media is the Message
真理在洗浴中心還是真理。
03 辛苦了，搓澡大姐
小 B 交代搓澡大姐：“沒事，正常搓。”
其實，這個洗浴中心還挺現代。它不同于 1999 年電影《洗澡》裡的大澡堂子，也不像某些洗浴中将一排排搓澡台并置。它有隔間！對于害羞的南方人來說，完全可以獨自享受蹂躏。
via《洗澡》
小 X 和小 Z（不怕社死，隻怕孤獨）：“我們可以在一間嗎？”
沒想到，最平淡也是最幸福的，竟是搓澡。北京搓澡不便宜，小 X 和小 Z 連牛奶都享用不起。但這種放棄一切私密，放棄一切尊嚴，放棄一切自由活動的欲望，平平整整地躺在一塊砧闆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真好。
從西蒙·德·波伏娃到勞拉·穆爾維，女性主義者們前仆後繼地證明，女性的身體很難不受他人的目光鉗制。我們是花瓶，是所有物，是性别戰場……這下好了！什麼欲望，什麼煩愁，什麼主體性，拜拜拜拜，我隻是這具身體。讀了太多理論，對自己的身體感情複雜的小 X，終于感慨：在某一時刻，我就是一四面體。
搓澡大姐：“來，翻個面！”
旁邊身材嬌小的小 Z 嘟哝說：“我總覺得，搓澡應該按面積收費……”
via《野乃湯》
最後，大姐在小 X 身上撒了一整袋鹽，腌肉似的。最後的最後，大姐又潑了一整桶水，洗車也不過如此了。偶爾不當個人，不當個自轉的小螺絲釘，當個幹幹淨淨沒有意義的存在，好舒服。
搓澡大姐， 你的工作非常有意義！
謝謝你的溫柔！
04 哇塞，看了好多裸體啊
元旦期間，搓澡的還不止有小 X 和小 Z。
節後，兩人得知另一南方同僚，小 N，去了東北大都會（沈陽）的大型洗浴中心搓澡。那裡的洗浴中心的規模之大，之金碧輝煌，之自成一角，好似一個閑雲野鶴的小世界。
回到公司，小 N 感歎，“酒池肉林！”
意思一下 via《泡澡少女！》
小 X 和小 Z 紛紛點頭。
這個“酒池肉林”和《史記》中對商纣王奢侈放浪的指控肯定不同。畢竟，人家說的“酒”是一整個池子的酒，哪是什麼人都能下去的。而且，人家說的“肉”是正正經經的烤肉，而不是一簇簇以本來面目行事的人類。
洗浴中心的酒池肉林之感，倒和世俗世界想象中的伊甸園有點相似。在撒旦現身之前，亞當和夏娃都是不穿衣服的。赤身裸體，吃喝自便，無所事事，四處晃悠。但花園（澡堂）有界，邊界之外都是險惡的事物。在漕運興盛澡堂興起的北宋，漕工出了澡堂不就要讨生活了嗎？
元旦結束以後，小 X 和小 Z 的小臂肌膚摸起來都特别滑。坐在初冬的餐桌旁，摸着手吃着外賣，小 X 和小 Z 懷念起無塵一身輕的澡堂時光。沒有衣服，沒有工作，沒有污垢。
旁一南方同僚問：“到底是什麼感覺啊，搓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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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到底是什麼感覺啊，搓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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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菜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