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國民黨名将黃百韬率領的第七兵團被解放軍包圍在碾莊圩,十二萬人馬竟陷入坐以待斃的境地。
黃百韬突圍無計,隻得向坐鎮徐州的“剿總”司令劉峙求救,沒想到劉峙認為這是黃誇大敵情、消極怯戰,不但不予理睬,還将黃百韬左翼的李彌兵團撤至大許家以西,屏護徐州。
可憐黃百韬西撤不成,反失去左翼。更慘的是,他對左翼李兵團的後撤還一無所知。
黃百韬不再向劉峙提出任何建議和要求,轉而把希望寄托在第三兵團司令李延年身上。
沒想到李延年也沒出現,倒是徐州“剿總”辦公室主任郭一予中将驅車趕來了。
郭一予下了車,春風滿面迎着黃百韬走來,正規而灑脫地敬了個軍禮,握住黃百韬伸過來的手,嘻嘻哈哈走進屋内。
“老弟啊,終于把你這個救星盼來了!”黃百韬見到郭一予,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仍然是按照老總的計劃行事,沒有最新消息,更無獨家新聞。”
“沒有變化?”黃百韬失望至極,一下子洩氣了。
“沒有變化。”
“那為什麼不準第七兵團動?”
“接應第九綏區呀!”
“愚蠢,愚蠢至極!”
黃百韬想不通,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他該傻等着第九綏區,他憤憤不平地說道:“敵人眼看向河西沖過來了,我還在河東,為一個軍把四個軍拴住。天底下除了我,哪個肯做這種蠢事!吉公(李延年字吉甫)遲遲不來,我們搞不好要在夾縫中轉移了。”
“煥然(黃百韬字煥然)兄過慮了,吉公再遲也遲不過今天,難道差一天工夫,天就塌下來了?”
“不,共軍作勢取徐州,矛頭卻是向着我這裡就來的。幾次向上報告,沒人理會,反認我懼敵怯戰,危言聳聽。現在,敵人已從北東南三面包抄過來。單等在西邊把牆打起,第七兵團便成了孤軍。”黃百韬指着地圖,“這個情況别個看不出,我不信你老弟也看不出。”
郭一予瞄了一眼地圖,聯想起黃百韬多次說到的情勢和意見,心裡也開始不安起來。
對他來說,他驚的不是第七兵團有什麼危險,而是徐州方面總體政策竟與實戰相差如此之遠,照這樣走下去要受大挫折的。
不過,天塌下來有大漢頂着,他郭一予不必多操這個閑心。
于是他又放寬了心,以輕松的口吻說道:“莫要造緊張空氣嘛,你老兄這副面孔,吓得整個司令部都鴉雀無聲了。來者不善,但要打你的主意,吃掉第七兵團,我替他們發愁,胃口不行,蛇要吞象?啊?哈哈哈哈……”
笑聲未歇,郭一予轉身來到庭院,同司令部衆官佐們混到一起了。
司令部設在一座四合院内,郭一予同聚攏來的人們閑聊着,忽然把手指向庭院中間的那棵大樹,故作驚訝地問:“哎呀,這棵大樹為什麼還不把它砍掉?”
人們一時不解,猜想他又要出什麼鬼花樣了,問道:“好好的一棵大樹幹嘛要砍掉,多可惜呀!”
“唉——”郭一予比比劃劃,“你們睜開眼來看,這座院落四四方方,四方格子中間豎着一木,不就是個‘困’字嘛!‘困’字乃軍中所忌,把‘木’去掉,便成了一座嚴嚴實實的方陣,正合你們黃司令所倡的‘團式戰法’,可進可退,準保一順百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不知誰一聲令下,喚來幾個士兵,七手八腳,一陣工夫把那棵大樹砍倒擡走,庭院立時豁亮了。
這時從外面急匆匆走進個人來,小個子,黑瘦臉龐,邊走邊搖着腦袋打起廣東腔:“不吉利,太不吉利啦!”
郭一予認識,是新提升的六十三軍軍長陳章,便上前捉住陳章的胳臂喝道:“陳章,你好大膽,想在聖人而前賣字嗎?什麼吉利不吉利的胡說八道?”
陳章掙脫郭一予的手,也煞有介事地說道:“我們大家都知道的啦,砍樹叫‘伐樹’,‘伐樹’就是‘乏術’,大家說說看,臨戰而乏術這個仗怎麼打呀?”
衆人一下子還真的讓他給唬住了,郭一予見勢不妙,眼珠子緊轉了幾轉,立刻又心生一計。
他不慌不忙神秘兮兮地圍着陳章打量了一圈,拍拍他的肩膀說:“行啊!昨天升軍長,今天就長見識啦,看不出你老廣還有兩下子哩,可惜道行淺了點。我來問你,你們司令叫什麼名字啦?”
“黃百韬啊,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這就對了啦!”郭一予拉起怪腔說道,“姜太公輔周王伐封王平天下,所用的也不過《六韬》,而你們司令有幾多韬啦?百韬!胸有百韬還會乏術嗎?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還是好好拜聖人長見識喲。”
一陣哄笑聲中,郭一予登車揚長而去。黃百韬苦苦等來的“救星”,就這樣砍了一棵樹便溜之大吉了。
“伐樹?乏術!”陳章沒理會郭一予的詭辯,隻是在心底念叨着這個認為最不祥的聲音。
最終,郭一予的匆匆來去,也未能挽回第七兵團被華東野戰軍全殲、黃百韬兵敗自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