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他大為惋惜,這麼漂亮柔情的女子,怎麼會落到風塵裡去呢?噴噴!
添三是一個有名的養豬專業戶,今日送幾頭肉豬上市探價,生意挺不錯,不想請來的那輛手扶拖拉機途中出了故障,誤了時間,待他把豬賣完天色已晚,那個手扶拖拉機手也早已搶着回去拉貨去了,回程的班車沒有了,沒辦法,隻好留在城裡生一宿。
霓虹燈下街面上人頭攢動喧嚣聲聲熱鬧不減白晝。添三以前來縣城開過一次農村專業戶會議,知曉城裡夜市的繁華,這次有了機會,便有心逛它一轉,然而也不敢往人多的地方鑽,隻在街道兩旁的商店裡邊走邊看,手裡卻緊攥着那隻黑色的小提包。他聽人說城裡小偷多,是以一心要找一家好一點的店住下。
正走着,面前突然被兩個姑娘擋住了去路,把添三吓了一跳。
其中一個手上拿着筆的姑娘問:“住宿嗎?”添三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倆,并沒有馬上回答。
“清潔、衛生便宜周到。包你滿意。”另一個姑娘手上拿着一塊牌子,将牌子伸到添三眼皮下,在上面指指點點。然而添三首先考慮的并不是這些,是以他問“安全嗎?”手上拿筆的姑娘答道:“一百個放心,比警察局還安全哩!"添三還是不放心,又補問一句:“請問,你們是國營旅店還是個體旅店?”因為他想國營旅店總要好一些。
“嘿,你這個阿叔真是,國營的又怎樣,個體的又怎樣?”拿脾子的姑娘似乎有些生氣了“難道個體的就比國營辦的差嗎?老實告訴你,我們服務
品質在整個城裡是第一流的,不信,問問他人去!”
問誰去?這不是在騙人嗎。添三才不上當呢,他轉身就要走。可是,兩個姑娘早上前将他擋住了。一邊一個,拽住了添三的手臂,道“老闆,看你這人挺精明的,怎麼這般啰嗦,看了之後不行再走也不遲嘛。”
這聲“老闆”甜蜜蜜的讓添三聽後覺得挺惬意,人家說得真誠,何必疑神疑鬼呢!不由問道:“有多遠?”姑娘馬上回答:“不遠,就在前面。添三惦記着手裡的黑提包道“放開手,我跟你們去就是了。
兩個姑娘在頭裡走添三拎着小提包在後面跟着,轉進了一條幽深的胡同,旁邊一排排的垃圾桶散發着嗆人的氣味。走了許久,來到了一處較開闊的地方,這裡芒果樹成蔭,旁邊有一水塘,再上去又是一條繁華的街道了。兩個姑娘指着傍水一幢小樓的大門說:“到啦!”
添三擡頭一看,門楣上赫然懸着“黑貓旅店”幾個朱紅大字的招牌,高興地走了進去。票台上端坐着一個紅鼻老婦,看似一個老闆的樣子。她叼着一根香煙嗤嗤地吸着,見添三走進來,便笑容可掬地站起身,說道:“請坐,從哪裡來?”
添三以為她要證明,便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上給她:“沒帶證明,隻有這個。”
“行行行,是個不小的人物哩!紅鼻老婦接過去隻在眼前一晃,很快又遞還給他。
眼下時興名片添三心血來潮,就花錢去印了一盒,上面寫上“新興養豬場場長”的頭銜,實際上所謂養豬場,隻他和妻子二人。有了名片,得意時就遞上一張,想不到今日這名片又派上了用場。此刻,他得意地收回名片,問道:“有單間嗎?”添三還是考慮安全“我要住單間。”
“當然,就是沒有也得給你想辦法的。10元一間。添三從黑提包裡抽出一張10元面額的鈔票給她。
“外加好處費5元。”添三眉頭一皺,怔了好一會才說:“什麼,住宿還要好處費?我沒聽說過。紅鼻老婦撫手一笑,道:“嗳呀,老闆你還是個場長理,怎麼這般糊塗,時下物價上漲,誰不搞點名堂。就是搞點名堂也不會虧
了你,城裡哪個店都一樣,可我們黑貓店包你住了一宿想兩宿。說完,她向添三詭秘地一笑。
添三無話可說,到了這一步,隻要住得安全,住得舒服,價錢貴一點也無所謂了。他道:“開一間樓上的,隻住一宿。”紅鼻老婦接過錢,便遞給他一把鑰匙,頭裡走了。穿過一條甬道,來到屋後一幢樓前紅鼻老婦指着二樓上靠東邊的那一間,對添三說:“記着,就那一間。你自個上去。”
樓裡很嘈雜,穿着考究的旅客進進出出,半開半掩的房間裡不時傳來嬉笑聲和打鬧聲。添三邊上樓邊想:雖是個體戶開店,生意還挺興隆呢。
他打開房門,房間裡放着一張床,兩張沙發,一張書桌。桌上放着一台黑白電視機。添三倒了一杯水喝着,看看天色已晚,趕緊去洗了個澡,然後提着包到街上獨個兒喝了兩盅,吃飽喝足,漸漸有了些醉意,才慢悠悠地回到房間裡。睡覺尚早,一時沒事可做,又拿出那豬款數了幾遍,然後紮成幾捆放回小提包裡,壓在枕頭底下,倒頭睡了。
“笃笃!”忽然,外面傳來了清脆的敲門聲。
添三以為不是敲他的門,沒予理睬。誰知門鎖竟“咔嚓”一聲開了,随即從外面走進一個年輕女子。借着走廊上的燈光添三看清年輕女子長着一副善良的面孔,微微笑着,看樣子是個服務員,他馬上翻身起床說:“開水有了,我睡了,什麼也不用了。
可年輕女子似乎什麼也沒聽見,進門後又輕輕地把門帶上了,并熟練地拉亮了電燈,然後又去把前後的窗簾拉好。
她做完那一切,就坐在了沙發上,柳擺動,輕柔地對添三說:“睡覺要小心,可别着涼了。你現在還需要什麼嗎?”“得了,什麼也不需要了。”添三睡意正濃,想催她快點出門。“難道真的什麼也不需要了?”添三火了,道“那你說我需要什麼?
姑娘莞爾一笑:“比如說,需要我。”
添三頓時醒悟了:一個賣笑的。她隻有二十四五歲年紀,身着白色連衣裙,那眼睛像生着兩團火,毫無羞怯感地注視着添三。
這時,她從沙發上站起,挨到添三身邊,雙手搭在添三光光的肩胛上,動作做得有些生硬。添三用力掰開她的手,聲色俱厲道地:“你給我出去!”年輕女子一點也不惱,說:“值得光那麼大的火嗎?”“你知道我是誰?”“這個不重要。難道你沒有一點感情?沒有一點七情六欲?難道我比你的……老婆還差?”
添三不由心頭一震。她的手又放回他的肩胛上,添三下意識地推開她的雙手,可是怎麼也推不開,與其說是年輕女子的雙手不願松開,勿如說是他的手是那樣軟弱無力……
等到添三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晨8點鐘了。年輕女子已不在身邊,他不知她是什麼時候走的。他心中一緊,趕忙去摸枕頭底下的小提包,小提包還在,他深籲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筋骨,從床上爬起來,他想早點趕回去。
然而,正當他穿衣服的時候,那年輕女子又進來了,剛洗過的頭發油光發亮,皮膚更加光潔兩眼更加流光溢彩,全身散發着“力士”香皂的清新氣息。“噢,怎麼起床啦,早得很哩!"他老實告訴她:“我得馬上回去。”年輕女子輕松地說:“昨晚我過得很愉快,你怎麼樣?”添三立即警告她說:“昨晚的事你千萬别張揚出去!”
他不想跟她多纏,從小提包裡抽出兩張10元票子給她。她沒有去接,無奈,他又重新抽出兩張。“你就把我看得那麼下賤嗎?"她勉強把錢接過去,“我挺喜歡你,你再住一天,我們一定玩得來。”“不行。他提起東西要走。她擋住了他的去路,說:“為什麼?就為你那幾頭豬嗎?不回去也死不了的吧。一定是想你的……妻子了。
說到他的妻子,添三心頭又為之一震,不由得産生一股苦澀之情。他的妻子,無疑不能與眼前這位年輕女子相提并論。年輕女子很快捕捉到他的情緒變化,她抓住時機,搶過他的提包動情地說:“吃完飯,我們一塊去玩玩。”添三一聽吓了一跳,道:“不行,會遇上熟人。”
年輕女子哈哈笑了,雙手撫弄他的兩腮:“膽子真小,想吃魚又怕腥。那我們去看場錄相怎樣?準讓你滿意。”“什麼地方?”“就樓底下。”
添三跟她下了樓拐了一個彎。在樓的後院裡有一間小房,門口有一塊黑布遮擋着,不時從裡面傳出叽叽喳喳的說話聲。門口沒人把守,旅客可随時進出。
年輕女子挽着添三手臂走進裡間裡間一片漆黑,坐滿了人,兩人隻好擠到椅子的後面站在牆角一隅。電視熒屏上不時顯現出一些黃色下流的鏡頭,年輕女子乘機倒在他的懷裡添三不免有些臉紅心跳。
一連幾日,在黑貓旅店添三由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陪伴着,似乎落在一個美妙的世界裡,把自己家裡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看着年輕女子的冰肌玉體,有時添三突發奇想:如果我沒有妻子,我定要娶了她。有時他又大為惋惜:這麼漂亮柔情的女子,怎麼會落到風塵裡去呢?噴啧!"
然而不管怎麼說,這幾日他花錢毫無吝啬,盡管黑提包裡的錢也快花完了,而且不知什麼時候,自己一直戴着的那枚銀戒指也丢失了,但此時在他添三看來,似乎都是值得的。這一日,他終于要走了。她知道後,望着他的眼睛道:“你……别忘了我”添三十分肯定道地:“你放心,我不會的。”“我仍舊在這個房間等你,你别騙我。添三留戀地望着她,好一會後才說:“當然。”
他們來到門口,他突然回頭問她:“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哩。“就叫我阿蘭好了。“阿蘭?”添三念叨了一遍。“是的。”她反問道,“你呢?”“我嗎一-”添三想了想,沒告訴她自己的真實姓名,而是胡謅了一個假姓名和假位址。
添三匆匆往家趕,剛踏進家門,額頭就挨了妻子“哨”地一水瓢。妻子兩眼圓睜,水瓢高高掄起,直愣愣地瞪定他,道:“說,這幾日你哪兒鬼混去了?”
添三低下頭去吭聲不得。他在路上就想好了,不管妻子怎麼打怎麼罵,都不能露了底兒,裝成啞巴俊瓜混過去算了。因為從心裡,他還是畏妻子三分。
妻子雖然生得皮粗肉糙大手大腳,樣子經不起看,但賺錢的點子比添三多,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好家境。他原先家徒四壁,30多歲才借錢娶了她。娶了她後便外出賺錢,夢着一朝翻身可生意樣樣虧本。正當他在外面瞎闖的時候,她卻借錢買回十幾隻小豬飼養,後來有了本錢,承包了村裡的養豬場,由養小豬改養肉豬,由幾頭改養幾十頭,家業越做越大,逐漸發展成有名的養豬專業戶。添三完全沾了妻子的光,隻有她創下家底,他才能安居樂業,當上專業戶戶主。自從妻子生了孩子後,外出應酬就全落在他身上了,凡是專業戶會議都是他參加,使他一時成為一個有頭有腦的人物,榮耀極了。就這一點來講,他從心底裡服她。
妻子見他不吭聲氣更盛了:“你究竟說不說,這幾日混哪兒去了?”添三頭頂上又挨了一瓢,看看不說不行,隻好漫天撒起謊來:“在城裡遇上個老朋友,玩了幾天。“什麼老朋友,要玩這麼長時間,騙我!”“怎麼會騙你呢,老朋友幾年不見了,不玩幾天,情理上講不過去。”妻子跳起來嚷道:“胡說,胡說,全是鬼話!一定玩女人去了,城裡的女人肉比我香哩!”
添三心頭一格登頭發往上直豎,難道她知道了不成?汗珠兒立時暗暗從額頭上冒了出來。他慌忙說道:“沒……沒有的事。”“我全知道了,你還敢騙我!”“我對天發誓,不騙你!添三幾乎要跪在她面前,向她乞求了。“那錢呢?”她厲聲問。“老朋友知道我有錢,他一時又貸不上款,要我幫他做一筆生意,我便借給他了。“當真?”“騙你是狗,是貓,是什麼都成。他說了,等賺了錢就馬上還我們。
添三說得振振有詞,誠懇極了。“好吧,這次信了你,下次……呸,離婚!妻子氣咻咻地扔下一句,扭身走了。
看着妻子離開的背影添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第一關終于過去了,看來她并不知道他的底細,隻是拿話吓唬他。
第二天,添三在一張新來的省城晚報社會新聞版裡,讀到一篇文章。文章是關于公安機關一舉搗毀了一家地下旅社的,全文措詞激烈,旅社的經理、賣淫的、嫖娼的,判刑的判刑罰款的罰款,把個添三看得心驚肉跳,一種後怕感騷擾得他心神不甯。他暗暗慶幸自己的聰明,那天臨走時報了一個假姓名和假位址給她,要不萬一那個黑貓旅店一經查獲,自己豈不是引火燒身啦!他發以後再也不幹那見不得人的事了。
這些時日,添三盡量抹掉心頭的恐懼,盡量擺脫阿蘭帶來的煩惱,一個心眼放在養豬場上。可是,就在這當口,他突然接到了一封來信來信上寫着“添三親收”落款處寫着“内詳”的字樣。添三感到疑惑不解,自從結婚之後,他已很少與人有書信來往。如果是上級通知開會,一般都是通過電話叫村幹部轉達的更沒有必要在信封上寫着“内詳”兩字。添三疑慮重重地展開了信箋-
尊敬的添三:
你好!自從你走後,我天天盼着你,就是不見你!你能再來嗎?不過,我有一種擔心,擔心你不會再來了。
這些天,我們的生意不好做,眼下我陷入了經濟困境,出街入市身無分文,期望能得到你的再次支援,就是點滴施會,也當是我的再生父母。
阿蘭
添三萬萬沒有想到信是她寫來的吃驚不小可心裡怎麼也弄不明白,她是怎樣弄到他的真實位址和姓名的。他把信撕為兩半,扔到地上。罵道:“呸!你窮與我有什麼關系難道你還想把我拉進陷阱去嗎?老子再不上你的當了!”可他立即又将信撿了起來心想倘若這信讓妻子知道,肯定會被她鬧得天翻地覆不可。他立即點燃一根火柴,把那封信燒成了一撮灰燼。
又過了幾天,一切都像往常一樣風平浪靜。然而好日子不長,又一封署着“内詳”的牛皮信寄到了添三手上,他一把撕開信封,信上寫道:
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你以為不理睐我就行了,事情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吧?!
前不久省裡那張晚報也許你也看了,現在我隻要把我倆的事情告訴警察局,告訴你妻子,告你個拐騙強奸婦女,你不但賣離子散,而且,10,
還要坐班房,你想過嗎?
我手上掌握着你的證據,不怕人家不信。那晚你睡了之後,我赴機從你的上衣口袋裡拿走了那張名片,那上面有你的真實姓名和位址,如果你還嫌證據不夠,我手上還有一隻你的戒指,那上面有你的刻幸。
你是有名的養豬專業戶,你有的是錢,從這個月開始,一個月給我寄上300元,我們相安無事,要不……我的等待是有限度的。
此信阿蘭一改以往的柔情蜜意,完全采用了威懾的口氣,使添三瞠目結舌,震驚不已。自己的那枚戒指原來是被這個壞女人偷去了,他一時火氣上湧,恨不能立即去搧那壞女人兩巴掌!但是事到如今,把柄落在人家手上,再硬也硬不過人家。添三沮喪極了,痛恨自已糊塗,為了貪圖一時的快活,居然跟一個可惡的女人混在一起,輕易地成了她的俘。怎麼辦?添三陷入深深的苦惱之中。
如今他的生活已經大有好轉,終于挺起了腰闆,村裡人都拿羨慕和欽佩的眼光看他了,他正嘗到其中的甜頭和榮耀,展示在他面前的會更是輝煌燦爛的前景,難道今日要毀在這女人的手裡嗎?既然她掌握着他的把柄。說明她是早有準備的,不照她的辦她決不會甘休,如果她真的将事情捅到公安機關那裡去,那他一輩子就算完了。
添三考慮了一個晚上,考慮更多的是自己的面子,為了避免阿蘭把事情抖露出去,看來别的選擇是沒有的明知吃虧,也不得不用錢去堵住她的嘴了。
從此,每個月的中旬,添三都得偷偷地背着妻子給阿蘭寄去一筆“工資”每一次寄錢,他的心都緊張、顔栗,這是他和妻子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啊,她卻坐享其成,太不公平了!可一旦想到她威脅的那些話,他就軟了,隻有長歎一氣!
這一次添三寄錢的時侯,在彙款單的附言頁上寫道:“我如此對你,過去的事該一筆勾銷了吧。”
錢彙出去之後,他靜等她的消息。不久,她給他回了…封信:
謝謝你!一連幾個月你都如數給我彙款,兌現了我倆的諾言。可是,我們女人命苦,不同你們男人,花的錢特别多。這月的住宿費就要繳了,現在物價日見上漲,生活費用十分緊張。另外,我已大别人一大
筆錢,種種貨用加起來需要1000元,請你接到信後馬上給我寄來。實在是迫不得已,請你諒解。如果……我照樣将事情捅出去。
注:以後每月的300元你得照寄無誤。
信是盼來了,可就像迎頭潑來的一盆冰水一-從頭涼到腳。本來他希望她受了他一段時間的恩賜之後,良知有所覺醒,進而适可而止,沒想到她卻變本加厲。信的口氣也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霸道蠻橫,不但每月300元給她照寄無誤,而且還得額外給她添上一筆,太豈有此理了!
自從每月給她寄上300元之後添三手頭是十分拮據了,煙也戒了,酒也不喝了,以前口袋有錢,還偶爾去鄰村湊興賭博,現在再不去了。300元他可以東拼西湊蒙騙妻子,可這1000元怎麼弄?雖然家裡的錢櫃是共用的,他和妻子各執一把鑰匙可再動用這一大筆錢,她不會不知道。可信中阿蘭那句要緊的“我照樣将事情捅出去”,一想起這,添三整個腦殼就陣陣發暈,冷汗頓冒,好似脊梁上有塊巨石壓迫得喘不過氣來。不照她的辦,不但以前寄的錢白寄了,而且她還會翻臉不認人,想到那後果,添三就從心底裡害怕。
“壞女人,滿城跑的車子怎麼不把你撞死!添三狠狠地罵道。他找來紙和筆,想寫封匿名信到公安機關去,将那窩兒端了。可隻寫了個開頭,又覺得不合适,雖然把她們抓了,可能擔保她不把他抖出來嗎?
足足想了兩天添三最後還是在威脅面前垂下了頭。他将一批肉豬提前上市,從中偷刮了一筆如數寄上給她。
如果說添三這時還有什麼安慰的話,那就是他妻子至今還不知道他與阿蘭進行的肮髒交易。阿蘭越敲詐得緊,他越是對妻子好言好語,殷勤體貼,把苦惱緊壓在心裡深處,是以妻子似乎一點也沒覺察。
然而,有一天事情終于暴露了。這一天,添三正在屋子裡燒阿蘭寄來的信,妻子突然闖了進來,她在快燒完的信紙上踩上一腳,然後從中挑出幾張燒得焦黃的碎紙片,其中有一張碎紙片上的“阿蘭”二字依稀可見。
這一下添三吓得非同小可,揮手上前來奪。可妻子迅即閃開,大吼道:“這人是誰?”
事已敗露,添三反而格外鎮定了。他反問道:“你說她是誰?大驚小怪!”“好哇,今天你還騙我。自從上次你在城裡住上幾日,你完全變了,背着我偷偷摸摸,樣子像丢了魂似的,肯定幹着見不得人的勾當。”
添三料她不知道底細,依然理直氣壯地說:“你說我幹什麼勾當!”妻子憤怒地質問添三道:“我問你,你為什麼煙不抽啦,也不去賭啦?”“我喜歡抽112.
就抽,喜歡睹就睹,你就不準我變好嗎?""這麼說你倒是變好了。”妻子冷冷地一笑,“你每月都收到一封信,看完就偷偷燒掉,然後背着我往外寄錢。你說,那錢寄給誰?”
妻子把事情全戳穿了,添三臉色煞白,口氣立即變得軟沓沓的了:"沒……沒有那樣的事……”上次你說将錢借給你的朋友,我信了。可現在呢,他還的錢在哪裡,你那個朋友在哪裡?”
添三故伎重演,道:“實話對你說吧,我那個老朋友就是阿蘭。都怪他運氣不好,做生意虧了本,我隻好重新借給他。不這樣不行,他沒本錢做生意以後更難還我們。
“阿蘭是男的還是女的?”“男的。”“男的為什麼值得背着我偷偷摸摸?”“我怕你不同意,是以……”
“放你的狗屁!”妻子上前抓住他的頭發,咬牙切齒道地:“她明明是女的,你卻說是男的;老朋友是假她才是真。前幾日你還給她寄錢,為什麼給她寄錢?她是你什麼人?你往外說呀!"
添三雙手護着頭,重複着“我沒有給她寄錢,我不認識她!"
妻子放開抓頭發的那隻手,捶胸頓足号啕大哭起來:“我命苦哇,嫁給你這個敗家精。如果你還不與她脫離關系,我們明日就去離婚……
妻子咒罵、阿蘭要挾,添三完全處于内外交困之中。原來慶幸心裡還有一塊可慰藉的餘地,現在連一點慰藉的餘地都沒有了。妻子心明人辣,最終免不了要知道這個阿蘭是誰。
可不管添三怎樣心急如焚,在與妻子吵後不久,那封威懾無比的牛皮信封,還是像沒事兒似的朝添三飛來,這次要錢的口氣更直言不諱:
近來我身體欠佳,營養不足,請另外給我寄上營養費500元,否則……
這封信犯如給他心頭插上一把尖刀,令他心情壞透了。連續幾個月擔驚受怕,心事重重,人似乎完全變了模樣,一下子瘦下來十幾斤。因為沒有更多精力去料理豬場,以至發了一場豬瘟。一場豬瘟下來,好端端的肉豬病死了好幾頭。
村子裡那些對添三有嫉妒心的人,這時開始用嘲笑的眼光看他了,走過他面前時,鼻孔還用力地哼嗤幾下。
與其活活在尿缸裡被人溺死,還不如現在就趁早斷絕了這條路。添三
決定把心橫下來了!
一個風雨交加的傍晚,添三用破布包裹好一把尖刀,将它藏于腰間,然後戴上一副墨鏡,匆匆進城趕到黑貓旅店。票台上沒有人,添三徑直來到後樓。
二樓最東邊自己曾住過的那間房門緊閉着,窗簾拉得嚴實。添三正想破門而入,忽然從裡面傳來兩個男女的厮打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添三壓住怒火,把耳朵貼上門去,隻聽見女的聲音說:“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那男的淫笑道“怎麼就不玩了呢?妞,你要多少,要
多少都給你。來吧!接着是互相的拉扯聲。
添三踹起一腳門蓦然洞開。隻見兩個男女在床上滾動着,男的添三不認識,那女的正是阿蘭。
阿蘭胸前已經被撕破,當她看見添三進來時,不由呆了一下,随即翻身坐起,對先前那男人喝道:“你,滾出去!”
那男的見添三滿面怒氣來勢不善,隻免穿好衣服退出房去。
阿蘭迅速掩好胸襟,跳下床,笑吟吟地對添三說:“想不到是你來啦。添三冷冷地說:“也想不到你玩得挺快活呢!”“不,是他強迫我。”“說什麼強迫,隻要有錢!”“你不知道,這是兩碼事。”
添三嘿嘿地冷笑兩聲,又狠狠地瞪着她。她的臉色似乎沒有了往日的紅潤,變得有些蒼白眼珠兒暗黃無彩,眼角布滿細小的皺紋。給了她那麼多錢,竟養成這個孬樣,添三心裡不覺湧起一陣惡意的嘲笑。
阿蘭笑着走向前來,似乎要擁抱他。“賊女人!”添三望着她感到陣陣惡心。就在她近身的一刹那,他修地抽出刀,用力朝她的心口窩刺去。
積壓了許久的怒火猛然間沖擊在緻命處,她連吭也不吭一聲,就歪倒在地上……
添三将刀包裹好,重新藏回腰間,然後迅速地檢查着房間裡有沒有留下可疑的地方。在桌面上,有一封信,是她寫給他的,封口已經粘好,郵票也已貼上。添三沒有多想就裝進了口袋,溜出了這個令他永世難忘的地方。
回到家裡,他帶着完全解脫的心情拆開了那野信:
這一生非常有幸認識你,非常感謝你對我的大力資助,靠着你的支援和另外的收入,我家已建了一幢3層樓房。我現在決定不幹了。
在掙錢發了我的今日,我們村上有了做我這“行”的姐妹,大多腆經萬首,建了樓房。我19歲就嫁了人,大夫是個見錢眼開的勢利鬼,看到村上人家發了财,就強迫我出來。我堅決不從,可他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麼!”他扒光我的衣服,将我吊起,用木棍狠狠打了一頓。結果,我走上了這條路。
起初,我跟村裡一個姐妹來到城裡,第一個接的是一個建築包工頭,他一出手就甩給我500元,這樣,我就把自己賣了。有了第一次,便有第十次,第一百次,慢慢地我就無所謂了。
添三,原諒我,我是迫不得已幹上這一行的啊!我對你是有罪的。雖然我的丈夫建築了一幢3層樓房,可是我同時也背負了一個沉重的十字架。我不知什麼時候染上了性病……
阿蘭并不是我的真實姓名,我的真實姓名叫王蘭芳,請你忘掉這個罪惡的名字吧……
添三看罷,人竟直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潔白的信紙從他手中無
聲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