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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詩人張祜(hù)出身名門望族,人稱張公子,是杜牧非常推崇的詩人,為我們留下了許多脍炙人口的名句,大家最早接觸到的可能是入選中學國文課本上那首《宮詞》:
"
宮詞
唐·張祜
故國三千裡,
深宮二十年。
一聲何滿子,
雙淚落君前。
區區二十個字,深刻揭示了深宮女子們悲慘的内心世界。詩成之後不胫而走,甚至流入禁宮,心有戚戚焉的宮女們紛紛含淚傳唱。
唐武宗疾重難治之時,詢問病榻前心愛的孟才人:“朕将不久于人世,你是怎樣打算的呢?”這其實就是想讓她殉葬陪自己走黃泉路。看樣子唐武宗的占有欲真的很強,之前他還命人将沒有生命的《楓橋夜泊》刻成詩碑打算随葬,并且下令後世之人不準再将《楓橋夜泊》刻成詩碑。現在,他竟然還要把有生命的孟才人也獨霸至死。
孟才人流淚道:“臣妾情願自盡,到九泉之下繼續侍奉陛下。現在就讓臣妾為陛下獻上最後一曲吧。”于是開口唱道:“故國啊……三千裡,深宮啊……二十年……”剛唱到第三句“一聲何滿子”,自憐身世悲從中來之情竟然不可抑制,蓦地悄無聲息。唐武宗趕緊令侍女檢視,色藝雙絕的孟才人已然腸斷氣絕香消玉殒。
張祜聽說此事後感傷不已,寫了一首《孟才人歎》為之憑吊:
孟才人歎
偶因歌态詠嬌颦,
傳唱宮中十二春。
卻為一聲何滿子,
下泉須吊舊才人。
詩中所提的這個“何滿子”,乃是當時的一首流行歌曲,曲調極其哀怨。白居易的《聽歌六絕句》中有詳細的介紹:
聽歌六絕句
唐·白居易
世傳滿子是人名,
臨就刑時曲始成。
一曲四詩歌八疊,
從頭便是斷腸聲。
并且進行了注解,大意是:開元年間滄州有歌者名叫何滿,因犯罪判了死刑,他知道當今天子喜愛音律,是以獻上此曲請求贖死,然而唐玄宗沒有同意。在元稹的一首詩中則說,何滿的這個請求成功了。元、白兩人同處一個時代,還是至交好友,理應見聞相同,但對這件事情的記錄卻截然相反,可見在漫漫曆史長河中沙裡淘金尋求真相是多麼困難的事情。如果唐玄宗真的同意何滿以曲免死的請求,說明他已經從勵精圖治的前半生開始轉入玩物喪志以愛廢法的後半生。
《宮詞》一詩使得張祜聲名鵲起,但後來也正是此詩使得他一生郁郁不得志,真是讓人始料未及。
宰相令狐楚愛惜張祜之才,便向皇帝極力推薦說這樣的才子名士應當委以重任。當張祜意氣風發地來到帝都長安後,皇帝召來文壇領袖之一的元稹問道:“以愛卿看來,寫《宮詞》的張祜才能如何?”元稹淡淡地回答:“這種詩屬于雕蟲小技,壯夫恥而不為。如果陛下對其獎勵提拔,恐怕于風化無益。”
皇帝想想也是,不禁微微點頭,說:“此詩揭露了宮女的痛苦生活,良家女子讀了都吓得半死,以後誰還願意入宮呢?”
于是,名滿天下的張祜隻好寂寞而歸,還寫了兩句詩自嘲:“賀知章口徒勞說,孟浩然身更不疑。”意即就算有賀知章這樣的伯樂推介得口幹舌燥也是徒勞,自己就是孟浩然一樣白丁終身的命運。
張祜的好友杜牧對此憤憤不平,作《酬張祜處士見寄長句四韻》一詩來安慰他:
酬張祜處士見寄長句四韻
唐·杜牧
七子論詩誰似公,曹劉須在指揮中。
薦衡昔日知文舉,乞火無人作蒯通。
北極樓台長挂夢,西江波浪遠吞空。
可憐故國三千裡,虛唱歌詞滿六宮。
杜牧稱贊張祜的文學才能超過“建安七子”,政治才能可以指揮曹操、劉備,雖然寫出了“故國三千裡”這樣六宮傳唱的佳作,可惜沒有遇到孔融、蒯通那樣的舉薦人,是以為國效力的理想成了空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