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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母親之手的飯食,是世界上最好的飯食

出自母親之手的飯食,是世界上最好的飯食

作家寫美食,最為“緻命”。

任憑你刷多少吃播視訊,深夜中放毒最重的,莫過于讀一段汪曾祺,就算是寫一個鹹鴨蛋,也保證你百爪撓心、難以入睡——

高郵鹹蛋的特點是質細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處的發幹、發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為别處所不及。鴨蛋的吃法,如袁子才所說,帶殼切開,是一種,那是席間待客的辦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頭”用筷子挖着吃。筷子頭一紮下去,吱——紅油就冒出來了。高郵鹹蛋的黃是通紅的。蘇北有一道名菜,叫作“朱砂豆腐”,就是用高郵鴨蛋黃炒的豆腐。我在北京吃的鹹鴨蛋,蛋黃是淺黃色的,這叫什麼鹹鴨蛋呢!

當然不止寫鹹鴨蛋,其他無論多麼平凡的家常鹹菜或街頭小吃,汪曾祺都能寫出萬種風情。

汪曾祺對于美食的熱愛,即是對生活的熱愛,就像他鐘情于逛菜市場,“看看那些碧綠生青、新鮮水靈的瓜菜,令人感到生之喜悅”。

比起汪曾祺的家常與細膩,金庸筆下的食物可謂豐富華麗,比如最為人樂道的一段,黃蓉與郭靖初遇時的“報菜名”:

四幹果、四鮮果、兩鹹酸、四蜜餞……幹果四樣是荔枝、桂圓、蒸棗、銀杏。鮮果揀時新的。鹹酸要砌香櫻桃和姜絲梅兒,蜜餞是玫瑰金橘、香藥葡萄、糖霜桃條、梨肉好郎君。八個酒菜是花炊鹌子、炒鴨掌、雞舌羹、鹿肚釀江瑤、鴛鴦煎牛筋、菊花兔絲、爆樟腿、姜醋金銀蹄子……

雖不知其色香味美究竟如何,但是畢竟以量取勝。然而,金庸筆下的食物,大部分還需要一一考據,如你我等普通人,難以一下子就能聯想到其味道。

其實對食物最好的描寫,首先是所寫之食物能讓我們觸手即得,不至于讀完後空流一灘口水,再就是寫到讓我們抑制不住“貪婪”,貪婪到你甚至可以為了吃上一口而忍受排一個小時長隊的痛苦。

出自母親之手的飯食,是世界上最好的飯食

比如李碧華寫蛋撻這一段,讀完恨不得立刻沖出去買個蛋撻來解饞:

蛋撻在鐵盤上,排列得整整齊齊,争相發出濃濃的蛋香、奶香、餅香……

一流中的一流哪,應是酥皮的。油面團和水面團均勻覆疊,烘香後一層一層又一層的薄衣,承托那顫抖的、脹胖的、飽滿的、活活地晃蕩,但又永遠險險不敢洩漏的黃油蛋汁,凝成微凸的小丘。每一搖動,就像呼吸,令人忍不住張嘴就咬……

蛋撻是不能一口全吃的。

先咬一口,滾燙得令嘴唇受驚,但舍不得吞。含在嘴裡,慢慢吃。此時酥皮會有殘屑。順勢灑下,一身都是。又薄又脆,沾衣也不管。

——《尋找蛋撻·吃蛋撻的女人》

食色性也。當我們對于食物的天然的向往,以更細節、更具想象力的方式呈現于紙面,關于這些食物的味覺記憶也就抑制不住地浮現出來。無意中咽下的口水,就是最好的證明。

然而,作家筆下最難還原的,還是母親從廚房裡端出來的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

好像所有的媽媽都有一種超能力,就是不管多麼簡單的食材,都會烹出一道你多年後再也品嘗不到的人間美味。

大概對于媽媽的烹饪手藝來說,“每一道菜的核心食材都是愛”。

而一個家庭餐桌上的變化,也不僅僅是一位母親面對食材時的創意,更直接地反映出一段時間這個家庭的變遷。如果時間的次元繼續延展,我們甚至可以從一個家庭餐桌上的變化、一個廚房味道的變遷,看到一段關乎于人的曆史。

作家蔣韻,在其新書《北方廚房》中,就把這個次元擴充到了70年。這70年裡,家裡的主廚的位置先由奶奶負責,後移交給媽媽,再後來落在自己身上。

出自母親之手的飯食,是世界上最好的飯食

随着年歲流轉,廚房裡的食物也完全不同了。奶奶操持下的廚房,有着那個年代貧困卻美味的深切記憶,比如作者念念不忘的“煉油渣”:

食油始終是有定額的,隻不過這定額會随着經濟形勢或增或減,但無論增減,對我們家來說,都是不夠的。奶奶常常要去肉鋪用肉票買來豬闆油,或者用肥肉膘來煉油。煉油剩下的豬油渣,是好東西,趁熱,加白糖或者加鹽,攪拌均勻,掰開一個熱饅頭,夾進油渣,一口咬下去,哦,靈魂出竅。這樣的好時光,是稀少的,油渣哪裡能這樣大手筆浪費?它的用武之處真是太多了,做素餡包子時,把它剁碎添加進去,炒白蘿蔔,燒菠菜粉絲湯冬瓜湯,亦可撒幾粒來提味,權當海米,用得好,也算得上化腐朽為神奇。

而到了母親掌勺的時候,蔣韻與弟弟每次利用周末跑回家打牙祭:

晚餐桌上,滿滿一桌菜,必以葷菜為主,主菜一定要是硬菜,且必須兩個以上,比如,一個香酥雞,還要有一大碗紅燒肉鹵蛋;一個煎帶魚,就要有份清蒸獅子頭或者是燒排骨。主菜之外,再配兩三個“半葷菜”:茭白炒肉絲、青椒熘肉片、青蒜爆炒豬肝或者腰花。有時還有豆制品,燒豆腐或者鹵幹絲。涼盤則是醬牛肉、醬雞胗、涼拌海蜇皮,有時則是從六味齋買來的。“肥而不膩,瘦而不柴”的醬肉、小肚之類,再搭配個涼拌皮蛋黃瓜、炝蓮藕等,視季節而定……

一個熱鬧的北方廚房躍然紙上,蒸騰着的熱氣與味道,就像是每個回家過年的人如今依舊可以吃到的年夜飯。

并且,與汪曾祺筆下對一道道菜的懷念不同的是,蔣韻懷念的是做菜的人,以及吃菜時的氛圍。熱氣騰騰的廚房裡,一道道出自母親之手的飯食,是世界上最好的飯食。因為那飯食裡,“不僅包含着一個母親的深情厚愛,而且也潛隐着一個人的童年秘密”。

在《北方廚房》裡,那些燈光下的溫暖家宴,廚房裡的治愈秘方,構築了一條隐忍無聲又溫柔敦厚的母系鍊條,保證愛完整純粹、毫無損耗地傳遞下來。而小小的廚房,又是見證社會起起伏伏的一個微小切面。

是以,在這個年味暗湧的寒冷冬夜,1月7日(周五)晚20:15-22:15,我們邀請作家蔣韻、其女兒作家笛安,做客鳳凰網「文化直播間」。

出自母親之手的飯食,是世界上最好的飯食

蔣韻

1979年發表小說,著有長篇小說《栎樹的囚徒》《我的内陸》《隐秘盛開》《閃爍在你的枝頭》《行走的年代》等,中短篇小說《心愛的樹》《想象一個歌手》《完美的旅行》《朗霞的西街》《晚禱》《水岸雲廬》等。曾獲“趙樹理文學獎”“老舍文學獎”以及第四屆“魯迅文學獎”等獎項,部分作品被譯為英、法、日、韓等文字在海外發表并出版。

出自母親之手的飯食,是世界上最好的飯食

笛安

本名李笛安,80後代表作家。著有長篇小說《告别天堂》《芙蓉如面柳如眉》《南方有令秧》,“龍城三部曲”《西決》《東霓》《南音》以及《景恒街》;中短篇小說集《懷念小龍女》《妩媚航班》;其中《西決》獲得2009華國文學傳媒大獎之“最具潛力新人獎”,《景恒街》獲得2018年“人民文學獎”之“最佳長篇小說獎”。曾主編《文藝風賞》雜志。

我們以《北方廚房》為契機,與兩位嘉賓一起聊聊“北方廚房”裡的味覺記憶、聊聊舌尖上哪些最頑固的鄉愁、也聊聊我們的飲食記憶與文化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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