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淮海戰場上激戰正酣。
由于徐州剿總劉峙指揮不力,導緻國民黨軍前線布局極為不利,連續20多天激戰,黃百韬兵團在碾莊全軍覆沒,黃維兵團也被圍在雙堆集,局勢危殆。
更為嚴峻的是,李延年、劉汝明兩個兵團在曹老集一帶進進退退,始終也挽救不了黃維兵團的命運,與此同時杜聿明接任徐州剿總副司令,指揮40萬大軍撤守徐州。戰局糜爛到如此地步,令蔣介石焦頭爛額。
就在這時,蔣介石想到了自己的小兒子——蔣緯國。
“你擔任戰車第一團團長,親率坦克兵赴坦埠,配合李延年、劉汝明向北進攻。”
圖|蔣介石與小兒子蔣緯國
電話那頭,蔣緯國熱淚盈眶,他等待這個機會,已經等待了許久,這時正是為國出力之時,他的想法與父親是不謀而合。
蔣緯國出征前,父子倆見了一面,望着眼前英姿勃發的兒子,蔣介石心頭的陰霾仿佛被驅散了不少,他也期待着,蔣緯國能夠給這個糜爛的戰局,究竟能帶來怎樣的變化?
“勝則舉杯相慶,敗則出死力相救”
作為蔣介石的小兒子,蔣緯國從小就立志,長大後要當一名軍人。
雖然是含着金湯匙出生,可蔣緯國對自己的要求卻十分嚴格,在蔣介石着力培養之下,蔣緯國确實出類拔萃。
據蔣緯國當年的老部下回憶,
蔣緯國其人诙諧灑脫,友愛部下,頗能吃苦。
隻是蔣緯國自己拿自己當普通一兵,可蔣介石那些将領,卻決不能這麼認為。
1948年11月29日夜,徐州剿總司令劉峙剛剛急匆匆的将司令部撤到蚌埠,手下人就來報,蔣介石的二公子蔣緯國親率戰車一團,來蚌埠參加徐蚌會戰。
劉峙一聽說這件事,當即一個頭比兩個還大。
話說回來,劉峙在國民黨軍中一直就有“豬将軍”的稱謂,但事實上年輕時候還是很能打的,隻是長期以來的高官生涯,早已将他的雄心壯志磨平了。
見蔣緯國一來,劉峙頓時明白了,蔣介石派這位傑出的兒子這個時候到戰場,是要起到督戰的作用。
仗可以打敗,但這位公子決不能出事。
劉峙告訴蔣緯國,當晚要安排了團以上的軍官參加的晚宴,并邀請他出席。
圖|時任徐州剿總司令的劉峙
沒想到被蔣緯國一口回絕,還要求劉峙,速速将前線兩位兵團司令官招來,給他講解一下戰場形勢,劉峙皮笑肉不笑,誇贊了一句:
“求戰心切,忠勇可嘉。”
當天晚上,在剿總司令部,劉峙、蔣緯國以及兩位兵團司令官,劉汝明、李延年被召集到這裡開會,一同被叫來的,還有總統府戰地視察官李以劻少将。
蔣緯國這次來,當然不可能是空着手來,他從公文包裡取出了蔣介石給兩位兵團司令的信。信中勉勵諸位将官。
“勝則舉杯相慶,敗則出死力相救。”
劉汝明、李延年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出了些許的無奈。
李延年是黃埔出身,尚且還與蔣介石有師生情誼,隻是他手裡的幾個軍,大多都是東北戰場上拉下來的殘部,根本就沒什麼實力。
劉汝明本身就是雜牌,原西北軍将領出身,也根本不受蔣介石中央軍嫡系的待見,到了戰場上也隻能求自保,而且作為雜牌,他隻能牢牢地盯着李延年,根本不敢有什麼動作。
蔣緯國沒看出來這些,他隻是覺得,坦克配合上步兵以後,戰場上隻會是如虎添翼。
“盡人力聽天命吧!”劉汝明說。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李延年如此說。
聽了兩位司令官的介紹的戰場形勢,蔣緯國主動站起來請求:
“既然明天大軍正式向北攻擊,本部請求立即予以配合。請三位總座訓示将本部具體布置到哪個兵團、哪個軍?”
李延年、劉汝明沉默不語,誰也不肯先開口。
圖|劉汝明舊照
蔣緯國頗感詫異,他原本以為,自己率領如此強的一支兵馬過來,肯定會被各大司令官瓜分搶走,怎麼會如此遇冷。
劉峙在一旁打圓場:
“緯國,你的裝甲部隊是個寶物,他們抱在手上都怕摔了,更何況沖鋒陷陣呢?這樣吧,你們也别客氣了,緯國也不是送花瓶來的。吉甫(李延年字),目前你的部隊處于正面進攻位置,我看就讓你先占個便宜,明天各分一部分給第五十四軍和第三十九軍,分别助攻新橋和曹老集,如何?”
李延年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隻好應承下來:
“就照老總的意思辦吧。”
蔣緯國一回頭,卻忽然發現,旁邊劉汝明似乎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打“鐵王八”,我軍有訣竅
坦克作為一個在軍事工業高度發展下的産物,曾是戰場上巨大的殺器。
抗戰初期,我軍對付日軍的裝甲部隊,事實上是非常困難的,局限于工業條件,我們缺乏反坦克武器,隻能讓人一個個扛着炸藥包往上填。
後來才意識到,坦克最薄弱的地方,實際上是他的“腿”。
1948年12月4日淩晨,蔣緯國率領的戰車一團配屬54軍一部。配合進攻淮河大橋對岸華野六縱的陣地。
蔣緯國作為戰車團團長,親自坐在坦克裡指揮部隊沖鋒,不時地還用步話機指令部隊搶占有利地形。
我軍對于國民黨軍的機械化部隊,其實并不陌生,華野早在魯南戰役時就見識過,當時配屬馬勵五整編26師作戰的,就是國民黨軍第一快速縱隊。
不過,類似這樣的情況,畢竟不多見。
以前少量的坦克,隻需要在戰場前挖幾道壕溝就能擋住。現在對面卻有數十輛坦克呈兩路縱隊疾馳而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對付,前沿陣地迅速陷落。
圖|李延年舊照
六縱前沿陣地迅速的陷落,聽聞這個消息的六縱司令員王必成也大吃一驚,急忙趕到陣地前檢視。
略一思索後,王必成火速下令,令前沿阻擊部隊暫避鋒芒。
事後王必成召集營以上幹部開會,有人出主意稱:
既然坦克難以對付,不如暫避鋒芒,令步兵抄後路,繞開國民黨軍的坦克進攻,将自己與敵人混雜在一起,這樣敵人的坦克也就沒辦法起作用。
王必成深以為然。
第二天,面對國民黨軍坦克進攻,我軍繞路襲擊。
原本還猖狂的國民黨軍一下子就沒了脾氣,等到步兵敗下陣來後,坦克也就成了光杆。
國民黨軍坦克不斷旋轉着炮塔尋找自己的部隊,沒想到四周圍全是解放軍,這些坦克兵也顧不得,四下裡胡亂的開炮,卻是怎麼也沖不出去。
可子彈打在坦克上,也隻是乒乒乓乓地濺起一陣火花,傷不了絲毫。
有個打過坦克的老兵高喊:
“同志們,别傻幹了!你們看清了沒有?老子專打它的‘腿’!”
說着,他舉着爆破筒,趁着坦克不注意,一個翻滾滾到了前面,将爆破筒插在履帶裡面,一聲轟鳴,坦克一下子偃旗息鼓,趴在原地不動了。
戰士們深受鼓舞,更有甚者還有端着刺刀猛刺,刺刀卡在履帶上,坦克的履帶被掐斷。
霎時間便有幾輛坦克趴在原地不動彈了。
圖|王必成
一位連長注意到,一輛坦克在駛過火堆時,引起了劇烈的燃燒,料想坦克排出來的廢氣極易燃燒,于是命戰士們每人抱一捆高粱杆、玉米杆以及茅草,裡面混雜了易燃的炸藥,鋪在坦克的必經之路上,等坦克過來的時候,立即點燃。
幾個連隊見狀也如法炮制,這一招果然奏效,霎時間大火燒起來,坦克面對着陡然出現的火牆,根本就束手無策。
蔣緯國也愣了一下,他也沒有想到,我軍會用這麼一個土辦法,來擋住他的坦克大軍。
蔣緯國“叫闆”中将軍長
某天,蔣緯國和第六兵團司令官李延年吃午飯。
手下有個兵跑來報告,有輛坦克受傷陷入重圍,很有可能被我軍弄走。
蔣緯國一聽,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接過手下遞過的軍帽戴在頭上,旁邊李延年趕緊勸:“有什麼事兒,不能吃了飯再說。”
要知道李延年官階可比蔣緯國大的多,可對李延年的勸說,蔣緯國竟然視若無睹,一言不發,扔下了呆在一邊的李延年,火速趕往五十四軍軍部。
出事的坦克是在龍王廟陣地上,那裡是五十四軍主攻的方向。
五十四軍軍長阙漢骞是一員猛将,曾令日寇聞風喪膽,五十四軍本身也是國民黨軍嫡系部隊,無論是裝備水準還是士兵素養都沒的說。
不過阙漢骞也是流年不利,自從投入内戰後,幾次作戰失利,錦州戰役時,五十四軍增援錦州,愣是在塔山一帶被牢牢擋住,54軍傷亡慘重,幾乎被打成半殘,阙漢骞也受到了國民黨軍國防部的申斥。
圖|阙漢骞
憋着火的蔣緯國一到54軍軍部,先給阙漢骞敬了個禮,然後就是劈頭蓋臉的質問:
“阙軍長,龍王廟上的情況你知道嗎?”
一句話問得阙漢骞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
也難怪阙漢骞郁悶,蔣緯國的這個戰車團,名義上是配屬了一部分給他,可事實上戰車團他根本就指揮不動,下面配合作戰時,也是表面上看起來和諧。
龍王廟陣地上,這輛坦克抛錨以後,後面進攻的國民黨軍一個連,見勢不妙,自己就先跑了,哪管坦克還被困在原地不動彈。
阙漢骞順口回答了一句:“知道知道,正在調整部署。”
蔣緯國心裡老大的不痛快:
“請軍座馬上組織反擊,務必将被共軍擄去的戰車和我忠勇殉國的官兵悉數奪回!”
阙漢骞這時才明白,原來蔣緯國是擔心他那寶貝疙瘩坦克,心裡想着你的戰車被破壞了,難道叫我的士兵扛回來不成。
雖然心裡不以為然,但表面上還得畢恭畢敬:
“我馬上組織反擊。”
蔣緯國餘怒未消,接着問道:“一九八師師長是誰?”
阙漢骞心裡咯噔一下,一九八師師長張純也是一員虎将,打仗沒的說,要是被這我小蔣公子告一狀,那這輩子也别想擡頭。
“那可是一員猛将啊
……
”
圖|影視劇照中的阙漢骞
蔣緯國完全不聽阙漢骞的解釋,張嘴就罵:
“他怎麼掩護戰車的’他沒學過配合戰車作戰法嗎?他的隊伍都雷射了?”
“一九八師是很能打的,我這就派他們上去,将功補過。”
阙漢骞趕緊解釋。
“如果奪不回戰車和官兵遺體,定要予以嚴懲。”
阙漢骞表面畢恭畢敬,心裡憋了老大一團火,要知道在官階上,蔣緯國隻是個上校,而他是中将軍長,蔣緯國不僅毫無尊重,還頤指氣使。阙漢骞憋着火給一九八師打電話,對師長張純下達嚴令:
“打好了,奪回坦克沒事,打壞了你就自戕吧!”
張純如墜冰窟,立即指揮一九八師反攻,巧的是,當時華野正在追擊從徐州撤離的杜聿明集團,抽調了幾乎所有的部隊,對面陣地上僅留下了一個王必成的華野六縱。
在第八師的配合下,張純最終奪回了這輛坦克,事後一點損失,簡直是欲哭無淚。
一名副團長陣亡,前沿攻擊部隊傷亡五六百人,第八師也傷亡了幾百人。
蔣緯國感歎“英雄無用武之地”
阙漢骞指揮部隊反擊,在蔣緯國戰車團的配合下,奪取了六縱的前沿陣地。
國民黨軍内向來就有吹捧的習慣,之前碾莊戰役時,邱清泉就曾奏報所謂的“潘塘大捷”,實際上是華野為了全局主動後撤的結果。
這一次第六兵團打的不錯,況且還有蔣介石二公子蔣緯國親自坐鎮,無論如何也不能不吹捧一下。
國民黨政工局兼新聞局局長鄧文儀以慰問、視察的名義前往固鎮第八兵團部,又拍随軍記者趕赴第六兵團,好搜集一些戰報,為蔣緯國吹噓戰功。
蔣緯國親率戰車團沖鋒,小試牛刀後,更是自我感覺不錯,每日乘坦克視察陣地,
當然蔣緯國雖然隻是戰車團的團長,但前沿陣地上各個部隊均畏之如虎,俨然一副兵團司令的派頭,為了自己前程考慮,不得不玩兒了命的沖鋒。
圖|淮海戰役前敵我态勢圖
當時,華野正追着杜聿明集團跑,确實也無暇顧及雙堆集這邊,中野吃一個黃維兵團,也有些吃力,蔣緯國前沿攻擊得手,也自我感覺良好,自以為是戰車團發揮了作用。
蔣緯國私下裡盤算着與黃維兵團會師的日子,甚至親自乘坐飛機飛抵雙堆集上空,勉勵第十二兵團,鼓勵他們要繼續堅持。
可事實是,等到華野将杜聿明困在陳官莊以後,迅速抽調了部隊增援,蔣緯國指揮戰車團,再也沒能像之前那樣,如魚得水。
蔣緯國自己不覺得,可身後第六兵團司令官李延年卻急得直上火。
之前幾次進攻中,李延年兵團雖然距離雙堆集已經是近在咫尺,可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連日來作戰,部隊傷亡高達一萬餘人,想到接下來還要更加慘烈的戰鬥,李延年心裡直打鼓。
沒過多長時間,蔣緯國的接到了南京統帥部的指令,指令他的戰車一團撤出了54軍的戰鬥序列,開回裝甲兵總部聽候差遣。
蔣緯國大惑不解,前線戰事如此緊急,戰車團的作用不言而喻,怎麼說調回就調回呢?
他拿着這份調令,就去找了總統府戰地視察官李以劻。
李以劻的身份并非隻是一個戰地視察官那麼簡單,他除了有黃埔軍校畢業生的身份外,還是蔣經國的結拜兄弟。
圖|蔣介石與蔣緯國
淮海戰役時,李以劻的權力就相當于是欽差大臣,和國民黨軍各個兵團司令均有很好的交集,李延年自然也不例外。
對李延年的痛苦,李以劻是心知肚明,見蔣緯國來問,李以劻以實言相告。
“李延年見你整日往前線跑,擔心你若有個閃失,他承擔不了責任。”
“于是托阙漢骞電告統帥部,說本部處于河湖沼澤地帶,戰車起不了作用,請求将戰車部隊調到能夠發揮他作用的地方,統帥部不假思索,于是準了阙漢骞的奏報。”
李以劻耐心的告訴蔣緯國:“因為坦克的事兒,你沖撞了阙漢骞,阙漢骞怎麼能忍得了這口氣,他恨不得你趕緊離開他的部隊。”
“哪個将領能不吝惜自己的血本呢?打光了都要去喝西北風呀。”
李以劻拍了拍蔣緯國的肩膀接着說道:
“你在那裡,他們不得不率領部隊沖鋒陷陣,部隊損失很大啊。”
聽了李以劻的話,蔣緯國呆呆地立在原地,半天也沒反應過來。
圖|蔣介石與夫人宋美齡
對于他而言,他本來以為,以自己的能力,一定能夠在戰場上取得耀眼的戰績,然後扭轉戰局,這樣一來,自己既能建功立業,又能夠為父親排憂解難,哪知道到了戰場後,竟遭到了前線将領如此嫌棄,平日裡說的一些漂亮的話,原來全都是吹捧之詞。
蔣緯國搖搖頭,大失所望,無奈地說了一句:
“唉,現在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