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林沖刺配滄州。
董超、薛霸得了金子,要結果林沖性命。
他們做老了這事,是有一套流程的。
先灌醉林沖,用熱水燙壞腳。
早起趕路,又用新草鞋,進一步傷了林沖的腳。
又用計綁了林沖。
這都是讓林沖失去反抗能力。
同董超兩個跳将起來,轉過身來,拿起水火棍,看着林沖說道:“不是俺要結果你,自是前日來時,有那陸虞侯傳着高太尉鈞旨,教我兩個到這裡結果你,立等金印回去回話。便多走的幾日,也是死數,隻今日就這裡,倒作成我兩個回去快些。休得要怨我弟兄兩個,隻是上司差遣,不由自己。你須精細着:明年今日是你周年。我等已限定日期,亦要早回話。”
做壞事的人,即使毫無心肝,也要進行心理建設。
我們也是不得已。
給别人一個說法,也給自己一個安慰。
正所謂好話說盡,壞事做絕。
董超、薛霸按這套流程,應該從來沒有失過手。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
因為這次有了新的變量——魯智深。
往往一件事做熟了,一個流程走慣了,往往不會想起例外情況,熟能生巧,熟也能翻船。
話說當時薛霸雙手舉起棍來,望林沖腦袋上便劈下來。說時遲,那時快,薛霸的棍恰舉起來,隻見松樹背後雷鳴也似一聲,那條鐵禅杖飛将來,把這水火棍一隔,丢去九霄雲外,跳出一個胖大和尚來,喝道:“灑家在林子裡聽你多時!”
你們有你們的流程,灑家有灑家的計劃。
一是情報準。
卻聽得人說,監在使臣房内,又見酒保來請兩個公人說道:‘店裡一位官人尋說話。’以此灑家疑心,放你不下。恐這厮們路上害你,俺特地跟将來。
二是忍得住。
見這兩個撮鳥帶你入店裡去,灑家也在那裡歇。夜間聽得那厮兩個做神做鬼。把滾湯賺了你腳。那時俺便要殺這兩個撮鳥,卻被客店裡人多,恐防救了。
三是時機抓得好。
灑家見這厮們不懷好心,越放你不下。你五更裡出門時,灑家先投奔這林子裡來,等殺這厮兩個撮鳥,他到來這裡害你,正好殺這厮兩個。”
四是做的徹底。
魯智深道:“‘殺人須見血,救人須救徹’。灑家放你不下,直送兄弟到滄州。”兩個公人聽了,暗暗道地:“苦也!卻是壞了我們的勾當,轉去時怎回話?且隻得随順他,一處行路。
之是以沒有由着性子,是兩次聽了林沖的勸說。
林沖道:“非幹他兩個事,盡是高太尉使陸虞侯吩咐他兩個公人,要害我性命,他兩個怎不依他?你若打殺他兩個,也是冤屈。”
林沖勸道:“既然師兄救了我,你休害他兩個性命。”
救人也好,幫人也好,最好别自作主張,聽聽人家的想法,免得費力不讨好。
幹活不由東,累死也無功。
董超薛霸這時候該想後路了。
二人暗商量:“我們被這和尚監押定了,明日回去,高太尉必然奈何俺。”薛霸道:“我聽得大相國寺菜園廨宇裡新來了個僧人,喚做魯智深,想來必是他。回去實說,俺要在野豬林結果他,被這和尚救了,一路護送到滄州,是以下手不得。舍着還了他十兩金子,着陸謙自去尋這和尚便了。我和你隻要躲得身上幹淨。”董超道:“也說的是。”兩個暗商量了不題。
一件事做之前,就應該預判後果,想好補救措施。
董超、薛霸沒有這個本事。
太尉一衆人等也沒有。
他們沒有想到如果失敗怎麼辦?
如果再派幾個高手,那麼智深也危險了。
花和尚不也被崔、丘打敗過嗎?
智深也想了後路。
話休絮繁。被智深監押不離,行了十七八日,近滄州隻有七十來裡路程。一路去都有人家,再無僻靜處了。魯智深打聽得實了,就松林裡少歇。智深對林沖道:“兄弟,此去滄州不遠了,前路都有人家,别無僻靜去處,灑家已打聽實了。俺如今和你分手,異日再得相見。”林沖道:“師兄回去,泰山處可說知,防護之恩,不死當以厚報。”魯智深又取出一二十兩銀子與林沖,把三二兩與兩個公人道:“你兩個撮鳥,本是路上砍了你兩個頭,兄弟面上,饒你兩個鳥命。如今沒多路了,休生歹心。”兩個道:“再怎敢?皆是太尉差遣。”接了銀子,卻待分手,魯智深看着兩個公人道:“你兩個撮鳥的頭,硬似這松樹麼?”二人答道:“小人頭是父母皮肉,包着些骨頭。”智深掄起禅杖,把松樹隻一下,打的樹有二寸深痕,齊齊折了,喝一聲道:“你兩個撮鳥,但有歹心,教你頭也與這樹一般。”擺着手,拖了禅杖,叫聲:“兄弟保重。”自回去了。董超、薛霸都吐出舌頭來,半晌縮不入去。林沖道:“上下,俺們自去罷。”兩個公人道:“好個莽和尚,一下打折了一株樹。”林沖道:“這個值得甚麼?相國寺一株柳樹,連根也拔将出來。”二人隻把頭來搖,方才得知是實。
又打又拉,給了銀子,說了狠話,展示了武藝。
讓董超、薛霸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且看下回——林沖投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