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着泥土和草的氣息,腳下的觸感讓我好像行走在雲端,一淺一深,忽高忽低,我就這樣感覺虛浮地離開了老屋,将去另一個地方。
那平常幾步蹦跶完的山間小道,此刻竟有遙無際涯的漫長。腳還在機械地走,我不敢回頭,腦子卻飛速運轉着。用木頭做成的屋子已經跨越了百年時光,昔時的榮光早不在了,隻有歲月的沉重與滄桑。木頭早已泛黃,羅圈格外醒目。黛瓦參差,柱子上朱紅斑駁,堂間還是泥地,已經被踩得很實。窗戶是木的,還沒用玻璃。裡頭,有兩個老人,骨瘦嶙峋,彎腰駝背,眉頭是化不開的苦。深山中,老屋周邊總有一層薄薄的淡淡的霧霭,總讓人臉上發癢。同時,遮住了想送遠行人的目光,阻不了思遠行人的念想。
總之,我在老屋的凝眸下離開了。時隔兩年,我又踏上了這條小道。
我擡頭仰望,老屋依然老舊,煙霧依然飄渺,他們依然守望。小路邊的草越發郁郁蔥蔥,青綠的葉兒低下了頭,沾濕了我的褲腳。腳底的泥一如既往,煙霧反倒是更深更厚了,老屋隻從裡頭露出了上半部分,山林掩映其中,好像是凝固的,又仿佛是流動的,身處其境,渾似夢中客。我走進老屋,兩位老人還是那樣,一個坐在小闆凳上,靠着木窗,一個躺在藤椅上,搖着帶不起風的大蒲扇。兩年不見,他們更瘦了,外婆成了名副其實的皮包骨頭,手上青筋畢現,臉上皺紋深深淺淺,裝下了歲月。外公稍微好些,可是對比年輕時的高大,你會發現,這人已經老成這樣了。外婆眉開眼笑,外公依然平靜,隻是手上搖扇的頻率更快了。
我像歡樂的小鳥飛到了他們身邊,陪着說了幾句話,雙方都有些不懂,但都是發自内心的喜悅。當我看見外婆手上拿着一小杯我小時最喜愛的橙汁、彎着腰、頭低得我隻看到幾縷稀落的頭發、擡頭笑得一臉讨好時,我鼻子一酸,忍着淚接下。晚上想起卻泣不成聲。老屋靜靜地看着,如初,也隻能如初。
又是一個兩年,我好久沒見他們了,江南地區常因小雨浮起薄煙,我一人坐在窗前品味着這與千山疊嶂截然不同的韻味,一如千千萬萬個他們坐在老屋前守望這千百天來一成不變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