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四野兵臨城下,蔣軍要求起義,我軍政委搖頭:你們隻能投降

打完平津戰役後,大批“東北虎“南下,最先碰到兩個硬釘子——安陽和新鄉。

42軍戰安陽,包括攻打外圍據點在内,打了24天(4月12日—5月6日)。47軍戰新鄉,玩的是攻心。

攻心是有條件的,那就是你得有攻城的實力,而且有必克的把握。當然了,還得讓對方明白這個道理和現實。

像安陽的那些頑匪,坐井觀天,不識時務,就隻能自取滅亡。

新鄉守軍是國民黨40軍的兩個師。老軍長李振清很識時務,以去台灣補充彈藥為由,跑路了,留下個副軍長李辰熙代理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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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清

這個李代軍長是西北軍出身,原本就是受冷眼,吃剩飯的角色,這回就更成後娘養的孩子了。

40軍抗戰中打過一些硬仗,特别是台兒莊大捷,曾有上佳表現。隻因原是馮玉祥的部隊,雜牌出身,被老蔣歧視也就理所當然了。

像傅作義的綏軍一樣,這支西北軍上上下下大都是老長官、老部下,封建意識濃厚,講究抱團,那種老部下跟定老長官的抱團一一這就在無形中為新鄉起義打下了一種組織、思想的伏筆。

安新戰役前,新鄉已被華北軍區70軍包圍,突然間47軍這隻“東北虎“又兵臨城下。

小環境如此,大氣候呢?東北、華北已是共産黨的天下,李代總統提出的“劃江而治”,那“江”能“劃”的成嗎?一個多月前路過新鄉的那支共軍,不就是奔江南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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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軍攻克新鄉後舉行盛大入城式

那夥共軍比當年日本鬼子還闊氣,那槍呀炮呀,幾乎全是美國造,比當初鬼子的還精銳,人家沒動手,走了,一些人長長地籲出口氣。

可這口氣往後還喘得過來嗎?這不,共軍馬上又跟上來了,而且主力、大頭還在後邊呢。就算那“劃江而治“還有指望,這新鄉離長江也遠去了,不還是“劃“給了共産黨嗎?

李辰熙如坐針氈。

這時,部下給他送來一封信。

弟從北平赴漢公幹,道經此地,希速來人接我進城,一則有要事相告,二則問候表兄如何?請速相告。

刻安

弟冉影

李辰熙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個表弟冉影,可聽說他早就參加了共産黨呀?這種當口“有要事相告”,是不是要來勸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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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軍炮兵團副團長冉影

他覺得眼前一下子亮堂起來,又好像墜入了黑暗,但一會兒又透出一絲光亮,而且愈來愈亮堂。

他的表弟冉影是47軍炮兵團副團長,表弟進城了和共産黨的談判也就開始了。

一星期後,即安陽被攻克的前一天,李辰熙率新鄉守軍接受和平改編。

瓜熟了,隻需碰一下,那蒂就落了。

1949年4月21日,毛主席、朱總司令釋出《向全國進軍的指令》,指令要求解放軍官兵“向任何國民黨政府和地方軍事集團宣布國内和平協定的最後修正案。對于凡願停止戰争、用和平方法解決問題者,你們即可照此最後修訂案的大意和他們簽訂地方性的協定。”

有了這個指令,四野南下,一路上見到敵人,情不自禁就想問一句:“你投降不投降?”

宜沙戰役後,47軍進軍湖南,到達沅江,江對面是津市。津市的國民黨正規軍都跑了,留下地方部隊一個團,當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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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軍軍長曹裡懷

部隊剛住下,過來個商會會長,60來歲,挺胖,見了441團的團長、政委,張口“貴軍“,閉口“長官”。他說受一位馬團長之托,特意過江和貴軍接洽,商談起義事宜。

441團政委沈仲文拿出了《指令》,搖了搖頭:“起義不行,隻能投降。”

那會長連連點頭:“隻要不打仗,怎麼的都成。“

約定第二天上午9點,在沅江一隻船上談判。商會會長帶幾個人,都是津市地方上有影響的人物,早早就上船等上了。

47軍441團這邊是政委沈仲文,參謀長蔣順學,1營長孫海泉。他們那邊也4個人,那個馬團長,一個團副,另兩人是上士文書。

兩邊各劃條小船,到江心上了大船。馬團長敬禮,沈政委還禮,也沒握手、寒暄,船艙一張長方桌,兩邊各一長條凳,坐下就談。

每人桌前一杯茶,—多小時,誰也沒喝一口。

會長幾句開場白後,沈政委道:“馬團長,你們有什麼想法,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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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團長沖沈政委點點頭:“我和我的弟兄們,願意向貴軍投誠,從此為貴軍效力,希望貴軍能夠容納我們,并保留我們的番号。”

沈政委拿出了《指令》:“我們的态度,我想馬團長及諸位都知道了,隻能投降。我們會保證所有投降官兵的生命和個人财産安全,願參加革命我們歡迎,想回家發給路費。”

解放沈陽時,敵人都要求“起義”,那時沒經驗,一些部隊就答應了,上級想糾正時來不及了。

現在,天津方式,北平方式,綏遠方式,如何掌握起義、投誠、投降,不說輕車熟路,也都心裡有數了。

馬團長越來越吃力:“能不能請貴軍再、再考慮一下我們的願、願望呀?”

沈政委一揮手:“這次談判是無條件的。”

那個會長早就坐不住了,趕緊對馬團長說:“走留自願,保證生命和财産安全,解放軍長官已經夠寬宏大量的了,就這樣了,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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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仲文

會長身邊那幾個人,也趕緊過去勸說馬團長,幫着打圓場:這是民意呀,民意呀。

馬團長坐在那兒,面色鐵青,再未吭一聲。

兵法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城門不保,才有心門洞開。

國民黨這個瓜不光是熟了,而是已經爛了——腐敗不就是腐爛了嗎?

新鄉和津市是到了兵臨城下才“投共”,而華中“剿總”副總司令兼河南省主席、19兵團司令張轸,1948年秋即萌反意。

河南羅山人張轸,先後就學于開封陸軍國小,南京第四陸軍中學、清河陸軍中學、保定軍官學校,又留學日本士官學校。結束學生時代後,就任黃埔軍校戰術教官。

北伐時,張轸在程潛任軍長的6軍當團長,因屢建戰功,很快升任師長。台兒莊大戰,他率領由幾支雜牌部隊混編的110師血戰40餘天,斃傷日軍5000餘人,曾被李宗仁的第五戰區長官司令部評為“運動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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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棗戰役,張轸被授予寶鼎勳章。率66軍遠征緬甸,亦有出色表現。

屢立戰功,卻改變不了雜牌出身。待到内戰重開,雖說在河南打了幾個小勝仗,也在宛東戰役中逃過了二野的埋伏,可地盤是越打越小。

1948年夏天,時任第五“綏靖”區司令的張轸,其“綏靖“區司令部和省政府所在地信陽,已成豫南孤城。

共産黨及時發出呼喚。先是河南地下黨通過張轸的女婿做工作,策動他起義。接着周副主席、陳赓也通過各種管道發出資訊,表示希望。這年秋天,張轸表示願意起義。

1949年1月中旬,中原局副書記兼中原野戰軍副政委鄧子恢,在開封接見了張轸的女婿張尹人,提出張轸起義的地點,最好是在武漢。

信陽已成孤城,指日可下。去到武漢,在那江南華中“剿總”所在地,大戰在即,劍拔弩張,或者兩軍鏖戰之際,突然反戈一擊,殺出一支人馬,那是什麼成色、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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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産黨是不到火候不揭鍋。但這鍋飯卻讓張轸弄夾生了,飯也撒了不少。

58軍軍長魯道源,滇軍出身,既非蔣系,又非桂系,還是張轸的老部下,兩人私交也不錯。既已“人在曹營心在漢”,就想拉魯道源一起幹。

魯道源聽罷,把話題岔開了,張轸也沒在意。

白崇禧部隊準備集中武昌南撤,張轸還拟向其截擊,并要求我軍提前渡江配合。林總和蕭勁光一口答應,指令40和43軍做好準備,随時迂回武漢以南,把白崇禧抓住。

我軍這邊什麼都準備好了,張轸那邊出事了。

5月14日上午,白崇禧給張轸打電話,要他立即到漢口 “剿總”開會。

張轸乘車從駐地賀勝橋趕到“剿總”司令部,白崇禧闆着臉遞給他一封電報:“你自己看吧。”

電報是參謀總長顧祝同給白崇禧的:“據密報,張轸勾結共黨,圖謀背叛黨國,請将其師以上軍官扣送廣州,從嚴法辦,所部就地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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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祝同

白崇禧冷冷地盯住張轸:“你說這事怎麼辦吧。”

對魯道源洩露天機,張轸或許是立功心切,或許是輕信私交,缺乏經驗。可他畢竟也在官場滾了20多年,無論心頭如何震驚、緊張,那張臉還能面不改色,一張嘴更是振振有詞:

“自李代總統主張和談,幾個月來與共産黨保持接觸,秘密聯系,已是公開的秘密,更是你白長官的指令,他魯道源不清楚嗎?如果我是勾結共黨,圖謀背叛黨國,那你白長官呢?他魯道源紅口白牙,參謀總長一紙電報,我就通共了?我還說他魯道源通共呢!”

張轸的話句句在理,白崇禧也實在拿不出什麼有力的證據。自和談後,與共産黨眉來眼去的人太多了,都是“圖謀反叛”嗎?

不過,多事之秋,危難之際,這個“四一二”大屠殺的主謀兼主要劊子手,還是甯肯錯抓、錯殺,也不肯錯放。

白崇禧道:“這事不談了。部隊正在南撤,許多問題需要具體明确,你打個電話,讓你部師以上軍官都來開個會。今晚你也别走了,咱們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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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轸明白,這是把他扣住了。當年的黃埔戰術教官,盡量抑制着怦怦的心跳,很快生出一計:

“兵團駐漢口辦事處的人都知道我來了,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處理。那裡有直通各部的電話,打起來比這裡快捷。我去去就來,要不了一個鐘頭。說句心裡話,今晚你白長官就是讓我走,我也不想走了,這一肚子委屈、冤枉,得跟你好好倒倒呀!”

一是拿不準張轸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二是沿途都是桂系的檢查站,白崇禧挺痛快地答應了。

美式吉普風馳電掣,開過跑馬場,經過彭劉楊路,張轸猛地想起武泰閘的檢查站。那裡特務挺多。堂堂“剿總”副司令,誰不認得?

張轸趕緊讓副官和衛士乘車先行,過江後在1.5公裡外的江邊等他,自己則乘民船從鲇魚套過江,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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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金口自己的獨立師師部,張轸立即打電話通知幾位軍長、師長前來開會,研究提前起義。

白崇禧已經動手了。在賀勝橋的19兵團部及6個直屬營被桂系7軍繳械。在7軍脅迫下,所屬127軍的兩個營,連同軍長、師長,也随桂軍南逃了。

5月15日清晨,張轸率19兵團起義,部署在武昌至嘉魚一帶負責江防的19兵團,有兩個軍、一個獨立師4萬多人,起義時還有一個軍加一個師2.5萬多人。5月25日,軍委緻電林彪,決定給張轸所部以起義待遇。

張轸的19兵團,算上被白崇禧繳械和脅迫南逃的部隊,人數也沒有四野的一個軍多。軍委又訓示林彪,由中野10縱、12縱抽出一、二個師與張轸部合編為一個軍。

7月24日,起義部隊正式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51軍,張轸任軍長。楊春圃為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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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轸的19兵團不及四野一個軍的兵力,畢竟也叫個“兵團”。他又是華中“剿總”副司令,還兼河南省主席(雖然已成流亡省主席),這塊牌子也就有些分量,起義的影響力和号召力也就有一定力度。

不過,比起同為省主席的程潛來,張轸的分量可就差遠了。時年67歲的程潛,是國民黨元老級人物。

1904年在日本東京振武學校讀書時,程潛和黃興、宋教仁等人組織革命同志會,同盟會在日本成立後,即加入同盟會。辛亥革命爆發,他參加了著名的武漢保衛戰。

袁世凱稱帝,程潛任護國軍湖南總司令,打敗湖南督軍湯芗銘。1921年孫中山在廣州就任非常大總統,程潛為軍政部次長。北伐戰争,他是北伐軍主力之一的6軍軍長,一路闖關奪隘,進入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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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潛與妻子

盧溝橋事變後,程潛出任第一戰區司令兼河南省主席,參加了台兒莊會戰和武漢會戰。接下來,就是代參謀總長、戰地黨政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等虛職了。

1948年競選副總統失敗,程潛被蔣介石委以武漢行營主任。李宗仁當了副總統後,老蔣擔心桂系都在朝中,不好擺弄,免去白崇禧的國防部長,外放武漢為華中“剿總”司令,将程潛擠回老家,當起長沙“綏靖”公署主任兼湖南省主席。

國民黨中自成一體的派系,幾乎無不和蔣介石打過,程潛曆史上也曾與蔣介石兵戎相見,還被桂系關押過。、

蔣系、桂系,誰在台上,瞅他都不順眼。那個近在武漢的“小諸葛”,更是咄咄逼人,說話常帶刺兒。

程潛性情儒雅,為人寬厚随和,統兵打仗多少年,血肉飛濺中,也沒練出白崇禧、陳明仁那股子好勇鬥狠的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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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時期的程潛

像這次被擠兌回湘,也未置一詞,有點空兒,不是吟詩作畫,就是遊山玩水。

平時主持會議,幾句話完了,好像就交差了,獨自坐在那兒抽雪茄,一雙眼睛似睜不睜的。有時大家都講完了,該散會了,那雙眼睛好像還未睜幵。

這就不難了解桂系幾起幾落,始終是那麼強悍,同樣擁有一方水土的程潛,為何連“系”都未“系”起來了。7軍旗号響亮,始終是桂系、乃至國民黨軍隊中的一張王牌。

而當年與7軍同為北伐軍主力的他的6軍,如今已不剩一兵一卒了。

光杆司令程潛再儒雅、恬淡,也明白槍杆子意味着什麼。是以,7月底回湘即着手組建軍隊,到11月上旬成立了兩個軍共6個師,并将省保安大隊擴編為3個保安旅。

1949年大年初四,白崇禧派出他的“鋼軍”7軍的4個團,在飛機大炮掩護下,猛攻314師,把程潛的這支“禦林軍”打得落花流水,也把程老頭打得沒了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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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任湖南省主席的程潛

其餘的湘軍,也被劃歸陳明仁的1兵團名下。

被湘人稱為“家長”的程潛,又成了光杆司令。

白崇禧如此對待程潛,當然有他的理由。

早在1948年的最後一天,程潛就對自己的老部下程星齡道:“我的決心定了,你全權代表我與中共地下黨進行聯系吧。”

4月20日,國共和談破裂,21日毛主席,朱德釋出向全國進軍的指令,22日夜程潛主持召開長沙“綏靖”公署和湖南省黨政軍聯席會議,主題是:和談破裂了,湖南怎麼辦?

5月16日,白崇禧從武漢退到長沙,程潛更急了,決定親自會會共産黨。程星齡引來中共湖南省工委一位30出頭的青年餘志宏,程潛頓覺被怠慢了,一臉的不快。

餘志宏心領神會,侃侃而談:“你是覺得我年輕不更事吧?你當年還沒我大,就組織革命同志會,參加同盟會,擔負起國家興亡的大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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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志宏

程潛折服了,共産黨有能人呀。那位共産黨領袖,即将成為中國的當家人的也是湖南人的毛主席,37年前在他的新軍中當列兵時,還不到20歲吧?

毛主席迅速做出反應,6月2日即緻電林彪等人:程潛、李默庵、陳明仁有和我們反蔣反桂之可能性。

有了桂系,特别是那個白崇禧的教訓,毛主席看起程潛來就更入木三分了。從曆史到現在,蔣系也好,桂系也罷,都沒程潛的好果子吃。

程潛手無寸鐵,“黨國”窮途末路,反蔣反桂沒有本錢,跟蔣跟桂沒有前途,隻有忍氣吞聲,逆來順受。

惟其如此,那起義的決心和誠意,才更具可信度和操作性。他是同盟會員,國民黨元老,有許多舊部及追随者,又是湖南的“家長”,在地方及海内外都有聲望、影響。這類軟性炸彈對于國民黨的打擊,迄今還無出其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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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義的決心是定了,可共産黨公布的43名國民黨戰犯中,名列26位的就是他程潛呀?

毛主席把他那脈摸得透透的,早已派章士钊遞過話去:人家說你是老同盟會員,追随孫中山進行辛亥革命,護法讨袁,北伐有功,隻要站到人民一邊,他們不僅歡迎,而且還要禮遇。

7月4日,毛主席在給林彪等人的電報中,說“可考慮予程潛以進階名義,例如南方招撫使之類”。

這“招撫使”,隻能讓今人想起古裝戲中邁着方步、烏紗帽上的官翅晃晃悠悠的那些官員,而實在搞不懂是頂多大的烏紗帽,可程潛明白呀,那心頭能不踏實、高興嗎?

張轸起義,丢了黃金,大洋,成了無産者,卻還有軍隊、程潛動産、不動産倒有許多,可堂堂陸軍上将起義無一兵一卒,光杆司令一個,又屬另一種無産者了。

程潛早就算計着陳明仁和他的1兵團了,要拉他一道起義這樣,一是可使起義比較順利地進行,二是送給共産黨一份實實在在的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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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仁夫婦

毛主席的“南方招撫使”任命還沒到,已經搬去廣州的國民黨政府的委任令到了,任命程潛為“考試院院長”,陳明仁為湖南省主席。

仍是“小諸葛“的鬼點子。

張轸起義一悶棍,敲得白崇禧猝不及防,也頓生警惕。環顧四周,就把目光牢牢鎖定了程潛。

吃掉了那個“禦林軍”314師,仍不托底,這個老家夥還是湖南的“家長”、“地頭蛇”,那就把他逐出這三湘四水,去廣州當個考試院長去吧。

倘非那種戰亂年代,以程潛的性情,本不該投筆從戎,甚至就不該到官場中來。沒一副歹毒狠辣心腸,那不是隻有挨欺受氣的份嗎?實在留戀仕途,果真當個考試院長,也算人盡其才、得其所哉了。

可此時的程潛早已決心投奔光明,豈能受命?年事已高,才疏學淺,順口溜出的理由一大堆,從廣州來迎請的特派員隻得怏怏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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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崇禧恨得牙根癢癢,又借口總部要搬去衡陽,長沙由陳明仁負全責,将程潛逼去

湘西。程潛也知道這個“白狐狸”不會罷手,便放出風去,說自己想辭去湖南省主席,決定暫去邵陽避避風頭。

7月21日,程潛離開長沙,29日夜又悄然潛回,神不知、鬼不覺地住進水陸洲的音樂專科學校,準備将已被掀動的起義大幕一舉拉開。

早已沒了吟詩作畫,遊山玩水興緻的程潛,與白崇禧打起漂亮的遊擊戰。

8月4日,程潛、陳明仁領銜,30多位軍政要員聯名簽署了起義通電。

9月初,程潛去北平參加政協會議,毛主席邀其遊頤和園。當年的湖南新軍統帥與列兵泛舟昆明湖,馬上就是新中國的當家人的毛主席,親自為這位同鄉、長輩執槳,程潛心情可想而知。

程潛也知道,在這之前,毛主席同樣用“劃船”來勸說規勸陳明仁棄暗投明。

長沙起義前,陳明仁因四平那場血戰,擔心共産黨饒不了他。毛主席說過這樣一段話:“當時,陳明仁是坐在他們的船上,各劃各的船,都想劃赢嘛,這是理所當然的,我們會諒解,隻要他站過來就行了,我們還要重用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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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土地3年内戰,國民黨兩次大肆宣傳“四平大捷“,一是1946年春攻四平,一是1947年夏守四平。

攻取四平是新1軍、新6軍和71軍,孫立人、廖耀湘、陳明仁3位軍長人人有份,守住四平就是陳明仁獨家之功了,頓時聲名大噪。此時國民黨已經進入全面防禦,一時間大江南北到處都是“陳明仁防線”,陳明仁好不榮耀。

四平之戰不久,陳誠取代熊式輝、杜聿明,成為東北王。在國民黨陣營中頗有“廉潔”名聲的陳誠,說陳明仁守四平時用大豆、面粉做工事,乘機A錢,将其撤職。

又是“英雄”,又是“A錢犯“,弄得剛戴上“青天白日“勳章的陳明仁哭笑不得,卻也因禍得福了。若不是陳誠把他擠走了,用在遼西被俘的49軍軍長鄭庭笈的話講,現在不也像廖耀湘等人一樣在哈爾濱“掃茅房”嗎?

撤職而未查辦,無論有多少流言,乃至劣迹,陳明仁是閑不下的。徐蚌會戰前,劉峙,杜聿明三顧茅廬般請他去徐州任兵團司令,胡宗南則電請他去西北任職,白崇禧更是極力推薦他任武漢警備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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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了陳明仁職務的陳誠

徐州和西北戰事吃緊,前途未蔔,武漢離湖南老家挺近,他就應了白崇禧。

武漢警備司令不夠兵團級,白崇禧就給他挂個華中“剿總”副司令,再兼29軍軍長——黨國正當用人之際,特别是像他這樣的“守城專家”。

蔣介石也挺幫忙,又讓那個早已葬身黑土地的71軍恢複建制,兩個軍組成個1兵團,陳明仁就當上了兵團司令

白崇禧想得明白:你陳明仁被蔣介石和陳誠趕回老家去當參軍,是我讓你有職,有權,你還不感恩戴德,像守四平那樣,給我和共産黨死拼嗎?

蔣介石的算盤更是精明 陳明仁是我的學生,親信,放到那個白崇禧身邊,豈不正好掣肘桂系?

而這一刻已經決心為共産黨劃船的程潛,則想把陳明仁這位學生兼同鄉拉去湖南,一道起義。

别看程潛光杆司令一個,手下一幫子人卻是腦瓜子靈活,嘴巴子功夫甚是了得。

派個能與白崇禧搭上話的劉斐,說湖南是武漢的後防,又是湖北與廣西的中間地帶,和戰進退,都是必須確定之地。程潛老邁,手下文武沒一個中用的角色,隻有陳明仁堪當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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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斐

這邊白崇禧聽得頻頻颔首,那邊蔣介石也覺得是步好棋,都認為陳明仁入湘正可監視那程老頭,又能為我所用,曆史就是這麼有趣而又有機地湊到了一塊,最終都是正中共産黨下懷。

2月28日,元宵節剛過,華中“剿總”副總司令兼1兵團司令陳明仁,率軍榮歸故裡。

當年曾經兵臨長沙的一些四野老人則說:四平攻堅戰後,陳明仁就沒了影兒,原來這小子躲在這裡呀?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這回看你往哪跑!

和談破裂了,湖南怎麼辦?在那次長沙綏署和湖南省黨政軍聯席會議上,程潛講了講時局,就點名讓陳明仁先發言,給大家帶個頭。

陳明仁即道:“我是個軍人,軍人以服從指令為天職,南京說打我就打,說和我就和。中央既有令主戰,自然就隻有在中央和白長官上司下,作戰到底。”

主戰派立即報以掌聲,多數的主和派則被打啞了,程潛更是被噎得目瞪口呆:“倘是如此,那我不是自找倒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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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仁心頭可是明鏡兒似的。

共軍就要過江了,過了湖北就是湖南,過了兩湖就是兩廣,連蔣介石都往台灣打點行裝了,誰不在想自己的後路、出路?

蔣介石和白崇禧都很看重他,希望他像守四平那樣守長沙。率領一支剛剛敗下陣來的潰軍,加上一些雜七雜八的烏合之衆,全憑一股子死打硬拼的勁頭,四平堅守17晝夜。

争奪天橋時,他撒豆成兵,共軍站不住腳,難以沖鋒。道西守不住了,撤到道東頑抗,直屬隊打光了,再把衛隊派上去打。

戰後到沈陽講四平,又被老蔣派人接去南京講四平,這回到了長沙當然也要講四平,講“四平大捷”的成功經驗,講“陳明仁防線”。那可不是他一個人在講。

在這場内戰中,還沒有一位國民黨軍将領的名字,能像他陳明仁這樣與一座城市聯結得如此緊密。可别說這長沙,就是那四平,如果共軍再攻上幾小時,他也早就扔在那片令他噩夢連連的黑土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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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設在地下室的指揮所裡,聽着槍炮聲越逼越近,掏出手槍放在面前桌子上。一旦共軍沖進來,他就“成仁”。

人到了打紅眼睛那份兒上,給自己一槍,不用多想,很容易的。

如今呢?長沙不是四平(這可不僅僅是一種地理概念),他也不是那個陳明仁了。

這次回湘,他首先去拜望老師程潛。程潛向他吐露讓他回湘的用意,他回答得挺痛快:我聽你的指揮。

他知道程潛在做什麼,你就盡管忙活去吧。不見兔子不撒鷹,他要盡量躲在暗處,把自己藏裹得嚴嚴實實,反正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出手的。

他知道他的難度。

程潛北伐時就與共産黨有交往,重慶談判還幫人家說過話。白崇禧反共那麼堅決,當年也曾和共産黨眉來眼去,弄得挺近乎。

他陳明仁在那邊卻一點關系也沒有,戎馬半生,除了抗戰,就和共産黨作對了。四平一戰更是打得紅頭血臉的,偏偏又冤家路窄,仇人見面,能不眼紅嗎?

四野兵臨城下,蔣軍要求起義,我軍政委搖頭:你們隻能投降

殊不知或許正因如此,毛主席才更要抓個典型:瞧,連陳明仁這樣和共産黨打出血仇的人,我們都既往不咎,還要重用,你們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小諸葛”這個大傻瓜,一心專注程潛,哪曾想陳明仁會出事呀?當初劉峙、杜聿明、胡宗南和白崇禧争相要他,不光是因為他能打仗,能守城,還因為認定他對黨國肯定是忠心耿耿的。

論起對老蔣的怨恨,你陳明仁被撤回職算什麼呀?黃埔出身,正宗蔣系,老蔣走到哪裡都可以跟着屁股叫“校長”的人,就算我白崇禧反了十次,也輪不上你呀?

比起傅作義、張轸、程潛等人,陳明仁起義的理由确乎欠缺了些,這個急轉彎也就猛了些。

程潛還有疑慮,再把他的大公子程博洪從上海請回來,做父親的工作。又一個與父親政見相左的小字輩,雖非像傅冬菊那樣的共産黨員,可程潛那心境也不像傅作義呀?

後來與程,陳談判的代表團5人之一、華北軍政大學總隊長李明灏早在6月就随軍南下,在武漢等上了。大革命時期,他曾是陳明仁的老師,這回目标明确,就是奔陳明仁來的。

四野兵臨城下,蔣軍要求起義,我軍政委搖頭:你們隻能投降

湖南省工委則與程潛的左右手蕭作霖,鄧介松等人,逐一分析陳明仁身邊雙方都能信得過的人,像兵團人事處長李君九,經理處長溫汰沫,通過他們做陳明仁的工作。

人物一個接一個出場,關系是一環套一環。

8月4日長沙和平解放後,陳明仁曆任湖南省臨時政府主席,中南軍政委員會委員,湖南省軍區副司令員,四野21兵團司令員,55軍軍長,1955年被授予上将軍銜。

從日後履曆看,陳明仁夠榮耀的。可若沒有毛主席“各劃各的船”和還要重用他那段話,陳明仁還會起義嗎?

當排長時打連長耳光,當師長時頂撞頂頭上司“剿總”司令蔣鼎文,後來連蔣校長也敢頂撞,陳明仁給人的印象是剛烈、豪爽,直來直去,敢作敢為,頗有一種純正軍人的味道。

與共産黨較量,也都是在戰場上過招。可在這場集一生的喜怒哀樂、苦辣酸甜,靈魂曝光得淋漓盡緻的起義中,陳明仁卻“出手不凡”。

最後插兩個題外話。

第一個和程潛有關。起義前,程潛苦于無兵,難撐湘局,又随時可能被白崇禧扣押,甚至下毒手,于是派衡陽編練司令部設計委員劉純正去武漢,請共産黨早日出兵湘中。

劉純正7月10日離開長沙,一路千難萬險,16日才到武漢。12兵團司令蕭勁光,一位長沙郊區農民的兒子,開口即道:“你來得正好,再遲3天,我就要下令打長沙了,槍一響起義就完蛋了。”

四野兵臨城下,蔣軍要求起義,我軍政委搖頭:你們隻能投降

蕭勁光

金戈鐵馬的共産黨将軍,體會不到程潛、陳明仁脫離國民黨陣營時,那種撕心裂肺般的靈魂的焦慮、顫動、煎熬,和患得患失的痛苦。

他們有的是一往無前的勇氣,信心和力量,是終于笑到最後的勝利者的喜悅、激情和快感。

而程潛、陳明仁們,又如何能體會到自“四一二”大屠殺始,共産黨人被打、被抓、被殺,又一路被追出6個省,十有五六,甚至七八,抛屍異鄉的那種滋味兒?

蕭勁光不知道,現在的長沙,已經全然沒了他當年離家出走,投身革命時的模樣,現在那裡幾乎全是低矮的竹木結構,糊刷些泥灰就成了房舍,但他知道11年前的那場長沙大火。

他不希望他的家鄉再遭一場戰火,他的12兵團和所有的四野官兵,都歡迎程潛、陳明仁起義——盡管許多人憤憤不平,都說太寬大,太便宜陳明仁這小子了。

四野兵臨城下,蔣軍要求起義,我軍政委搖頭:你們隻能投降

第二個和陳明仁有關。8月3日,《湖南日報》頭版通欄标題《湖南10萬軍隊放下武器向傅作義看齊》。傅作義那是城下之盟,湖南還沒打呢,怎麼把我和他相提并論,還向他看齊?

陳明仁覺得受了侮辱,派人去春華山見解放軍代表團,要個說法。

12兵團副政委唐天際,笑呵呵地回了兩句話,頂得陳明仁沒了脾氣:“這事如果出在北平、漢口解放區,當然是我們的責任。現在長沙還在你們手裡,我們根本沒有這方面的訓示、意見,你來找我們,什麼意思?”

攻占沈陽時,守軍紛紛要求“起義“,都想在行将滅頂之前抓住根救命稻草。攻城部隊也缺乏經驗,形勢變化太快,他們哪見識過那種場面呀?待林羅劉接到報告,想不同意起義時,下邊許多已是生米做成熟飯了。

而今,文打武鬥,共産黨都是輕車熟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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