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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證孫道臨王文娟“十八相送”:在上海的溫馨足迹

作者:上觀新聞

1965年1月,武康大樓的門房從業人員記得,孫道臨和王文娟抱着他們剛剛出生幾個月的女兒慶原,來了。

這幢位于武康路、興國路、淮海中路、天平路、餘慶路口五街交會處,被如今的青年遊客仰頭打卡,被賦予許多文化符号,并被看作是“網紅中的網紅”的上海地标,對孫道臨全家來說,是單純并快樂地承載了家庭成員成長回憶的溫馨的家。

武康大樓始建于1924年,是上海第一座外廊式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大樓,由建築設計師邬達克設計,原名諾曼底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東美特較高價的電梯大廈。1953年改名為武康大樓後,許多文藝界名人被安排入住這幢建築。

孫道臨、王文娟夫婦的寓所在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中低層,兩邊有四大間,每一間20平方米左右,四間房都是可以打通的。從20世紀八九十年代滬上媒體采訪這對著名的演員夫婦的照片和錄像裡,可以看到房内的格局。客人進屋後,在客廳的桌前寒暄喝茶,還會被招待去落地大窗外的陽台吃點心、聊天,馬路對面正好能看見宋慶齡舊居綠樹成林的風景。

從這幢建築的陽台望下去,還能望見夫婦兩人戀愛時步行的足迹———如果畫一條射線,從王文娟家的枕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華山路699号)往孫道臨家的密丹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武康路115号)方向,武康大樓就位于箭射出的方向的不遠處。在确立戀愛關系時,兩個當時已經譽滿全國也人到中年的演員,就是在月光下,含蓄地繞着路不斷走,互相送來送去。

這片街區内,每一株梧桐樹,都見證了兩人的“十八相送”。

見證孫道臨王文娟“十八相送”:在上海的溫馨足迹

王文娟是出色的越劇演員。在自述中她說過自己晚婚的原因:

“多年以來,我一直打定主意要完成唱戲養家的責任,把弟妹培養成人之後,再考慮自己的婚嫁。從總政回到上海後的幾年内,團裡的姐妹們紛紛結婚成家,兩個弟弟也如願考上了大學。一天,我住在越劇院宿舍,晚上出來散步,月光下的草坪格外清冷幽靜,更顯得我獨自一人形單影隻。也許,在舞台上演繹了那麼多才子佳人、海誓山盟之後,我也是該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此時,黃宗江這個“大媒”出現了。他與孫道臨是總角之交、多年同窗,也曾是王文娟的同僚。1958年春,黃宗江來到上海,在他住的作協招待所裡,“玉蘭大姐陪着我,黃宗英陪着孫道臨,黃宗江很正式地替我們做了介紹。那天道臨穿着一件深藍色的列甯裝,看起來書生氣十足。房間很小,放了四張凳子便已轉不開身,道臨讓我們先坐,自己則站在我身後靠窗的地方。大家都是熟人和老相識,很快三個媒人就聊得熱火朝天,我本來就内向少言,意外的是,道臨也很少插話,在我印象中,電影界人士大多性格活躍,能說會道,身後的這位似乎是個例外”。

林黛玉和舒伯特就這樣交彙成了一首詩。

“因為我們雙方都是演藝界的公衆人物,一旦戀情曝光,無論成與不成,都必然成為别人口中的話題。白天見面容易被人認出,我們大多時候隻能晚上在僻靜的馬路散散步,公衆場合也不可能去,像逛街、看電影、吃飯這樣的安排便很少有。每次兩人一直走到深夜,他送我回家,到了門口卻又不走,我說,那我送你,于是兩人折回到武康路。到了‘密丹’門口,他說,還是我送你吧。就這樣繞着武康路、華山路、湖南路、淮海路兜兜轉轉,最終還是他送我回到‘枕流’。這樣的‘十八相送’,是我們戀愛時最常見的‘保留節目’。”

但是,在台上得到萬千人仰慕的演員,在自己的生活中也并非一帆風順。一度,因為種種原因,兩人瀕臨分手。

在交往中,王文娟第一次主動約孫道臨出來,“當我把一包信還給他時,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默默接過信,靠在街邊的梧桐樹上,仰頭流淚……這個場面一下子擊潰了我,滿心酸痛噎住了咽喉,想好的話,竟然一句也說不出口。一路把他送到密丹較高價的電梯大廈門口,看着他進門後,我心亂如麻,也不想回家,腳步不由自主地繞到兩個人以前常走的路上。深夜的街頭,我漫無目的地走着,過了很久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道臨也跟了出來。我站定回頭看他,他輕聲說:‘我在視窗看到你沒有回家,天晚了不安全,出來看看。’兩人又默默地走了一段長路,最後還是他送我回到了‘枕流’”。

所幸,誤會很快解除。1962年,在鄧穎超和張瑞芳的關心下,當越劇電影《紅樓夢》的拍攝進入尾聲時,41歲的孫道臨和36歲的王文娟成了家。

見證孫道臨王文娟“十八相送”:在上海的溫馨足迹

孫道臨,幾乎是當時每一個男演員的榜樣。

1989年,還是小青年的佟瑞欣從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畢業,被配置設定到上海電影制片廠。他記得,在上戲求學時,小花園裡晨讀時,到處都是學生在模仿孫道臨念哈姆雷特台詞的聲音。他也記得第一次走進武康路395号上影演員劇團時,第一次看見大明星們的震撼。但他更難忘的是,有一次在上影廠,出門時忽然眼前一個老頭騎着自行車經過。他定睛一看,頓時呆立當場。

這個騎車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向往已久的孫道臨。“眼前的藝術家原來并沒有前呼後擁,根本沒有架子,衣着也沒特殊之處,十分平淡也十分自然地和大家一樣騎車路過。”那一幅沒有任何特别之處的畫面,卻像無言的一課,對佟瑞欣觸動深遠。

孫道臨的這輛鳳凰牌28英寸的黑色“老坦克”,購于婚後的1964年,後來被孫家人捐出,收藏于電影博物館。

他自己多年來堅持樸素地騎車上下班,也用這輛車教女兒孫慶原騎車。孫慶原記得,當時自己隻有8歲,男式自行車對她來說過高過重,要踩到踏闆都有些辛苦。為了扶住後座椅,孫道臨來來回回跟着車跑。在安靜的餘慶路上,父女倆留下一串腳印和車轍,“現在想來,那時的爸爸已經年過半百了”。

一直到孫道臨七十多歲時,還騎着自行車上街,替王文娟的母親抓藥,或是兜兜轉轉找老嶽母愛吃的金橘餅。

雖然中年得女,但孫道臨并不一味寵溺。他每天黎明即起,練功打拳,還一定在每天清晨六點半把女兒孫慶原從被窩裡拉出來,帶她一起跑步。一次,女兒沒有按照約定彈好琴,父親就把兩人約好并已經買好的電影票廢棄,就為了教育女兒,要做一個守信重諾的人。

見證孫道臨王文娟“十八相送”:在上海的溫馨足迹

而褪去明星的光環,王文娟則更多展現了可愛的母親和外婆的一面。

當孫道臨和王文娟的親戚有需要時,武康大樓的家成了大家族共有的招待所。孫慶原記得,“他們把卧室讓出來給大姑的女兒坐月子,浙江大舅的兒女每年寒暑假都來我家住。他們曾擠出一間房給小舅舅做婚房。至于後來常上門向爸媽請教或學藝的朋友、學生,對之留飯留宿更是尋常小事。”

孫慶原的女兒則記得外婆專屬的帶着方言味道的“王氏唠叨用語”:

吃飯時,王文娟一定會不停地為别人夾菜,說:“侬多吃一點哦!再吃一點!”即使碗中的菜已堆積如山,她還是會皺着眉頭說:“吃得太少了!身體會不好的!”冬天,即使在充滿暖氣的室内,王文娟仍會片刻不停地在家中穿梭,從這個屋到那個屋,檢查孩子們的穿衣。

王文娟80多歲後,還想學電腦,為此向孫輩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請教。在寫自傳時,“她也參考了不少讀物,總是後悔自己學問太少,寫不出含義深刻的語句,也經常不知要怎樣表達自己的想法才是最确切的。記得有一次,她拿了一盤瓜子準備邊吃邊寫,結果一個小時過去後,瓜子是吃完了,字卻沒擠出來半個。每當這時,她會焦急地說道:‘可恨我念書太少,如果你外公還在,肯定能夠給我很多建議!’”

家人們知道,如果孫道臨還在,學問很好的孫道臨不僅會為王文娟在寫作方面給出意見,還會一如既往地心疼因為演唱而喉嚨痛的妻子,精心為她準備好一份清甜的梨。

如果她走下武康大樓,看到這麼多喜歡他們家的年輕人,她也一定會對圍上來問候她的戲迷,微笑着用充滿紹興口音的上海話說道:“侬好,侬好……是伐?侬也喜歡越劇啊。”

見證孫道臨王文娟“十八相送”:在上海的溫馨足迹
見證孫道臨王文娟“十八相送”:在上海的溫馨足迹

欄目主編:沈轶倫 文字編輯:沈轶倫

來源:作者:沈轶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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