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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裡的平安夜

作者:洋芋出品
森林裡的平安夜

張勁

如果說聖誕節是隻神聖的精神蛋糕,那麼平安夜便是上面那層芳香的奶油。

真正的基督徒們都心中有數,知道該怎樣虔誠地舉行慶祝儀式,幸福地享受這份溫馨與甜蜜。謀利的商家們也心中有數,知道該怎樣出手讓這個洋節變化成快速生蛋的火雞,為自己的口袋成倍地孵化出錢來。

為難的是我們這些既非基督徒、也非商家的人了。去年平安夜,我就這祥,不僅被滞留在一個文學會議上,而且會址又在離城較遠的郊外,晚上去哪裡都不太友善。聖誕老人贈送給我的禮物,是一份似有期待卻又十分無聊的時間,加上城外這個好像無聊卻又十分有味的空間。

熱衷于方城之戰者,早就彼此約好了把自己「平安」在麻将桌上,打算就着燈光熬出一鍋小如意來。愛好飲酒取樂者,則把自己浸漬在啤酒鹵菜裡,淺斟慢酌,以互祝聖誕快樂。剩下來的我們十來個人,就不知該作何打算了。最後還是我提議去旁邊的森林公園「随筆散文」一番——既然這次開的是散文年會,大家索性随意漫步,自由閑談,散之而成話語,聚之而成文章,明日大會發言,今夜便可拉開序幕。

冬季裡的森林公園,遊客本來就少,夜的森林,更加岑寂,幽靜,神秘。不但無人迹,且無月,無星,天空欲雪未雪。不過有凜烈寒風,有飛旋的落葉,有稀薄的天光,有鳥的含糊夢呓。時而還有幾聲汽車喇叭隐隐傳來,提醒着人們這裡還是體制内的國家公園,而非什麼世外山林。

石徑彎彎曲曲,留白很少,留黑很多。白是淡白,黑是墨黑。我們每個人的足下都能切實而又隐約地感受到路的殷勤撫摸,它潔淨,清爽,但人的舉步卻需格外小心。平安夜雖與我們一起攜手走進森林,但夜路的平安卻是自己創造的。這就好比合唱一首聖歌,旋律自是十分美妙,但你得保證自己不會跑調。

空氣清新如初乳洗過,濕潤裡,有幾分冬日特有的木香、草香氣,還有幾分荒寒。高大的松、杉,茂密的柏、槲,雖然木讷,卻皆可為聖誕樹。我們收到的禮物不是五顔六色的糖果,是夜的莊嚴沉思,是風的不絕絮語。沉思專注若夢,絮語低調如訴。呼應着這夢,這絮語,有人提起了耶稣降生故事,有人提起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禅、莊故事和神仙夢。真想邂逅個把狐仙、樹精什麼的,但是什麼也沒遇到,連螢火蟲也沒一隻,畢竟是嚴冬了,「聊齋」也關了門。

登高向遠方眺望,有幾處或朦胧、或鮮明的燈火搖曳着。浮光映亮了一角天空,部分樹梢被塗抹得紅黃相映、黛白間雜。山巒蓬松、柔軟似蛋糕,而一些沖天大樹,就如千百支美麗的聖誕蠟燭了。

想起了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劇《胡桃夾子》,那位俄國小姑娘進入夢境後,發現各種聖誕飾品都有了鮮活生命。也想起了查爾斯·狄更斯的《小氣财神》,那些英語國家的平安夜的聖誕精靈,頻頻敲響了我的記憶的鐘聲。還想起了安徒生筆下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她從火柴的奇幻光焰裡看到了久違的親人,然而又以自己被凍斃的弱小生命,把輝煌、溫暖的平安夜捅了一個窟窿。

當然更讓人牽挂的,還是眼前那燈火輝耀處的城市,以及城市裡喜歡過洋節的青年們,那其中便有自己的親友。此刻,他們定當奔忙在五彩缤紛的商店裡或燈火璀璨的大街上,毫不吝啬地揮灑着激情與向往,去尋拾、去創造各式各樣的熱鬧、狂歡與幸福……

聖誕節,我将在會上做一個有關散文文體的專題發言。我向來認為散文是一種大可随便卻又不無尴尬的文體,它沒有取得如小說、詩歌那樣有着鮮明文類特征的戶口本——就像一些洋節對于我們許多國人一樣,也沒取得如清明、端午、中秋節那樣的熟悉的文化身份。但兩件事的參與者,卻都很多,很多,雖然不少人并非懂得其中内涵。

這樣,寫散文就如過聖誕,而過聖誕就像寫散文了。人們在某一個層面上各取所需,要的都是那份自由、随意與适性。

于是,便有默禱一縷,暗暗在我心中盤旋:

晚安,森林裡的平安夜。

您好,散文式的聖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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