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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的故鄉 回不去的童年

這篇懷舊散文,曾發表在百度貼吧首頁,可能也被其它網絡平台轉載過。最近做了修改。本文最初寫作的動機并非出于多愁善感,而是發現很多兒時往事已毫無印象,竟似流水無痕,禁不住唏噓感歎,而且一種緊迫感油然而生——必須趕快把尚能記起的往事做個記錄,留點見證,以免将來不僅懊悔年華虛度,而且遺憾歲月無痕,感歎所有過往都像水中漣漪,亦如過眼雲煙,終将逝去,一切成空。

找不到的故鄉 回不去的童年

引言

我的故鄉在哪兒呢?一次次在夢中,我夢見過那個海子,夢見過那條每天上學必經之路,夢見那家童年幾乎天天光顧的書店。海子是最初上學途經的風景,搬家以後很少再見,但它常出現在夢中。

雖然有些記憶已支離破碎,但童年的總體印象仍色彩斑斓。年輕時有次高燒不退,我懷疑影響了些記憶功能。妹妹說這極有可能,因為她曾興高采烈跟我回憶一些童年趣事,很多細節她都記得,我卻幾乎印象全無。我常常試圖把那些模糊了的記憶碎片拼接起來,但多數情況下還是徒勞。是以我總是提醒自己,偶爾想起什麼一定要寫下來,不然那些珍貴的往事就像白駒過隙,流水無痕了。

我的童年是在冀中平原上的饒陽縣度過的,從記事起一直到國中這段時間,父母工作調動頻繁,換了三個機關,我也跟着轉了兩次校。本文的故事正發生在此期間。我記事時父母已經調到技術學校教書了,這是童年最寶貴的時光。那時技校家屬院有一大群年紀相仿的孩子。七四年我六歲,這群孩子裡最大的十二歲,是孩子王。當時覺得他特别高大,常常需要仰視。但是成年以後,見過他一次,意外的是他個頭居然比我們矮不少,可小時候印象中總是要仰視他的!看來他的個頭後來一點也沒長,永遠定格在了我們的童年時期。我常常記起當年他帶着我們橫沖直撞的往事。他玩的花樣挺多的,有時候晚上把十來個孩子召集起來,每人舉着個火把,在院裡跑來跑去,浩浩蕩蕩,甚是壯觀。有時候帶着我們用二踢腳襲擊那些大院裡的雞。妹妹常常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我後面,甩也甩不掉,讓我很傷腦筋。有一次玩打仗,追兵在後面,碰到一個小水溝,我一下就跨過去了,妹妹不敢跳,大哭起來,讓我回去接應她,把我急得夠嗆——“敵人”都追上來了!

我還記得學校的教室集中在西側,東、南住的是家屬,北面有個大禮堂,是開會演出的地方。不知為什麼,關于禮堂,有一段兒時往事我印象一直非常深刻。技術學校的禮堂裡,平時總是有一些形形色色的劇團排練戲劇。我曾經津津有味地在下面看一個青年劇團排練話劇《洪湖赤衛隊》。其中有一個細節,至今難忘。保安團長送客,台詞是“恕不遠送”,張副官緊接了句“我代送”,然後跟出來順手把情報塞給了唱小曲的。就這一個細節,導演總覺得張副官語氣不對,讓他反複揣摩,多次變換,直到最後處理成:團長的“恕不遠送”話音未落,張副官器宇軒昂地接道“我代送”,導演總算滿意。我對這個細節印象深刻,如果說對我有什麼影響的話,那就是後來寫文章的時候更喜歡反複推敲,而且養成了嚴謹的習慣。

八十年代我曾回去過一次,技術學校已經改制成了重點中學,裡面的布局早已面目全非,難以找到當年的痕迹。我感到疑惑:這是我的故鄉嗎?我甚至懷疑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差錯。這些年來,故鄉和童年的情景常常在夢中出現,那些溫馨的往事令人回味。我終于明白,我腦海中的故鄉,已經和那片真實的土地漸行漸遠,甚至完全脫離,雖然它的确曾經真實存在,但已無法企及,無從觸摸,虛幻得像個夢境,它和自己的青蔥歲月緊緊捆綁在了一起,隻能在回憶中調取。當我傳回故鄉,搜尋往日的蹤迹時,記憶中的故鄉就如同刻舟求劍故事中失落在水中的那把劍,“舟已行矣,而劍不行。”我乘坐的歲月之舟不斷前行,記憶中的故鄉卻永遠留在了原地。直到有一天我感歎:故鄉再也找不到,而童年也永遠回不去了。

找不到的故鄉 回不去的童年

大自然中的童年

記憶比較深刻的是一九七六年的事。那年雨水很大。三巨頭相繼逝世,多災多難,氣候反常。突如其來的唐山大地震波及整個京津冀地區。之後,餘震不斷,晚上人們都不敢在家睡,在室外搭了防震棚,家家提着馬燈住在防震棚裡。那年經常整晚地下雨,防震棚本來就是簡易的,應一時之需,根本無法經受大雨的反複洗禮。是以晚上大人們就苦了,又是堵又是擋的,忙活一晚上沒法睡。孩子們可不管那麼多,經常是白天玩累了,晚上不管在哪倒下就着。

七六年我已經轉到了城關國小。因為地震,平時上課都在小樹林裡進行,在露天教室裡呼吸着新鮮空氣,一邊聽講一邊不時望向空中成群低飛的蜻蜓。或許是因為悶熱多雨,亦或周圍積了大量雨水的緣故,成群的巨型綠色蜻蜓不厭其煩地在水面盤旋,交尾、産卵,表演着蜻蜓點水的遊戲,場面壯觀,吸引得大家早就沒心思上課,就等着趕快下課捕蜻蜓。

剛一下課有的人就蹚着水舉着掃帚撲向蜻蜓,有時一下子能撲到好幾個,五顔六色的,個頭很大,非常漂亮。蜻蜓往往是被掃帚猛的那一下打懵了,等把它翅膀抓在手裡時就又緩過來活蹦亂跳了,腦袋滴溜溜亂轉,上面凸着一雙晶瑩的複眼,兩對漂亮的翅膀微微顫動,非常好看!

過了些天,院子裡的積水中,開始出現一些怪異的蟲子,在水中急速穿梭,因為長得醜,不會有人立刻把它和漂亮的蜻蜓聯系起來,但當時的《少年科學畫報》雜志上恰恰有一期講到這正是蜻蜓的幼蟲——水虿,它主要以蚊子的幼蟲孑孓為食。本以為水虿蛻一次皮就可以變為蜻蜓,後來觀察到蛻皮一次遠遠不夠。如今百度一下很容易查到:水虿依種類不同而有不同長短的時期,短的約二至三個月,普通種類約一至三年,最長的則要七至八年才能完全成熟,期間約需經過八至十四次的脫皮,然後爬出水面,變成蜻蜓成蟲。——八至十四次蛻皮!這太不可思議了!

上學路上經過一片海子(就是個小湖),據老人們講抗日戰争時海子的中心是個炮樓,四周是護城河,後來八路軍端了這座炮樓,激戰一天,屍橫遍地。後人經常在海子的邊沿找到當年激戰的痕迹,比如刺刀、子彈或其他軍用物品殘骸。為了證明那些傳說,放學後我也在海子附近搜尋過,結果找到一把生鏽的刺刀,似乎證明了傳說的不虛。海子裡面水的味道,聽人說是鹹的,大概是因為當年留下了太多敵我雙方的鮮血。我把湖水捧到嘴邊,空氣中的确彌漫着一股鹹的味道。

可能是因為鹽分高,水裡沒魚,但不可思議的是卻有不少青蛙和蛤蟆。每到夏天,那些青蛙蛤蟆的卵都孵化出來,變成蝌蚪,再過不長時間,海子邊全是密密麻麻、多得看不到邊的小青蛙和蛤蟆,那陣勢令人窒息。有個春天,我和小夥伴手裡拿着柳條經過這裡,恰巧看到遍地的小蛤蟆(到底是青蛙還是蛤蟆難以分辨),半是驚懼半是厭惡,朝着蛤蟆群抽過去,地上就留下一堆小蛤蟆的屍體。于是連續揮舞柳枝,大開殺戒,留下屍橫遍野,那種殺戮過後的痛快淋漓的感覺,如今似乎仍然可以回味到。

找不到的故鄉 回不去的童年

小時候,一到夏天,不知為啥知了牛那麼多,而現在好像很少了。知了牛是蟬(俗名知了)的幼蟲,傍晚時分它們就會從地下洞穴中鑽出來,慢慢爬上樹去蛻皮。用手電順着樹幹往上照,很多樹上都有知了牛在爬,有的在樹幹上,有的在樹幹底部,也有的已經開始蛻皮了。

捉到的知了牛,有時候洗淨炸了吃,也有時候讓它們趴在窗紗上,第二天早上就蛻成了知了。知了皮還可以賣錢。

暑假裡有時候起個大早,到林子裡朗讀,順便呼吸新鮮空氣,就會發現樹上和旁邊的荊棘、草叢裡爬滿了剛剛蛻皮的知了。剛蛻皮出來的知了身體嫩嫩的,翅膀綠綠的,好漂亮,跟肮髒笨拙的知了牛一比真有脫胎換骨的感覺。我發現早上趁着晨讀到樹林裡去每次都收獲頗豐,那時候知了剛剛蛻皮,翅膀還飛不動,很容易捉走。當然也有少數是夜裡就已經早早爬上樹蛻皮的,到早晨翅膀已經變硬,一被人驚動就展翅飛跑了。

常看到書上有學生作文寫捉知了。他們往往使用長竹竿和粘膠在大中午的時候去粘樹上正在喧嚣的知了,這個時機和方法都大錯特錯。最好的辦法就是要麼晚上去樹上捉,要麼起個大早去林子裡捉剛蛻完皮飛不動的。除此之外我們還曾在夏夜裡撿樹枝點一堆火,然後去搖樹,昆蟲的趨光性帶來了飛蟬撲火的奇觀,知了們吱吱叫着紛紛沖向火堆。

高中時學了法布爾的《蟬》這篇課文。法布爾的科普文章,筆調優美,對自然界,對昆蟲都透出溫馨的人文關懷。

法布爾在《蟬》的最後,這樣寫到:

“未長成的蟬的地下生活,至今還是個秘密,不過在它來到地面以前,地下生活所經過的時間我們是知道的,大概是四年。以後,在陽光中的歌唱隻有五星期。

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個月陽光下的享樂,這就是蟬的生活。我們不應當讨厭它那喧嚣的歌聲,因為它掘土四年,現在才能夠穿起漂亮的衣服,長起可與飛鳥匹敵的翅膀,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什麼樣的钹聲能響亮到足以歌頌它那得來不易的刹那歡愉呢?”

這篇《蟬》對我有一定觸動,對蟬的生命也開始尊重。一次在家,碰巧見到有隻知了從空中倒栽蔥下來掉到了窗台上,在那躺着翻不過身來。我打開窗子把它撿起來,又想到了法布爾的“四年五星期”,就把它放回原處。知了稍微停頓了兩秒,就突然飛走了。我心裡默念着:去盡情歌唱吧!珍惜你那有限的時光!我忽然想到,這“有限的時光”不僅是說它,不也在說我們人類自己嗎?

找不到的故鄉 回不去的童年

小時候住在縣城的城鄉結合部,周圍都是綠油油的莊稼地。地裡的螞蚱飛來飛去,有些螞蚱一邊飛翔一邊還會振翅發出清脆的聲音,于是總想逮住它以探究竟。也就有了經常在野地裡狂追螞蚱的經曆,無意之中倒也等于強健了體魄。現在有時候還會懷念那個時期,會想起那個曾因為好奇心和求知欲在綠色的田野裡無憂無慮地瘋跑的小男孩。

螞蚱,也包括蚱蜢,這些昆蟲,種類、形态、顔色各異,有綠的,有黃的,有灰的,蹦跳和飛翔的方式也不一樣。一般蚱蜢頭尖,身體細長,不怎麼會飛,也蹦不遠,而螞蚱則一般頭是方的,身體則粗一些,而且善飛,一次可以飛出幾十米遠。

當時家裡住的是平房,還有個很大的院子,外婆常年都養着幾隻母雞。螞蚱是喂雞的好東西,母雞吃了這些高蛋白的螞蚱下蛋很多,是以那時候逮螞蚱是受到家長認可的正事。早晨逮螞蚱最高效,美中不足的是露水太多,容易打濕褲腳,而且螞蚱都飛不動,逮螞蚱的過程不刺激。如果想要享受逮螞蚱的過程,就應該選擇豔陽高照的中午時分,那時候露水已經蒸發了,螞蚱又恢複了生機,開始變得興奮,在陽光下特别喜歡振翅飛翔,這時候追着逮螞蚱最有趣。

在草地裡蹚來蹚去,本來從來沒意識到會有什麼危險,直到那年十來歲,碰到了一件趣事。草地上,一隻青蛙呆若木雞,紋絲不動,原來在青蛙對面,有條蛇正昂着頭耀武揚威,緩慢移向青蛙。這真是一物降一物,沒想到一向行動靈活的青蛙見到蛇居然是這個德行。看到這兒,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飛速撿起幾個土坷垃,在蛇剛咬住青蛙沒多久的時候朝蛇打去,蛇當場斃命。可惜稍遲了一點,青蛙的肚子鼓得很大,已經沒氣。

後來又碰上一次怪事,終于讓我對神秘的草地望而生畏。那時正一個人無所顧忌地趟過一片茂密的草叢,突然白光一閃,從旁邊的草叢中跳出一隻沒看清外形的動物,立刻隐沒在附近的草叢中,再也無聲無息。動作快而輕,把人吓出冷汗,我一下呆住了,四周鴉雀無聲,靜得可怕,令人毛骨悚然,我趕緊逃之夭夭了。過後仍驚魂未定,反複回味,猜測那個不明物體或許是隻野兔或者青蛙什麼的,但似乎又都不像。

當時恰好在讀安徒生童話,書中很多詭異的東西:《打火匣》和《野天鵝》中的巫婆和魔法,《夢神》裡面的大耗子,這些都是令人驚駭的,而且當時媒體正在報道詭異的尼斯湖水怪,這使我冥冥中感到或許遭遇了一種未知的怪物,驚駭之下,對草地的興趣大減。

找不到的故鄉 回不去的童年

前一陣去農村走親戚又看到風箱,想起了小時候外婆拉風箱做飯的日子。那時候做飯主要是燒煤,但煤常不夠用,為省煤在院子裡盤了個竈,燒樹枝、樹葉做飯。小時候常帶着弟弟妹妹去“穿”樹葉。所謂的“穿”,就是每人帶一根一頭尖、另一頭打結的鐵絲,把落葉插一串帶回家燒火做飯。那時候條件還是差了些,對于焚燒的濃煙産生的緻癌物對人的危害還沒有足夠認識。

但那些童年的樂趣倒還曆曆在目。有一種勒樹葉(也叫拔楊根)的遊戲。兩手握住手中樹葉的葉柄兩端,與對方的葉柄互相交叉。兩手要握在葉柄的大體相同位置,并且兩人要同時用力勒樹葉,同時用力将樹葉拉向自己的方向,葉柄未斷者為優勝。為找到一片韌性大的葉子往往還挺拼的,樂此不疲。那個年代玩具少,但我們一直處在自然界中和大自然親密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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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店情緣和讀書情結

轉學到城關國小以後的記憶,特别清晰,因為那段記憶有條主線:新華書店。從那時起每天上學都經過縣城的書店,從此就像發現了一個新大陸。那個書店就是個萬花筒,每天都會變換花樣。我童年的書大都從這個書店買來,很多一直珍藏到現在。這些書一拿出來翻閱,兒時的點點滴滴立刻浮現。

對書的興趣最初是始于父親給買了些經典連環畫。七十年代除了《高爾基三部曲》這類經典作品,《敵後武工隊》、《閃閃的紅星》這些戰争題材連環畫占了主流,也有一些是講紅小兵抓壞人的。其題材常常雷同,但畫工确實不錯,看了也很提氣。書的封面往往就是一幅精美而又激昂的宣傳畫,令人熱血沸騰,羨慕戰争年代的人可以殺敵立功,羨慕戰争年代的孩子們經曆豐富,遺憾自己沒出生在波瀾壯闊的戰争年代。

有段時間,經常去一個叫建軍的小夥伴家玩,其實主要目的是為了看他家那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小人書,我家沒那套書,在他家第一次翻看就被強烈吸引。于是就找了個借口,說是去看建軍媽媽養蠶,三天兩頭放了學就往他家跑。因為是上下冊,篇幅較長,分好幾次才看完。不知為啥,我非常喜歡那個桑葉和桑蠶的味道,在桑蠶的旁邊看書尤其覺得惬意。

每年桑葉一長出來,就又到了他家的養蠶時節。剛孵化出來的蠶寶寶們在綠油油的桑葉上爬來爬去,側耳傾聽,會聽到沙沙的蠶寶寶吃桑葉的聲音。和一般結出蠶繭的情況不同,他家是總能讓蠶寶寶織出幾個金黃色的蠶絲絨墊,讓人覺得很神奇。

上學以後,有了自己逛書店的機會。小時候的書店,不是開放式的,隻能隔着櫃台看,想看什麼書要讓售貨員給取。那時文革剛結束,開始向科學文化進軍,很多高水準的少兒書籍如雨後春筍一樣湧現出來。當時出版社出書還不是以盈利為目的,排版品質高,也很少有錯别字,而且很多繪畫名家負責插圖,這就使得當時的少兒書籍圖文并茂,生動有趣,逛書店成了一大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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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布頭奇遇記》是我最早看到的小人書以外的兒童書籍,當時看的是一本殘書,無頭無尾,但情節非常有趣,一看就被迷住了。後來雖不知道書名,但是記住了那個小布頭的形象。多年以後,偶然間知道了書名,趕快跑到書店買了一本新版,不過很多内容和當初不一樣了,稍感失落。幾經輾轉,後來終于又在網上的舊書店買到了和小時候一樣的版本。

從77年開始,很多新版的兒童書籍充實書店的貨架,真的是琳琅滿目。貨架上三天兩頭在更新,讓人目不暇接。當時印象很深的是葉永烈的科幻小說《小靈通漫遊未來》。這本小說以小記者小靈通的口吻記述了在未來市的遊曆過程,不僅内容非常新奇有趣,插圖也非常精彩。買到以後愛不釋手,一連看了很多遍,那本書雖名為科幻小說,但書中的想法都是有科學依據的,并非純粹的天馬行空。如今書中那些對未來的憧憬已經或正在變為現實。科幻小說讀了以後最大的好處就是讓人對未來充滿期盼,它讓我們感覺那些高科技的東西看得見摸得着,隻要努力,很可能會在我們手中變成現實。

陸續出版的還有高士其的科普書籍《你們知道我是誰》,裡面有那首脍炙人口的科學詩“我們的土壤媽媽”,以及科普文章“鏡子的故事”讓我對科普文章産生很大興趣。也對作者身殘志堅、筆耕不辍的品質非常敬佩。而後北京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了一套“少年百科叢書”,上海的少年兒童出版社也出了一套“少年自然科學叢書”,内容豐富,品種繁多,令人眼花缭亂。這一南一北兩個少兒出版社一唱一和、争奇鬥豔,為當時的少年兒童奉獻了豐富的精神食糧。

如今影響較大的兩本少年兒童雜志《兒童文學》和《我們愛科學》,在當時剛剛複刊,以叢刊的形式不定期在新華書店發行。這兩本刊物一本是文學刊物,一本是科學刊物,那段時間經常由老作家和老科學家親自執筆,内容精彩,深入淺出;不僅如此,還由著名畫家配插圖,每一期刊物都是圖文并茂的精品,這讓我的求知欲就像開閘的洪水一樣突然湧動出來。

正因為陸續買到了不少優秀的兒童書籍,而且一些書籍是不定期出版的叢刊,有的作品會分期刊登,存在一定的關聯性,是以每天經過這家書店的時候必須看看有沒有新書,這成了兒時最大的樂趣。如果看見了新書,有時候也讓人糾結,要買的話錢從哪兒來呢?我的求知欲越來越旺盛,感興趣的書籍越來越多,但是家長有時候不認同,覺得有些書沒必要買。于是經常要絞盡腦汁想辦法擠出零用錢用于買書,實在不行,就慫恿别人去買,然後自己借來看。是以我對小時候買的書一直懷有很深的感情,幾乎每本書都來之不易,每本書都附帶有一段回憶、一個故事。

80年左右,買到一本天津新蕾出版社的《散文的閱讀和習作》,其中印象最深的是謝方祠的長征回憶錄《九個炊事員》,他用非常質樸的語言叙述了九個炊事員在平凡崗位上為了事業而先後獻身的悲壯故事,文中沒有任何華麗語句,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但是平靜中蘊藏波瀾,渺小中包裹壯麗,我被深深感動。從此喜歡上了散文。這本書也一直珍藏至今。

經常看課外書,受文學以及科普作品的耳濡目染和熏陶,多少會提高一些文學素養,有時會在作文時展現出來。國文老師說我的作文水準明顯比同學高一個檔次,知識面也廣,家長很高興,這使我買書的興趣也更大了。

找不到的故鄉 回不去的童年

青春萌動的往事

我已經忘了國小的時候,是如何被推上班長和三道杠的少先隊大隊長位置的。這段記憶已經模糊。有時能回憶起來的國小往事是油印學習資料和考試卷子。班主任金老師選了一些優秀作文,想印給同學們學習一下,讓我們幾個班幹部去幫着刻蠟紙。小君是個漂亮女孩,個子高挑,字型娟秀,老師最終把刻蠟紙的任務給了她。說實話,一想到這些學習資料,以後同學們每天都要翻看,而上面的字型都是她的,不免有些嫉妒。

以後一段時間,隻要一去班主任辦公室,就看見小君在刻蠟紙。蠟紙是一種表面塗了蠟的特制紙,鐵筆則是鋼針做的筆頭加上塑膠做的筆管。和鋼筆不同,用鐵筆寫字,除了要有蠟紙外,還必須在蠟紙下面墊上一塊長方形的刻字鋼闆。刻字鋼闆的表面布滿了細紋。刻蠟紙講究運力的技術,需要一股韌勁,力量的大小要恰到好處。刻重了,容易把蠟紙劃破,油印時會漏油墨;刻得輕了,不把蠟紙刻透又印不出字來。其實把這刻蠟紙的細活交給女孩幹還是合理的,男孩不如女孩細緻。

我當時在小君旁邊,看着她一筆一劃地全神貫注于蠟紙,覺得這個女孩的神态非常可愛,而且我有個意外發現——小君當時一筆一劃刻的竟然是我一篇作文,這讓我有點感動。金老師一直沒透露這次選印的篇目,我想當然地以為應該都是從正式出版物上選的。看着我的作文經這位漂亮女孩的手在蠟紙上變成了一行行娟秀的字迹,對她的好感油然而生。但遺憾的是始終沒找到合适的機會去跟她表達。那時越是學習好的學生越是比較矜持,很少主動跟異性說話。即使對她有好感,但猶豫再三,也缺少勇氣主動去挑起話題。平時除了幾句學習或工作上的言語,再無更多互動。這也許是那個年代的風氣。

蠟紙刻好了,接下來就可以開印了。油印的難度絲毫不亞于刻寫。要把紗框擦幹淨,然後把蠟紙蒙到紗幕下面,蠟紙鋪平。油印機的底闆上放上一疊白紙。再在玻璃闆上倒上油墨,滾筒在上面來復原動,将油墨調抹均勻。油印時,握着滾筒把的手用力按下,在紗幕上滾動,從這頭滾向那頭,油墨少了,将滾筒沾上油墨再滾一次。印一張,翻一張,直到印完。看着經過自己的手,帶着油墨香味的紙張,印滿了密密麻麻的内容,覺得挺神奇的,再一看到上面娟秀的小字,都是小君的筆迹,心裡滿是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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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牽夢萦的小說連播

我們這些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可能都對電台的小說連播節目印象深刻。七十年代後期我在上國小,那時每天中午放學回家以後,十二點或者十二點半的時段,好幾個電台都有小說聯播節目。當時一邊吃飯一邊收聽,非常惬意。首先小說很精彩,而且播講者情緒到位,結束的時候也特别有技巧,每到關鍵的時候來一句“要知後事如何,明天再說。”總給人意猶未盡的感覺,盼着明天快來。那時候不像現在,有網絡,有百度,如果急需了解劇情,隻要百度一下,立刻一目了然。當時電台播講的小說大都是出版社還沒出版或者剛剛出版的,市面上很難看到,後續情節無處了解,隻能眼巴巴地等着第二天謎底揭曉。不過,那種牽挂和憧憬也是很幸福的事。

最早聽的小說連播,應該是75年左右的《大刀記》,抗日題材的,三大學。可能太小,記不清是誰播講的了,就記得主人公正面人物叫梁永生,反面人物日本鬼子叫石黑,漢奸叫白眼狼,名字很逗。

印象比較深的是金乃千播講的《萬山紅遍》,這套書長大以後才見到,厚厚的上下冊。這部由人民文學出版社1976年出版的小說描寫了南方某山區紅軍的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叫郝大成、吳可征。播講者金乃千的聲音非常具有當時的時代特色,極其飽滿、熱情而高亢,聲音彈性十足。之後還聽過金乃千的長篇小說《東方》,作者魏巍,抗美援朝題材,主角是郭祥、楊雪。金乃千依舊延續了他播講的激情。小說挺感人的,也許是年代離現在更近一些,很多情節至今還能想起來。

天津台的關山在當年也是家喻戶曉的名字,他朗誦的長篇小說太多了,有《林海雪原》、《戰鬥的青春》、《紅旗譜》、《播火記》、《山呼海嘯》、《紅岩》等等,都是當時家喻戶曉的優秀長篇小說。《林海雪原》聽過好幾個版本,回味起來關山的版本最正氣凜然,他的國語發音也非常标準純正。《紅旗譜》、《播火記》是老作家梁斌的作品,非常具有河北的鄉土氣息,聽關山朗誦最合适不過了。而《山呼海嘯》,至今我還記得主角蘇志義、林紹輝。當時很納悶,為什麼别人講的小說,叫播講,隻有關山講的小說被稱為“朗誦”?為此自己還探究了一番“播講”和“朗誦”的差別。比較來比較去,隻是覺得關山的播講更具有些書卷氣。他的聲音很純淨,聽他朗誦,就如同在聽一位年輕帥氣的國文老師在課堂上講課。

八十年代初,曹燦播的《李自成》曾風靡一時。姚雪垠的這套多卷本長篇曆史小說被視為裡程碑式的作品。小時候覺得這部小說特别富有傳奇色彩,尤其是李自成突破官軍重圍後僅剩十八騎退至商洛山中,在郝搖旗力挺下東山再起的故事确實非常勵志。曹燦的聲音具有中年人的含蓄内斂,而且循循善誘,引人思索。後來在星星火炬少年兒童節目中聽過他的兒童驚險小說《野蜂出沒的山谷》。該書情節曲折,結局令人出乎意料——一位慈祥的老爺爺恩翁到最後才被揭露出來是國民黨特務。在那個年代這樣的情節是非常吸引人的。

找不到的故鄉 回不去的童年

劉蘭芳慷慨激昂的《嶽飛傳》有段時間在街頭巷尾成了大熱門。在這之前聽的小說基本上都是現代題材的,《嶽飛傳》讓人的視野一下子開闊了,突然意識到原來我們還有這麼多優秀的古典文學作品!

接憧而至的單田芳的《隋唐演義》也曾一度令人如癡如醉;袁闊成的《烈火金剛》、《三國演義》亦曾伴随左右,《烈火金剛》中的史更新、肖飛、謝老轉、何大拿這些人物栩栩如生;《三國演義》則充滿了智慧,如同一部通俗版的孫子兵法。

還有一位可敬的老人孫敬修,七十年代末已經古稀之年了,但是依然經常在學齡前節目“小喇叭”中聽到他那充滿磁性的聲音,講《西遊記》,講《寶葫蘆的秘密》。90年他去世了,聽到這個消息有點黯然神傷。

除了小說連播以外,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前期是廣播劇的黃金時代。當時很多優秀的中外小說被改編成了廣播劇,這裡面有國産的《海島女民兵》;還有根據莫泊桑小說改編的《一串項鍊》;根據司湯達小說改編的《法尼娜·法尼尼》;根據推理小說改編的《希臘棺材之謎》等。印象較深的還有國産的科幻廣播劇《珊瑚島上的雷射》,是1978年由上海電影譯制廠的配音演員邱嶽峰、喬榛、楊成純等演播的。講的是兩位華裔科學家在國外研制成功高能雷射器和高效原子電池後,為避免這些成果被外國勢力制成殺人武器,與其殊死搏鬥的故事。聽優秀的廣播劇有個好處,就是通過其中人物的富有磁性的聲音,可以閉着眼睛自由想象劇情的畫面,那種享受是看電影和電視無法得到的。

此外,當時廣播裡也經常有電影錄音剪輯, 像《人證》、《追捕》、《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葉塞尼娅》、《冷酷的心》等。 上海電影譯制廠的那批配音演員的配音簡直令人着迷, 他們的聲音不僅洋氣,而且那些台詞譯得很經典,給當時的人們帶來的新鮮的審美體驗和沖擊。 這些配音演員确實很偉大,他們的配音把人帶到一個新的境界——誠摯、率性、浪漫和熱烈,那時候認為外國人就是那樣說話的。長大以後接觸了一些原版的國外影片,發現有些影片的原音其實遠不如配音,配音演員的再創作讓一部本來反響平平的影片,具有了超凡的魅力。

找不到的故鄉 回不去的童年

多彩的童年

大概國小四年級的時候,迷上了集郵。看到一套喜歡的郵票終于成套的時候,那種喜悅超乎想象。那時候沒事就愛翻集郵冊,看看又添了哪些最新成果,然後回憶每一張郵票的來曆,或者津津樂道一張郵票所承載的知識内容。

老媽所在的醫院來往信件很多。她去傳達室取信時常常給同僚把信捎過去,順便問問人家要不要信上的郵票。久而久之,機關的人都知道我家集郵了,醫生、護士們争相主動把郵票送到老媽手裡,慢慢地,集郵冊充實起來了。

這種集郵的辦法雖好,但過于單一,信件上的郵票大都是四分——二角面值的,而很多好的成套郵票裡面都有幾張六角或以上的高面值郵票,是以隻從信件上收集郵票很難成套,但是集郵初期,因為起點低,數量少,是以很容易感到快樂。除了讓老媽幫忙,我也盡量找各種機會。這種快樂單純的集郵方式維持了很久,郵票慢慢多起來,才發現隻靠這種方式收內建套郵票根本不可能。

妹妹有一個家在郵局的同學,從她那兒了解到高面值的郵票都是包裹上用的。于是妹妹和那位同學一起到郵局的包裹房去了幾次。妹妹每次去都滿載而歸,帶回來很多不常見的高面值郵票。以前總發愁那些喜歡的郵票根本不可能收內建套,現在一看得來全不費工夫。這給童年帶來了很多喜悅。

七十年代男孩玩彈球很普遍。那時候不管玩得好不好,男孩手裡有很多玻璃球是必須的。有時候用撿來的銅的東西跟賣玻璃球的老頭換。院裡的小夥伴出了幾個打彈球的高手。小馬就是一個。可以站在目标幾米之外,把球舉在胸前,啪的一聲彈出去,正中對方的彈球,帥呆了!這應該需要一定的天賦,我的感覺就不行,而且力量也不夠,根本彈不了那麼遠,更别提那麼準了。這成為童年的一個遺憾。

很多人還記得“打靶歸來”這首歌吧?“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胸前紅花映彩霞,清脆的槍聲滿天飛”。那個年代很多民兵組織,大人們打靶的機會也很多,老爸也會時不時帶回一些子彈殼,子彈頭。我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心靈手巧的人們已經會用子彈做原子筆了。看了看做法并不難,大概是把彈頭裡面的鉛和錫挖掉,在頭上鑽個眼,然後找一根原子筆芯,截短一些,再和彈殼配在一起,原子筆就做成了。這種長度的子彈筆的确适合十來歲的兒童使用,一時間學校裡到處是玩子彈殼、做子彈筆的。我學會了以後,幫關系不錯的同學做了幾個,做到人手一隻了。後來據說出了一次意外,聽外班的同學說,有個學生把一枚新子彈帶到學校,想把彈頭取下,做原子筆,彈頭打不開,這同學就找了塊石頭,跑到沒人的地方去砸,把子彈裡的炸藥砸炸了。萬幸的是這位同學隻受了點輕傷。但學校知道了以後,開始抓安全,學生們作子彈筆的熱情也就逐漸過去了。

國小時學校經常學農學工。幫助社員挖地頭的蕃薯、撿麥穗。當時有本連環畫《拾麥穗》,就是講顆粒歸倉的故事。社員們秋收時把主要的莊稼收割以後,田間地頭往往還遺漏一些。有時候我們去幫社員收蕃薯。社員們把已經收獲過的蕃薯地,交給我們國小生收尾。一開始以為我們的任務也就是撿撿社員們掉落在田間低頭的小蕃薯,沒想到,有的細心的同學,繼續深挖,挖出了足有幾斤重的特大蕃薯,也讓我們明白,蕃薯的根,往往能紮出很遠、很深,收獲時如果坑挖的太淺,會誤以為這棵蕃薯沒什麼果實(塊根),但是如果細心,順着根繼續挖,就有可能得到驚喜。自從有了這個經驗,我們也成了半個專家,即使在社員們已經收獲過的地裡收尾,時不時會有意外收獲,挖出大個蕃薯,有的足有幾斤重。這讓人非常快樂,而且那種快樂是經過汗流浃背的勞動後得來的,既痛快,又深刻,會伴随很久。

不知怎麼回事,學工的細節竟然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了。而且,我記得童年是玩過彈弓的,但也模糊了,這些遺失的記憶實際上也正是本文寫作的動力所在。我擔心,如果再不動筆,童年的回憶很可能會在腦海中蕩然無存。

找不到的故鄉 回不去的童年

養貓的糾結

我家喜歡養貓,但養貓往往會令人傷感,當你的貓在養了幾年,和人感情深厚,形影不離之時,卻冷不丁在某一天丢失了,這種折磨我相信很多人會難以忍受,就和某一天一位朝夕相處的老友突然不辭而别一樣讓人失落很久。

養得最久的貓是一隻黃、白、黑相間的母花貓,這隻貓不僅捕鼠捕鳥樣樣能幹,家裡人還都覺得它通人性。它在外面看到家人,也會歡快地喵喵叫着打招呼。

有天放學回家,花貓下小貓了,三隻小貓三種顔色,一隻是黃白相間的、一隻藍黑相間、一隻黃黑相間的。第一次看到貓咪下崽,覺得很好玩。這三隻小貓都很漂亮,很小的時候就被三家人訂下了。三隻小貓被帶走的時候,老貓給小貓們舔來舔去戀戀不舍,令人感動。說實話,真不願意把那幾隻可愛的小貓送人,但是讓他們留下來好像也不現實,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它們被抱走了。

還好,老貓的生活很充實,它每晚都忙得不亦樂乎,而且分身有術,一會兒在家屬院南邊的一大片蕃薯地裡捉幾隻田鼠,一會兒又蹿上院牆外的一排樹上逮一隻麻雀,安排得井井有條,很快就從孩子送人的落寞中走出來了。

一開始我們都忽略了它是個捉鳥能手,後來發現床下很多吃剩的鳥毛,才意識到它每天匆匆忙忙叼回來的獵物裡有很多是從樹上逮的麻雀。看來晚上鳥兒全是瞎子,成了花貓的美餐。花貓的捕鼠本領也是已臻化境,晚上經常一口叼着三、四隻田鼠回來,令人匪夷所思,真不明白它是怎麼做到的。

花貓在一次離家之後,再沒回來。養了幾年,家裡人都把它當成了家庭一員,但不管怎樣多方尋找,再也沒有花貓的蹤影,它就像一陣風一樣吹散了,似乎從未出現過。全家痛苦了很久以後終于心灰意冷,從此再也沒養過一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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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别

離中考還有兩三個月的時候,父母工作又調動了,調到了鄰縣。調令有點突然,讓趕快去赴任,時間很緊。我轉學的事也得趕快辦。在即将中考之際,突然要去一個陌生的環境讓人很無奈,但隻能勉強振作,連夜去了班主任陳老師家——在城鄉結合部的鄉村。

我至今忘不了那一幕,陳老師正在拉着風箱,燒火做飯,面色清癯,令人肅然起敬。一聽我的事,他鏡片後面那雙深邃的眼睛發自内心地表示關切,他擔心我不能适應新的環境,在升學的節骨眼上受到影響。我在竈火旁看着消瘦的陳老師,有點感動,我想起前不久一次全縣統一考試,我成績不錯,陳老師在班會上大大表揚了我,雖然得到老師的贊揚第一感覺是内心竊喜,但短暫的愉悅過後是有點不安,擔心自己的成績不穩定,辜負了老師的期待。

我在想着這些,而陳老師還在分析我的優劣,我非常感激,在爐火邊看着他那被映紅的眼鏡片,心裡說,老師,我會為你争光的!從那個夜晚之後,再也沒見過陳老師,我第二天就和全家一起離開了這個童年一直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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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在離開童年生活的地方幾年之後,在某一年的大學暑假,我心血來潮,突然想去自己童年待過的地方看看。那天由于是臨時起意,上午十點才騎自行車從縣城出來。那時候兩個縣之間還沒有修通公路,聽人說騎車來回怎麼也得八個小時。當時仗着血氣方剛,二話不說就上路了。而且想着當天要趕回來,不然會讓家人擔心。

好在一路都是翠綠的青紗帳,一望無際的綠色映在眼簾,讓人忘卻了疲勞,反而傾倒于一路上的詩情畫意。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了郭小川的《青紗帳——甘蔗林 》,吟誦了幾句,終于忍不住笑出來——笑自己太酸了。中午時分,人們開始午休了,我還在路上奮力疾馳。不過因為心中有所期待,也不覺得累。腦海裡浮現的都是童年的往事,幻想着再過一會兒能夠讓昨日重制。在青紗帳中穿行,這些青紗帳也幫我遮擋了不少的炎熱。一路上沒見到幾個人,那時候畢竟年輕,也不知道害怕。經過四個小時的跋涉,終于到了童年生活過的那片土地上。

在大街上溜達了一會,又到童年住過的技術學校轉了一圈,激動的心情漸漸平複,這裡竟然感覺很陌生,能勾起記憶的東西幾乎都沒找到。其實細想一下,并非這片土地這麼快就面目全非了,隻是因為我在這個縣的最後幾年又換了好幾個環境,對童年最初待過的地方當然會陌生了。隻是當時忙着上學沒有意識到罷了。我站在大街上發了一會呆,懷疑這到底是不是我童年待過的地方。突然想起國小的時候去幾個同學家串過門,可是猛一下都沒了印象,況且街道也變了。我感覺自己就像個孤兒一樣在大街上茫然無助,伫立良久,不知去向何方。那是八十年代後期,電話還很少,更沒有手機,資訊溝通不是那麼友善,而且我已經離開了好幾年,當年又走得匆忙,和同學都失調了聯系。

後來找到了一家書店,可是這并非兒時常去的那家,原來的書店已經不在了。在書店裡買了幾本書,感覺怅然若失,幾個小時前的憧憬期待全部化為泡影。有一種故鄉找不到,童年又回不去的怅惘,看看天色不早隻得啟程回家。來的時候因期待和心切,沒感覺到累,可回去的時候心境已大為不同,我已經忘了當時是如何支撐着回到家裡,隻記得一進家門就渾身癱軟,倒地就睡。

這一趟雖沒什麼收獲,但勾起了對往事的回憶,後來和一些同學恢複了聯系,但是以前的很多感覺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是以後來即使有機會再去童年之地的時候,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激動,明白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失而複得,就像再也找不到的故鄉,再也回不去的童年一樣,他們已經成了記憶中的海市蜃樓,隻能永遠留在心底,讓人回味,但再也不可觸摸,無法企及。(完)

找不到的故鄉 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