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近期最常上熱搜的綜藝?
自然是《導演請指教》了。
16個導演,同台競技,每個賽段,都要在3天内完成一個15分鐘的短片,由觀衆當場投票,決定去留。
自打節目開播以來,就因參賽導演參差不齊的表現、李誠儒老師和專業鑒影團的唇槍舌戰、梁龍導演作品因現場觀衆投票過低而中斷等火藥場面,引發多輪熱議。
肉叔最早也寫過。
說實話,當初我以為這又是一個靠撕出圈的節目。
但本着對電影的熱愛,我還是保持耐性觀望。
哎,還真别說。
最新幾期看下來,肉叔對節目有所改觀,并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導演請指教》的争議,本質是什麼?
結論,還真有點意外:
#這群人吵得越兇,中國電影反而越有希望。#
你想想,如今的娛樂圈最不缺什麼?
完美的假人。
明星也好,作品也罷,總是通過控評、剪輯去呈現給大衆一個毫無瑕疵的假象。
看起來和和氣氣一片欣榮,實則把問題都藏起來了。
觀衆隻能誇,不能罵。
在這個層面上,《導演請指教》看似失控的輿論,恰恰反映了觀衆的“話語權”。
争議,意味着存在讨論空間。
場内的觀衆通過投票,決定哪個導演留下,哪個導演離開。
場外的觀衆,通過微網誌、朋友圈和各種評論區,進一步去點評,哪個導演的留下不合理,而哪個導演的離開很可惜。
《導演請指教》并沒有呈現出一個完美的假象,而是海納百川,隻要是觀衆的意見,無論是好評還是惡評,都一概接納,敞開大門,任由狂風暴雨吹打。
一種坦蕩蕩的,呈現行業真實狀态的态度。
這種直面觀衆的勇氣,充分地展現在了賽制的殘酷上。
人氣再高,一旦翻車也照樣掉粉。
就像第2期,對《大話西遊》進行IP改編的作品《愛情》的導演,用細膩的情感挑動了無數觀衆淚腺的曾贈。
在第4期節目中,隻因作品《明月的花園》太過執着于自己的私人情感,而忽略了跟觀衆的共鳴,便因票數不高,無奈地暫時離開舞台。觀衆直言,無法感同身受:
我第一個感覺就是,還不能這麼打動我
可能在劇情方面
因為導演之前也說了
是她的一個私人的經曆改編而成的
是以我們并不能,特别和你感同身受
而光鮮的履曆,在這也不好使了。
頂着北電老師頭銜,從頭到腳都寫着“我最牛逼”四個字的相國強,一張嘴,就是目空一切:
其實我不太在意
現場的人說什麼
或者給多少票
結果最新作品《不差錢的事》過于自我,直接被現場觀衆一票否決,片子都還沒有播完,就要卷包袱走人。郝蕾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不懂得尊重觀衆、跟觀衆溝通的人,任你技術再牛,背景再硬,照樣沒有立足之地。
在這個慘烈的導演修羅場,能在觀衆的尖銳目光下活下來的,隻有兩種人。
一是還沒發光的金子。
節目給了他們打磨的機會。
如果說《導演請指教》要在已經播出的節目中,選出高光作品。
那第6期節目中,出自王一淳導演之手的《音樂之聲》,必定榜上有名。
畫面拉開,一個三口之家,躍然眼前。
這個小家狹窄、逼仄,如果不是兒子幼小,三個人擠在這麼一個小格子裡,連轉個身都會互相撞到。
這是一個在物質上窮困的家。但你又能感受到他們的緊密和相愛。
母親默默地操持着家務,臉上總是挂着和藹的笑。
父親寡言,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愛,家裡已經連着兩日隻能吃素糊口了,卻隻因兒子任性地說出一句“中秋節想吃月餅”,還是不惜代價地将月餅搞到手。
父親到底經曆了什麼,沒人知道。
但看着他出門前總要燒香求平安,走向兒子的過程,更是一瘸一拐的,就不難想象,這一小盒月餅,可能是他用命換來的。
一朵恐怖的烏雲。在重重懸念的鋪陳下,逐漸形成。
直至一場沖突發生,讓這朵烏雲徹底張開,籠罩在了肉叔的頭頂。
天井外,竟然有曼妙音樂聲傳來。
兒子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就偷偷跑去,側耳傾聽。
天井外藏着怎樣的危險?
肉叔不劇透。
隻能說,我從來沒想過會在一個綜藝節目中,看到如此傑出的原創作品。
如果不是肉叔把節目看了下去,可能就會跟如此傑作,擦肩而過。那會是多大的遺憾?
電影圈中,有人空占着資源卻并無才能,就算票房口碑再差也新作不斷。
很多有才華的導演,反倒被他們擠兌了出去,劣币驅逐良币。
《導演請指教》正是一個反圈地自嗨的節目。
它營造出的生态,将觀衆擺到了最高點。
那些空占資源的人,玩不轉了,拿不出好作品,就注定要被觀衆投票送走。
于是,像王一淳這樣有才華,卻遲遲沒能站出來的金子。
才終于在大衆面前,發了光。
這一點,相信包貝爾是深有感悟的。
《胖子行動隊》《陽光姐妹淘》《我們的新生活》,包貝爾過往作為導演主導的電影,得分最高,不過4.8分。
事實似乎證明,包貝爾恰恰就是那種空占資源卻才能一般的導演。
在節目開播前,沒有人會相信,包貝爾能在殘酷的賽制下活下來。
可是,包貝爾不但活下來了,甚至還打破了觀衆過往對他的印象,實作了口碑的逆襲。
包貝爾雖然不是金子,卻是第二種人——
上進的人。
《胖子行動隊》《陽光姐妹淘》展現的包貝爾,很俗。
他不但自己俗,還将觀衆想得一樣俗,以為憑借老段子和灑狗血,就能征服市場。
但是在《導演請指教》上,包貝爾進步了。
放棄了老段子和灑狗血,包貝爾終于開始學着接觸人、了解人、展示人。
《哪吒》說的,是少年在青春期的敏感心思,将青春期那不惜為了一點點委屈而甘願赴死的懵懂、沖動,刻畫得細緻入微。
到了《不準笑》,又進一步深入生活,設定了一個一旦發笑,就會瞬移到随機地點的主角。
通過他不能笑的生活,去探讨家庭、自由和笑的力量。
嗯,肉叔和你們一樣也不太喜歡他。
但你很難不承認,他有野心,并為此動過腦子。
盡管包貝爾現在的作品還有瑕疵,笑點依舊是通過獨幕喜劇式的動作喜劇這種單一的手段來實作,但跟昔日的他相比,已經有了不少進步。
這種進步,不可能在一個其樂融融的環境中實作。
現實中的包貝爾,雖然導演成績不佳,但照舊片約不斷,因而駐足不前。
可是在《導演請指教》上,不能打動觀衆,就注定淘汰。被逼到了懸崖邊上的包貝爾,隻能嘗試跳過腳下的深淵。
這個深淵,叫安逸。
《導演請指教》殘酷地粉碎了導演和觀衆之間隔着的一座座山。
讓觀衆的聲音,直達他的身後,成為一雙推手,推着他躍起。
之前肉叔還錯怪了節目一點。
在他們殘酷的外衣底下,包裹着的,其實是難得的包容。
冷門的題材,小衆的群體,逐漸式微的傳統文化,注重個人表達的文藝片,一直都因為沒有找到好的商業變現途徑,而很難獲得投資和關注。
《導演請指教》,為他們開了一條綠色通道。
蒙古族青年導演德格娜,視角一直聚焦于民族文化上,展示文化和現代的沖突、沖突。
她在《導演請指教》上呈現的第一個作品,算是遭遇滑鐵盧了,放在真實的市場裡,她大機率很難獲得第二次機會。
但是德格娜導演不但獲得了第二次機會,甚至得到了足足80萬的預算支援。
要知道,很多在影展中獲獎的短片,總預算,高的也不過二三十萬,而低的,甚至可能隻有兩三萬。
80萬,可謂是天文數字。
德格娜導演沒有辜負這筆投資,第二次呈現的作品《巴德瑪》,以一個蒙古族長調中年女歌手為視角切入。
呈現了一個關于傳統民族文化,在現代潮流的撕扯下,為求存被迫求變,最終找回了自我,堅守了長調的獨特文化根基的故事。
這個故事,打動了觀衆,更敲響了所有人心中的警鐘:
傳統文化逐漸式微,再不留心,文化的血脈就可能斷在我們這一代手上。
現實寫照、人文關懷、社會責任,一應俱全。
德格娜導演就此證明了自己,以至于連出了名的“毒舌”傅首爾,都被感動得涕淚橫流,情真意摯地表示,要向德格娜導演緻敬:
我覺得要向德格娜導演緻敬
因為這個,關于民族的這種
特别是你剛剛說長調
并不是現在我們喜歡的那種,能解壓的
她用這樣一種方式
讓我真的看完了,而且産生了感動
我覺得真的要向她緻敬
肉叔認為,對于德格娜導演來說,更重要的,可能不是那80萬。
這些冷門題材最為緊缺的,不是資金,而是曝光度。
就拿藏族導演萬瑪才旦的作品《氣球》為例。《氣球》的觀影人數,不過堪堪18萬罷了。
18萬人次,砸在14億人的茫茫人海中,可能連個小水花都起不來。
但是德格娜導演作品《巴德瑪》所在的《導演請指教》第4期,觀看次數,早已經突破了8000萬。
18萬,和8000萬,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你可能在電影院裡,都碰不到一個能聊聊《氣球》的同好;
但在公司的茶水間裡,你分分鐘能聽到同僚談論《巴德瑪》。
同樣因為節目的包容,而得以帶着作品站在聚光燈下的,還有跨界來當導演的歌手,二手玫瑰樂隊主唱梁龍。
歌手跨界導演,新鮮有餘,專業不足。梁龍第一個作品,翻拍《瘋狂的外星人》,理所當然地失敗了,還沒播完就被觀衆淘汰。
但是制片人陳祉希看到了梁龍的獨特性,将他留下,給了他第二次機會,貢獻了原創作品《烙花散》。
這一次,雖然觀衆依舊“看不懂”,但至少“看下去了”,梁龍的作品,最終實作了從被中斷到順利播完的進步。
梁龍日後是不是真的能夠成為一名合格的導演,肉叔不知道。
但如果梁龍日後真的成功了,那他導演生涯的契機,無疑是《導演請指教》給他的,這個難得的試錯機會。
錢甯黃同樣是節目所給的試錯機會的受益人。
錢甯黃選擇改編《小時代》,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個動畫導演,肯定交不出一張好答卷。結果他往裡頭加入了科幻和黑色幽默元素,讓不少觀衆眼前一亮,表現出了黑馬的潛質。
沒想到,錢甯黃在第一個賽段,沒能被制片人選中,被迫離開。
在所有沒能被制片人選中的導演中,錢甯黃的作品觀衆得分第一,甚至比幾個被制片人選中的導演,得分都要高。
他的離開,令人惋惜,更令人不忿。
好在,節目沒有忘記尊重觀衆的初心,讓錢甯黃以獨立制作的方式,順利複活。
正是這一個機會,讓錢甯黃真正地發光發熱。
在第二賽段的原創作品中,以極低成本,呈現出極具科幻質感,帶有濃厚驚悚氣息的《觀察者》,在“腦洞大開”賽道驚豔四座。
國産電影,苦沒有科幻傑作久矣。
一直以來,提起科幻片,大家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斯皮爾伯格,是諾蘭;是《阿凡達》,是《星際穿越》,直到《流浪地球》撕開了一道口子。
可是,《流浪地球》一别,已經快3年了。後繼者呢?
錢甯黃的《觀察者》,又讓觀衆看到了一點點希望的火苗。
微末,但存在。
國産科幻,這片廣闊但荒涼的草原,太期待一場轟轟烈烈的大火了。
青年導演需要機會,尤其是失敗的機會;
青年導演更需要曝光,需要讓千萬觀衆看到的舞台。
《導演請指教》,或許有這樣那樣的不足。
但6期節目看下來,肉叔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這個節目打破了這一道屏障。
缺乏機會的青年導演,跟資本、流量之間的屏障。
雙手掬起,為他們捧來了一掬“機會之水”。
肉叔很樂于承認,自己之前對節目的差評被打臉。
畢竟,一個尊重觀衆的節目被低估,總比一個消費觀衆的節目被高估,來得有價值。
這個節目還原了行業最“真”的面貌。
一個“真”,是“求真”。
觀衆擁有最高決定權,能夠決定參賽導演的去留,哪怕是沒有被制片人選擇的錢甯黃,也會因為觀衆的擁護而得以複活。
這是求真地還原了觀衆的掌控力,因為觀衆代表了票房;
找來一幫影評人組成專業鑒影團,讓他們能夠當場對參賽導演的作品,進行贊美、批評和解讀。
甚至跟現場觀衆、制片人一起,形成了三角角力,建構了一個接近現實的評價體系。這些評價有褒有貶,激情碰撞,迸發的所有火花,都成為台上導演的珍貴養分;
我們從國小電影的時候
就告訴我們
電影是聲畫藝術
不是畫外音講故事
總體來說還可以吧
但是我覺得有一個問題
就是你的鏡頭設計
跟演員的排程之間
是沒有契合在一起的
因為我從頭到尾沒有看清楚
這個導演究竟想表達些什麼
我有點抓不住他給我的資訊
再有,呈現了電影市場的業态。
從第二輪比賽開始,制片人和旗下參賽導演,還要焦頭爛額地對有限資金完成配置設定。
資金不足的導演,甚至要去找贊助商,争取廣告的植入。
哪怕是聲名在外如吳鎮宇,精心準備,費盡口舌,一樣可能因為滿足不了贊助商的要求,而功虧一篑。
甚至乎,目前的賽制設計,從第一輪的“翻拍經典”,轉到第二輪的“類型片原創”,都求真地還原了一個電影導演的成長路徑。
這份“求真”,打破了觀衆跟電影業界的隔閡。
“電影圈”不再是憑空的想象和一鍵轉發的小道消息。
成了一個真實可見的,充滿了取舍、掙紮、堅持,既浪漫又殘酷的“小觀園”。
第二個“真”,是“天真”。
電影人可以天真,天真是浪漫。
但資本從來不天真。資本是冰冷的。
當初《哪吒之魔童降世》,因為不被看好,經費不足,幾乎到了破産邊緣,就差一點,可能就堅持不下去了。
正因如此,無數天真的電影人,或被埋沒,或在妥協,或已經放棄。
《導演請指教》包容了這份天真,也成為了這份天真。
有萬瑪才旦導演的例子在前,德格娜導演的作品《巴德瑪》,同樣可能叫好不叫座;
包貝爾的導演名聲不佳,給他機會,如果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差,節目的名聲也會連帶着陰溝裡翻船;
梁龍專業不足,不太可能呈現出一個足夠成熟、精彩的短片作品,給他機會甚至可能招黑,惹上“暗箱”的嫌疑……
這些事情,肉叔知道,觀衆知道,恐怕《導演請指教》本身,也很清楚。
但他們還是做了。
給曾經名聲不好的導演自證的機會,給跨界嘗試的歌手試錯的機會,給成長中的青年導演試錯的機會,給冷門的民族傳統文化題材曝光的機會……
給了他們在真實環境中,竭盡所能,都未必能得到的資金、人脈和曝光度。
吃力不讨好,賠錢也未必賺到吆喝,何其天真?
如果說《導演請指教》的“求真”,呈現了目前業界的真實作狀。
那他們的這份“天真”,則勾畫了一個未來業界的可能想象。
一個冷門電影、小衆題材,不至于無人問津的未來;
一個青年導演,不會因為一次失敗就斷絕了職業生涯,能夠在錯誤中成長的未來;
一個讓跨界的、名聲不好的、幾乎被埋沒的導演,都能平等地獲得機會的未來……
在這樣的未來裡頭誕生的中國電影,你會不期待麼?
本日打勞工:全金屬Fa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