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遙
想起路遙
文 | 孫 郁
△《人生》
我在一些文學刊物上，常能讀到人們關于路遙的評論，心想，這個早逝的作家還被人惦記，一定是有深的緣由的。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文學家中，路遙的名字屬于難忘的一個。他筆下的人物，多還活在心裡，總是記得。比如荒涼的黃土地，塵埃裡的縣城，山坳裡的信天遊，憂郁地閃現在文字裡，好似有無量的哀怨隐含其間。
△《人生》連環畫
《人生》是路遙的成名作。小說寫農村青年高加林中學畢業後在學校教書，被幹部子弟頂替掉，無奈回鄉務農。在最困難的時候，遇見鄉下青年巧珍，得到純真愛情的撫慰。後因叔叔從部隊回縣城當官，便被人推薦到縣裡從事新聞報道工作。這時候他的感情生活發生了巨變，被老同學黃亞萍所吸引，遂抛棄了巧珍。不料事情逆轉，高加林走後門得到的城裡人的身份被告發，隻好回到鄉下。這時候巧珍已經另嫁他人。高加林陷入了絕境中。
許多評論者說高加林有點《紅與黑》中于連的味道。還有的說路遙寫出了一代青年人的宿命。不管怎麼說，路遙非常熟悉大衆的生活，情感的表達很細膩，人物性格把握到位，人物刻畫栩栩如生。最根本的是，寫出了時代不合理的因素對人的摧殘。側重展示了人與人的關系，人如何在絕望裡變形，城鄉裡的勢利眼和遠古的純樸之風，怎樣在生活裡影響着人們。這些，都有血有肉，力透紙背，不是生硬的演繹，而是天然的流動。就像一幅畫，精妙地描述了“文革”後期社會的一隅，把一道難忘景觀還原了，給人久久的感動。
路遙的文學創作飽含人格的力量。他始終在那樣的路上走着，從不賣弄，也不玩文字，心是袒露着的。作品雖然都一闆一眼，沒有神秘的和出格的因素在，但是感人，有力量，讀之有催淚的效果。他能夠捕捉到左右人生的背後的因素。《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仿佛都是一切困頓者的代言，都是被束縛的心的哭泣。人怎樣被命運左右，怎樣落入苦海，都被有分寸地記錄下來。他們想要反抗，卻止于内心的活動。不敢直面現實，隻能落在苦海裡。路遙對人間的歧視深惡痛絕，盡管隻能在哀怨的層面讨論問題，但精神暗含的資訊之多，在當時是少見的。時間過了二十餘年，這樣的文字還能讓人動情，足見他的内功不淺。
這個現象值得考量。一個作品的成功，也許最終靠的是人格的力量吧。文學的風格，沒有高下之分。隻要心誠，讓人有會心的地方，都有妙意在的，都有質感在的，不同時期都能夠有呼應的讀者在的。因為你走進了人的心靈。一味迷戀創作手法，隻在表現形式上競逐高低，真的大謬。文學有“變數”，亦見“常數”。後者是心性的原态，裝是裝不出來的。
△ 路遙（前排中）接受媒體采訪
路遙已離世多年矣，風水在世間已經幾番輪轉。不少人之是以至今沒有忘記他，或許因為他們中一些人仍舊面臨着種種相似《人生》裡的那些問題，抑或是路遙對大衆的一顆虔誠的心讓人永懷。路遙追求的是獻給社會的文學。那個時代為自己寫作的人很多，可我們現在不太記得了。記得别人的人，才被人所記憶。路遙之于大衆，或許在此。
期待而今文壇，能活躍着更多路遙式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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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孫 郁
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院長、長江學者、中國作家協會第九屆全國委員會委員。長期從事魯迅和現當代文學研究。《魯迅研究月刊》主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副主編。主要著作有《革命時代的士大夫——汪曾祺閑錄》、《魯迅憂思錄》、《魯迅與周作人》、《魯迅與胡适》、《魯迅與陳獨秀》、《周作人和他的苦雨齋》、《張中行傳》等；主編《回望魯迅叢書》、《回望周作人叢書》、《倒向魯迅的天平》、《被亵渎的魯迅》、《苦境：中國近代文化怪傑心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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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 輯 | 漢 華、晴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