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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來牡丹換紅絨

作者:舊時故裡今長安
何來牡丹換紅絨

文/單赳焰(來自飛魔幻)

新浪微網誌:@單赳焰

那個姑娘,不願意令百姓受苦,亦不願做他的皇後。

作者有話說:

這是一個小胖子跟一個小宮女的故事,後來小胖子變瘦了,小宮女也找到了真實的自己。人生路上,總是在成長,隻要往前走,就會遇到不一樣的風景,無論是紅絨還是牡丹,都代表着一段不可替代的回憶。此篇歡喜小故事,望各位姑娘喜歡嗷~

羅小玉一臉哀怨地趴在聖德殿門口,望着皇帝給新寵的手背雕梅花。

“喜新厭舊!”她憤憤不平,在看到自己手背上稍顯褪色的紅絨花後,又變得落寞了許多。

肖洛十歲的時候,她開始做他的跟屁蟲,都說這個七皇子長得胖墩墩的,性格還孤僻,不愛跟人親近。她卻一心撲到他身上,給這個小胖子講宮裡好玩的事,還有各路秘聞,跟隻癞皮狗似的緊随着。

他呢,就是淺淺聽着,倒也沒有趕她走。她便覺得這人雖然胖乎乎的,但比其他笑面虎一般的皇子好太多了。

後來,肖洛終于對她說話了,她喜極而泣,深深覺得自己的付出有了回報。

他說:“過來,我給你雕隻小豬。”

說實話,他的聲音并不像他的體格那般,莫名讓她覺得清爽。

她樂颠颠地跑了過去,傻呵呵地問:“七皇子,怎麼雕啊?”

隻見他從懷裡拿出一排細細長長、大小不一的針卷,還有幾瓶顔色迥異的藥水,然後一臉平靜地望着她:“就這樣雕。”

她當時便怔住了,那些針許是反光,刺到她的眼睛裡,大白日的她隻覺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随後就華麗麗地暈倒了。

當然,肖洛也沒乘人之危,小豬也就沒雕成。

等她醒的時候已是深夜,被嬷嬷訓斥了一通,打了一頓,又給關到了偏殿。

她在偏殿心思憂慮地睡了一晚,第二日宮女來打掃的時候,她一溜煙地跑了出去,直奔肖洛常去的地兒。

守株待兔。

可是兔子沒有來,她打聽了許久,才知曉他惹急了他老子,被那老皇帝好生訓了一通,丢在聖德殿門外罰跪。

她去的時候已是太陽落山,老皇帝的氣還沒消,看這架勢是想讓肖洛跪一夜。她便在旁邊偷偷守着,直等到沒什麼人了才敢出去。

春日夜裡正涼,她裹了裹衣服,一屁股坐到了他旁邊,戳了戳他的胳膊:“哎,你說雕小豬,是雕到哪裡啊?”

他斜掃了她一眼,卻是滿目的不以為意。

“小屁孩。”他道。

誠然,羅小玉那時才五歲,小小的一團,若不是做公主的丫鬟,也不會這麼早入宮。

“你說啊,雕哪裡?”她毫不氣餒,又戳了戳他肉乎乎的胳膊。

“你就這麼點,隻能雕背上了。”肖洛終于正視了她一眼,原本他隻是嫌她煩,拿針吓唬她,沒想到今日她的膽子倒是肥。

不過,他就喜歡膽子肥的。

羅小玉縮了縮身子,這麼一來,便顯得更嬌小了。她想了想,突然小聲說道:“那你能不能不要雕小豬,我喜歡小仙鶴,你能給我雕隻小鶴嗎?”

肖洛涼涼一瞥:“不能。”

羅小玉撇了嘴,眼一閉:“好,那便雕小豬!”

那晚,有的宮人見證了她第一次為肖洛“獻身”的場景……嗯,是獻背的場景。

自那以後,她的後背上就多了一隻别具一格的雕豬。

她記得,那個時候是她第一次靠肖洛那麼近,他跪在地上施針雕豬,她則是趴在他的膝蓋上暈暈欲睡,并沒有覺得多疼。

她四仰八叉地在地上睡了一夜,還是清晨灑掃的小宮女把她叫醒了。宮女說老皇帝氣消了,七皇子已經回寝殿了。

“七皇子說,等你醒了便叫你收拾收拾東西去找他。”宮女對她開心一笑,“小不點,你要成為七皇子的貼身宮女了,開不開心?”

這話問得……

當然開心了啊!

她沒什麼好收拾的,當即鯉魚打挺起身,又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就歡天喜地地奔着七皇子的寝殿去了。

七皇子名叫肖洛,住的寝殿是落蘊殿,這些消息她早就明了于心了。一路上也沒怎麼浪費時間,到的時候正好趕上肖洛用早膳,她趴在門口眼巴巴地望着,沒說話,也沒進門。

肖洛斜瞥了她一眼,沖她招了招手。她便樂颠颠地跑了過去,十分自覺地搬了個凳子,坐在他手邊處。

肖洛眼角一跳,擱了筷子,嚴肅道:“站起來。”

她吓了一跳,當即乖乖站起。

“主。”肖洛偏頭看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在二人之間,“仆。有别。懂不懂?”

這個羅小玉再懂不過了,點了點頭。

“是以,你要等我吃完再吃,明白嗎?”

“哦。”

“還有。”肖洛伸出小肥腳一下便将她的凳子踢遠了,“你坐那兒。”

她怯生生地移了過去坐着,眼巴巴地看他吃吃喝喝,以及抹了滿嘴的油(并沒有),途中咽下數不清的口水。

她心中不由得腹诽:真能吃,怪不得長得胖,哼!

如此,過了五年。

其間,羅小玉的胳膊、小腿都被雕了數不清的奇奇怪怪的圖案,卻也是以得到了肖洛更好的對待。

譬如,她可以上桌同他一起用膳,又譬如,她可以坐得離他越來越近。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她常搶他的飯吃,肖洛好像瘦了些。

落蘊殿所有的人都以為她已經被肖洛選中做侍寝婢女了,但是隻有她知道,并不是這樣。雖然他們二人比較親近,可肖洛一直當她是個小孩兒,确切地說是玩偶。

後來羅小玉的身上已經沒有多少地方可以下手了,她擔心自己失寵,又找了差不多的豬皮清洗幹淨,讓肖洛練手。

肖洛應了,再加上他年歲大了些,老皇帝有意磨煉他,派給他的事務也越來越多。肖洛開始變得忙碌,隻有閑暇的時候才會去找她。

如此,又過了五年。

羅小玉十五歲了,正是好年華。但在肖洛練手完畢,想在她的身上雕刻成品時,他又停了手,隻是眼色複雜地打量了她半晌,随後一聲不吭地走了。

她怔怔地站在那裡。

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她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她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孩子模樣,無法再繼續做肖洛的玩偶了,肖洛是個恪守律己的人,現今他已有了男女大防,她若想再靠近,恐怕……

果然,夜裡的時候,她就被打發到了偏殿。

她問了知曉内情的人,隻說肖洛在書房待了許久,随後便命人來驅逐她,沒有緣由,亦沒有交代。

于是,當晚她就撲到了肖洛寝殿,抱着主子的大腿痛哭流涕。

“主子,我舍不得您!”

肖洛被她這一舉弄得無措,隻是緊皺着眉低喝:“羅小玉,你給我放開!”

“主子,我舍不得您啊!”她繼續痛哭流涕。

肖洛扶額,半晌道:“我給你白銀萬兩。”

羅小玉一愣,不哭了,卻還是不撒手。

“還有落蘊殿的令牌。”

羅小玉擡臉看他,此時肖洛的面容雖嚴肅,卻無一分不悅,隻是這麼一看,她突然發現從前的七皇子現今居然變得這般有魄力了。

她縮了縮手。

肖洛卻将她提了起來,那雙手已經變得修長,他輕聲道:“羅小玉,你想的我都知道。去吧。”

之後她又在偏殿待了三年,倒是沒怎麼受欺負,每日過得逍遙自在。隻是某一日,聽到七皇子登基做了皇帝這個消息後,她慌忙間便摔在了地上。

這肖洛,可真争氣哪!

她跑到聖德殿去見他,便看到他身旁坐了個小姑娘。而他正拿着當初刺在她身上的那一套針卷,大展身手。

若說從前的肖洛是可愛的胖墩墩,那現在的他就是吓人的猴子精……不,是迷人眼的美皇帝!

真的是讓她生出一股可望而不可即的感歎。

躊躇許久,她依舊不敢靠近。

她又低頭瞅了眼手背,這紅絨花還是肖洛幾年前雕的,肖洛說,紅絨花是世間最豔麗的花,配她是綽綽有餘,是以不由分說就給她雕上了。

盡管,她想要牡丹花。

羅小玉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大着膽子邁進了聖德殿。

殿裡伺候的都是落蘊殿的老人,跟她都頗熟,也沒怎麼攔她。當然,最主要的是肖洛曾心有靈犀地擡頭看她一眼,且默許了。

她湊過去看,發現那姑娘的手背上也是一朵花,不過不是紅絨,而是牡丹。

好嘛,昨兒個雕梅花,今兒個就是牡丹了。

她神色有些複雜,不由得開口:“你不是說你不會雕牡丹嗎?”

“大膽,怎可與皇上如此說話!”肖洛旁邊的貼身太監柳公公喝道,一邊給她使了眼色。她便了然,又看了一眼那牡丹,這才恭恭敬敬地拱了手:“奴婢告退。”

坦白說,她是很生氣的。當初肖洛一直在敷衍她,她喜歡小仙鶴,他非要給她雕隻豬,她喜歡牡丹,他又說不會雕牡丹,隻會雕紅絨,還老是一副“你愛雕不雕”的高姿态。

現下更好了,尋了新人練手。不就是看着她沒有雕針的價值了,便要一腳将她踢開。

雖然給了撫慰(銀子跟令牌),可是銀子已經快花光了啊,令牌嘛——

她眼睛蓦地一亮。

當晚,皇帝肖洛依舊夜宿落蘊殿,因着初初上任政務繁多,故而去了那處批折子。然後,一進門便被人抱了腿。

熟悉的感覺,熟悉的腦瓜頂。

手中的折子落了一地,他拍了拍腦門,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朕就知道你會來。”

正在哀号的羅小玉突然住了口,抽抽噎噎地擡頭:“主子,您說啥?”

肖洛将腿腳一抽,後退一步:“羅小玉,把折子給朕撿起來。”

“哦。”她熟練地應了,撿了折子,傻乎乎地捧在懷裡,“然後呢?”

“放桌上。”

她抽噎着:“放桌子上……您是要批折子了嗎?”

“自然。”肖洛仿若看白癡一般,他不批折子來這裡做什麼?還不如去寝宮歇着。

“不行!”羅小玉抱緊折子,咧了嘴又要哭,“您不給我個交代,我就不給您折子!”

肖洛忽地被氣笑了:“你想要什麼交代?”

從前跟現在,他需要跟她交代什麼?

“您,您。”羅小玉被他這笑驚得結巴了,她覺得現在的肖洛真好看,可惜她沒能見證小胖子是如何變成這般模樣的。

真真叫她又悔又氣。

她将胸一挺,莫名來了幾分底氣:“您始亂終棄!您瞧我這手上、肩上還有一塊好地兒嗎?都讓你雕了!我以後還怎麼嫁人?”

“嫁人啊……”肖洛若有所思。

“對啊。”羅小玉理直氣壯,“我肯定是嫁不出去了,你先前給的銀子我已經用完了——你還得再給點。”

“你來這裡就是為了讨銀子?”肖洛覺得自己的下巴已經快要合不上了。

“對!”

肖洛怔了片刻,卻蓦然一笑,緩緩落座,敲了敲桌子。

“羅小玉,朕沒記錯的話,你是常繁公主的陪讀,三歲時入宮,不想一年後常繁公主夭折,你便一直留在了宮裡。”肖洛勾唇道,“備受欺辱。”

羅小玉大方點頭:“您說得不錯。”

若不是被人欺負,她為啥要抱他大腿,就憑他胖嗎,哼!

肖洛涼涼一哼:“是以有一日,你受不住了,便想找棵大樹遮風避雨。千挑萬選,最終找上了朕,自願獻身,幫朕練習雕針,對不對?”

“你知道得倒是頗多……”羅小玉小聲嘀咕,随即擡頭,“但您是一國之主,不能始亂終棄。既然我願意一生都做您練習雕針的工具,那您就得負責我這後半生的衣食!”

羅小玉說得振振有詞。肖洛皺緊了眉,覺得不過三年未見,這羅小玉的臉皮倒是越長越厚了。

“到了年歲,你是要出宮的。”肖洛捏了捏額角,“朕隻将你負責到那時。”

不想,羅小玉龇牙一笑:“皇上,您放心,我這輩子都不出宮了!”

出了宮,到哪兒再去攀棵這樣的大樹啊!

肖洛勾起嘴角,随即倒在椅背上懶懶坐着。

他說:“羅小玉,你有什麼本事,可以讓朕養你一輩子?全部說出來,讓朕看看你值不值。”

羅小玉略一沉吟,随後熟練地在旁邊的木架上找到了那一套雕針與顔料。

“皇上,雖然奴婢身上沒地方可以下手,可您身上有啊!”她眼中一片亮閃閃,“不瞞您說,奴婢這三年沒有一日不努力研究雕針一技,您放心,奴婢的手藝,定包您滿意。”

肖洛跷了跷腳,不以為然:“你就隻會這個?”

“皇上,您就不想試試?”羅小玉反問道。

肖洛看着羅小玉越靠越近的臉以及那副邀寵的模樣,心中一動,随後便毫無形象地将雙腳搭到桌上,利落地将靴子一甩,露出腳踝來。

他十分爽快地指着腳腕:“雕這兒。”

“是!”羅小玉利落地将卷針鋪好,拿了個小墩子坐在桌前,又問,“皇上,我給您雕一條威風凜凜的金龍如何?”

肖洛翻了個漂亮的白眼:“朕本就是真龍天子,還需你來雕刻證明?”

羅小玉想了想,又自言自語道:“那雕一隻麒麟?哎……不成,麒麟屬水,真龍屬火,這兩者相沖,不好不好。”

肖洛打了個哈欠,晃了晃腳:“揀你拿手的雕,讓朕瞧瞧你的本事。”

羅小玉開始動手了,肖洛沒覺得有多疼,隻是看着她的腦袋有些走神。

這丫頭跟他認識的時日也不短了,但是他除了覺得她有些傻,别的還真沒感覺出來。

說她有心機吧,卻又單純得可憐。明目張膽地來讨好他求庇護,倒讓他生不出一絲厭惡來。

宮裡那群捧高踩低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了,這丫頭估摸着也是受不了了,不然怎麼會逼成這副谄媚奉承的模樣?

不過,她這小人模樣跟别的人不同,究竟是哪裡不同,他又說不上來。

正想着,那丫頭就轉過了頭來,沖着他笑:“皇上,給您雕好了。”

肖洛動了動屁股,這才發現自己坐麻了,看看時辰,早已過了許久,他心中不由得詫異,沒想到居然失神這般久。

他晃了晃腳,待看清上面雕刻之物時,一張臉瞬間冷了下來。

“羅小玉,你給朕雕的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她眉眼一彎:“皇上,這是奴婢最拿手的,雕的是禦花園的小野貓!”

“這明明是狗!”肖洛忍不住低吼一聲,真欺負他倒着看這圖案看不清?

羅小玉撓了撓腦袋,小聲嘟囔:“就是貓。”

“就你這三腳貓的本事,還敢拿出來獻醜……”肖洛深吸一口氣,拿手指戳了她的腦袋,“還有啊,朕是龍。你給朕雕隻貓狗,這算怎麼回事?”

她憨憨一笑:“它也不影響您的氣質啊……”

望着羅小玉這副憨樣,肖洛隻覺得有氣撒不出。

隻見他将手拄膝,慢慢逼近羅小玉。羅小玉本就半蹲着身子,此番後撤着身子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朕想清楚了。”肖洛一字一句道,“既然你想抱朕這棵樹,那朕日後便好生地招待你。”

“折、磨、你!”

後來,羅小玉終于知道,肖洛口中的好生招待(折磨)是什麼意思了。

她做了他的貼身縫補侍女。

說是貼身縫補,卻隻是負責聖德殿一衆人等的縫縫補補。

當然從前是沒這類侍女的,但肖洛就是想讓她練女紅,學繡花,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不得懶。

落蘊殿的老人對羅小玉的歸來表示欣喜萬分,又滿心以為肖洛是要将她收房的意思,滿滿都是擔待,生怕累着她,故而她的小日子,可謂是十厘清閑了。

羅小玉嗜糖,每次伺候肖洛喝茶後,她總是自個兒泡糖水。特殊時期放紅糖,尋常時期就放白色的大糖塊,敲碎了放在小鍋裡煮,光是氣味就甜津津的。

等煮完之後放在瓷罐裡,一整日都可以喝得到。落蘊殿的小廚房也樂意幫她敲糖,一應物件俱全。

今日她正煮糖水的時候,有人幫她遞了個糖塊,她本以為是小廚子幫忙,道了句謝便接了過來。

不想,沒拽動。她又使了大力氣,依舊沒拽動。

她心裡有些發悶,不怎麼高興,拿眼角一掃那小廚師,準備用眼神震懾他。不想卻瞥見了龍袍,她一個激靈便跪在了地上:“肖、肖洛!”

見肖洛眯了眼睛,她又急忙改了口:“皇、皇上,您怎麼來這兒了?”

“你吃朕的,喝朕的,還來摳搜朕的小廚房。”肖洛瞅着她,看着手裡微微發黃的糖塊,“也不管是什麼東西,你都吃,吃出毛病來,豈不是又要賴在朕的頭上?”

羅小玉憨憨一笑:“不就吃您幾塊糖嗎,哪裡算得上摳搜了。再說了,太醫說奴婢天生就缺糖,多吃點那是有益無害。”

說着,她又去扒他手裡的糖塊。

不想肖洛将袖子一掃,正正罩了她的腦袋,将她甩到一旁,腦瓜子嗡嗡的。

“你甭給朕裝憨氣。”肖洛蹲身看她,将手中的糖塊放到她眼前,“羅小玉你看清楚了,這個糖塊真的就隻是糖塊嗎?”

羅小玉晃了晃發暈的腦袋,納悶地盯着糖塊,一雙眼睛都要擠成鬥雞眼了。

良久,她眼一瞪:“這糖有毒!”

“猜得還挺準。”肖洛将糖塊丢到她手中,“這東西跟糖塊相像,卻是有毒的。”

“誰、誰要害我啊!”羅小玉目瞪口呆,蓦地靈光一閃,“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個被您雕了牡丹的小宮女!”

之前大家都以為那小姑娘會成為肖洛的新寵,但是沒想到她這個“老寵”臉皮太厚,硬生生地把人家擠走了。

肖洛抿着唇,良久才道:“你便姑且這般認為吧。”

“姑且?”羅小玉偏頭看他,“那到底是不是她啊?”

聽說那小姑娘現在的差事可是好得不得了,都坐上姑姑的位置了,日日受人尊敬。那可是她羅小玉自小夢寐以求的啊,說句實話,若當初肖洛肯給她這麼一份好差事,那她肯定不會厚着臉皮再來抱他大腿的。

“想什麼呢?”肖洛敲了她的腦袋。

羅小玉這才看到二人相距頗近,還别說,這肖洛長得不僅好看,還特耐看。她得感謝他當初沒賜給她一份好差事。不然,她怎能擠上來大飽眼福呢?

可究竟是誰要害她呢?羅小玉想了一夜也沒想明白。

于是第二日一早她便去了芳草宮,當初那位喚嫣謹的小姑娘,此刻正在四處檢視宮女們伺候花草的手藝。

望着嫣謹身上的那身姑姑衣服,羅小玉突然腿一軟,不由得咳了幾聲給自己壯膽。

“嫣謹,我有話同你說。”

嫣謹稍顯詫異,随即仿佛是認出了她,笑着疾步走來:“小玉,我一直想去謝你,隻是總找不到合适的機會。”

但羅小玉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嫣謹的手背上,她瞪圓了眼睛,翻來覆去地瞧着,不由得失聲道:“怎麼沒有了?”

當初她明明看得一清二楚,肖洛在嫣謹的手背上雕了一朵梅花一朵牡丹,可現今居然全部沒了?

“皇上找我試針,本就是想尋求去掉雕刻印記的方法。”嫣謹彎眼一笑,“後來自然是成了,皇上因了我的忠心,便賜了一份好差事——不過原本是做不成姑姑的,還是虧了小玉你啊。”

羅小玉莫名有些汗顔,當時她賴在肖洛書房裡求個說法,後來肖洛點了她做貼身縫補宮女,随即又将嫣謹打發了,本是想要嫣謹做芳草宮的一個掌事宮女——

但是她也不知怎的,出言便說他小氣,說怎麼也得讓人做個姑姑嘛。

沒想到他竟然允了——還告訴了嫣謹,這一切都是她羅小玉的功勞?

這是什麼招數,她居然有點看不透肖洛的想法了。

不過看嫣謹的模樣,也不像想毒死她的樣子。那究竟是誰呢?

可是話說回來,肖洛研究如何去除雕刻的印記是因何緣故呢?

蓦地,她眼睛一瞪:他該不會是想着也用在她身上吧,等她的印記一去,還是要将她一腳踢開?!

“你又來這裡作甚?”熟悉的聲音,令羅小玉不由得回頭看去:肖洛氣息微亂地走過來,頗顯幾分急促,拽了她便走。

一路上,羅小玉隻顧着看二人相牽的手,路也沒仔細看,路過石子路的時候被絆了個結實,當即撲到了地上,幸虧肖洛一直牽着,臉才沒着地。

肖洛扶額,良久,才悶聲道:“羅小玉,你就不能讓朕省點心嗎……”

其間的無奈與惆怅,羅小玉居然都聽懂了。

她借着肖洛的力,麻溜地爬起來,顧不得膝蓋摔得有多疼,便忙着表忠心:“皇上,您放心,以後您說什麼我就幹什麼,絕對讓您省心!”

這次羅小玉倒是會看路了,一直盯着腳底下,腦海中卻是翻轉不停,滿腦子都是:肖洛打算什麼時候給她消印記,消了印記是不是就要趕她走了,那——讓她做姑姑還是掌事宮女?

待回了聖德殿,肖洛又宣了位太醫,幫她把了脈。羅小玉有些受寵若驚,這可是她第一次讓太醫看病!

太醫:“回皇上,玉姑娘并非天生缺糖,身體極好,隻除了有些擦傷——微臣給玉姑娘拿瓶藥即可。”

肖洛斜了她一眼——說什麼天生缺糖,騙鬼呢。

“糖吃多了會爛牙。”他冷靜道,“還會腸穿肚爛。”

腸穿肚爛是什麼意思,羅小玉自然是明白的,她憨憨一笑,保證再也不吃了!萬一再有人趁機給她下毒那可就真的要腸肚都爛了……

但是糖吃得久了,一時不吃便容易憋得慌。羅小玉不敢再去小廚房,隻能偶爾去肖洛殿内打打秋風吃些甜品。

但今日殿門緊閉,她沖守門的小太監使了眼色詢問,小太監皺眉苦着臉搖頭。她便貼了耳朵去聽殿内的動靜,小太監深知肖洛對她不一般,也不怎麼敢攔。

今早八王爺肖銘一來便合上了門,對肖洛道:“鄰近的祈雨國新帝前幾日殁了,祈雨國的老皇帝隻此一子,故如今是太後當政。”

當初祈雨國為了與本國交好,特地将其唯一的公主常繁送來,但是不久後祈雨國又誕生了一位小太子,是以對常繁的死活也不再上心,更是借着兩國交好的名義占了不少便宜。

後來常繁不幸早夭,祈雨國更是借機讨要了幾處小城,可見其皇帝是個重财勝過情義之人。

“皇上,這些年來祈雨國早已兵強馬壯,那太後又是常繁的生母,趁着新帝夭折迅速将兵權攬于手中,又将新帝的生母尋了緣由賜死——唯一的目的隻有一個。”八王爺皺緊了眉,“便是向我們發兵,為當初早夭的常繁公主報仇。”

肖洛緩緩敲着桌,半晌才道:“聽聞當初的常繁公主嗜甜,後經太醫檢查,死因也是是以?”

肖銘目光微冷:“非也。常繁乃被刺殺,刺客是光明正大地沖到宮殿内行刺——父皇在時便懷疑是祈雨國的使臣所為,目的隻是為了借機牟利!”

肖洛點頭,畢竟若是兩國交戰,必有傷亡,百害而無一利。

望着殿門,他不知想到了什麼,蓦地勾唇一笑。

羅小玉被請進殿中的時候還一臉茫然,如今她左邊是皇帝肖洛,右邊是八王爺肖銘,她則被按在了座位上,端正得緊。

“皇、皇上,八八八八八……”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她不害怕肖洛,可看到八王爺肖銘就覺得瘆得慌,不由自主地往左邊縮了縮身子。

“小玉,你是萬商國的子民,國家有難,你是不是應該出些力?”肖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祈雨國欺人太甚,可百姓經不起折騰,你願不願為了百姓而獻身?”

這話問得……羅小玉讪讪一笑,又往左邊縮了縮:“總、總不能拿我祭天吧?”

肖洛突然一笑,羅小玉不由得轉頭看去:“皇上,您笑什麼?”

“嗯,跟祭天差不多。”

羅小玉一臉迷惑。

直到肖洛将她帶到小榻,牽了她的手,将帕子蘸了藥水敷了片刻,待拿開時,曾經還有幾分靈氣的紅絨花就不見了。

羅小玉瞪大眼睛,眼看着肖洛要敷她另一隻手,她急忙抽開,莫名急了:“你幹啥!”

在被幾個小宮女按住後,羅小玉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她千不該萬不該來打秋風,就算是打也不該今天來。她的紅絨花,還有手臂上的奇奇怪怪的雕針圖案,乃至後背上的那隻豬,都讓這幾個小宮女擦沒了!

肖洛就坐在屏風後笑。

小宮女也笑,覺得那隻豬太醜了,然後肖洛就不笑了,繃了一張臉不怎麼高興。

可是說真的,羅小玉舍不得背上的那隻豬,淚灑了一榻。也不知是喜還是樂。

羅小玉跪在肖洛面前,滿眼期待地等着接受賞賜——既然她也跟嫣謹一般被擦去了印記,那下一步肯定是要派給她一份好差事作為補償了。

肖洛卻将她攙了起來,待所有的宮人都撤去,她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常繁,你如今也長大了,過幾日我陪你去你的母國看看如何?”

羅小玉皺眉,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肖洛輕聲一笑,湊到她耳邊,小聲解釋。

羅小玉的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大!

“皇上,就算您不給奴婢派份好差事,也不能把人家往火坑裡推啊!”羅小玉憤憤,她就想跟嫣謹一樣做個姑姑,怎麼就這麼難?!

肖洛點頭,似在意料之中:“朕也不勉強你,那你想要什麼好差事?”

羅小玉還未出口,肖洛又道:“你覺得皇後如何?”

“日後也不會有嫔妃要你管束,皇後隻需每日享樂即可。”肖洛幾乎将臉貼了上去,“羅小玉,你覺得這份差事好不好?”

皇、皇後?是比姑姑厲害,可前提是要她假冒常繁公主去祈雨國啊,那不就是進火坑嗎?

“奴婢再想想?”羅小玉試探地問道。

“準。”肖洛一笑,“做了皇後,聖德殿是你的,就連朕——也是你一人的夫君。”

三年前,他同諸位皇子争帝位,其間自是十分兇險。如今宮裡有了奸細,許是知曉了羅小玉對他的不同,是以才會對她下手。

為今之計,他也隻能盡全力誘她、惑她,若她身後有祈雨國,那些人必不敢胡作非為。

聽到“夫君”二字,一向心大的羅小玉莫名覺得耳朵有些燒得慌,急急忙忙地溜了。

常繁公主,她最熟悉不過了。雖然隻跟她相處了一年,可是……

羅小玉搖了搖腦袋,突然發現從前的記憶有些混淆。

她記得,常繁遇刺的時候,滿院子的仆人都被殺了,是羅小玉沖了上去,換下了她的衣服,引走了刺客,保住了常繁……

那她是誰?

羅小玉,還是常繁?

最後活下來的,又是誰?!

羅小玉突然覺得胸悶,頭痛欲裂,漆黑的夜,就像十幾年前的那般,令人窒息,透不過氣來——

常繁死的那一日,她是見過肖洛的。

那個胖乎乎的小少年問她是誰。

那時她的腦袋一片混亂,羅小玉跟常繁這幾個字在她的腦海中翻湧。

後來她說她叫羅小玉。

小少年滿目皆是了然,對她說:“做羅小玉遠比做常繁安穩。”

可惜那時她已經昏迷,後來又發了好久的高燒,沒有人理會她,等她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居然真的以為自己就是羅小玉了。

她褪去衣衫,望着身後的銅鏡——背上雕的小豬已經不見了,可一朵微微褪色的牡丹赫然在目。

那是……常繁年幼時,母妃不舍她遠赴為質,為防日後生變,便親自在她背後畫了一朵欣榮綻放的牡丹……

而肖洛雕刻的小豬,恰恰是遮住它最好的保護。

羅小玉嫣然一笑,從前的記憶終不再變得模糊,倒是清晰異常,尤其是年少的肖洛對她說過的那句話。

他說:做羅小玉遠比做常繁安穩。

縱使隐了牡丹,她也曾有紅絨。

祈雨國派兵駐紮在邊境,據悉是太後親自坐鎮,勢要為常繁之死出口惡氣。

肖銘向皇帝提議,願領兵做先鋒。

帝允。

然,待肖銘前去後,祈雨國卻退兵而回。

待肖洛去尋羅小玉時,卻發現她早已沒了蹤迹,諸人皆不知祈雨國退兵之因,他卻是明白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寫了一封書信,派人送去了祈雨國。

後記

祈雨國皇騎浩浩湯湯地來到萬商國時,是肖洛笑得最開心的一日。

許是失而複得,又許是故人重逢。

祈雨國允諾了他求娶常繁公主。而他終于再次見到了他的羅小玉。

待他掀起轎簾時,羅小玉對他嫣然一笑。

她仿佛還能看得到,當初她高燒不退時,總有個小胖子在她床邊晃來晃去,在她腦袋上敷帕子。

“小胖子,好久不見。”她道。

何來牡丹換紅絨
何來牡丹換紅絨
何來牡丹換紅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