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成安：無證學校擠垮合法學校？

原标題：河北成安：無證學校擠垮合法學校？

中央财政投資100多萬元修建的國小綜合樓，用了3年就已廢棄。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在河北省邯鄲市成安縣采訪時，發現了這一蹊跷的現象。

12月14日，星期二，記者在成安縣商城鎮東保莊國小看到，該校大門已經生鏽，挂着鎖，校内空無一人。學校東側的圍牆損壞，有缺口可供人出入。校園内立着一棟二層的新樓房，每間教室都裝了空調，但樓道和教室裡堆着雜物，校園裡也堆滿了玉米。

東保莊國小綜合樓屬于“全面改善貧困地區義務教育薄弱學校基本辦學條件工程”項目，建築面積800平方米，由中央财政出資，投資114萬元，竣工時間是2018年5月。這項工程是國務院為了統籌城鄉義務教育資源均衡配置、加快縮小區域和城鄉教育差距而實施的。

東保莊村一位村民告訴記者，東保莊國小綜合樓修好之後，用了3年就廢棄了，原因是學校招生困難，學生越來越少。2021年，僅剩的學生都到西保莊國小就讀了。

然而，東保莊村是一個有着3000多人口的村莊，學齡兒童不少。這位村民表示，孩子們都流失到了村莊附近的民辦學校。

在東保莊村方圓一公裡内有5所國小，除了東保莊國小，都是民辦學校。一位當地教育工作者告訴記者，商城鎮的民辦國小中有多所并沒有辦學許可證。

記者在兩所無證的民辦國小未來雙語學校和翰林學校看到，學校教學樓和宿舍樓都頗為氣派。一所學校門口還停着兩輛“大鼻子”校車，牆上挂着“歡迎上司檢查指導工作”的橫幅。據介紹，其中一所現有600多名在校生，另一所在校生達到400名。

12月15日，商城鎮中心校相關負責人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未來雙語學校和翰林學校這兩所民辦國小已經建成投入使用三、四年了，由于消防不達标，處于整改階段，一直沒有取得辦學許可證。商城鎮目前共有5所無證國小，除了未來雙語和翰林，還有星海、中山、紅蘋果國小。

對此，有當地教育工作者質疑：無證民辦國小的學生，是否有學籍？學籍又在哪裡？

30多家無證幼稚園在招生

在成安縣，非法辦學的問題還出現在幼教領域。剛進入12月，來年春節後幼稚園的招生大戰已進入白熱化階段。

為了招到生源，成安縣的鄉村幼稚園已不僅僅是在收費價格上“拼刺刀”；空氣淨化器、手持挂燙機、頸椎按摩儀、VR眼鏡甚至空氣炸鍋，都已進入了吸引家長報名的贈品清單；更有營銷公司為幼稚園推出了一種付費招生服務，承諾每幫助幼稚園招到30個孩子，可獲1.98萬元……

“教育工作者顧不上搞教研，紛紛研究起了營銷！”有民辦幼稚園園長對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這樣總結當地出現的怪現象。

第七次人口普查資料顯示，成安縣商城鎮常住人口為61198人，其中0-14歲占比27.10%。僅在商城鎮，有當地教育工作者向記者曆數的民辦幼稚園就達30多家，不過，其中位列邯鄲市教育局公布的2021年“成安縣民辦幼稚園白名單”的，僅有9家。

同樣是在邯鄲市教育局網站，一份名為“成安縣教育體育局關于2018年重點工作進展情況的彙報”的材料顯示，早在2018年，成安縣教體局就“依法取締非法無證幼稚園26所、民辦學校3所、無證教育訓練機構11所”。

但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在商城鎮走訪了解到，30多家無證幼稚園仍在招生，反而是白名單上9家中的3家已停止了辦學。

惡性競争讓有證幼稚園很頭疼

民辦幼稚園如何取得辦學許可證？成安縣漳河店鎮一位民辦幼稚園園長對記者講述了辦證的經過。“辦證的要求是很嚴格的！”他強調。

首先，民辦幼稚園相關從業者要取得幼兒教師學曆證、資格證、保育員證、健康證等證件，園方還要提供消防合格證明、房屋鑒定證明、土地所有權證明。為孩子提供餐食的幼稚園，需要取得食品經營許可證。

這位園長說，有證幼稚園每年都要接受教育部門的檢查。檢查内容包括人員的資格證書、教師是否存在師德師風問題、校園安全是否落實有關管理制度，以及生均占地、生均建築面積等是否達标，是否存在大班額情況，是否有“國小化”傾向。

有證幼稚園需要每年注冊一次，每年繳納風險保障金1萬元，直至累計10萬元。

另一位民辦幼稚園園長告訴記者，無證幼稚園因為無證，反而不存在這些門檻，也不必接受年檢。2020年，在新冠肺炎疫情後複課時，成安縣教育部門要求給回到校園的從業人員和孩子統一做核酸檢測。因為當時核酸檢測要收費，引發了很多家長的不滿。“無證幼稚園就沒這麼麻煩！”一些家長當面就提出過這樣的“抗議”。

“今年8月之前，我們鄉裡按學生人數排名，前4名的幼稚園都沒有辦學許可證。”成安縣道東堡鄉一位教育工作者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到了8月，這4家中的兩家幼稚園才獲得了辦學許可證。

據他介紹，近年來，在道東堡鄉甚至成安縣，無證幼稚園的發展都比有證幼稚園好。

“無證幼稚園因為不需要通過年檢，它們的營運成本往往要低于有證的。”他分析說，無證幼稚園是以有了降低收費的空間，招生競争力就更強。“比如我每個月收費220元，無證的幼稚園就收費200，總是比我少幾十元。”他說。

“這種惡性競争讓有證幼稚園很頭疼。”他表示，現在成安縣有證幼稚園在與無證幼稚園的“價格戰”中敗下陣來，已成常态。

政府部門是否清楚非法辦學行為？

如此規模的無證國小和幼稚園長期招生辦學，成安縣教育部門是否掌握情況？對于這個問題，商城鎮一位教育工作者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該鎮教育管理部門建立了兩個工作微信群：一個群成員是有證的民辦國小和幼稚園負責人，另一個是為無證的民辦國小和幼稚園建立的。

記者注意到，在成安縣相關部門統計的2021年新冠肺炎疫苗接種學生情況登記表中，大量無證幼稚園的情況也被統計在内。

為促進民辦幼稚園健康發展，邯鄲市教育局2017年9月印發“關于集中力量開展清理整治非法幼稚園專項行動實施方案”，2018年9月又轉發了河北省教育廳關于清理整頓無證民辦幼稚園的通知。這些檔案要求縣級教育行政部門完成轄區内無證民辦幼稚園的清理整治任務。

2019年8月，邯鄲市教育局釋出了清理整頓無證民辦幼稚園專項行動實施方案，要求按照屬地管理和“誰主管，誰負責”“誰審批，誰負責”的原則，各縣級教育行政部門對轄區内所有民辦幼稚園辦園資質情況進行再排查、再稽核。特别是查驗轄區内民辦幼稚園是否取得辦學許可證件，是否到當地民政或工商部門辦理法人登記。對于排查的無證民辦幼稚園要逐一登記造冊。“對擅自舉辦民辦幼稚園，經整改仍未達到辦園标準的，要依法予以取締、退還所收費用”。

記者了解到，對于無證幼稚園非法辦學的情況，當地曾有民辦幼稚園園長多次向縣教體局舉報。“相關負責人回複我說，無證幼稚園是市場行為，教體局管不了。”縣市場監管局從業人員答複稱，該局隻對幼稚園食堂進行監管。

學校和幼稚園食堂要想辦理“餐飲服務許可證”，必須先有辦學許可證。據介紹，無證幼稚園因沒有辦學許可證，紛紛“繞路”，辦理了“小餐飲經營許可證”。

多位有證幼稚園負責人告訴記者，在成安縣，辦理“小餐飲經營許可證”的“費用”從幾年前的200元漲到500元，現在已經是2000元了。“相關從業人員說是罰款，反正交完錢，‘小餐飲經營許可證’很快就下來了”。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将持續關注此事。（記者 樊江濤 朱洪園）

來源： 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