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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讀 |“铪利斯科男孩”,隻和中産階級白人做生意的毒販

作者:上海譯文
每日讀 |“铪利斯科男孩”,隻和中産階級白人做生意的毒販

在美國,有一張墨西哥人建立起來的毒品交易網絡。這些墨西哥人被稱為“铪利斯科男孩”。

和我們想象中的毒販們不一樣,他們一槍也不開,甚至不想把生意做大。他們銷售毒品的方式就是把一份份微量毒品“塞”進嘴裡儲存,開着車滿大街轉悠,零散地銷售給那些因為服用藥物而對毒品上瘾的人——這些瘾君子大多是出自中産階級白人家庭的年輕人。

零散、移動、微量,讓這張毒品交易網絡相當隐蔽,暗中“捆綁”了無數家庭,給他們帶去不幸。

Dreamland: The True Tale of

America's Opiate Epidemic

《夢瘾:美國阿片類藥物泛濫的真相》

每日讀 |“铪利斯科男孩”,隻和中産階級白人做生意的毒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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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山姆·昆諾斯 著

邵慶華 林佳宏 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

今天,譯文君分享《夢瘾:美國阿片類藥物泛濫的真相》一書的兩個段落,分别描繪了一個因毒品而承受喪子之痛的美國家庭,和一群靠毒品交易謀生的墨西哥人,看看這張“毒網”的兩端,各自上演着什麼樣的人間悲歡。

無處不在的“铪利斯科男孩”

[美]山姆·昆諾斯 著 邵慶華 林佳宏 譯

本文選摘自上海譯文出版社《夢瘾》

版權所有,轉載請聯系授權

1 深受毒害的中産階級白人家庭

2009年,麥特進入大學讀大一,父母從未弄清楚麥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服用當時遍布俄亥俄州中部和田納西州的那些藥片的。但就在那一年,藥片已經成為麥特生活的很大一部分。

那年年底,麥特回家和父母一起生活。回到家的麥特似乎不再像他在學校時那樣漫無目的。他衣着整齊,并在好幾家餐飲公司做過全職。但是,他的父母後來意識到,在他搬回家時,他已經成了一個功能性瘾君子,使用阿片類處方止痛藥,尤其是撲熱息痛。後來,他改用奧施康定,普渡制藥生産的一種強效藥。

2012年初,麥特的父母發現了問題。他們很擔心,但麥特一直在濫用的藥都是醫生開的處方藥,不是那種會要人命的街頭毒品,至少他們是這樣認為的。他們帶麥特去看醫生,醫生要求他在家戒毒一周,用血壓藥和安眠藥來緩解阿片類藥物戒斷所産生的症狀。

不久,麥特就故态複萌。由于買不起市面上的奧施康定,麥特在某個時刻轉而用起了黑焦油海洛因,一種由墨西哥年輕人從墨西哥太平洋沿岸的一個名叫納亞裡特的小州帶來,已經充斥哥倫布的毒品。

2012年4月,麥特涕淚交加地向父母坦白了自己海洛因成瘾的事。震驚之餘,他們把他送進了一家治療中心。

2012年5月10日,經過三個星期的戒毒治療之後,麥特·斯庫諾夫回了家,這讓他的父母覺得噩夢結束了。第二天,他們給麥特買了一塊新的汽車電池,一部新手機。麥特出門去參加戒毒互助會的一次聚會,然後和朋友們去打高爾夫。他本該在聚會結束後給父親打個電話的。

然而,他的父母等了一整天也沒等來電話。當晚,一位警官敲開了他們的門。

800多人參加了麥特的葬禮。他才21歲,死于黑焦油海洛因注射過量。

麥特去世後幾個月裡,保羅和艾倫被他們以前所不知道的一切震驚了。首先是那些藥片:那是醫生開的處方,怎麼會跟海洛因和死亡扯上關系呢?什麼是黑焦油海洛因?住在天橋底下帳篷裡的人才會吸食海洛因,而麥特在最好的社群裡長大,上的是私立基督教教會學校,參加的教會也是非常知名的。麥特承認自己有瘾、尋求幫助,也接受了哥倫布最好的住院戒毒治療。為什麼這還不夠呢?

經由藥片,海洛因進入了主流社會。橄榄球運動員和啦啦隊長是瘾君子隊伍中的新成員;橄榄球運動幾乎是通往阿片類藥物成瘾的一扇大門。從阿富汗歸來的受傷士兵因止痛藥成瘾而死在了美國。孩子們在大學裡染上了毒瘾,再也沒能活着走出校門。他們中有牧師的女兒,警察、醫生的兒子,承包商、教師、企業主和銀行家的孩子。幾乎每個瘾君子都是白人。

許多父母,他們的孩子還活着,但已經變得謊話連篇,為了一種肉眼不可見的分子偷竊成性。這些父母每天晚上都害怕接到電話,說他們的孩子死在了麥當勞的衛生間裡。他們耗盡家财為孩子支付戒毒的費用,到頭來還是阻止不了孩子锒铛入獄。他們舉家搬到沒人知道他們家醜的地方。他們祈禱自己的孩子能重新做人。有些人想過自殺。對于阿片類藥物濫用造成的突如其來的噩夢,以及由此對他們的生活帶來的深刻影響,他們既震驚又措手不及。

2 隻和中産階級白人做生意的毒販

查維斯總在街上看到毒販、背包裡裝着海洛因的快遞員、帶着海洛因氣球的司機,線人說,這些人看上去很随意、很分散,但其實不是。他們都是一夥的。他們都來自一個名叫铪利斯科的小鎮。

線人告訴查維斯,所有在丹佛的大街小巷兜售黑焦油海洛因的人都來自這個名叫铪利斯科的小鎮,或者其附近的小村莊。他們之是以成功,在于他們學會了建立一個系統,一個海洛因零售系統。這個系統很簡單,真的,就是依靠廉價的墨西哥非法勞工,就像所有快餐外賣一樣。

從那以後,查維斯就常和線人一起坐在離線人房子不遠的酒吧或卡車裡,聽線人滔滔不絕地講着铪利斯科來的這些人和他們的海洛因零售系統——這和線人之前在地下毒品世界所見到的完全不一樣。

線人說,把它想象成一個快餐連鎖店,比如提供批薩遞送服務的一個地方。這裡的每一個海洛因窩點或連鎖店都有一個在納亞裡特州铪利斯科的店主,為這個窩點供應海洛因。店主不常來美國,他隻和住在丹佛、幫他經營業務的窩點管理人聯系。

線人說,窩點管理人手下有一個接線員。接線員整天待在較高價的電梯大廈裡接電話,都是瘾君子打來的,要訂購毒品。接線員下面是幾個司機,拿周薪,包吃包住。他們的工作就是開着車在城裡轉悠,嘴裡塞滿了未充氣的裝有黑焦油海洛因的小氣球,一次塞上25到30個,看上去像隻花栗鼠。他們會随身備一瓶水,遇到警察讓他們停車,他們就大口大口地灌水,把氣球吞下去,最後氣球會原封不動地随排洩物一起排出。除了司機嘴裡的氣球,車裡的某個地方還藏了百餘隻氣球。

接線員的電話号碼在海洛因吸毒者之間流傳,他們會打電話訂購。線人說,接線員的工作就是告訴他們在哪裡和司機見面:郊區某個購物中心的停車場,或者麥當勞、溫蒂漢堡、西維斯藥店的停車場。随後,接線員會把資訊轉給司機。

司機在停車場附近轉悠,瘾君子開車跟着,通常開到小巷子司機會停下來,瘾君子就跳進司機的車裡。然後,一個人操着蹩腳的英語,一個說着蹩腳的西班牙語,一場跨文化的海洛因交易就這樣完成了,司機吐出吸毒者所需的氣球,拿上現金離開。

線人說,司機整天都做這件事。工作時間——通常從早上8點到晚上8點。一開始,一個窩點的司機可以很快就每天掙5000美金;一年内,這個窩點每天能有1.5萬美元的進賬。

這一系統是按照一定的原則運作的,線人說,納亞裡特州的毒販不會違反這些原則。這些窩點之間互相競争,但司機都是在老家就互相認識的,是以他們從來不會動用武力。他們也從不帶槍,盡量和平共處。他們不在自己住的地方聚會。他們開的是用了好幾年的轎車。這些司機沒有一個吸毒。司機們在一個城市幹了幾個月之後,就會被老闆送回家,或者送到另一個城市的窩點。窩點換車的頻率跟換司機的差不多。新司機源源不斷地送來,通常是铪利斯科縣的農村男孩。窩點老闆喜歡年輕的司機,因為後者不太可能偷他們東西;司機越有經驗,就越有可能知道怎麼偷老闆的東西。線人猜測在納亞裡特州有成千上萬的孩子渴望北上幹司機這活,嘴裡塞滿海洛因氣球在美國的一些城市裡轉悠。

他說,在某種程度上,铪利斯科的窩點與其他任何毒品交易都不同,它的運作更像小企業。窩點老闆付每位司機工資——當時丹佛的工資行情是每周1200美元。窩點老闆對每個司機的花銷都了如指掌,午飯花了多少錢、招妓花了多少錢都要有收據。為招攬生意,司機被鼓勵給吸毒者提供特殊優惠:1個氣球15美金,7個隻要100美金。周一到周六天天都買了氣球的瘾君子,周日可以得到一個免費的。一次賣0.1克海洛因是這些司機唯一的一份工作,全職,一周七天,聖誕節無休。因為吸食海洛因的人每天都離不了它。

窩點的利潤靠零售業的傳統做法——加成。他們的顧客都是精神恍惚、不顧一切的瘾君子,買不起半公斤的海洛因。任何一個想買大量海洛因的人十有八九是警察,目的是想辦成一件案子,這會讓毒販坐好幾年牢。線人說,你要求買大量的毒品,他們就會關機。然後你再也不會聽到他們的消息了。這真的讓線人吃驚。他從沒聽說過還有哪個墨西哥販毒集團更願意按小劑量賣毒品的。

此外,铪利斯科的販毒窩點從來不和非洲裔美國人打交道。他們的毒品不會賣給黑人;也不會從黑人那裡買,他們害怕被黑人搶劫,幾乎隻做白人的生意。

铪利斯科毒販的創新實際上也是一種遞送機制。從铪利斯科來的人發現白人——尤其是中産階級白人的孩子——最想要的是服務和便捷。他們不想去貧民區或某些肮髒的毒品屋買毒品。現在他們不必去了。铪利斯科來的人會将毒品送到他們手裡。

是以,這一系統快速擴張。到了1990年代,據查維斯的線人統計,美國西部十幾個主要的大都市地區都有納亞裡特州的铪利斯科人運作的窩點。就當時而言,在丹佛,他就可以報出8到10個窩點,每個窩點都有3或4個司機,而且每天都開工。

聽着查維斯的講述,我感覺铪利斯科的人似乎是沖動之下才來的這裡,事實上,很多墨西哥移民正是受這種沖動的驅使。大多數墨西哥移民在美國待了幾年,并沒有融入美國,而是想着終有一天會回家。這是他們的美國夢:衣錦還鄉,向家鄉的每個人炫耀。他們經常打電話回家,給家裡寄錢,比起自己孩子就讀的美國學校的事務,他們通常更關心老家屯子裡打新井的事。他們回家參加村裡一年一度的宗教節日,在烤肉宴、婚禮和成人禮上打腫臉充胖子地花錢。為了這些,他們一邊在美國做着最艱苦的工作,一邊在屯子裡堅持不懈地蓋房,房子就像紀念碑一樣承載着他們有一天要衣錦還鄉的願望。這些房子要花十年才完工。這些移民每次回家都會給房子添點什麼。他們始終如一地往房子一樓頂上加鋼筋。鋼筋是一種承諾,一旦他拿到錢,就會加蓋第二層。一根根鋼筋醒目地矗立在那裡,成了成千上萬墨西哥移民村莊和屯子的天際線的一部分。

完工的房子通常有大鐵門、現代管道和大理石地面。随着那些夢想建造自己的房子的人們的離開,這些鎮子慢慢地改善着。多年來,這些城鎮變成了夢想之地,空曠如電影裡的場景,移民們在聖誕節或一年一度的宗教節日期間短暫地回來放松一下,想象着有一天他們能再次回來,過上富足的退休生活。最諷刺的是,工作、抵押貸款和在美國出生的孩子讓大多數移民永遠無法回到墨西哥永久居住在他們用這種犧牲建起的房屋裡。

然而,铪利斯科的海洛因毒販卻一直在這麼做。他們的故事裡有移民,有讓一個貧苦的墨西哥人移民的動力,當然也有販毒的故事。那些最終沒有坐牢的铪利斯科毒販回到了家鄉,住進了他們的房子裡。他們沒有在美國紮根;事實上,他們在這裡幾乎不怎麼花錢。牙買加人、俄羅斯人、意大利人,甚至墨西哥其他毒販都在美國買房置業,炫耀自己的财富。而铪利斯科來的毒販是查維斯所知道的唯一一群以回家為最終目标并且沒開過一槍的移民販毒集團。

他們像病毒一樣蔓延,悄無聲息,許多執法人員都無法認出他們,常常把铪利斯科的團夥錯認為是不成氣候的小毒販。

“我稱他們為‘铪利斯科男孩’,”查維斯說,“他們遍布全國各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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