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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死”的人生狀态

“不知死”的人生狀态

文|崔廣勳

我有個不俗也稱不上雅的習慣:與不曾相識或不熟悉的人相聚,寒暄之後,閑扯之時,往往會問人家老家哪裡、年齡幾何之類的問題,當然,問完之後,也會主動自報家門。若是老鄉,便拉近些距離,套些近乎;若人家比我年齡大或年齡小,便稱呼人一聲老兄或老弟、大姐或小妹,以增加親切感,營造些自然融洽的氛圍。

由于愛問别人年齡的習慣,近兩年來時常遇到令自己尴尬不已的事:見身邊布滿歲月滄桑的臉,自我判斷這人起碼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人,起碼年齡與1963年尾出生的自己相仿,便試探着問:“您是哪年的?”不想人家大都回答是上世紀70年代中期或末期的。屢次判斷的重大偏差,令自己屢受創傷,當時腦袋沒耷拉,心卻拔涼拔涼的。不知是對方出于客氣,還是我真的顯年輕,人家大都還要傷口上撒把鹽:“你比我小不少吧?”但願真小、真顯年輕。但這年月,說真話的能有幾人?其實,别人的臉就是自己的鏡子,看到比自己小很多的人都顯老态了,自己肯定不再風華正茂,早已告别了青春年少。

也許是自己平時工作沒有“架子”,與相知的人愛調侃開個玩笑,加之上司激勵,工作起來有些“老牛自知夕陽晚”的狀态,言談舉止還不是老态龍鐘,事情一急還會“一溜小跑”,故而,知道我年齡大的人都說我“顯年輕”。久而久之,就有些飄飄然起來,早晨洗漱完畢、上班之前對着鏡子左右端詳,濃眉大眼高鼻梁,臉上的溝壑尚不深,茂密的頭發還未掉,除了頭發是染了黑色的、眼睛花了需眯縫起來仔細端詳外,鏡子裡的自己“鏡頭”感十足。

其實,内心深處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頭發白了,眼睛花了,不就是邁向年老最顯著的标志嗎?所謂臉上皺紋不深,那是因為老眼昏花看不分明的緣故。人家說你“顯年輕”,并非就年輕,别忘了“年輕”前邊還多出個“顯”字來。

“不知死”的人生狀态

閑來無事,偶爾與同僚朋友到宿舍“打酒夥”、路邊吃燒烤,待酒過三巡,還與人家稱兄道弟,說什麼“一白一黃,情深意長”“一白一紅,情深意濃”。而每當這時,總有年輕人站出來說:可别,你年齡與我爸差不離,我們雖不想裝嫩,但“水漲船高”,也甭把我們“帶”老了。霎時,臉熱心臊,但自我解嘲:臉紅不是“防冷塗的蠟”,是喝酒喝的。

觥籌交錯,喝得一時興起,還吹噓自己酒桌上一般不丢場、不“斷片”,酒後回家從未東倒西歪讓人攙扶着送,隻是第二天頭暈、反應遲鈍。宿醉,第二天頭暈、遲鈍,不也是年齡大了消化系統老化的特征嗎?血氣方剛時何曾這樣過?

何止是飯桌上?我一個年近六旬的高中畢業生(當然後來又混了個名牌大學的EMBA),帶着部門五六位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出生的大學生、研究所學生,整天熱情洋溢幹得火熱,自我感覺良好,卻冷落了年輪和時光,忽略了沿途的風景。有時加班加點至淩晨兩點乃至通宵,照樣生龍活虎,精氣神兒十足,也沒感覺與同僚有啥年齡差距,更沒有閑工夫想想是否真的已老去。

一天與一位同僚閑聊,有心無意地随口問其父親是一九五幾年出生的。人家告訴我:1964年。比我還小?我心裡咯噔一下,内心有些尴尬,嘴上卻沒作聲。最近,機關搞“我愛我崗”主題演講比賽,有同僚在演講中為了表揚我年齡大還如何“有激情、在狀态”,說我比其爸爸還大,應該叫我“大爺”。盡管六七年前就有上世紀80年代初出生的同僚喊我“大爺”,但我心裡清楚,那純屬同僚間親切友善的調侃或戲谑,根本沒當回事,因為人家老爸是上世紀50年代出生的,咋能喊我大爺?但對于這兩位同僚,我可是“真”大爺啊!别說喊大爺,自己的孫女也已經三歲多了,其實早已到了含饴弄孫的年齡。

“不知死”的人生狀态

機緣巧合,近期兒子被借調到省政府某部門幫助工作,暫住我處,便有了與我機關“小夥伴們”集體溝通交流的機會。不想平時與我平輩相稱的同僚都與我兒子哥們兒、姐們兒的稱呼開了,把我晾在了一旁。我一急,忙說:“亂套了,你們這不是差輩了?”人家說:“各親各論。”仔細想想,自己與他們本就不是一代人,隻是自己不“自覺”罷了。之前,還讓人家稱自己為“老老老大哥”呢,汗顔啊!

屢遭類似挫折和打壓,逐漸有了自知之明,意識到自己雖稱不上老邁,但年齡确實是不小了。機關主要上司,北方人的基因,南方人的性格,睿智、大度、随和。一天,我與上司調侃說:“現在有兩個‘全省系統之最’:你官最大,我年齡最大。”上司不愧為上司,人家不動聲色,順勢反手一擊,诙諧地打壓、打趣于我:“弄錯了吧?我看你長得像1973年的!”這該不是正話反說、迂回譏諷吧?自己長得是不是像1953年的?我有些懷疑人生了。

“不知死”的人生狀态

六七年前,頗有文藝範兒的機關團委書記倡議發起了一個征文活動,名曰“緻青春”。這明擺着是把我排除在外了,雖稍有落寞,但不甘寂寞,附上一篇《緻逝去的青春》,赢得一幫少男靓女的感慨萬千:從你诙諧的言辭語句中,說明你“人老心不老”。我倒是很贊賞這句話。在我們沂蒙老家還有句含有譏諷意味的俗語,叫“不知死”,寓意為人已經老了還沒感覺得到。歲月是一把锉刀,把我們打磨成如今的樣子。身體不會永遠年輕,但心态可以調整。我暗自慶幸,盡管到了“過午”的年齡,青春已逝,歲月侵蝕了容顔,但仍然能夠保持一種年輕的心态與活躍的思想,保持着一種“不知死”的人生狀态,不失為一件幸事。

時光如白駒過隙,一個轉眸,便早已不是那年舊夢。一位知己曾提示我:“歲月不居,時節如流,人生,過客而已。”既然人生苦短,歲月不饒人,曆經世事滄桑後,何不以這種年輕心境,淡然、恬适、陽光、坦蕩、豁達地對待自己、面對人生,展現生命的活力與朝氣,“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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