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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要讀兩次,才能懂這本書

至少要讀兩次,才能懂這本書

開本瘦長、水泥打底的一本小書拿在手上,似乎有些不明是以。

你說的“不對稱”是什麼“不對稱”?

又在講親密關系裡的權力因素了嗎,又或者是碰瓷metoo運動凹獨立女性人設?

腰封上為何會有一連串如此具體的問句?“其他人”又是誰?

“一個正陷于和著名作家的忘年戀并逐漸成長為有抱負小說家的年輕白人女性助理編輯”幹嘛就非得“了解”“一位想轉機去庫爾德尋找失聯哥哥卻被英國移民官扣留在機場的中年伊拉克裔男性經濟學家”呢?

至少要讀兩次,才能懂這本書

不錯,就第一部分而言,确實又是著名作家與女文青的戀愛故事,但絕非我們熟悉的文學PUA叙事。

在閱讀中,上述所有問題也都将得到解答。随着故事徐徐展開,你還會發現:

所有看似俗套的情節之下都有着另外一張面孔——一個人蒙着面紗的肖像,一個決心超越她的出身、她的特權、她的天真的人;

所有的沉默之下都有着另外一種聲音——哈利迪并沒有徹底消滅這種沉默,恰恰相反,她設定了這種沉默,然後引爆了它;

所有看似無關的人物與事件都坐落在同一張熠熠生輝的聯想之網——也就是整個世界上。

而整個故事,也在反複修正我們全部的預設和想象。這些反轉的設定或許有點挑釁,但絕無惡意,哈利迪恰恰是要提醒我們,事情往往并不是它看上去的樣子,“其他人”也遠遠不隻是一個肉眼可見的“身份”所能概括的。一旦《不對稱》行文至其精妙的結局,當最大的謎題終于被解開,我們一定會忍不住回到開頭,反複體會哈利迪是怎樣一次又一次地颠覆整個故事的。而要想體會這種“萬花筒裡滑滑梯”的奇妙感覺,我們需要的或許隻是一點寬容與耐心、一點懷疑與自省、一雙願意去觀察和發現的眼睛、一種了解他人的渴望。

我們誠邀您一起加入這場墜入兔子洞的未知之旅,在此之前,讓我們來分享一篇來自微網誌的讀後感(内含劇透),感謝 @光明處是你我歸處 授權釋出。

至少要讀兩次,才能懂這本書

《不對稱》

[美]莉薩·哈利迪 著,陳曉菲 譯

一次又一次地颠覆整個故事,

一部至少值得讀兩次的野心之作

文/光明處是你我歸處

01

得知這本書是作者的處女作時,我着實非常驚訝,因為它如此傑出,如此深邃,又如此不落窠臼。

理想國的朋友給我推薦這本書,說它的前半部分講述了二十多歲的助理編輯Alice與年長她45歲的文學大師Ezra的一段浪漫關系。兩人年齡、身份、名望、社會關系懸殊的落差,形成了巨大的權力不對稱。我抱着這樣的預期開卷,讀完卻意識到本書所探讨的主題,所展現的懷抱,遠遠超過了浪漫關系,或者在這個情景下也可以說是情感剝削的範疇。我不能說這個部分或者探讨這一主題的故事不重要,但哈利迪無疑走得更遠。

至少要讀兩次,才能懂這本書

莉薩·哈利迪

本書一共分為三個部分,分别是前面提到的Alice與Ezra的浪漫關系、一個伊拉克裔美國人在倫敦海關被拒絕入境的過程,以及一段Ezra的電台采訪文字稿。

我以為這本書最妙的,在于前中後三個部分互相勾連、彼此照應之下,所形成的層疊的意義。這種層疊的玄機,使得整個閱讀過程如同山重水複間尋路,一時豁然一時迷惘,乍看尋常,卻越探越有妙趣,全是袖裡乾坤。

先說前兩個部分,也即是這本書的主體。乍一看上去,它們是兩個全然獨立的篇目,具有截然不同的主人公與故事線——一邊是年輕的白人女性文字工作者,一邊是美籍伊拉克裔的男性經濟學家;一邊是令人憂慮的關系,一邊是漫長的尋親之旅。

作為獨立篇目,兩個故事都能夠成立,但具有要求的讀者無法不去思考,究竟是什麼使它們成為一個題目下并列的姊妹篇。

至少要讀兩次,才能懂這本書

簡單的答案并不難找:兩個故事都探讨了“不對稱”這一主題,前者講的是情感中的權利差等,後者談的是國際局勢裡中東和西方的不對稱使個體承受的痛苦。

然而再細看兩個篇目,又會發現更多的暗線勾連。比方說,兩個篇目中都具有相當的宗教與種族元素,比如說,兩個篇目中都談到了堕胎,再比方說,一段并不起眼的引文,竟然也在兩篇中重複出現。

但最有意思的還要數,當作為助理編輯的Alice被Ezra戳穿在私底下偷偷嘗試寫作并被問到會寫什麼人時,她搪塞對方說,大約就是街上賣熱狗的穆斯林小販。而第二篇的主人公,盡管并不賣熱狗,但的确是一位穆斯林。如果此時的聯想還顯得牽強,再讀到第三篇電台采訪,就會在想明白Ezra一句不起眼的回答裡的暗示時,忽然了悟本書最妙的關竅:第二篇故事,原來竟然就出自第一篇故事的主人公Alice之手。作者書寫了第一個故事,又借筆下的主人公的筆,寫下了第二篇,何等玄妙。

02

說實話,發現這一關竅前,我在兩個故事有明确的偏愛,覺得第二篇無論是筆法還是主題都遠高于前者,相比之下,第一篇的主人公顯得沉悶扁平,甚至連心理活動都幾近于無,讓人覺得倦怠。但知道了文中文這一層,再去回看,就會在第一個看似無甚可觀的故事中發現驚人的張力。

在第一個故事中,Alice看起來稚嫩又唯諾,在整段關系中,掌握主動權的完全是Ezra。他通知見面時間,他派發購物任務;他看Alice的錢包舊就直接扔掉,然後買新的送她;他不喜歡Alice正在讀的書,就直接寫書單給她。相較于Ezra的控制欲和壓迫感,Alice大多數時候隻有順從和沉默。這使得讀者很難不以為,她是一個被情感剝削到失去自我的無助女性,被文學大師光環壓制得全無聲音的平平後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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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讀完全書,會意識到Alice最有力的反抗,恰恰是關于Ezra賴以建立一切地位與名望的寫作事業。作為一個功成名就的大作家,Ezra無疑在寫作一事上具有權威。Alice随手拿起的書,Ezra直接批評那位作者寫得不好,轉身給Alice抛出一份書單,一如老師對待學生。Alice喜歡想象陌生人的故事,Ezra每每否定,告誡她不要濫情。當她半真半假地說自己要寫街邊的穆斯林小販,Ezra也不以為然,轉而建議她從經驗出發,譬如書寫父親。

在Ezra看來,越過經驗去書寫截然不同的人并不可取。然而本書的第二篇,也即是Alice寫成的小說,通過書寫一個性别、族裔、職業、信仰、成長環境都與她自己迥然相異的人,恰恰成為對他這一斷言的絕佳反駁。Alice以她作品的精妙,跳出了Ezra圈定的圍牆,也是以得以以一個年輕小說家的身份自立于世。

此時再回去細讀第一篇,會發現Alice其實也并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樣受制于人,隻不過所有的波濤都是暗流。譬如有一段寫她躺在床上,手臂摟着大作家的頭,她忽然沒頭沒尾地想,自己是否收緊手臂就可以将這顆天才的頭顱壓碎,讓他的大腦停止運轉。在一派有些壓抑的迷惘和沉默中,乍然讀到這句,心裡一驚。

又譬如說,有一次Alice跟随Ezra去他鄉下的莊園,書中給到了一段非常罕見的屬于Alice的心理活動:“她在想是否她想說的一切已經都已經被Ezra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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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段落放在一起,有面對文學巨擘時的焦慮和退縮,但更多的,其實是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從這個角度說,Ezra與Alice之間,不僅僅是情感裡的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捕獵,也是後來者與前輩間代際更疊的隐喻。

03

而我以為本書還有更深一層在于,有關了解這一主題所展現出的沖突态度。

就Alice成功擺脫Ezra頒布的教條、想象完全不同的人的人生故事這一點,似乎證明了跨越身份與時空的了解的可能性,尤其是考慮到第二個故事本身是何等深刻的作品。然而,第二個故事本身,卻又恰恰對這種了解提出了質疑。

在第二個故事中,主人公因為出生在國際航班上,而自動獲得了美國國籍,并跟随伊拉克父母在美國長大。作為二代移民,他接受了高等教育,也接受了移民地的文化,俨然一位新美國人,就像他回伊拉克時親戚們會調侃的那樣。然而在伊拉克的戰争的背景下,當他想要前去尋找他闊别已久音信全無的哥哥,他的母國身份終究變得敏感,使他在英國海關被反複盤問,最終雖然沒有證據還是被拒絕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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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以第一人稱講述,分為雙線,與他在海關的遭遇穿插并行的,是他有關自己成長經曆的回憶。也是在他的回憶中,戰争的殘酷與國際關系的無解謎題逐漸展開。一面是無數平民被殺,一面是外國記者和官員在開聖誕宴會。

“我們不需要你們來‘作證’,你們的‘共情’毫無想象力。就連俄羅斯人都比你們強,連俄羅斯人都不見得能幹出這種事,用坑坑窪窪的軍旅鋁杯喝香槟”,這樣的控訴令人隻感到悚然。在許多當地人眼裡,所謂西方人隻将戰争當作遊戲——就如同大兵們将目标對象印在撲克上打德州以強化記憶這一殘酷的隐喻。這些情景,無法不令我想到《盧旺達大飯店》裡那位西方記者的絕望——拍下這一切,然後呢,人們隻會說一句“太可怕了”,然後繼續享用燭光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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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述者談到他一位去過許多戰區的朋友,後者跟他講了一個悲傷的調侃:當外國記者來到中東一天,回去可以寫一本書大談如何解決問題;一周,可以寫一篇文章;待上一年,一個字也不會寫。

也是這位朋友,當他回到安全的地方,他的痛苦反而更加強烈:

你注意到人們用他們的自由做了什麼——以及沒做什麼——然後你不可能不去評判他們……我開始想我們居然屬于一個能夠做下如此惡行的物種,想知道你待在這裡時對人類負有何種責任,以及上帝正在和我們玩什麼遊戲。

而最能展現互相之不了解與不關心到達何等程度的,是一個在我看來已經應當稱為荒謬的事情:

主人公同樣在美國長大後來選擇回故鄉的哥哥,迎娶了一位伊拉克女子。在婚禮上,這位歸國的僑胞不遺餘力地向妻子一家人解釋美國“新年決心”的傳統。然而,他沒有意識到,在戰亂中的伊拉克,人們對于未來的看法和在和平發達地區的人們實在太不相同,他們覺得沒有什麼是可控的,一切最多是一種“模糊的可能性”,也是以認為“新年決心”實在是瘋狂又無用的想法。當哥哥退一步說,至少有一些事情是一個人可以控制的,比如說要多吃蔬菜、好好鍛煉身體。他得到的回應是,“你怎麼知道你下個月買得起更多的蔬菜呢?誰告訴你明天不會宵禁,讓你下班以後沒法去健身房或者公園?”

這位哥哥,其實也就是第二部分的主人公跋山涉水跨境要去見的人。自從他們選擇了不同的人生路途,一個留美一個回伊,兩個人就聚少離多。戰争開始之後,更是幾乎無法見面。這一次主人公因為身份敏感被卡在海關無法成行,而在作品的末尾,讀者會絕望地得知,哥哥在混亂的局勢中遭遇綁架。而根據之前的經驗而言,隻怕兇多吉少。兄弟倆錯過的或許就是最後一面。

難以成行的尋親之旅、小家庭的颠沛流離,映照出的是無數普通人在戰争中的遭遇,也是國與國之間無盡的沖突、東西長久的互不了解,或者如書名所言,“不對稱”。故事極富悲劇性的細節,使人很難不對“了解”是否真的存在産生疑問,然而Alice,或者其實也是作為一個白人年輕女性的作者,能夠寫出這樣的故事,是否又說明我們還應抱有微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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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或許“了解”的可能性,以及如果真的可能,究竟可以走到多遠,便是作者想要借這本書提出的最重要的疑問。

在諸多的“不對稱”中,種族的差異、性别的分野、文化的沖突、權力的差等……到底有沒有一條崎岖的窄路,引領我們走向彼此。到底有沒有一種微渺的可能,使殘酷能夠休止?

排版:九筒

實拍:書鬼

部配置設定圖來源:《柯萊特》

《同義詞》《盧旺達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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