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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恺:見證兩岸戲曲交流三十年

林恺:見證兩岸戲曲交流三十年
林恺:見證兩岸戲曲交流三十年

《浮生六記》劇照

林恺:見證兩岸戲曲交流三十年

編者注:林恺,中國文聯第十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台灣地區代表團團長,台灣知名戲劇制作人。在文代會即将召開的日子裡,他為北京青年報撰寫文章,講述了從1992年到2021年這30年間他所經曆的大陸、台灣兩岸戲劇交流的曆史,同時也直抒胸臆,談到了自己的夢想:渴望與兩岸戲劇戲曲人一起,為再次推動兩岸戲劇戲曲乃至文化藝術的交流奉獻自己的一份光與熱。

“随着文代會的登場,看到這些年,文化藝術在各方面急速地成長。多年來關心并投入兩岸的演出環境,深深感受到台灣觀衆一直保有着超級熱情的觀賞氛圍,舞台上也保留着優秀的戲劇傳統,特别是中國傳統戲曲。多年以來,台灣觀衆特别希望能看到大陸藝術家精湛的演出。同樣,近些年,大陸觀衆也逐漸熱衷于觀賞到台灣優秀的舞台作品。盼望未來,兩岸的戲劇觀衆,都可以看到各種優秀的演出,兩岸的創作人、表演藝術家、制作人,大家可以一起看好戲,演好戲!”——林恺

融在大家DNA裡的東西

1992年年底,北京平劇院、中國平劇院和上海昆劇團先後帶戲到台灣演出,兩岸戲劇人都“大受震撼”:台灣的觀衆們震撼于“原汁原味”的平劇、昆曲作品,大陸的藝術家們震撼于“識貨”的專業觀衆,頗有惺惺相惜之感。

當然,這還是兩岸音書斷絕四十多年之後,由官方推動的文化交流。我已經常來往各個南北城市,紮進各處的演出場所,意識到大陸好角兒、好戲絕對不止這三個院團的這幾出劇目。幾年下來,自1997年開始,連續七年左右的時間,我把平劇、北京曲劇、黃梅戲、評劇等多個劇種,六家知名院團的近百出好戲帶到台灣。

這裡非常值得一提的是,我的這些“引進”工作是純粹的市場行為,兩岸官方在通關放行人力配合上,都大大地給予了一定的支援。營收完全是市場行為,也能讓我持續地引進台灣各種高水準的演出,明顯表明了台灣觀衆真愛中國戲曲,這是融在大家DNA裡的東西。

盡管這些演出很成功,但對于我而言,我還是覺得這種兩岸文化交流的程度不夠深入,如果隻是把成熟劇目帶到對岸來演出,那麼無論是對于作為制作人的我還是對于兩岸的創作者們,都是很不過瘾的。

當年,着急的兩岸戲劇人

既然大家都覺得“不過瘾”,自然就有比我還“着急”的人。

上世紀80年代,大陸戲曲界誕生了很多優秀的新編戲曲。90年代初,《徐九經升官記》和《曹操與楊修》《金龍與浮遊》《夏王悲歌》等等分别來到了台灣,台灣戲劇界甚至到了沸騰的地步。于是陳亞先、餘笑予、習志淦、羅懷臻、魏明倫、李連璧、楊柳青等大家,都為台灣戲劇界創作了許多邀約的台灣本地制作的作品。這些新作品在台灣演出,因為極高的創作水準,演出必然反響很大,兩岸的文化創作交流,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大陸觀衆更熟悉的《欲望城國》,我當時因喜歡傳統老戲《伐子都》,認定莎翁的《麥克白》移植當代平劇,必然無礙。拜訪懇請了多位演員,于是在當時台灣的體制外,1986年和吳興國、魏海敏等發起成立了“當代傳奇劇場”,1987年我為新戲《欲望城國》擔任首演制作人。此後到了90年代,當代傳奇邀請習志淦寫了《陰陽河》,由他和台灣的名旦戴绮霞主演。《陰陽河》并非原創劇本,而是一出老戲新編,觀衆從熟悉的老戲裡看到了不一樣的新鮮感覺,不僅不讨厭,反而引起了讨論。

不僅是習志淦,《曹操與楊修》的編劇陳亞先也有跟台灣戲劇界的合作。1990年,他為當代傳奇寫了《無限江山》。2002年,他的劇本《閻羅夢》經過國光劇團的編劇王安祈等人改編後演出。有趣的是這個戲也是個老故事,講的是書生司馬邈抱怨世道不公平,說如果讓自己做半日閻羅,一定能把世間諸事斷得清清爽爽,結果玉帝真的聽到了,讓他做了半日的閻羅。這個戲寫得很熱鬧,因為在陰間當閻羅,不同年代的英雄人物都紛紛登台,用現在的話說,“腦洞很大”。今年年底,國光劇團仍将繼續搬演這出台灣出品、兩岸合作的好戲。

台灣雅音小集郭小莊,經編劇王安祈推薦,看了越劇《西施歸越》的劇本,大為感動。随後郭小莊僅在一周之内便親赴大陸拜訪羅懷臻,成功将《西施歸越》改編為平劇《歸越情》,于1993年在台演出,大為轟動。

我動作緩慢了些,從1997年開始首次引進頻得大獎的北京曲劇新創作《煙壺》和《楊乃武與白菜》,曲劇是1949年後出生的新劇種,台灣非常陌生,就憑好聽好看好玩,竟在台灣廣受歡迎。兩年後和曲劇團商量排演了《茶館》,再結集了之前台灣沒通過的《龍須溝》以及全新的《四世同堂》,在台北的兩廳院大劇場,演出《老舍三部曲》。在文化上,又是個兩岸交流的重要事件。

兩種思路的深入交流

這是我觀察到的兩岸戲曲創作上的交流,而要說更加深入的交流,我覺得應該是讓兩岸藝術家“動起來”的劇目制作上的交流。

2011年我在大陸為史依弘策劃制作演《鎖麟囊》,其實在台灣來看,從當年的顧正秋開始,梅派演員演程派戲真不算“離經叛道”,但演出還是話題重重。包括後來的《2012牡丹亭》也是這個思路,讓平劇演員學昆曲,演昆曲。此後幾年,這種我來參與制作,和大陸優秀藝術家、藝術院團共同創作的戲曲劇目還有很多,有的是老戲,有的是新戲,發現台灣的制作思路、戲劇宣傳思路和大陸的創作思路互相結合、碰撞,會爆發出很多火花。

再後來,我在2016年制作了《醉心花》,改編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編劇是奇才羅周,是和江蘇省昆劇院的藝術家們合作,導演我請到的是台灣國光劇團的李小平——而這也并非李小平第一次來大陸導戲,他更早的時候導演了川劇《夕照祁山》,羅周的《春江花月夜》也是由他導演的。

那一個時期,這種兩岸戲曲創作或者制作的深入交流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王珮瑜和魏海敏在上海大劇院合作演出《白蛇傳》,王珮瑜以老生行當演許仙,在上海也是驚豔一時。

這兩年為人熟悉的是為上海大劇院制作的昆曲《浮生六記》,其中音樂創作李哲藝與服裝設計賴宣吾,都是台灣屢得大獎的創作者,最後呈現的成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這是血脈,阻隔不了的

時至今日,我還很懷念那個兩岸戲劇深入交流的時光。

我有一個體會,就是兩岸戲劇戲曲藝術的交流需要一個持續性強、較為穩定的交流環境。像是國光劇團來大陸演出,早在2010年前後,就有《金鎖記》《百年戲樓》《孟小冬》登上大陸舞台,當時大陸的觀衆覺得很新鮮,但是接受一個劇團的創作風格還需要一個過程。接着國光也有小劇場平劇來參加大陸的小劇場戲曲節,直到2019年《天上人間李後主》《十八羅漢圖》到上海演出的時候,上海大劇院和國光劇團請我參與了宣傳,我比較清楚這其中運作的過程,應該是多年努力的時機到了,票房成績變得非常好,甚至加場加座。這就說明,大陸的觀衆中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熟悉國光的風格,“生人”變成了“熟客”,大家交上了朋友,也就是我們說的有了“黏着度”,自然就好了。

我對兩岸未來的戲曲文化交流持樂觀态度,至于原因,就像我前面說的那樣,台灣觀衆對戲曲的愛是融在DNA裡的,這和我們說一樣的話、用一樣的文字、吃同樣的飯菜、喝一樣的茶是相同的,聽到管弦絲竹聲音響起,體内的某個基因是要動一下的。這是血脈,這是阻隔不了的。

未來我們要做的,仍然是不要讓戲曲的交流僅僅停留在劇目演出的層面上,要讓兩岸的藝術家動起來,互相交流、共同創作,不僅讓台灣的藝術家來到大陸,還要讓大陸的好戲、好角兒到台灣,共同創作,甚至共同把戲曲藝術推到海外。

兩岸的戲曲人早就熟絡得很了,以後就讓我們再多多創作好戲以飨觀衆吧。

(注:文中小标題為編輯所加)

文并圖/林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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