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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少釁于難”到“春日之陽”——重建趙氏的“中興之主”趙武

作者:伯虎42

周簡王十三年(前573年),晉悼公從雒邑回國,繼承了晉侯之位。此時,因之前的“晉厲公誅三郤”以及“栾、中行弑厲公”兩件大事,晉國朝堂空出了三個卿位(上軍将、新軍将、新軍佐),晉悼公在迅速誅殺了弑君兇手程滑,震懾栾書、中行偃這兩位幕後指使者之外,還頒布法令,命官吏執行施舍鳏寡、清理國債、起用直臣、救災用民等善政,是以,剛剛繼位、還不滿十五歲的晉悼公得到了晉國臣民的一緻的擁護,以及絕大多數卿族大夫們的鼎力支援。

晉厲公之亂後,晉國朝堂面目全非,四軍八卿的位置急需更替重組。晉悼公雖然對限制權力過大的卿族早有計劃(指栾氏、中行氏),但并沒有操之過急,而是循序漸進、由表及裡,不動聲色間,将晉國的軍政大權逐漸掌握到自己手中。

從“少釁于難”到“春日之陽”——重建趙氏的“中興之主”趙武

對于栾書和中行偃的卿位,晉悼公沒有立即予以更換(以穩住栾、中行兩家),但那些對自己忠心、對國家盡力的老成之士和青年才俊,晉悼公都一一加以提拔和重用,使得朝堂上支援國君、效忠國家的忠直之士能夠各安其位、人盡其用;其中,四朝老臣韓厥被提拔為上軍将,中行偃的族弟荀罃(智罃)為上軍佐,士鲂(彘鲂)為下軍将。

而另外三個空出來的卿位,晉悼公則從國家重臣家族後裔中選拔青年才俊、加以重用,于是,呂相(即出使秦國、書寫千古名篇“絕秦書”的魏相)被提拔為下軍佐,魏氏後裔魏颉(令狐颉)則為新軍将;而剛剛及冠、時年不過十七歲的趙武,在晉悼公的慧眼之下,越過國内諸多卿士家族,一躍而成為新軍佐,進入了晉國最高執政集團内。雖然下軍佐不過是八卿中的末位,但這也标志着趙氏在經曆了“下宮之難”、幾乎被族滅後,終于開始緩慢恢複源自于成季(趙衰)、宣孟(趙盾)以來的家族榮耀,以及對晉國朝堂的影響力。

此外,晉悼公在緩慢收權的同時,也注意扶持包括栾氏在内的公室其他分支,栾書的嫡子栾魇、韓厥的嫡子韓無忌都被授予公族大夫之位,參與國政;原本認為晉悼公年少可欺、準備效法趙氏,将國君操控在手中的栾書對于晉悼公這樣的操作哭笑不得,隻得唯命是從,想要繼續緊握權力的念頭也就此落空。而栾氏在晉國内部的“特權”逐漸取消,軍政大權被晉悼公一一收回,栾書即使身為執政大夫、中軍将,手中的權力也大減,并開始慢慢地被國人所遺忘,晉國的朝堂不再由他一手把持。

但和晉靈公、晉厲公等先君們視權臣如同仇寇、急欲除之而後快的做法不同,晉悼公雖然對栾書、中行偃等人弑君、擅權之事深深忌憚不滿,但對于他們的往日功勞還是予以肯定,承認栾氏、中行氏之前對國家做出的的傑出貢獻。是以,栾氏、中行氏才得以繼續參與朝政、位居卿士之列,晉國公室也由此得以保持宗廟的安定。這都是晉悼公深思熟慮之後,出于團結公室宗族之心,做出的平衡決定,是以栾書雖是弑君的幕後指使者,但總算得以善終。

周簡王十三年(前573年)十月,晉悼公在繼位半年之後,于晉都新田舉行閱兵大蒐禮,并借機重新調整了四軍八卿的位置,進一步加深了對朝堂的控制。此時,晉國朝堂的排位為:中軍将韓厥、中軍佐中行偃、上軍将智罃(荀罃)、上軍佐範匄(士匄)、下軍将栾黡、下軍将彘鲂(士鲂)、新軍将令狐颉(魏颉)、新軍佐趙武(原下軍佐魏相此時已病逝)。

從“少釁于難”到“春日之陽”——重建趙氏的“中興之主”趙武

從晉悼公重新調整後的朝堂卿士名單可以看出:老臣韓厥經過近三十年的浮沉,終于坐上了晉國執政(中軍将)的位置,這也是對他數十年來忠誠勤勉、積功赫赫的一種認可。而原先權勢滔天、一度操控朝堂,并指使黨羽弑君的前執政栾書,卻就此失去了在朝堂上的位置,此後從史書中也消逝無蹤,再也沒有被提起過。這樣也好,在平靜之中悄悄地隐退,并且将卿位交給嫡子承襲(栾黡的下軍将),這已經是栾書所能得到的最好結局了。此後栾氏家族沒有受到打擊報複,算是平穩安全地度過了這場風波。

晉悼公不動聲色地“勸退”了栾書,又越級提拔老臣韓厥出任新一任晉國執政,使得中軍佐中行偃不得不低頭服軟,不再敢于出頭硬頂,而是服從于晉悼公的号令之下,晉國朝堂再現當年文公、襄公時的和睦、團結、一緻對外情形。此時,年輕的趙武憑借恩主晉悼公及前輩韓厥、士匄的栽培和指引,在初次步入政壇時雖然稍顯稚嫩,但還是以自身的堅毅品性、及父祖輩往日的輝煌榮光所蔭顧,繼續腳踏實地的向着恢複家族榮耀的目的堅定前進。

周靈王二年(前570年),晉新軍将魏颉去世,二十歲的趙武是以晉升一位,成為新軍将,而魏氏大宗的魏绛則代替堂弟魏颉進入卿士之列,擔任新軍佐,日後成為強卿之一的晉國魏氏(大宗),由此正式步入朝堂。

周靈王六年(前566年),出仕四十年、為國效力半生的執政韓厥因年老而主動緻仕,并向晉悼公推薦正在策劃發動對鄭國實施連續打擊、以誘使鄭國背後的楚國出兵救鄭,随即對楚國“誘而疲兵、拖而垮之”戰略的上軍将智繼任中軍将兼執政大夫,以帶領晉國打赢對楚國的這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作戰。晉悼公對老臣的建議欣然同意,并在任命智罃為新執政的同時,将原上軍佐士匄晉升為中軍佐,而原中軍佐中行偃則再退一位,任上軍将。這是晉悼公為了讓智罃免除後顧之憂、全力以赴展開對楚國的作戰而做出的人事安排。

原本晉悼公要提拔韓厥的嫡子、公族大夫韓無忌出任卿士,以延續韓氏家族在朝堂上的地位,但韓無忌以自己“身負頑疾”為由,婉言謝絕國君的任命,而是推薦弟弟韓起代為卿士。晉悼公很欣賞韓無忌這種仁愛賢德之風,于是同意了他的請求,立韓起為上軍佐,以韓無忌為首席公族大夫。

而在這一輪朝堂人事更替中,年輕的趙武沒有調動職位,依舊擔任着新軍将。

周靈王九年(前563年),智罃在經過周密計劃後,對楚國發動了旨在削弱其國力、使楚軍疲于奔命的“三駕之役”。雖然剛開始作戰的時候,晉上軍将栾黡和智罃意見相左,獨自率上軍出戰,導緻晉軍十分被動,幾乎重蹈當年邲之戰時,中軍将中行林父(荀林父)和中軍佐先觳因不和而導緻晉軍失敗的覆轍。但智罃遠比叔父中行林父的意志要堅強,栾黡也不是先觳那樣的莽夫,在和楚軍的對峙中,還是保持主動,沒有給楚多少可乘之機。

而在接下來的作戰中,晉悼公和智罃配合默契、指揮得力,使得楚軍疲于奔命、進退被動,并在援鄭的過程中消耗了大量有生力量,導緻後期無法再跟上晉軍的行動,最終失去了對鄭國的控制,楚國經營中原的戰略,受到了晉國有力的遏制。

而在對楚國所展開的一系列作戰中,身為新軍将的趙武逐漸展露頭角,盡心盡力地履行着自己的職責,并跟着智罃、士匄、中行偃等前輩一起參與軍事行動,從中學習諸多戰争、外交、後勤經驗,為晉國霸業的穩固做出了應盡的貢獻。

從“少釁于難”到“春日之陽”——重建趙氏的“中興之主”趙武

周靈王十年(前562年),在晉國接二連三的打擊下,鄭國實在無力繼續支撐,鄭簡公隻得向晉請和,并派使者向楚共王告知請和于晉的情況。楚國在智罃“三駕疲楚”計謀的影響下,國力空耗、軍民疲敝,無力繼續與晉國争鋒,隻得無奈地接受了鄭服于晉的事實。

當年九月二十六,晉悼公命新軍将趙武作為晉國全權代表,進入鄭都拜見鄭簡公,并和鄭國上卿(執政)子孔舉行盟誓,宣告鄭國正式歸附于晉國,晉國發動的三駕之役,至此取得了戰略上的完全勝利。

代表國君出使鄭國,并和鄭國上卿盟誓的趙武,是第一次獨自完成如此重要的任務,雖然此時的趙武還不滿三十歲,在他之上,還有智罃、士匄、中行偃、韓起、栾黡、士鲂等幾位地位、資格高于他的卿士,但以趙武如此年輕的年紀(不到三十歲),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将來,趙武必将登上一個又一個更高的位置,直至抵達晉國朝堂上臣子所能達到的巅峰,和祖父趙盾比肩,成為晉國執政,出掌晉國軍政大權。

周靈王十二年(前560年),晉國執政智罃完成了他的曆史使命,安然去世;與此同時,下軍佐彘鲂(即士鲂)也患病離世,晉國朝堂是以空出了兩個卿士位置,晉悼公面臨着重新安排人事、維護國内政局穩定的形勢。

當年,晉悼公在綿上之田行獵時舉行蒐禮,并向中軍佐士匄詢問是否可以承擔重任、繼任中軍将兼執政大夫。士匄謙虛地回絕,并舉薦被降職後依舊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的中行偃出任中軍将。是以,晉悼公将雖然有弑君之嫌、但已經大徹大悟的中行偃拔擢為中軍将兼執政大夫,讓士匄輔佐他,留任中軍佐。遲到了十三年後,中行偃終于得以晉升為晉國執政。

另外,晉悼公為了酬謝韓氏一直以來對國家的貢獻,于是想要提拔韓起為上軍将,韓起同樣謙讓再三,并向晉悼公進言說兄長韓無忌尚且以謙卑的姿态對待新軍将趙武,自己對居于趙武之下也沒有異議。晉悼公本來就很欣賞趙武,是以默許了韓起的推薦,越級提拔原本是新軍将的趙武為上軍将,命韓起為上軍佐,輔佐趙武。

同時,智罃之孫智盈、士鲂之子士裘過于年幼,不便立即進入朝堂、擔任卿士(智罃之子智朔早亡),是以晉悼公趁機取消新軍編制,将四軍八卿改為傳統的三軍六卿,原新軍所屬的官吏、軍士全部歸于下軍,由栾黡、魏绛統帥。

此時,韓厥已經緻仕六年,史書上也沒有記載他是否還在世,而趙武已成大器、步步晉升,距離執政之位隻剩那麼一兩步而已;假如韓厥還在世,看到視同己出的趙武如此有為,親子韓起也成長迅速,一定是感懷不已、心滿意足了。

而從新軍将連越數級,一躍成為上軍将的趙武,眺望身前,隻有中行偃、士匄兩位還擋在前方,但兩位前輩都已近暮年,未及而立的趙武,已經無限接近國君之下、晉國第二人的位置了。

從“少釁于難”到“春日之陽”——重建趙氏的“中興之主”趙武

這個時候的晉國朝堂卿士排行是:中軍将中行偃、中軍佐士匄、上軍将趙武、上軍佐韓起、下軍将栾黡、下軍佐魏绛。

在趙武晉升為上軍将的同一年,晉悼公在向地主持盟誓,大會諸侯。會盟中,宋平公向晉悼公獻《桑林之舞》,魯襄公則獻《禘樂》;此外,杞孝公還向晉悼公施天子之禮,奏天子之樂。魯國是王室顯宗、周禮之所在;杞國是夏後氏的後裔,宋國是殷商後裔,兩國都屬于“二王三恪”,《桑林之舞》和《禘樂》則是天子在場時才能演奏的樂曲。魯、宋、杞三國向晉悼公獻天子之樂,行朝天子之禮,其中隐含的意義再明顯不過。

雖然晉悼公自認為還沒到取代王室大宗、接任“天子之位”的時候,對魯、宋、杞三國如此露骨的舉動裝作“驚詫”、随即避席以示不敢接受。可他繼位後的行動和實際上的手段已經擺明,晉悼公的終極目标絕不是一個“諸侯霸主”可以滿足,他的目光,已經放在了自己出生和成長的地方——雒邑王都。這件事情,諸侯們早就心知肚明,是以提前奉承讨好,以博取其歡心。

周靈王十三年(前559年),由于秦國在西面不斷騷擾進犯,而荀氏家族封地大多和秦國接壤,深受其害,于是繼智罃之後接任荀氏家族之首的中行偃(智氏、中行氏都是荀氏的别支)向晉悼公提出召集附晉的諸侯,大舉出兵讨伐不臣晉的秦國,以維護霸主的尊嚴(和消除秦國對荀氏封地的侵擾)。

晉悼公自然知道中行偃此舉是帶有私心,想要維護荀氏利益,但當年智罃為中軍将時,為了不以私忿而煩勞國家,在面對秦國侵擾家族封地時,都隻以私兵加以抵禦,并沒有過多使用國家的力量來護衛荀氏封地,是以,晉悼公對大公無私的老元帥一直抱有愧疚之心。是以,當中行偃提出召集諸侯出兵讨伐不臣的秦國時,晉悼公為了補償之前荀氏家族為晉國所做出的貢獻,便答應了中行偃的請求,以霸主的名義,召集齊、宋、魯、衛、鄭、曹、莒、邾、滕、薛、杞、小邾等十二國聯軍,加上晉軍,組成龐大的聯軍,出兵讨伐秦國。趙武身為上軍将,也和上軍佐韓起率上軍随國君一同出征伐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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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軍進入秦國境内後,和秦景公率領的秦軍戰于棫林,秦軍大敗,退回泾水西岸。晉悼公見好就收,于是止步于國境,讓中行偃代為率聯軍出征,繼續讨伐秦國。

中行偃自然願意追擊秦軍,于是率聯軍準備渡河;但見晉侯已經不再随軍出征,諸侯們都生出怠慢之心,不願随中行偃進軍(荀氏家族封地和秦國接壤,中行偃想要繼續追擊秦軍,不過是借着國君的名号為自己擴大地盤)。中行偃一意孤行,命諸侯們“惟餘馬首是瞻”,跟着自己渡河進攻秦軍。

這時候,晉下軍将栾黡公開站出來反對中行偃的進軍行動,還反駁說‘晉國之命,未是有也,餘馬首欲東’。之後,栾黡帶着自己的下軍(以及縮編進下軍的新軍)堂而皇之地傳回了晉國。其他諸侯聯軍見晉軍内部都産生了分歧,于是順勢一同退兵,中行偃所能統帥的,隻有自己的中軍,以及趙武的上軍,無奈之下也隻得放棄攻秦,撤軍傳回晉國。晉國國内将這場虎頭蛇尾的伐秦之戰,稱為“遷延之役”。

原本聯軍在栾黡的拆台下,放棄攻秦,鬧出撤軍的笑話也就罷了,晉國隻是面子上過不去。但就在撤軍的半途中,栾黡的弟弟栾針(金鹹)卻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公開和兄長唱反調,在軍中慷慨激昂地發表演說,聲稱此次出兵伐秦、沒有建樹就匆忙撤軍,實在是晉國的恥辱,也是栾氏的羞愧(栾黡:打住吧你,不知道我主動撤軍,是得到了國君的暗示,不讓荀氏是以獲得過多利益,進而坐大),自己決心率家兵傳回戰場、出擊秦軍,如果誰自認為是勇猛之士,可以随同自己一起出戰!

在栾針發表了激動的演講後,當時還是一個青澀少年的士鞅(士匄之子)熱血上頭,立即站出來附和,随即在沒有取得中軍将中行偃(主帥)、中軍佐士匄(範氏家主)、下軍将栾黡(栾氏家主)的同意下,栾針和士鞅帶着自家的私兵,傳回泾河戰場,發起了對秦軍的決死沖鋒。

從“少釁于難”到“春日之陽”——重建趙氏的“中興之主”趙武

但理想敵不過現實,栾針和士鞅率不多的私兵擅自出戰、突入秦軍大陣後,就陷入了秦軍的四面包圍,一番苦戰之後,栾針壯烈陣亡,士鞅則僥幸逃脫,狼狽地傳回了晉軍陣中。

栾黡的正妻栾祁是士匄的女兒、士鞅的姐姐,是以士鞅是栾黡的小舅子;得知弟弟和小舅子一起私自出戰,結果弟弟陣亡、小舅子卻逃回來了的消息後,栾黡勃然大怒,将怨氣都撒在了嶽父士匄及範氏(士匄即範氏家主)的身上。回國之後,栾黡直接放言,說是士鞅鼓動的栾針私自攻秦,這才使得栾針陣亡,假如士匄不将士鞅驅逐出國、流亡在外的話,自己早晚要殺了小舅子給弟弟報仇。

士匄對于女婿的蠻不講理無可奈何,又自覺以範氏之實力,怕是打不過強悍尚武的栾氏,于是隻得忍痛将範氏的繼承人士鞅放逐到秦國,托付給叔父士雃照顧(士雃是士匄祖父士會在秦國避難時所生的次子、士燮之弟、士匄叔父,即士鞅叔祖父,也是後世漢高帝劉邦的祖先)。

此後,士鞅在秦國流亡了五年,直到周靈王十六年(前556年),栾黡病逝後,士鞅的外甥栾盈承襲栾氏,進入朝堂擔任下軍佐,士鞅才在叔祖士雃和父親士匄的周轉協助下,得以傳回晉國。

經過此事後,栾氏和原本的姻親範氏交惡,從此再也不能和睦相處,而栾黡當衆違反中行偃的軍令,獨自率下軍撤離,由此也得罪了中行氏、智氏;趙武的趙氏因“下宮之難”,本來就和栾氏有滅族之仇,趙武隻是看在栾書和父親趙朔的交情上,才沒有采取公開敵視栾氏的做法,如今栾書已死,趙氏和栾氏即使不是死敵,但也絕不是盟友;韓氏從韓厥開始,就是趙氏的強有力盟友,韓、趙幾乎可以視為一體,韓起自然不會去親近栾氏。

是以,栾黡目光短淺、和嶽父士匄反目後,在晉國朝堂上徹底孤立,再也沒有盟友可以倚助,雖然晉悼公對于栾氏一直以來都是不遺餘力的支援和信任(縮編新軍入下軍、默許栾黡撤軍等),但世事難預料,晉悼公總有去世那一天,到了那個時候,栾氏的命運可想而知,将重蹈趙氏“下宮之難”的悲慘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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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悼公伐秦之役半途而廢後,周靈王十四年(前558年),對晉悼公的“代周”野心既驚懼且憤慨的周靈王不甘就此被晉悼公這個“小宗的小宗的小宗”所取代(晉國本來是王室小宗,後來曲沃代翼,晉公室改為曲沃桓叔後裔承襲,屬于王室小宗的小宗,而晉悼公則是晉公室的小宗,因遠房叔父晉厲公被弑,才得以繼位為晉侯),是以暗地裡聯絡同樣對晉國霸權不滿的齊靈公,并以“賜封東方諸侯之長”、“伐晉拓展齊地”作為條件,引誘齊靈公出兵“勤王讨晉”,懲罰野心勃勃的晉悼公。

齊靈公自恃齊國本來就是諸侯中的第一個霸主(齊桓公),又秉承曆代齊侯心心念念的“恢複霸業”夙願,在天子的鼓勵和挑唆之下,頓時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不顧齊晉之間實力的懸殊,決心響應天子诏令,起兵讨伐“不臣之晉”。

于是,齊靈公公開宣布和晉國斷盟,又糾合邾、莒兩個小國,出兵攻打附晉的魯國三桓之一——孟孫氏的成邑,作為對晉國霸主地位的挑戰。晉悼公聞訊後,怒氣迸發,立即下令三軍集合,準備讨伐“不敬霸主”的齊、邾、莒三國(以及威懾背後挑唆的周王室)。

而就在晉悼公厲兵秣馬、準備大張旗鼓伐齊的時候,天象突顯異常,白晝而生日食。古人有“每逢日食、必薨貴者”的思想,晉悼公觊觎周室之心人所共知,是以心中忐忑已久,此次突逢日食,思緒頓時恍恍惚惚、心病不能緩解,結果莫名其妙地患病,且病情迅速惡化。

周靈王十四年(前558年)十一月,晉悼公卧床已經半年之久,到了油盡燈枯、即将薨逝的地步。臨終前,晉悼公召集所有卿士,讓他們拜見太子彪,命卿士們輔佐太子、維持晉國内外軍政事務、将晉國霸業繼續發揚光大。之後,晉悼公親自安排朝堂人事,以中軍将兼執政大夫中行偃主持三軍,以中軍佐士匄負責處理對外外交、維護以晉國為首的諸侯聯盟,國内政務,則由自己重點培養、提攜的上軍将趙武處置;囑咐太子彪在自己去世後,承襲宗廟,與諸卿一起共保霸業。

做好這一切安排後,晉悼公才勉強放下心來,心中期盼着晉國群臣能夠同舟共濟、輔佐太子、敬天愛民,繼續将晉國的霸業保持不墜。周靈王十四年(前558年)十一月十五,帶着未能實作的“以晉國宗廟取代周室社稷”遺憾,一代英主晉悼公姬周在不甘中走完了他短短二十九年的人生,于新田國都公宮内薨逝,太子彪奉遺命、在諸卿的輔佐下繼位,即晉平公。

晉悼公去世後,晉中軍将中行偃“攝君事”,輔佐晉平公執政。周靈王十五年(前557年),晉國主持召開溫邑之盟,中行偃請各諸侯派出使者前往參會。但在盟會中,齊國上卿高厚奉齊靈公密令,故意抗拒中行偃的意見,并半途抗禮逃離盟會現場。中行偃大怒,歸罪于齊國失禮,齊、晉之間本來就貌合神離的盟友關系進一步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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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國接連冒犯晉國後,中行偃向晉平公奏報,想要就此出兵伐齊,以擊破其觊觎霸主之位的野心。但事有湊巧,原本附楚的許國國君許靈公打算投晉,并向晉國請求遷許國社稷至晉國境内,标榜尊王攘夷的晉國自然準許許靈公的請求,準備出兵助許國搬家。但讓晉國沒想到的是,許國國人卻不願搬家,甯願繼續依附楚國。主持晉國朝政的中行偃大怒,于是在周靈王十五年(前557年),和下軍将栾黡一起,率晉、鄭、宋、魯、衛五國聯軍出兵伐許。

楚國得知晉國攻打自己的屬國許國後,立即派公子格率楚軍救援許國,并迎擊晉軍。兩軍在湛阪相遇,随即接戰,楚軍不敵晉國聯軍,大敗而逃。中行偃、栾黡率聯軍緊追不舍,一直追擊到楚國國境邊的方城(即楚長城),攻取了方城之外的諸邑後,才勝利回軍;班師途中,再次伐許,奏凱而歸。湛阪之戰,是晉楚兩國八十年争霸戰争中的最後一戰,此後,楚國再也沒有主動向晉國發起軍事挑戰,晉國的霸業,至此更加穩固。

而下軍将栾黡在協助中行偃取得湛阪之戰的勝利、凱旋回國後不久,就因病去世,其子栾盈接替卿位,入朝擔任下軍佐一職(原下軍佐魏绛晉升下軍将)。栾黡去世後,流亡在秦國的士鞅才傳回晉國,并進入中軍任職,協助父親士匄佐軍。

擊敗楚國後,中行偃決心再接再厲,對齊國發起進攻,以徹底粉碎齊靈公的“不敬、冒犯”野心。周靈王十七年(前555年),中行偃奉晉平公出征,并與中軍佐士匄、上軍将趙武、上軍佐韓起、下軍将魏绛、下軍佐栾盈一起,六卿齊出,同時聯合宋、魯、衛、鄭、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十一國軍隊,共同伐齊,以顯霸主煊赫之威。

齊靈公得知晉國聯軍來攻的消息後,也不甘示弱,親自帶兵抵達平陰,抵禦聯軍。中行偃令晉軍兵車遍插旌旗、拖幹柴出擊,平陰城外煙塵漫天,“草木皆兵”;此外中行偃還散布假令,謊稱魯、莒兩國将奉命出兵繞道偷襲齊都臨淄。齊靈公信以為真,又兼平陰城外漫山遍野都是晉軍虛布的旗号,頓時毫無戰意,數日後就率先逃回臨淄,放棄了平陰。

齊軍主力撤退後,晉軍一鼓作氣攻克平陰,然後分兵三路向齊國腹地進發,其中,中行偃攜士匄親率中軍圍攻茲;以趙武、韓起率上軍攻盧;以魏绛、栾盈率下軍攻邿。茲邑、邿邑很快被晉軍攻克,而趙武的上軍卻在盧邑城下受挫、久攻不克。

盧邑,是齊國高氏的封地,高氏在此代代經營,勢力強大,盧邑又修造得城郭牢固,其邑民也殷實富裕,高氏家主高厚親自拒守在此,是以晉軍沒能迅速攻破盧邑。

中行偃知道趙武、韓起長于文治、而武技稍遜,攻城未果并不是有意為之,于是下令趙武、韓起繼續包圍盧邑,自己則率中軍、下軍繞過盧邑,直撲齊都臨淄,将臨淄團團圍住,并在齊國境内四處征伐,向東打到濰水,向南直到沂水。

齊靈公困守臨淄城内,面對晉軍圍攻既驚恐又畏懼,想要逃離臨淄,避難于郵棠。關鍵時刻,是齊太子光砍斷了齊靈公出逃時的馬車缰繩,堅持将齊靈公留在臨淄,顯示齊國上下保衛社稷、與國共存的決心,這才使齊國沒有被晉國一舉滅亡。

從“少釁于難”到“春日之陽”——重建趙氏的“中興之主”趙武

周靈王十八年(前554年),晉軍包圍齊都臨淄已經一年,齊靈公在太子光的激勵下,依舊拒守臨淄,堅持抵抗。恰在此時,晉軍主帥中行偃臉上生了惡瘡,又多次夢見晉厲公的鬼魂來向自己争訟,是以身心受損,終于病倒在伐齊的前線。當年二月,中行偃病逝于軍中,臨終前将長子中行吳立為嗣子,托孤給士匄,并向晉平公奏請退兵。

中行偃死後,晉平公下令以士匄代管軍權,三軍自齊國國内班師,還在圍攻盧邑的趙武這才率上軍撤軍,傳回了國内。

晉軍回國後,晉平公重新調整朝堂卿位,士匄正式晉升為中軍将兼執政大夫,成為晉國執政,上軍将趙武按部就班、晉升為中軍佐,韓起繼任上軍将,中行偃的嗣子中行吳承襲卿位,直升上軍佐,下軍将魏绛、下軍佐栾盈位置不變。三十六歲的趙武,已經走到了他父親趙朔生前所能達到的仕途最高峰。

趙武任中軍佐以後,主要負責對外結交盟國諸侯的事務,他在處置外交及會盟時,時刻注意以晉國霸業為首要目标,大力維護晉國各盟國的穩定,并撫慰諸盟國,以求合力對付來自楚國威脅。周靈王二十年(前552年),在趙武的主持下,齊國國君齊後莊公(即齊靈公的太子光)受邀至澶淵(河南濮陽),和晉平公及宋、衛、鄭、曹、莒、邾、滕、薛、杞、小邾等國國君會面、結盟,并承認晉國的諸侯盟主地位,晉國霸業在趙武的大力維護下,再度得到加強。同一年,魯襄公應邀來晉國,朝拜晉平公,這也是趙武所策劃的。晉國的霸主地位,也由于趙武的外交縱橫捭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崇。

在盡力完成職責、鞏固晉國霸業的同時,趙武也在大力擴充趙氏的勢力,使得經曆下宮之難不到三十年的趙氏大宗迅速恢複實力和封邑,重新成為晉國侈卿中的一流世家。

從“少釁于難”到“春日之陽”——重建趙氏的“中興之主”趙武

栾氏自從栾針陣亡後,就和範氏結下冤仇,即使栾黡去世、栾盈承繼卿士之位,也沒有消弭兩家的仇怨。士匄作為栾盈的外祖父,并沒有得到外孫的尊重和崇敬,而是被栾盈視作仇敵,士鞅更是被栾氏當做罪魁,欲除之後快。在這種你死我亡的敵對狀态下,範氏和栾氏都在積蓄力量,為即将到來的最終對決做好一切準備。栾盈更廣蓄死士,積極籌劃伐範氏,為家族洗刷恥辱。

周靈王二十年(前552年),栾盈的生母、士匄的女兒栾祁在丈夫栾黡去世後,和家臣州賓有了私情,這件事情被兒子栾盈得知。栾祁早就知道兒子對自己的母家範氏充滿仇恨,生怕栾盈借機大肆攻擊範氏,于是搶先向父親士匄告發兒子、聲言“栾盈欲反”。士匄大喜,立即以栾盈将要作亂為由,向晉平公奏請讨伐栾氏,而士鞅也出面給姐姐、父親作證,說外甥栾盈确實要謀反。

在晉平公的支援下,士匄聯合其餘各卿讨伐栾氏,栾盈猝不及防,倉惶逃離晉國,投奔齊後莊公,栾氏黨羽大多被殺,栾氏私兵、封地也被諸卿瓜分,栾氏的下軍佐位置也被荀氏别支程鄭所代替。

而在範氏驅逐栾氏的過程中,身為中軍佐的趙武利用手中的職權,給範氏提供了諸多便利,堅決支援前輩士匄;畢竟,當年下宮之難時,誰是主謀,趙武心知肚明。

周靈王二十二年(前550年),在齊後莊公的支援下,流亡齊國的栾盈偷偷潛回晉國,來到栾氏封邑曲沃,并召集曲沃舊部出其不意偷襲新田,幾乎逼迫晉平公自盡。在士匄的及時援救下,新田才免于陷落,栾盈不得已退回曲沃。士匄窮追不舍,率軍包圍曲沃,将外孫栾盈擊殺于曲沃城内,并盡滅栾氏餘黨。晉國侈卿之一的栾氏,就此被清除出晉國的曆史舞台,整個栾氏,隻有栾盈的弟弟栾鲂得以逃脫,輾轉逃亡于宋國。

在範氏滅栾氏時,趙武選擇了置身事外、靜觀其變,兩不相幫。這不是趙武沒有是非觀,而是他時刻不忘下宮之難的往事,對于栾氏實在是提不起憐憫之情。栾書當年主謀攻滅趙氏大宗,雖然在客觀上協助趙武奪回了大宗的位置,但終歸是消滅了趙氏絕大部分成員,趙武絕不可能因為栾書和父親趙朔關系親近,就置家仇不顧,為栾氏出頭,這也是晉内部卿族間互相傾軋、争鬥的縮影。

從“少釁于難”到“春日之陽”——重建趙氏的“中興之主”趙武

周靈王二十四年(前548年),消除了心腹大患栾氏的晉國執政士匄在心滿意足中去世,同時下軍佐程鄭也告病亡。晉平公提拔長大成人的智罃之孫智盈擔任下軍佐,又讓士匄之子士鞅承襲家族卿位,任下軍将。而自周簡王九年(前577年)被表哥晉厲公親自加冠、正式進入晉國朝堂、曆經三十年宦海生涯的趙武,則終于恢複了趙氏先祖們的榮光,延續了成季趙衰、宣孟趙盾、莊子趙朔的顯赫,按次序晉升為晉國中軍将兼執政大夫,走到了晉國朝堂第一人的高位。這一年,趙武四十一歲,下宮之難,也過去了三十五年。

趙武出任執政後,晉國朝堂諸卿排名為:中軍将趙武、中軍佐韓起,上軍将中行吳,上軍佐魏舒(魏绛在栾盈作亂那一年去世),下軍将士鞅,下軍佐智盈。

趙武一改之前曆任中軍将們的執政風格,以寬厚、平和的态度來處理國政和外交事務,并将自己的治國方略貫徹到晉國上上下下各方面。晉國的對外關系也在執政趙武的影響下,将維系了上百年的四面出擊、威服天下、恃強收國的霸道作風改為逐漸注重在平等互利的條件下開展盟國外交,是以晉國的盟友們都由衷敬佩趙武的仁厚寬德作風,對晉國也更加心悅誠服。

周靈王二十四年(前548年),齊國執政正卿崔杼弑齊後莊公,立齊景公。趙武得知後,力勸晉平公乘勢伐齊,報齊國助栾氏禍晉之仇的同時,也建立晉國“以有道伐無道”的道義制高點。

晉平公采納趙武的意見、召集宋、魯、衛、鄭、曹、莒、邾、滕、杞、小邾等十一國國國君會盟于夷儀,并組織第二次伐齊聯軍,準備出師讨伐叛臣。消息傳至臨淄後,崔杼、慶等人驚慌失措,急忙封向聯軍求和。

當年七月,在達到顯示霸主威儀、降服齊國君臣的目的後,趙武奉晉平公趕往重丘,與齊景公、宋平公、魯襄公、衛殇公、鄭簡公、曹武公、莒犁比公、邾悼公、滕成公、杞文公、小邾穆公盟,晉、齊兩國由此暫時休戰,以晉國為首的諸侯聯盟體制得以穩固。

周靈王二十五年(前547年),在重要盟友楚國日漸乏力、頹勢的情況下,原本積極聯合楚國對晉國實施不斷侵擾的秦國也逐漸失去了繼續和晉國纏鬥的興趣,而趙武敏銳地覺察出秦國已經不想再和晉國敵對下去,于是不失時機的主動向遠房宗族(秦國公室和趙氏同源,都是赢姓後裔、商末大臣蜚蠊的後代;秦公室是蜚蠊長子惡來一系,趙氏是蜚蠊少子季勝一系)抛出了議和建議。

秦景公對遠親趙武的議和倡導欣然認同,立即派弟弟公子針正式造訪晉國,向晉平公遞交國書,這是晉秦崤之戰後,兩國間第一次正式外交會見。而由趙武提出了晉秦議和也獲得了實效,此後,晉秦間的戰争行動宣告結束,下一次秦軍和晉軍在戰場上直接對抗,要等到一百年後,由魏氏後裔魏斯所發動的三晉伐秦之戰了。

先後與齊、秦兩國達成和議、恢複交往、改善了外交環境之後,趙武在中原諸侯盟國大體穩定、東西兩方宿敵也大緻和解的前提下,做出影響晉國之後百年曆史程序的重大決定——趁熱打鐵、和世仇楚國媾和、實作弭兵之願!

從“少釁于難”到“春日之陽”——重建趙氏的“中興之主”趙武

周靈王二十六年(晉平公十二年、楚康王十四年,前546年),趙武事先和宋國左師向戌溝通并達成由向戌出使楚國,向楚國國君楚康王及令尹子木(屈建)表達了晉國想要同楚國平息幹戈、就此“弭兵”的意願。同時,趙武在晉國朝堂議事時,也向其餘諸卿表達了自己要和楚國媾和的心願。

向戌出使楚國,拜見楚康王及令尹子木,表達了晉國希望和楚國“弭兵”,徹底中止延續八十餘年的晉楚争霸戰争。楚國此時已經和東南方的吳國展開了激烈争鬥,也想将征伐重點由中原方向轉向東南、集中力量對付吳國,于是很爽快地同意了弭兵之議,回複向戌說願意由令尹子木前赴宋國,和晉國執政趙武會面,達成“弭兵之盟”。

與此同時,在晉國朝堂上的議事中,對于執政趙武所提出的“與楚弭兵”之議,中軍佐韓起第一個表示全力支援,并進一步解釋說綿延不絕的戰争是戕害百姓的兇手、消耗國力的蛀蟲、諸侯們的災難;如果我們不答應(弭兵),那麼楚國人就會馬上響應,進而獲得更多諸侯的支援,楚國的聲望就會壓過晉國,而晉國的霸業就難保了。

韓起出面支援趙武之後,上軍佐魏舒從保持晉國威望方面出發,支援執政的意見,下軍佐智盈年資較淺,對于如此重大的決策不便于發表不同意見,于是也附和執政的意見。而上軍将中行吳、下軍将士鞅雖然對和楚國媾和不以為然,不願就此罷兵,但其餘四卿都傾向于休兵,尤其這又是執政趙武首先提出來的議題,是以也很識趣地不再表示反對,晉國和楚國“弭兵”之議,在晉國朝堂議事中順利通過。

另外,趙武還向另外兩個大國:齊國和秦國派出使者,說明了和楚國媾和的意圖,得到了兩國君臣的一緻贊同;在主要的大國晉、楚、齊、秦對于“弭兵之議”全部贊同并決定參會之後,趙武再委托向戌向其餘小國們一一發出照會,告知諸國,弭兵之盟将在宋都睢陽隆重召開,請諸國按時參會。

從“少釁于難”到“春日之陽”——重建趙氏的“中興之主”趙武

周靈王二十六年(前546年)五月,按照之前的約定,晉國執政趙武、楚國令尹子木,以及晉、楚、齊、秦、宋、魯、衛、陳、鄭、蔡等十四國代表,會盟于宋都睢陽(河南商丘),歃血為盟,達成了晉楚兩國之間罷兵媾和、“弭兵止戈”的盟約,晉楚之間持續八十多年的争霸戰争,就此基本結束。夾在晉楚之間的小國們也由此免除了在霸主間站隊、導緻左右為難、連年征戰之苦。

這一次弭兵之會,極大的恢複、發展了春秋時期各諸侯國國内的社會經濟,安定了百姓們的生活,推動曆史進入到新的時代,而這一切,首先是趙武執政後力主和平、決意罷兵之功。趙武擔任晉國執政時,是春秋時代最為平和安甯的時期,相對于曾祖趙衰為政時謙遜厚道的“冬日之陽”風格,以及祖父趙盾執政時霸道酷烈的“夏日之陽”風格,趙武以其謙和溫良、仁厚和藹的執政風格,和海納百川的胸懷,被後世尊稱為“春日之陽”,以此懷念他像春天的太陽一樣,使人暖心、惬意、敬服,并承受他的恩澤。

周景王四年(晉平公十七年,前541年)冬,晉平公依照周禮制度,率領全體卿士在新田舉行烝祭禮(祭祀後稷),執政趙武依禮全程參與、一絲不苟地履行了正卿的職責。此後,晉平公又率公室子弟及公室别支卿士如韓氏、祁氏、羊舌氏等,前赴舊都曲沃,祭祀晉國始祖唐叔虞、以及公室之祖曲沃桓叔。身為執政的趙武在奉晉平公抵達曲沃後,并沒有參與拜祭晉國宗廟(趙氏不屬于晉公室,甚至不是姬姓,而是嬴姓),而是辭别國君,帶着寥寥幾個親人,風塵仆仆地趕赴南陽(今河南獲嘉),祭拜嬴姓的始祖伯益、以及晉國趙氏的始祖造父。

在南陽嬴姓祖廟前,趙武畢恭畢敬地主持舉行祭祀始祖伯益的儀式,而跪在他身後的晉國趙氏男丁族人,隻有疏疏落落的三四人而已;即使趙武如今已經成為晉國執政,趙氏也宣告再次複興,但家族男丁的缺失,依舊讓趙武回憶起少年時悲慘的往事,回憶起“下宮之難”中被誅滅殆盡的龐大家族(雖然趙武本人從中獲得了被立為趙氏大宗宗子的利益)。加冠入仕後三十多年的艱辛和勞苦,讓獨自一人背負重建趙氏宗廟大任的趙武嘔心瀝血、如履薄冰,在變幻莫測的朝堂上一步都不能走錯,否則就将是趙氏徹底被淘汰出局的冷酷結局(正如狐氏、先氏、胥氏、郤氏、栾氏那樣)。

雖然趙武圓滿地完成了家族複興的重任、且更加發揚光大,但擔任卿士後,尤其是成為執政後,晉國内部錯綜複雜的君臣關系、卿族之間的勾心鬥角,以及内政的繁瑣、對外事務的紛亂,這一系列的事務幾乎擊垮了趙武原本就不是很強壯的身體、熬幹了他的精力。而做完最後一件自認為的大事——“弭兵之會”後,趙武的身心也疲憊不堪,之後的幾年,都是勉強維持,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晉國執政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天天,也許辭世的日子就在不久的将來。

從“少釁于難”到“春日之陽”——重建趙氏的“中興之主”趙武

在祭祀完始祖伯益、造父,回到新田之後不久,幼年時坎坷、青年時謹慎、直至中年後才得以實作複興家族、治國安邦夙願的晉國中軍将兼執政大夫趙武在平靜中去世,時年四十八歲;晉平公給這個溫良謙恭的股肱之臣賜谥号“文”,稱“趙文子”。

名“武”而谥“文”,趙武一生的功業評定盡在于此,這也是對趙武最好的贊譽。趙武去世後,他的盟友韓起繼任為中軍将兼執政大夫,并提拔老友的長子趙成進入朝堂,直接就任中軍佐,排名壓過了中行吳、魏舒、士鞅、智盈這幾位前輩;而這,就是韓起給趙氏最大的助力、“趙韓之盟”也得到了最深刻的展現。趙武身後,留下的是一個複興壯大、生機勃勃的趙氏家族。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年),趙武的六世孫趙籍,與魏氏家主魏斯、韓氏家主韓虔一起,被周天子正式策命為諸侯,建立了趙國,最終實作了先祖趙武“複興家族”的夙願,并化家為國,建立了後世著名的“戰國七雄”中的“雄趙”。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當年那個失去了族人、寄人籬下的“趙氏孤兒”,并在四十年的筚路藍縷、堅持不懈下,實作複興家族業,重制祖先榮光的晉國趙氏中興之祖----趙文子趙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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