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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兩任夫君早逝後,将軍嫡女名聲掃地,當朝皇子此時卻來求娶

作者:每天讀點故事
故事:兩任夫君早逝後,将軍嫡女名聲掃地,當朝皇子此時卻來求娶

本故事已由作者:眉安,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釋出,旗下關聯賬号“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釋出,侵權必究。

【1】

長安的雪是寅時落的,晝與夜的交際,天亮的格外的晚。坊間的鴛鴦瓦上都覆寫着蒼然的白色,紅牆黛瓦盡數被掩去,顯得整座皇城看上去清冷的有點不近人情。

長嫂鄭夫人匆匆闖進屋子來的時候,我甚至都還未來得及栉沐。

我跪坐在鏡前拿着梳篦一點點梳長發,正覺百無聊賴,支起窗子一角看雪景。

院子裡一株寶珠山茶花盛放得如火如荼,在雪中秾豔如血色,石子徑上蒼苔露冷。

鄭夫人一向自恃貴婦人的身份,雍容華貴,從沒有見過她有這樣匆忙的神色。

随手用木簪子绾了發髻,我側首問道:“阿嫂,難為你這樣早登門,可有事?”

她緩了緩神色,好似全然忘掉了前幾日我剛回到葉家時,她諷刺我命裡克夫時的不愉快。

她掩唇微笑着說:“三妹妹你的姻緣又來了,若能成,這一次應是不必再遠嫁了。”

“哦?”我笑着表現出些許驚訝,與她虛與委蛇,敷衍道:“這次又是哪個不怕死的?”

我出生在一個皇權式微,季氏皇族朝不保夕,禮樂崩壞,諸侯并起的亂世裡。

烽火與狼煙燃燒了九州之上的每一寸土地,白骨露於野,血染萬裡朱殷。

我的父親亦是其中的一路諸侯,在亂世中起兵勤王。據我的母親說,父親在建立現在這份功業之初,十分的辛苦,幾乎是每日都在征戰與厮殺中度過的。

我便是在離戰場不遠後的營帳裡出生的。

父親得勝歸來,渾身浴血,甚至找不到一塊幹淨的襁褓來包裹剛出生的女嬰。

他割下戰袍的一角,裹住小嬰兒,抱在懷中爽朗地大笑,“好孩子,出生的真是時候,哈哈。幸甚至哉,小姑娘叫幸兒吧,葉幸。夫人,你看如何?”

那時他是天下人矚目的大英雄,皇室忠心耿耿的守衛者,清君側,平定叛亂。

到我及笄的時候,父親乃至整個葉氏一族,依舊受人矚目。他位高權重,官至丞相。

隻不過到了這時,他已經成為了皇權的最大威脅者,挾天子以令諸侯。

此次回到長安,回到葉家,已經是我的第二次寡居。在接連克死了了兩任丈夫後,自三年去父親去世起,便開始笃信神道的母親十分憂慮,找來相士替我相命。

我看着裝模作樣的相士,隻覺得異常好笑,一邊擦拭冰冷的劍刃,一邊問:“如何?”

相士先是瞪大眼睛,然後驚慌地跪倒在當地,“女君的命格實在是貴不可言。”

“嗯,是以克死了兩個丈夫?”我好笑地說。

母親不禁斥道:“阿幸!你胡說什麼。”

我冷淡地說:“是母親别聽這群人胡說八道了。”

在父兄不斷地以聯姻的名義,将我嫁掉兩次之後。馬車疾馳在回長安的路上,我疲倦地睜開眼睛,終于意識到。要想不受人擺布,就一定要将命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即使我隻是個女人。

【2】

“五皇子,季雙玉。”鄭夫人古怪地笑了,“他來了有一會,三妹妹快去見見吧。”

我凝神想了好一會,神思倦倦,才說:“哦,竟然是他,有好多年沒見過他了。”

比起季雙玉,我更熟悉他的哥哥故太子季雙清。

少時一塊在太學裡念書,彼此熟到了要談婚論嫁的程度。

但先帝擔憂太子登基後,壓制不住太子妃過于強盛的母族,替他另擇了新婦。

在我第一次出嫁的一年後,季雙清染病亡故,終究沒能登上帝位。

消息傳來,我赤紅雙目,将季雙清以前送我的詩詞,從箱籠最底下拿出來,又一把火燒了個幹淨,算是祭一祭我少女時最真摯的情意,我的确是愛過他,但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後來,我變得十分鐵石心腸,想的是,還好他沒娶我,不然又說是我克死了的。

季雙玉是他的庶弟,生母是個低賤的宮女且早死,那時就經常聽說他在宮中生活很艱難。

常常在太學裡見他穿一身洗得發白的襕衫,坐在第一排,身姿挺拔地認真聽夫子講課。

将自己隔絕在人群之外,好像隻有這樣做才能維系住他岌岌可危的皇子尊嚴。

真的有太久沒見過他了,我連他長什麼樣都忘了。但他登門求娶,還是令我頗感意外。

兩任夫君早逝後,将軍嫡女名聲掃地,當朝皇子此時卻來求娶

我推開門決定要去見他,看他怎麼說。鄭夫人攔住了我,指指我身上麻衣白裙,渾身缟素,“唉,三妹妹不換身衣裳?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正在守寡?”

“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我反問,再懶得和顔悅色,眼神幽冷。

“沒……沒什麼。”鄭夫人被怵到了,讷讷道。

他竟然衣衫單薄,長跪在中庭的大雪中,于是鄭夫人的匆忙與古怪都有了解釋。

我在廊下止步,雪光晃眼,我眯起眸子,挑起竹簾,詢問道:“五皇子?”

他擡起一雙如琉璃般澄淨的黑眸,世間上最潤澤的烏玉也不過如此。長睫上凝了皓白的霜雪,指節被凍成好看的淡粉色。很難令人相信如此幹淨的眼睛竟然會出自殘酷的宮廷之中。

他欠身向我行禮,态度溫和至謙卑,“葉三娘子。”

我幾乎要冷笑,怒火一瞬間填滿冰冷的胸腔。他扮做季雙清的模樣,一樣的束發,一樣的衣裳,再加上他們本來就是兄弟,如出一轍的眉眼,看上去竟已有七分相像。

他在我賭我的心動?通過玩弄一個女人的感情來獲得利益,真是令人不恥。

于是,我開門見山地問:“殿下是要娶我,還是要皇位?”

頓了頓,我嗤笑道:“更或者說,是借着娶我,用葉家的勢力來登上皇位?”

先帝在三個月前突然駕崩,他自從季雙清死後,一直沒有另立儲君,緻使現在皇位的歸屬問題成了一筆糊塗賬。各家諸侯的勢力都有自己支援的皇子,互不相讓,想借着立新君的名義撈好處。而在這個問題上最有發言權的人,應當是我的兄長葉憫,卻始終一言不發。

父親死後,兄長繼承了父親的舊部和官職,甚至更進一步,成為了皇朝的攝政王。

在國中無君的這段日子裡,所有的政務與國事都是經過他的手處理的。

任何一位皇子娶了葉家的女兒,就等同于獲得了攝政王葉憫的預設,将是未來的天子。

“因為,我愛慕三娘子。寤寐思服,輾轉反側。”季雙玉話語誠摯,黑眸幹淨澄澈,隔着徹骨的風雪遙遙地望過來,像是要蕩盡世間一切的陰謀算計。很好,話說得很冠冕堂皇。

正好,我決意要登上那個高位,是以無論今日哪一位皇子來娶我,我都會答應。

“你起來吧。”我丢下竹簾遮去季雙玉的身影,“那個位子是你的了。”

以後,就各取所需就好。

【3】

兄長葉憫處理完政事後從朝中歸家,聽完整件事他啞然失笑,最後沉聲說:“如此也好。”

他換去朝服,取下腰間的佩劍,命婢女取來烈酒,拉我在閣中共飲。樓閣位于府中的最高處,四扇朱漆槅窗洞開,正好可以眺望見遠方巍峨的終南山和浮在雲端的積雪。

紅泥小火爐溫熱好酒液,葉憫先替我斟上一杯,緩緩道:“三妹,這些年多謝你。”

“一家人談什麼謝字。”烈酒入喉,我偏過頭壓住喉嚨裡的熱辣,平靜地說。

世人皆以為我的兩任丈夫是被我兇狠的命格所克死的,其實不是,是我親手殺了他們。

父親替我擇婿的時候,非常審慎。我是他唯一活下來的女兒,對我的疼愛不假。在通過雙方聯姻獲得利益的同時,他當然希望能為我找到一位真正愛護我,貌若年當的夫婿。

我的第一任丈夫是揚州太守梁儀,時年不過二十三歲,剛從他的父親手中接管過江南最富庶的州治。并且還聽說他是一位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美男子。

揚州使節送來梁儀的婚書,父親大喜過望,策馬回家,他舉着婚書,幾乎用炫耀的語氣說,“阿幸,看父親給你找的夫婿如何?比那輕狂小兒季雙清如何?這下你該高興了吧。”

父親還咽不下這口氣。他本也不打算将我嫁入皇室,但由于先回絕的是對方,總覺得是自己落了下風,因而但凡有了女婿的人選就要先拿來和季雙清比較。

廊下有新燕銜泥築巢,我收回視線,斂眉溫順道:“自然是很好的。”

燕燕于歸,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每個女子都要經曆的事,我又有什麼好說。

這樁婚姻在最初一兩年裡還算圓滿,我和梁儀相敬如賓倒也相安無事。

到後來他的姬妾頻來挑釁,我實在無法忍耐。那妾本是我嫁過來之前就納下的,姿容窈窕,更為梁儀生下長子,可謂勞苦功高。他有那許多的解語花,但這些在我出嫁之前,沒有人告訴過我。也對,在這個時代裡沒人會因為三妻四妾而去苛責一個男子不忠。

在我平靜地向他提出和離請求的時候,他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斥道:“胡鬧!”

他還需要借助我父親的軍隊替他抵禦住來自更南方雲州諸侯劉銳的襲擾。

當年我才十九歲,青春年少,竟連和他吵架的力氣都提不起來,更找不到一個和他歇斯底裡鬧的理由,最後我說:“别讓她們出現在我的眼前,隻有這一個要求。”

他答應的很好,但不久之後依然故态複萌。我摩挲着父親寄來的信箋,眼睫顫了顫。

父親在信中要我作為内應,穩住梁儀。等待他的軍隊擊潰劉銳,取道揚州的時候,再趁梁儀不備,興兵一舉奪下揚州這片他垂涎已久的富庶土地。

一切都按照計劃順利進行,當夜揚州城内火起。熾熱的火焰燒紅了大半個黑夜,兵戈聲厮殺聲不絕于耳,吵得人無法入眠。想來,天明的時候将會塵埃落定。

我給梁儀下了迷藥,待他昏睡過去後,用麻繩将人捆在了床榻上。他中途醒來,看着情形還有什麼不明白,無法動彈,隻能沖着我破口大罵,什麼難聽罵什麼,“毒婦!賤人!”

我正在烹茶,溫和的香氣四溢,我慢條斯理地喝完一杯,一點兒都不着急。

我放下杯子,轉身去拿壁上挂着的長劍,劍刃抵住他的胸口,微笑道:“你該死了。”

鋒利的長劍毫不猶豫地刺入他的心髒,他怨恨而暴睜的雙眸是我此後多年的噩夢,灼熱的鮮血濺在我雪白的裙裾上,比雪中山茶花還要恐怖美豔,但我不後悔。

他毀了我許多的期待,向我展現出一個男子一覽無餘的薄情寡義,難道他不該死嗎?

事後父親責怪我不該殺了梁儀,無論如何該留他一命,彰顯仁慈。

我無所謂的樣子,他連連歎氣,“别難過,過些時日父親會為你找個更好的夫婿。”

我的第二任丈夫是梁州刺史趙襄,梁州地處西北,盛産作戰用的馬匹。

我再次出嫁是在三年後,父親辭世,替我送嫁的人是兄長葉憫。

趙襄大我二十歲有餘,有五六個比我還大的成年子女。他喪妻,我喪夫,絕配。

其實他人不錯,待我情意殷殷。但沒什麼不同,殺他時更加順手了而已。

他的兒子們叫嚣着要将我碎屍萬段,而我作為曾經的嫡母,多麼仁善,留了他們全屍。

葉家接連是以得到兩座富庶強盛的城池,改朝換代的東風越吹越強勁。

不知何時就要吹倒行将就木的舊皇朝。

【4】

季氏皇朝瓜瓞綿綿六百年,曆經四十三帝。這就好比是天,縱然天有陰晴雨雪,可誰也沒想過天會塌下來呀。要走到改天換日,承接天命的那一步,還需要徐徐圖之。

“聽說五皇子性情溫和,阿幸,他會對你好的。”葉憫自斟自飲,“若是還能夠,你可以為他生個孩子。”燭火的微光被北風拂動,映照他和我相似的面容上,我木然地眨眼睛。

季雙玉性情溫和,身後更沒有強勢的母族,便意味着好控制。

其實我和葉憫都是一脈相承自父親的骨血,冷酷無情,誰都可以拿來犧牲。

若是我能生下一個帶有葉氏血脈的季姓皇子,葉憫作為舅父,作為長輩,替這孱弱的孩子接管過龐大的天下,肩負起沉重的重擔,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我垂下頭,注視着我那隻多次殺過人的手,現在它潔白幹淨,一塵不染,太像是一隻深閨女郎的手,隻會用來寫詩作畫或替她的夫君制衣裳。

我慘笑一下,像是在上頭又看見了怎麼都洗不掉的黏膩血迹。

我擡起頭,輕聲說:“我知道的,阿兄。”

兄妹間相視的一眼,多少詭谲的陰謀在其中,自不必言說。

我的第三任丈夫是新帝季雙玉,一個已然失去天子之尊的傀儡皇帝。

建安元年初春,四面青山如洗,春江暖漲桃花水,一個被相士斷言極好的黃辰吉日裡。

我第三次穿上嫁衣,心無波瀾,四馬四镳的華美銮車載着我駛向壯麗的皇城。

拜堂、對席、同牢、合卺、結發這些婚儀我做的得心應手。

起身時,季雙玉腰間的禁步勾連住我的玉帶,終于洩露出他略微的緊張。

他如玉的面頰發紅,霧蒙蒙的黑眸向我望來,眼尾的弧度如同女子,溫柔無辜。

我心中一軟,不由感歎他這樣子看上去真的很像季雙清,透過他可以窺見我豆蔻年華時愛過的白衣少年。一笑了之,我俯身解開糾纏彼此的珠鍊,垂眸道:“早點休息吧,陛下。”

然而,這次的婚後生活呈現出來的平靜甯和,還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不必再去應付那些府中争寵妖娆的姬妾,也不必處理婆媳間的煩瑣,因為偌大的後宮中隻要我一人。

兄長葉憫大包大攬一切政務,不假于他人之手,季雙玉這個正牌天子反倒十分悠閑。

我實在不明白,他費盡心思得來如此一個皇位到底有什麼意義。

初時,我對他懷有無法言說的厭惡,因為他扮做季雙清的模樣,為博得我的憐憫。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史書中不乏通過迎娶權臣的女兒,用愛來迷惑蠢女人和她的父兄,重新獲得權力的君主。

女子的感情何其珍貴?這一次不管如何,是他賭赢了,如願以償,但絕沒有第二次。

誠如他的外表是容若冰玉的君子模樣,雙眸澄淨,其下卻也隐藏着一顆勃勃野心。

生長于宮廷的底層宮女之子,直面過最龌龊的人情冷暖,當然不會如外表那般純善。

生逢亂世,甯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原是人人如此。

我們本來就是互相算計的關系,他并沒有值得我苛責的地方,看誰更狠心罷了。

現在,我并不打算同他交惡,一切的謀劃都要先等到我能夠誕下皇子方才能進行下去。

【5】

一段時間過後,在我委婉地向季雙玉提出他可以納幾個自己喜歡的妃子時,他委屈的模樣仿佛我才是負心的那一個,柔和的眼尾下垂,低聲問:“是我哪裡做的不好了嗎?”

當然不,你很好,我在心裡說。比起梁儀,人人都說他是美男子,我更喜歡季雙玉的模樣,舒朗清俊,更因為他很像季雙清。像那變成幽魂的少年穿過橫亘的歲月,又重返了人間。

我說話時,他會認真傾聽,而不會像趙襄那樣指責我是一個無知婦人,頭發長,見識短。

這讓我覺得季雙玉是可以交流的對象的同時,感覺到至少在某些時刻,我們是平等的。

那是一種在這個時代裡罕見的,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平等,千金難求。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曉,很難有孕,是以用去母留子的法子也是一樣的。

“唔。”我面無表情地撒謊道:“臣妾想陛下開心一些,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我沒有喜歡的人。”季雙玉直接道,細碎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使他的身影微微發白。

“哦。”我無所謂地點點頭,倒也不很急于一時,岔開話題道問“要不要去賞楓?”

長安的觀音寺一直以其秋來萬楓紅葉滿山的景緻而聞名,時值十月,正是賞楓的好時候。

通往觀音寺後山的石階有上百階之多,一群侍人遠遠跟在身後。

山色冉冉,完全褪去暑氣的山風柔柔地吹拂而來,我與季雙玉并肩走在山道上。

忽然我止住了步伐,回頭望去,山道邊一小叢荊棘勾住了我逶迤的裙擺。

季雙玉同樣發現,攔住我即将在俯下去的身子,蹲下小心地幫我解開束縛。

他突然又重複了一遍,“阿幸,我之前說我沒有喜歡的人,是騙你的。”

滿山的秋光溶在他清澈的眼眸中,像一汪柔和的秋水,那一瞬我幾乎要為之動容。

很快,我淡然地點點頭,預備聽他說出心中的人選,又聽見他說:“我倒是挺喜歡你的。”

我聞言失笑,“陛下,我們之間不談這個。”

隻要是我還是葉家女,隻要我的兄長還是執掌大權的攝政王,說喜歡我的人何其多?

良久,他的聲音像雨後淡淡的風裹挾着水汽,“剛才那句話也是騙你的。”

“嗯。”我提着裙擺走出好遠,回頭應道,“陛下想說真話的時候,再說好了。”

似乎是寺廟内神佛的顯靈,從觀音寺回來不久之後,我被太醫診斷出有孕。

母親和鄭夫人入宮來看望我。鄭夫人呈現出比我這個做母親的更加高興的神情,她興奮而貪婪地說:“等你哥哥這次打完和狄人的戰回來,皇後娘娘肚子裡的孩子應該就要出生了。”

我但笑不語,除去各自為政的諸侯,國境北方遊牧的狄人一直是中原的心腹大患。

葉憫欲在登基前掃除障礙,堵住悠悠衆口,平定狄人之禍注定是要完成的事情。

前線戰報不斷傳回,據說是形勢大好,入關劫掠的狄人很快将被趕出陽和關外。

我撫着肚子揶揄地說:“或許明年時,我該稱呼阿嫂為皇後了。”

【6】

五月時,我的腹部高高隆起,像一口鍋倒扣過來,行動十分不便。

我始終無法感覺到的孕育喜悅,相反這令我非常難堪,身體變得笨拙滞緩,沉沉下墜。

壞脾氣來的莫名其妙,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都能激起我無名的怒火。

我抓起藥碗砸在地上,尖銳的瓷片碎在季雙玉的足邊,濃黑的藥汁濺濕他大半個衣袖。

服侍的宮人跪地瑟瑟發抖,他讓她們退下,小心地執起我的手,輕聲問:“可有傷到?”

我轉過身子不置一詞,皺眉看着他将那些碎瓷片清理幹淨,過後我向他道歉。

他拿着木梳替我梳理長發,滿頭青絲纏繞在他白皙的指尖上。

他歎氣道:“早原諒你了。都怪我,我不知道懷孕會讓你如此辛苦。”

泛黃的銅鏡中,我漠然避開他望過來的目光,握緊住衣袖下的雙手。

殿外落着濛濛的時雨,花枝上的惜花金鈴在雨中輕響,我坐在窗邊一頁頁地翻書。

葉憫忽然闖進殿來,怒氣沖沖,“葉幸,你不要被情愛沖昏了頭!你怎麼如此愚蠢,你以為季雙玉會感激你嗎,别傻了,我們才是一家人!”

我艱難地扶着腰站起,恹恹道:“不知兄長所說的是哪件事?”

葉憫連連冷笑:“今日尚書令蘇庚上書,斥責我淩辱主上、罪行如山,逼迫我立刻還政天子,而我聽說你曾多次私下召見過蘇庚。”他冷冷地望過來,目光宛若淬過毒的刀,若非我肚中還揣着他篡位的籌碼,我毫不懷疑,他會沖過來給我一巴掌。

“阿兄,誰叫你敗得這樣慘?怪得了誰呢?”我反唇相譏,“阿兄不如現在順勢而為,葉家或許還能有一個好結局,盛極必衰的道理,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明白。”

去歲葉憫與狄人一戰,即将高歌凱旋,沒想到到一場罕見的大雪給了狄人反撲的機會,三十萬大軍,一敗塗地。葉家的根基動搖,各方勢力立即蠢蠢欲動起來,打破制衡。

以蘇庚為首的世家大族之前隐忍不發,一旦葉家落敗,葉氏族人誰都不會好下場。

在我向蘇庚說出葉家秘辛,表露出我會忠于我的丈夫,我不希望腹中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的意願後,忠心耿耿的老臣喜極而泣,不斷稱贊我是一位賢明的皇後,社稷之福。

“葉幸,你不要和我說,你愛上了季雙玉!”葉憫怒不可遏,暴叫着。

天邊的驚雷壓過了他的聲音,慘白的電光明滅,眼前的人面目可憎。

腹中的疼痛折磨着我的神魂,我有一瞬的茫然,愛?我愛他嗎?

愛,從我十六歲之時,第一次嫁人,就不知為何物的東西,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婚姻于我而言,一直都隻是一種工具,能得到什麼才是我所關心的事。

季雙玉待我溫柔細緻,他的眼睛很美,霧卷暮色,星河浮霁。

在他的眼中,仿佛歲月回溯,我還是那個不谙世事的少女,那些曾經期待的愛意都會被溫柔款待。我禁不住忐忑的想,或許他和别的男子不同的,他應當是愛我的,我該信他。

兄妹間的稀薄親情再難維系,葉憫對我徹底失望,揮袖而去:“無知婦人!你等着吧,等你沒了利用價值,季雙玉馬上就會把你一腳踢開,蘇家的女兒已經準備好入宮了。”

我無力地倒回軟塌上,直到季雙玉趕來,帝王的十二旒冕冠後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張開有力的雙臂,扶住我沉重的身子,他身上幹淨溫和的杜若香驅散了潮濕的雨氣。

我費力地抓住他的衣襟,無聲地笑,“蘇家的女兒可好看?比我好看嗎?”

季雙玉第一次動了怒,星眸凝重,下颚緊繃:“葉幸,你非要把我想得那麼壞嗎?還是你……根本從未信過我。我會娶你,隻會是因為我喜歡你,别把我想的那麼不堪。”

廊下懸着的琉璃宮燈,道道昏黃的燈影長長拖拽在地上,更兼有風聲、雨聲。

他生氣的樣子有些兇,但他的懷抱可真溫暖啊,殿外的風雨大作不足為懼。

我忽然洩了氣,從未有過的軟弱席卷全身。

我抱緊他,撒嬌道:“你抱抱我吧。”

【7】

迫于朝中老臣的壓力,葉憫開始稱病不出,交還了政權。

季雙玉變得很忙,葉憫絕不會善罷甘休,暗地裡不知給他使了多少絆子。我隻有在夜間快安寝的時候才能見到他。更有一兩次我同他話說,沒人回答,我回頭看去,他已經伏在幾案上靜靜地睡着了,寬大的朝服穿在他的身上顯得越發削瘦,眼底亦有淡淡的青黑。

“娘娘可要叫醒陛下?”身邊的宮女見我久不動作,問道。

“不必了。”我止住她,“你去拿一件厚的衣裳來給陛下蓋上。”

我去明華殿中給季雙玉送參湯,那位前段時間還大加贊我是賢後的尚書令蘇庚,臉色立即變得異常難看,他的意思我很明白,明華殿是朝臣和皇帝議事的所在,何等機密。

而我一介婦人怎麼能踏足于此?前朝多有後宮女子幹政的舊事,他不得不警惕。

季雙玉從堆積成小山的奏章後擡起頭,對蘇庚揮手道:“無妨。”他伸手撫了撫我的肚子,眸中缱绻,聲音沙啞道:“阿幸,你如今身子不便,過來太辛苦,以後等我回去再喝吧。”

我放下溫熱的參湯,垂眸應道:“好,陛下記得趁熱喝,别太累了。”

等我走出殿門外,蘇庚忍不住痛心疾首道:“陛下——”不用聽我也知道,他一定是在責怪季雙玉過分縱容我,更或許,借此機會向季雙玉推薦他賢良淑德的女兒們。

九重宮阙上空凝結着沉重的彤雲,天光盡失,像一大塊玄鐵覆頂,壓得人喘不過氣。

夏日晚間的風猛烈地吹起我的大袖,腹中忽然傳來陣陣劇痛,撕扯我的五髒六腑。

“娘娘!”随侍而來的宮人大驚失色,趕忙上來扶住我,大叫道:“快傳太醫!”

天是在夜間突然變的,我的一生中從未見過那樣大的風雨。緊閉的窗棂抵擋不住,被疾風猛然撞擊開,發生咣當一聲巨響,雷鳴聲随即而來。然而此時,我已經無暇再顧及其他。

我高聲尖叫,渾身被汗浸濕,躺在床上正在經曆痛苦而漫長的生産,血腥味越來越濃烈。

産婆急出熱汗,焦急道:“娘娘再使把勁,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

值夜的宮婢衣襟染血,驚慌失措地闖進來,惶恐道:“娘娘!攝政王帶兵逼宮!”

嬰孩的哭聲恰在這時響徹大殿,新生的喜悅來不及生出,死亡的陰影已然來臨。

那一刻除了啼哭聲,沒有人再敢發出一絲聲響,反倒是冷硬的兵戈聲在夤夜中格外清晰。

身體上劇痛,使得我無法振作,眼前隻剩下大片刺目的白色。我的勸誡被葉憫當成了耳旁風,他沒有父親的謀略,卻有着比父親更大的野心,皇位是他唯一追逐的目标。

今夜,葉憫無論是勝是敗,想來我與他兄妹反目,而我又身為葉氏女,都不會有好下場。

明明是熱到出汗的季節,室内燃着一盆盆炙熱的炭火,我卻覺得寒意刺骨。

我突然非常非常思念季雙玉,想念他溫柔的聲音和澄淨的眼眸。那種特殊的思念之情無法纾解,像無數密密麻麻的小蟲在啃咬我的軀體。

但他現在的處境恐怕隻會比我更加艱難,淚水模糊眼睛,我幾乎不能視物。

産婆的聲音像是被利刃切割過,字字凄厲得不似人音,“不好,快拿藥來,娘娘血崩了!”

【8】

我堪堪撿回了一條命,昏睡多日後,醒來時是一個殘陽如血的黃昏。

晚去的夕光靜靜地照在幔帳上,殿中的宮女盡忠職守,發覺我醒來,趕忙給我喂水。然後抱來我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孩子放在我的身旁,語氣欣然道:“娘娘,是一位美麗的小公主。”

她們仍舊稱呼我為娘娘,原來雨夜裡驚心動魄的宮變勝負已分,勝者是季雙玉。

我無法分辨一個皺巴巴嬰兒的美麗與否,嘶啞着嗓音問道:“陛下呢?”

宮女道:“陛下在明華殿中與大臣們議事。”話未盡,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被我看得分明。

“什麼事?”伸出指尖撫摸女嬰細柔的碎發,我皺眉問道。

那宮女垂頭低道:“葉老夫人等在殿外想要見您。”

一生端莊溫婉,敕封一品诰命夫人的母親,此時伏跪在殿外求見她的女兒。

她原本那頭烏黑如綢緞的長發,幾日不見,在晚風中淩亂如衰敗的枯草,形同老妪。

眼前的情形另我幾近肝腸寸斷,雙腿無法站立,亦跪在她的身邊,顫聲叫了一句,娘。

母親擡起灰白的眼睛,她沒有說話,但一定是在怨恨我的臨陣倒戈,恨我因兒女情長毀掉了葉家。她撥開我握着她肩膀的手,沉默地再跪在下去,額頭在地上磕出血,“罪臣葉憫已經認罪伏誅,但請皇後娘娘念及葉氏稚兒無辜,饒過他們的性命。臣婦祝娘娘,千秋萬歲。”

我難以承受剜心般的痛苦,聲音破碎,“好,我會去求陛下答應。”

我想,此生,母親再不會原諒我,是我讓她陷入了如此凄慘的境地。

等母親離開走,我被人從背後扶起,生産過後的傷口再次撕裂,蜿蜒淋漓的鮮血染紅的半幅裙擺。我再度落入季雙玉的懷抱中,那些積蓄已久的淚水終于有了它的用處。

他長歎一口氣,吻了吻我落淚的眼睛:“不必說,我都知道,我答應你。”

松了一口氣,我卧在他的懷中開始哭得毫無章法,為什麼他還是待我這樣好?

季雙玉隻得像哄孩子那樣,一下下輕拍我的後背,柔聲安慰:“阿幸,不要哭了。”

我漸漸止住了哭聲,權勢于一個人的改變是驚人的,短短幾日,眼前舒朗清俊的男子已有幾分殺伐果斷的帝王之氣,換言之,他成了一位真正的天子。

失勢的帝王,通過迎娶權臣的女兒,重新獲得了屬于他的權力。

我嗫嚅道:“陛下,如果需要廢後,臣妾可以自請離去,臣妾必不會讓陛下為難。”

“你不要我,”他竟向我示弱,低垂眼尾,“也不要我們的女兒了嗎?”

他抱來睡一覺剛醒的小嬰兒,她有着和季雙玉一模一樣的眉眼,正張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尚且陌生的人間與父母,不哭鬧,乖的可憐。

那種初為人母的柔軟情緒終于籠罩在我的心頭,“她有名字了嗎?”

“我想叫她明潤,禀乾坤之粹和,鐘日月之明潤。”他看向女兒,微笑着說。

季雙玉對明潤的疼愛程度,我遠遠不能及。記得幼年時,父親對我疼愛已十分出格,有求必應,連兄長葉憫都得讓着我,母親看了直搖頭,說:“她是個女孩子,這怎麼行呢?”

沒想到,更過分的人等在這兒。我想起季雙玉少年時的孤寂清冷,一個人踽踽獨行,想必就是處于這個緣由讓他如此疼愛女兒吧。他整日抱着明潤,就差帶到朝堂上去了。

我出言制止:“陛下,不可。”

他恍然大笑:“哦,我糊塗了。”

我同樣微笑,踮起腳替他整理朝服,囑咐道:“早去早回。”

他握住我停留在他衣襟處的手,捏了捏,笑道:“好,等我回來一起用膳。”

權謀的算計在兩人之間消弭殆盡,曆盡劫難,我們像是對尋常不過的恩愛夫妻。

天下中興,亂世即将終結。

【9】

明潤滿歲時,剛會開口說話,季雙玉執意要操辦滿歲宴,在宮中宴請群臣,要讓天下人都來看他的女兒有多麼聰明美麗。我拗不過他,到那日隻得高绾發髻,盛裝出席在衆人面前。

葉憫逼宮被誅,葉家大廈傾頹,樹倒猢狲散,僥幸活下來的族人抄家流放。

早有傳言甚嚣塵上,都說宮中這位葉氏皇後,遲早也是要被廢掉的。

然而,一年過去,我依舊好好的,不管他們心中如何想,在我面前照樣山呼跪拜。

席間彌漫喜氣洋洋,諸臣列坐,氣氛和樂融洽,君臣觥籌交錯。

季雙玉連飲下幾杯酒,臉頰染上淡淡的酡紅,他很高興,眼睛微微發亮。

他在我耳邊輕聲說:“阿幸,謝謝你那一天選了我當你的丈夫,謝謝你生下明潤。”

我看着他的樣子,手心收緊,唇角不可察覺的微微抖動,喉嚨堵塞發不出一絲聲響。

明潤的哭聲忽然傳來,讓我不得不離席去安慰。她不知為何哭得很傷心,粉白的小臉皺起漲得通紅,抽抽噎噎。我抱着她走到窗邊,看看将晚的天色,朝霞如火燒紅了半邊天空,魚鱗雲堆疊一路延綿到宮牆外。前殿悠揚悅耳的絲竹聲隐隐約約,不甚清楚。

我最終下定了那個決心,一隻手抱緊了女兒,用另一隻手推開窗,對外頭道:“動手。”

明潤公主的滿歲宴上,突生變故,數萬禁軍圍困宮城,天街踏盡公卿骨!

天子季雙玉傾身倒地,吐出大口鮮血,昏迷不醒,被囚禁在明華殿中。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那位葉皇後,一介婦人。

夜已深,燭火漏斷。薄薄的月色落到地上像凝了一層白霜,天地肅殺。

我伏在案前處理政務,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我終于得到,君臨天下,諸臣叩拜。

如果葉家終究有一個人要做皇帝,那為什麼不能是我呢?無論我選了哪一方,世人都會說我是為了愛情或者親情倒戈,但為什麼不能是為了我自己呢?

少年時一群人一起在太學裡念書,夫子誇我的文章寫得最好,人情練達,可以經世濟民,為什麼長大後,我卻隻能屈居于閨閣,完成相夫教子的使命呢?

比葉憫更加不甘心屈居于人下的人,其實是我。

那日我對他說的話,即是勸誡,更是激将。向他說出葉家即将面臨的處境,以他激傲的性子,謀劃多年的大業,他怎麼會可能放棄?

葉憫引兵入宮與季雙玉一方,鬥吧,殺吧,一定殺得兩敗俱傷,魚死網破才好。

我在葉家軍中安插暗衛,他的謀略我早已向蘇庚全盤托出,他還怎麼博得一絲勝算?

父親臨終前握着我的手,他始終感覺生前沒有再給我找一個好歸宿,是對我的虧欠。

他多年執劍的手上傷痕累累,我跪在病榻前,用盈盈的淚水作為柔韌的武器打動了父親。

他躺在榻上長長歎氣,起身從匣子裡取出虎符,将葉家最精銳的軍隊偷偷留給了我。

“但願他們能夠代替為父,守護你。”他說。

在我嫁入皇城後,順便讓他們變成了守衛這座皇城的禁軍。

是以你瞧,隻要一個女人的心和男人一樣狠,一樣能夠自己想要的一切。

【10】

那時春光已暮,蟬鳴漸起,太液池中開滿朵朵紅蓮,巍峨的宮阙下有光塵細細。

明潤快将近五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閑暇時,我常帶着她去看季雙玉。

從我嫁給他的第一天起,就在他的飲食裡下了毒。那毒名喚“引夢”,是一種西域奇毒,無色無味難以察覺。在最初的一兩年裡,中毒者會和常人無異,但等到毒入骨髓,便會逐漸淡忘掉過往,曾經的人與事,神智混亂,最後無藥可醫。

季雙玉待我很好,溫柔解意,他甯願給功臣們更多的封地,也不願納他們的女兒作為利益的交換。很多次我快要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但我已經無法因為愛情而寄希望于一個男子。

少女時期得不到的純粹愛意,長大了再也不需要,真是太遲了……

趁季雙玉還記得時候,我曾問過他:“為什麼那天你要扮做季雙清的樣子?”

他低聲問:“我扮做他,你就會喜歡我嗎?”

那時他穿着潔白的裳子,像一隻被折斷羽翼關在華麗金籠中的美麗白鶴,他在顫動,如玉的面容在流光中昳麗,倒影星辰的黑眸彎成微笑的弧度,卻在裡頭落下淚來。

我心中澀然,忍不住喃喃道:“真對不起……”

他失笑:“我喜歡你,原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麼關系?”

再後來,他忘掉一切,将我當成陌生人,在安靜的午後絮絮地和我說他喜歡的姑娘。

他說,他的生母早死,他的父親早忘掉了自己還有他這樣一個兒子,在宮中受盡欺淩。

好在他有自己喜歡的姑娘,她叫葉幸,是丞相葉雍的小女兒,鮮衣怒馬,紅裙飛揚。

她寫的文章常受到先生的稱贊,他偷偷讀了好多遍,那裡頭有她想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不在遭受戰後的治國之道。她喜歡他的哥哥,她的目光永遠不會落到他的身上。

他和哥哥長得很像,她卻不會喜歡他。可是沒關系啊,隻要他喜歡她就好,偷偷的喜歡。

明潤最近很能說話,像隻啾啾的小鳥兒,嘴巴一天不停一下,連我都招架不住。

可是季雙玉卻十分有耐心,他忘了我,但是真奇怪,他還能記得明潤。

我坐在陰影裡看着他們兩個,他抱着她坐在榻上,父女兩人額頭碰額頭親昵地聊天。

長窗外是夏季濃郁的新綠,生機勃勃,我在不經意間走了神。

明潤跑過來扯我的衣袖,輕聲輕氣地說:“阿娘,爹爹睡着了。”

我有一瞬的失神,摸摸她的頭,“好,我們不要吵他。”

我牽起她的手走到榻邊,幹淨無塵的日光下,他合眼睡意安然,像佛龛上的神祇。

無法抑制的恐懼像潮水湧來,連指尖與呼吸都在陣痛,害怕他就這樣離我而去。

顫抖的雙手覆在他的胸膛上,咚咚咚——

還好,還好。我無聲的呢喃,滲透的冷汗浸透後背,我脫力倒在地上。

我像溺水的人抱緊了救命稻草那樣,死死地抱緊了明潤,失聲大哭。

她懵懂不知,睜着那和季雙玉一樣的眼眸望着我:“阿娘……”

我一遍又一遍地說,對不起,真是對不起。

對不起,愛意來的這樣遲,對不起,辜負了你。(原标題:《貴女三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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