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雲寺雲水堂主玄英和尚練字時,最煩俗務打擾。
懸筆掃了一眼挂搭帳冊,見登記欄那排字“爛陀寺行者孫悟空 計四人”。筆法潦草狀如雞爪、行同鬼爬,心裡更加不喜歡。
吩咐侍者:“安排到寮房通鋪。”
不一會,侍者回報:“那群人嫌棄,圍着知客埋怨吵鬧。”
玄英心頭火動,擱筆起身,暗想:“哪來的野和尚,冒充靈山聖僧。本來懶得點破,現在就叫你們獻醜!”
廊下四人隻有唐僧過來行禮。玄英見到三藏容貌,怔了一怔。連忙回禮,斥責侍者怠慢。
着人搬撿行李調換居所,又引四人進正殿,拜了佛像後,帶到自己的寮房沏茶招待。
僧寮四壁挂滿詩詞,篆、隸、楷、行、草俱全,律詩、絕句、小令、長調盡有。
悟空哪懂欣賞,嘲諷問道:“堂主前倨後恭,莫不是欺俺行者職位低卑?”
“非也,非也”玄英慌忙作答:“聖僧字迹古拙奇掘,貧僧看走眼了。”
悟空汗顔,明白字醜丢了東遊文化交流團的臉面。
八戒瞧這裡哪像貧僧陋室,分明是名士書房,也坐不自在,拉着行者離開。
堂主親自給唐僧、沙和尚斟茶倒水,解釋誤會:“這裡是天竺外郡金平府,方圓二百裡,土地膏腴肥美,百姓勤勉。然而民生凋敝,屬天竺最窮的府縣”
唐僧疑惑:“沒有天災,莫非是人禍?”
玄英壓低嗓音:“是長老的靈山同門,觀音菩薩的記名弟子。常駐東北青龍山修煉,一夥三人,分别号辟寒、辟暑、辟塵。
本地黎民除官家租稅徭役,每戶按人頭還要上供給他們酥合香油和青草嫩苗瓜果。香油每年一次,正月十五繳到府城金燈橋上的三口大缸裡。一口五百,共一千五百斤。
鮮草嫩苗瓜果每月中旬,擺到村廟外邊,半夜佛爺自己駕雲來取”。
唐僧沙和尚對視一眼,覺得這事怪異,其中必有蹊跷。
夜間四人商議,反正離正月元宵也隻有三天,決意留下,會一會這幾位“同門”。
凡界元宵是法定假日,官民共休,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金燈橋上人頭攢動,油燈齊燃,噴香撲鼻。
亂哄哄熱鬧到子夜,半空中呼呼風響。滿街百姓都有經驗,盡皆四散。
金燈橋上,隻剩下師徒四人。
三個妖怪盤踞金平府已逾千年,間或也有幾個不開眼的僧道俠士,自不量力過來想除魔揚名。
三怪不屑多問,落下雲頭
,正待使出大力神通。唐僧盤膝打座,唱誦佛号。佛音入耳,三妖禁不住口眼歪斜,變身露出犀牛頭角狀貌。
妖僧在官民面前被揭露原形,惱羞成怒。噴鼻奮蹄挻起尖角沖刺過來。
悟空、悟能、悟淨三兄弟各選一怪,招勢相同手法一緻。右手擒住牛角,左手并指,狠戳雙目。
犀牛精皮糙肉厚,刀槍不入。見甩頭掙不脫,幹脆緊閉雙眼,亂拱亂擺。
哥三個青筯暴突,汗如雨下。
唐僧連忙招呼橋頭膽大的兵将:
“快找鐵鈎子穿鼻!”
将士受了啟發,火速在鐵匠鋪子、屠戶店面翻出鐵鈎、鐵索、麻繩,七手八腳将三頭牛精鈎破鼻孔、攢蹄捆倒。
三怪慌神口吐人言乞命:“聖僧饒命!聖僧饒命!”
唐長老正想查明妖怪底細,沙僧附到悟空耳邊:“大師兄,問不得!留不得啊”
行者醒悟,擎起金箍棒朝犀牛肚腹輪圓砸下。
辟寒辟暑殒命,辟塵剩下一口氣,口鼻眼耳鮮血迸流,斷斷續續讨饒掙紮:“救…我…半…半截……觀音…饒命啊…”
八戒朝他腦袋補一釘钯,了結性命。
三怪變涼,頭頂百會穴處,
各有一隻小牛元神鑽爬出來。
三弟兄大喜過望,凡界靈氣稀薄,稍用神通胸腹悶氣,顱内如同針紮。此物大補,可遇不可求。
悟空、八戒張口囫囵吞下,沙僧捏着元神尾巴,轉過頭請示師傅。
唐僧示意他隻管吞服:“此怪幹淨,生平隻食素不沾葷腥,可以補靈氣。”
府縣官史留住他們師徒四人,大排素宴。出告示曉喻軍民,妖僧即除,香油鮮草之役徹底蠲兔。
玄英過來相送,贈送大包枸杞、幹菊花茶給悟空。囑咐他多飲常飲,長期煎服有明目的療效。
唐僧回禮玄英一張拜帖:“你持此帖到天竺城,公主受過我們恩惠。宮中有一誠思書院天竺分院,下月唐朝長安有客座教授過來交流。其中法士朱辭,佛法精深,亦好書法。你若拜他為師,必得一番造化”。
玄英登上山頂目送,一行人漸行漸遠,轉過溪流不見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