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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二九五(二十五)齊襄公因為不守約定被殺給我們什麼啟示

公元前686年夏,齊襄公和魯莊公聯手派兵包圍了緊鄰魯國北方的郕國,結果沒想到郕國卻單方面投降了齊國。

兩國一起讨伐郕國,齊國竟然甩開魯國,獨自接受了郕國的請降,魯國上下一緻認為,齊襄公這事幹得不道地。正因為如此,魯莊公的弟弟仲慶父(fu3)便慫恿魯莊公攻打齊軍,給齊襄公點顔色看看。可是,魯莊公認為,郕國之是以選擇向齊襄公而不是向自己投降,這說明他本人無德,與齊襄公無關,魯莊公說他應該先回去修德,以待将來。于是,這仗就沒打起來,當年秋天齊襄公、魯莊公就各自率軍回自己國家了。

然而,就在齊襄公回到齊國後沒多久,就在該年的十一月的某天,被自己的堂兄——公孫無知給殺了。至此,齊國曆史上最著名的一場大戲開場了。

這場将被後人反複提起、讨論的大戲起于齊國大夫連稱和管至父(fu3)對齊襄公的不滿。

這倆人為什麼會對齊襄公不滿呢?這要從上一年七月說起。

上一年七月,也就是公元前687年七月,齊襄公派連稱和管至父去戍守位于魯國西南的葵丘。臨行前,齊襄公承諾他們二人——就一年,明年此時,我就派人去接替你們倆,把你們倆給換回來。齊襄公派他們去葵丘的時候,正值七月瓜熟、吃瓜的季節,是以,齊襄公信誓旦旦和連稱、管至父保證說,等明年吃瓜季節一到,我準派人來。結果,一年之期到了,齊襄公卻沒有遵守諾言,連稱和管至父在葵丘一邊吃瓜一邊等,等得脖子都長了,也沒能等到齊襄公派人去把他倆替換回去。

古人對然諾看得是很重的,齊襄公自己親口對臣子許下承諾,卻不能信守并兌現,這對普通君子大人都是大忌,何況他還是堂堂的一國之君。是以,連稱和管至父對齊襄公便産生了怨氣,而且這股怨氣随着吃瓜季節的逐漸遠去越來越深,再到後來,兩人便産生了殺了齊襄公這個不講信用的家夥的想法。

可齊襄公畢竟是一國之君,不是說殺就能殺的,殺他得有由頭,不然臣弑君,殺了齊襄公之後,他倆也跑不了。也就是說,得給自己鋪好後路,找個能替他倆把弑君之事扛下來的人立為新君,然後才能動手弑君。可是,誰能替他倆扛這麼大的事呢?想來想去,這倆人把主意打到了齊襄公的堂兄弟——公孫無知的身上。

為什麼選他呢?

因為公孫無知乃是齊僖公的同母弟弟夷仲年的兒子,當年齊僖公在世的時候,非常喜歡公孫無知這個侄子。齊僖公喜歡公孫無知到什麼程度呢?這麼說吧,自打公孫無知小時候起,齊僖公待他就跟對自己的親兒子一樣,公孫無知平日裡的吃穿用度,包括待遇等級,都是比着齊僖公自己的嫡子一樣配置設定的。也就是說,打從齊襄公還是公子、太子的時候,齊襄公身邊就一直有這麼一個礙眼的堂兄弟——公孫無知,平時大事小情都和他這個太子平起平坐,樣樣都不差着什麼。别說公孫無知隻是齊襄公的黨兄弟,就仗着齊僖公的寵愛,和齊襄公平起平坐,就是齊襄公自己的親兄弟這麼着,為人霸道的齊襄公也受不了啊。是以,從小到大,公孫無知的存在,時時刻刻都礙着齊襄公的眼,甚至是齊襄公心頭的一根刺。是以,齊襄公即位後,便将公孫無知這個一直以來仗着他的父親齊僖公的偏愛,處處和自己待遇一樣、平起平坐的堂兄弟,遠遠地打發到了雍廪,眼不見心不煩。齊襄公和公孫無知這哥倆之間有這樣的沖突,在齊國想必不是什麼秘密,是以連稱和管至父想到了公孫無知,心想正好拿他們二人的沖突為己所用,就這樣公孫無知成了他們的不二人選。

連稱和管至父找上公孫無知,說要殺了齊襄公立他為齊國國君,公孫無知聽了正是求之不得。自從齊襄公即位,将他降等轟出國都扔到雍廪這破地方以來,公孫無知一直郁郁難纡,時間長了,滿腔的郁抑都變成了對齊襄公的憤恨。可是,齊襄公霸道強幹,是以公孫無知雖然一直懷恨在心,但也一直報複無門,誰知老天有眼,終于讓他在苦捱十二年後,機會自己找上門了——連稱和管至父要幫他殺了齊襄公這個得志小人,公孫無知焉有不抓住這個打着燈籠都難找的機會之理!

為了将結盟關系鎖死,公孫無知對連稱做出承諾——事成之後,讓連稱的妹妹做自己的夫人。公孫無知之是以許下這樣的諾言,一方面是要綁定他和連稱的關系,另一方面更是看重連稱的妹妹是齊襄公宮中之妾而且是不得寵的那種妾這一點。公孫無知認為,有了連稱的妹妹,宮裡的消息便也就有了着落。就這樣,兩方結盟已定,就等一個機會,便可以把齊襄公給殺了,各自稱心如意了。

機會終于來了!

這一天,冬日無聊的齊襄公率随從去姑棼遊玩散心。那個時代,娛樂項目比較少,射箭、打獵是比較常見娛樂。是以,大冬天的,好不容易出門一次,總要打打獵的,于是齊襄公一行便又來到了貝丘行獵。

射獵正在興頭上之時,突然一頭大野豬遠遠地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之中。許是距離太遠了,看不真切,這時就有随行的人指着遠處的野豬對齊襄公說——看呀,那是公子彭生!

當年,齊襄公派公子彭生詐殺了魯桓公後,為了向魯國有所交待,齊襄公早已将公子彭生殺死。扳手指算算的話,那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也就是說公子彭生已經死了整整八年了。是以,當聽到底下人指着遠處的野豬說是公子彭生時,齊襄公十分生氣,于是他搭箭就朝野豬射去。沒想到野豬中箭後,竟然像人一樣站了起來,大聲地朝齊襄公這邊嚎叫。這可把齊襄公吓得不輕,受了驚吓的齊襄公一下子就從車上摔了下來,并且傷了腳。

出了這樣的事,遊獵的事也就作罷了。随從把齊襄公扶起來,重新上了車,然後就下令打道回宮。等到齊襄公的驚魂慢慢安定下來後,他這才發現,自己原本穿在腳上的鞋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回到宮中後,齊襄公就向跟他一起出去的一個叫費的太監要鞋——他以為鞋是讓費趁亂偷走了。可是費卻堅稱自己沒有見過齊襄公的鞋。齊襄公受了傷,正在氣頭上,鞋又不見了,他就覺得一定是費嘴硬不肯承認,于是他就下令讓人狠狠地打了費三百鞭子。可饒是費被打得皮開肉綻,流了血,齊襄公也沒能問出自己的鞋到底在哪裡。氣出完後,齊襄公便叫人把費給放了。

齊襄公這邊還在宮中找鞋打人,有關他出宮打獵受傷後回宮的消息便被送出了宮。連稱、管父至、公孫無知得知齊襄公出去打獵時受了傷,人已經回了宮,三人感到機不可失,立刻決定率領手下的人去攻打齊襄公。說幹就幹,這夥人集結了武裝力量,人多勢衆很快就到了宮門外,而就在同一時間,剛剛挨完打的太監費不早不晚恰好就從宮門走了出來的。

這些人見了費,認得費是齊襄公身邊之人,便将他劫持,并用繩子把他給捆了起來。費雖然被綁了起來,但眼見這夥人手中個個拿着武器,耳聽這夥人吵着要進宮殺了齊襄公,趕忙對他們說——你們先别進去,萬一打草驚蛇,就不好辦了,不如讓我替你們先進去看看動靜。

費是齊襄公身邊之人,連稱他們怎麼可能輕易相信他說的話呢?為了取得連稱等人的信任,費讓他們把他的衣服脫下來,給他們看自己背上的傷,把自己剛剛被齊襄公打了事告訴了他們,然後對他們說,其實你們根本用不着綁我,我是不會反抗的,我為什麼要反抗呢?看到費被齊襄公打得皮開肉綻,連稱、公孫無知他們也就相信了費說的話,于是,他們把費給松了綁,然後讓他先行進宮刺探一下情況。

費重獲自由後,趕緊進宮,進了宮後就趕去見齊襄公,把連稱和公孫無知他們這夥人馬上要就進宮殺他的消息報告給了齊襄公。許是情況實在緊急,齊襄公也沒有别的辦法,隻好聽由費把他藏在了一扇隐蔽的門後。然後,費便組織宮中一幹平日得齊襄公之寵的太監,做了一番布署之後,自己帶着人預先埋伏好,打算狙擊稍後便要沖進宮中殺齊襄公的叛黨。

連稱、公孫無知等人在宮外等了許久,不見動靜,怕事情敗露,便趕忙帶人沖進宮中。等他們來到費和其他太監埋伏的地方,費便和他的同僚們沖了出來,與連稱一幹人等打了起來。連稱他們這些人是要進宮弑君的,是以想必跟來的都是身強力壯的,費他們這些太監又豈是這些武夫們的敵手,是以打鬥很快就結束了,太監們紛紛被殺,費死在了門口,另一個齊襄公身邊的近身太監石之紛如則死在了台階之下。

殺了這些出來阻攔的太監後,連稱一夥人在宮中到尋處找齊襄公卻一直沒有找到,便闖進了齊襄公的寢宮。見床上有人,二話不說這夥人便将床上之人給殺了。等把人殺死後仔細一打量,死的不是齊襄公而是太監孟陽。衆人正在為自己殺錯了人而懊惱,就在這個時侯,有人突然看到一扇門下露出了兩隻腳,打開門一看,門後躲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齊襄公,于是二話不說便将齊襄公當場給殺死了。

齊襄公死後,連稱便按原定計劃擁立了公孫無知。

變亂陡生,無知上位,齊國一衆公孫、公子紛紛出逃保命。其中有兩個鼎鼎有名的,一個是齊襄公的弟弟公子小白,另一個是齊襄公的弟弟公子糾。這二人,小白由大夫鮑叔牙保着往南逃到了莒國,公子糾則由大夫管仲和召忽保着,往東逃去了公子糾的母國——魯國。

無知等人弑殺齊襄公上位,可是還沒等無知把齊國國君之位坐熱乎呢,轉過年來春天(公元前685年),無知就被雍廪人給殺了。

雍廪人殺無知,原因很簡單。無知從前曾經做下對雍廪人非常不好的事。至于無知到底以前對雍廪人做了什麼了不得的惡事,史書沒有記載無,是以我們隻知道公元前685年春天,無知去雍廪出遊,雍廪人便組織了人手偷襲無知,将無知在雍廪給咔嚓了。

無知和齊襄公這哥倆都死了,然後我們說說齊襄公這個人。

齊僖公死後,齊襄公即位,從他即位到他被殺,前後十二年。十二年裡,他都做過什麼大事呢?恐怕最大的大事,就是詐殺魯桓公了,而詐殺魯桓公又和他與親妹妹文姜通奸有關;再有就是誘殺鄭國子亹了。魯國和鄭國在當時都不是小國,但齊襄公以一己之力,殺了當世兩個比較大的諸侯國的國君,他的任性、霸道、不管不顧可見一斑。至于他和自己的親妹妹文姜通奸,更是開啟了中國曆史上亂倫的“新篇章”,像魯惠公和衛宣公頂多是搶了自己的準兒媳婦,注意是“準”,仲子和宣姜當時都還沒有真正嫁給魯隐公和公子伋;當然,衛宣公列惡劣一些,他除了搶了兒子的準老婆,同時還烝夷姜,和自己的庶母亂倫并生下子嗣,但畢竟夷姜和他沒有血緣關系,這種父子同靴的亂倫,再怎麼惡劣也比不過齊襄公與自己的親妹妹文姜亂倫。

在魯桓公死後,文姜長期住在齊國,雖然不是在國都定居,但在齊襄公被殺前的八年時間裡,他們兄妹二人此後見諸史書的“私會”多達五次。說私會,其實都是客氣的,這兄妹二人簡直就是公然光明正大地通奸,這事在當時根本就是人盡皆知的醜聞,齊國的老百姓甚至做了三首詩,諷刺他們兄妹亂倫之事。

第一首是《詩經•齊風•載驅》——敝笱在梁,其魚鲂鳏,齊子歸止,其從如雲;敝笱在梁,其魚鲂鱮,齊子歸止,其從如雨;敝笱在梁,其魚唯唯,齊子歸止,其從如水。這一首寫文姜回齊國排場之、過市的情景,諷刺魯桓公無能,有能管束不守禮法的文姜,放任她在婚後還繼續兄妹亂倫。

第二首是《詩經•齊風•南山》——南山崔崔,雄狐綏綏,魯道有道,齊子由歸。既曰歸止,曷又懷止?葛屦五兩,冠緌雙止,魯道有道,齊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從止?藝麻如之何?衡從其畝。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極止?這一首将齊襄公、文姜和魯桓公都諷刺質問了一遍,老百姓想不通這樣的事,當君子大人夫人竟然就幹出來了。

第三首是《詩經•齊風•載驅》——載驅薄薄,簟茀朱鞹,魯道有蕩,齊子發夕;四骊濟濟,垂辔沵沵,魯道有蕩,齊子豈弟;汶水湯湯,行人彭彭,魯道有蕩,齊子翺翔;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魯道有蕩,齊子遊敖。魯國的官道上人來人往,文姜乘坐着高頭大馬拉着的車,疾馳而去,而路上的行人,誰都知道她此去乃是為了和自己的親哥哥齊襄公見面私通,可她趾高氣昂,根本不在乎人們的議論和指點,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就是這樣霸道、無恥的一個人,最後因為不講信用,死在了自己的臣子——連稱、管至父和自己的堂兄弟的手下,我們按一般人的思維路徑去了解的話,活該、咎由自取吧,應該是衆叛親離吧。可是,你看連稱等人造反,要殺他時,剛剛被他鞭打過的太監費,卻還是願意維護他,為他而死。不但太監費如此,石之紛如、孟陽都是如此。又要如何看這些最近身的人對齊襄公的忠誠呢?我覺得近身的人尤其是剛剛挨過齊襄公鞭子的太監費能這麼維護他,多少說明可能齊襄公平時對這些近身伺候他的人還不錯。從道德倫理的角度看,齊襄公顯然是個人渣,但他死後,齊國人給的定的谥号是“襄”——何謂襄也?“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勞曰襄”,你看,私德的污點又沒影響齊國人對他最後的蓋棺論定。你也許要說,那是因為他們不敢給他定一個不好的谥号,這話說的就奇怪了,谥号備選用字有裡大把指摘批評的字,什麼莊、荒、厲、醜、幽、炀、缪……,曆史上被定了這些谥号的帝王大有人在,齊人怎麼就不敢給齊襄公定不好的谥号了。說到底,齊襄公在齊國的曆史上,在齊國人看來,雖然私德有虧,但還是瑕不掩瑜的。對一個帝王的評價,更多的、主要的是看他治國理政開邊拓土的能力,其他幾乎全是浮雲。今天的人可能認為這種價值觀有點歪,但現實就是如此。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齊襄公是個人渣不假,但這不影響他在齊國的國君之位上幹得還不錯,在他的上司下,齊國疆域在變大,齊國在諸侯間的地位有提升,齊襄公在當時的諸侯國間通過武力為齊國建立了一定的威信,延續了齊僖公交到他手中的齊國的江山,并将之發揚光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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