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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無悔 奧運人給青年的六封信

作者:美食家的小眼睛
青春無悔 奧運人給青年的六封信

中國青年報社黨委書記張坤在分享會上緻辭。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陳劍/攝

青春無悔 奧運人給青年的六封信

奧運健兒龐偉(左二)、朱亞明(左三)和歸國創業青年代表曹森(左一)錄制中青報·中青網視訊欄目《中國青年說》。

每一個賽場都是一段被提煉過的人生,每一段人生亦可視作不停歇的賽場。

在奧林匹克的聚光燈下,中國的奧運健兒、殘奧健兒是“挑戰極限”的代言人,而在沒有發令槍響的每個晝夜,他們隻是普通的追光者,像每個同齡人一樣,朝着夢想笨拙但執拗地前行。但正是多了一分堅強、多了一點堅持,那些為了登上領獎台的故事才能點亮他們自己,照亮更多的人。

為了讓“奧運精神”能更具體、更生動地影響廣大青少年,由共青團中央宣傳部指導、中國青年報社主辦、國家體育總局秦皇島訓練基地支援、甯夏紅公益支援的“青春無悔”中國青年奧運精神分享會近日在中國青年報社舉辦。

龐偉、朱亞明、鞏立姣、侯志慧等奧運健兒,鄭濤、王家超等殘奧健兒以及中國殘障人士遊泳功勳教練張鴻鹄作為運動員和教練員代表,回顧了他們在人生賽場上的奮鬥歲月和無悔青春,啟發青年人對生活多一些耐心,對挑戰多一分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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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立姣

沒有什麼比夢想更值得堅持

我是東京奧運會田徑女子鉛球冠軍鞏立姣,是一名85後運動員。都說三十而立,在社會上,這是一個正在蓄力向上攀爬的年紀,小有所得,年輕依舊。而在運動場上,尤其對于依靠力量與爆發的鉛球項目來說,我是一名老将,一名不斷和傷病較量、不斷從低谷攀登但仍舊為夢想砥砺前行的老将,一個4次出征奧運會最終圓了冠軍夢的幸福的老将。

“人一定要有夢想,萬一實作了呢?”我以前總把這句話挂在嘴邊,并且在很多可能向自己妥協的時刻,用來說服自己堅持。就因為這種堅持,在今年8月舉行的東京奧運會上,我投出了20米58的個人最好成績,破除了“隻差一枚奧運金牌”的遺憾,完成了自己職業生涯的大滿貫。

我從2007年開始走向各大賽場,在這次奧運會之前,我幾乎拿遍了所有比賽的金牌,也曾獲得2008年北京奧運會銅牌和2012年倫敦奧運會銀牌,但奧運金牌始終是我昭告天下的目标,我立出去的旗子,為了登上領獎台,升國旗、奏國歌的一刻,我等了21年。

我并非出生于體育世家,父母都是勤懇的農民,小時候我在家裡玩三輪車的輪子,輕輕松松就把輪子給扔出去了,這時父親随口說了一句:“妮子力氣這麼大,去做運動員吧。” 這雖是不可考的回憶,但我的确在懵懂的年紀就喜歡上了鉛球。

12歲,我進了專業隊,雖然對鉛球還不夠了解,但我已經開始憧憬,有一天能站在競技體育最高的領獎台上,讓國歌在賽場奏響,讓五星紅旗在賽場高揚。

其實,真正接觸鉛球訓練後就知道,訓練是枯燥且孤獨的,一天投200多次,不達到自己設定的目标,就不下課。冬練三九,遇到極寒天氣,被凍成“冰球”的鉛球貼在脖子上,很快粘住了,一扯就能扯破脖子上的皮;夏練三伏,汗流浃背,筋疲力竭是像吃飯喝水一樣的日常。

但我從沒想過放棄,我隻是很喜歡投擲,并沒有太多的技巧,成績也不十分突出。那時,我每天給自己定一個小目标,比如,我要比昨天多掌握一個動作要領、我要比昨天再多投擲一米等等,那是一段不斷和自己較量的日子,訓練幾乎是我生活的全部,我沒有時間追劇、看電影,東京奧運會前,最近一次看電影的時間已經能追回到四五年前。我有七八年沒有回家過年,可這是運動員的常态,我隻能把翻湧的思念放到一個個鉛球中投往家的方向。我想,當我站上一個個最高領獎台,我最在乎的人們就能在那兒看到我。

此後,我取得了很多不錯的成績,但幫助我成長的是那些逆風的時刻。我運動生涯的低谷發生在2016年的裡約奧運會上。此前,我獲得了北京和倫敦兩屆奧運會的一枚銅牌和一枚銀牌,但這均是由于此前獲得獎牌的選手被查出服用禁藥而遞擷取得,幾年後,正義的到來再次增加了我問鼎冠軍的信心,也讓我有了更高的願望,雖然我有銀牌和銅牌,但從來沒站上過領獎台,我就想站上去一次,而且是最高那個。

2016年的裡約賽場,我期待突破,更能感覺到當時的氛圍,仿佛大家認為隻要我不出場地就是奧運冠軍。壓力讓我透不過氣,我鬼使神差地錯過了獎牌,得了第四名,我第一次想比賽趕快結束,每投一個球都是煎熬。

我練得最好的一年,偏偏出了差錯。我不想出來見任何人,覺得對不起所有人。比賽後,我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我懷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從事這項運動,我甚至考慮是不是應該退役。

就在我陷入自我懷疑的時候,習近平總書記對奧運精神“戰勝自我,超越自我”的總結幫我從自我否定的怪圈中走了出來,喚醒了我從事體育的初衷。此後,我學會坦然面對“遺憾”,開始享受比賽。2017年,我在瓢潑大雨中拿下倫敦世錦賽中國代表團的首枚金牌,也為自己拿下盼了10年的國際大賽金牌,往後迎來的都是豐收,我知道,自己離鑲嵌在心裡的奧運會金牌已經越來越近了。

可好事多磨,東京奧運會宣告延期當天,我的心裡很失落,突然間緊繃的神經松懈了,我的膝蓋就有反應了,疼得走路都瘸着拐着,感覺哪兒都出問題,像是天要塌了。不過,經曆過三屆奧運會,體會過那麼多競技體育的殘酷,還有什麼是真正能擊垮我的呢?

短暫調整後,我早已不像想象中那麼脆弱,我竭盡全力把最好的狀态留到奧運賽場。決賽前一夜,我沒睡好,四五個小時的淺睡眠,腦海裡全是完美的、能投得更遠的技術,隻想着拿冠軍。

賽場上,我做得很好,且在已經明确奪冠的情況下繼續挑戰,第6投,我再次繼續重新整理個人最佳成績。在實作奧運金牌夢後,我發現,我的成就感不僅來源于金牌,還來源于體育的影響力,其實我們這個項目很冷門,近幾年,我一直在用我的熱情把這個項目帶火,現在,我做到了。是以,我不會輕易離開賽場,我還有更高的目标要去追求,我要向21米的目标成績沖刺,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複。

經過21年的拼搏,我明白,追逐夢想的道路,不是坦途,沒有捷徑,最大的對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作為這個社會的一份子,我們每個人都在努力追逐夢想,正是我們每個個體的夢想聚沙成塔,才組成了“中國夢”的基石。沒有什麼比夢想更值得堅持。

侯志慧

陷入低谷也能蛻變重生

我是2020東京奧運會女子舉重49公斤級冠軍侯志慧,你們可以叫我“小猴子”。

“小猴子”是我舉重青春開始階段的一個記号。我的老家在湖南省郴州桂陽縣梅塘村,小時候縣裡組織中國小生運動會,我的短跑成績、跳遠成績都不錯,我的啟蒙教練李志平指導是以選中我,覺得我是練舉重的好材料。但那時,我并不清楚“舉重”是什麼。

從我記事以來,父母就迫于經濟壓力常年在外打工,爺爺奶奶陪伴我長大。從小我就是一個不服輸,不認輸的孩子,我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改變自己的命運。是以,在我進入桂陽三中舉重隊後,我對自己就嚴格要求,第一個學期,教練為我們每個新學員拟訂了學期目标,隻要到學期末實作目标就算完成任務,我是唯一一個會提前完成目标的學員。其間,因為每個項目都完成得很好,我的天賦也逐漸展現出來,僅一年時間,我就完成了抓舉、挺舉50公斤。我感覺,舉重像是命運對我伸出的一隻手,可以帶領我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有團隊的日子是溫暖又快樂的。當時,因為我身材嬌小,性格活潑,很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是以我的教練和隊友就給了我“小猴子”的稱号,這個昵稱和舉重一起伴随我至今,凝聚着我一路走來的汗水與淚水,更珍藏着我的堅持與努力。

此後,我進入省舉重隊、又進入國家隊,每天過着三點一線的生活,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技術動作,為的就是站上一個又一個賽場,挑戰一個又一個全新的自己,我知道,舉重這條路上,我能走得更遠,而最高光的地方,就是奧運會的賽場。截至目前,我有兩次奧運之旅,隻不過,它們留給我的是截然不同的記憶。

2016年6月5日,因沒有掌控好訓練節奏,我出現了膝傷,右膝關節水腫,不能正常彎曲。當時,就連上廁所我也隻能扶牆才敢單腿下蹲,更别提日常的專項訓練。可當時距離裡約奧運會最後的達标賽隻剩下23天了。

我内心無比焦急,隻能不停暗示自己“我能行,我可以做到。”可當我稍微活動,膝關節出就會刺痛,舉重反複要求的下蹲對我來說,無異于酷刑,但我要求自己“必須蹲下去”。我規定自己早上7點起床,上午去康複室,下午照常進行半技術專項訓練,舉重房我每一天第一個去,最後一個出來,堅持了十幾天,我的體重比平常下降了兩公斤。

但付出與得到往往不成正比,我随隊抵達了巴西,可最終未能踏上奧運賽場。

裡約奧運會結束後,曾經活潑的“小猴子”變得拘謹而沉默。隊裡給了我3個月假期,讓我放松心情,但為了不讓家人擔心我,我隻能在父母面前故作堅強。所幸,時間可以治愈一切,當情緒的潮水退去,我開始認真思考“我為什麼練舉重?”那年,我19歲。

說實話,作為運動員真的很辛苦。對演員來說,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運動員的付出同樣也具備歲月積累的厚重,而更殘酷的是,我們的舞台還間隔着固定的周期,4年又4年,一個運動員能有多少個4年呢?我們要學會等待,習慣和傷病相處,必須在孤獨中做信念的守望者,更要在機會來臨時,毫不猶豫地抓住它。我想,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但我已經這樣堅持了8年,背後的原因無非是,我想讓自己變強大,我希望可以保護家人,可以證明自己。而這一切,舉重能幫我實作。

全運會前,我嘗試從裡約奧運會的陰影中走出來,訓練中,我開始對自己嚴格要求,跟康複教練進行體能康複,讓身體處于良好的競技狀态,通過和教練及時進行溝通,完成好每一堂訓練課外,自己也會對薄弱環節進行分析,雖然懷疑自己的聲音偶爾浮現,但我不再陷入情緒的漩渦,而是思索沒有練好的各種原因。有時半夜開了竅,就将感受用筆寫下,再進行回憶分析改進,取長補短,不斷完善我的技術動作。我開始覺得,舉重是快樂的。

心态的轉變成為治愈我的良藥。在我和教練的努力下,2017年,我拿下天津全運會冠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奧運會備戰。

但和以往的備戰不同,新冠肺炎疫情突至,曾經的4年周期突然被拉長成5年。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動,24歲的我已經可以相對坦然地面對命運的考題。經過層層選拔,我終于真切地站在東京奧運會的舉重比賽場地,那一刻,我感受到“為國争光的時刻真的來了”。

當時,我拿出裡約奧運會時發的衣服,我穿着它,帶着2016年的信念上場比賽。最終,我以抓舉94公斤、挺舉116公斤、總成210公斤的成績,6把成功、創奧運會三項紀錄為自己、為祖國交上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拿到冠軍後,壓抑了很久的情緒終于釋放出來了,感覺之前的一切付出都沒有白費,獻給舉重的青春沒有後悔。不知大家有沒有看過《大聖歸來》這部電影,作為“小猴子”,在那一刻,我相信,我就是大聖歸來,我命由我不由天。

奪冠那天,我上了熱搜榜,當時我還不太明白這意味着什麼,但随着網絡上關心我、關心舉重的朋友越來越多,我開始意識到,我們的努力不僅僅停留在賽場,還可能會影響到更多年輕的朋友。我經曆過低谷,也已經蛻變重生,并且還将迎接更大挑戰。希望我的經曆能在黑夜或泥濘中向你傳遞一絲力量,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但每個人都可以努力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

龐偉

堅持是中國運動精神的底色

我是中國男子射擊隊運動員龐偉,世錦賽、奧運會、世界杯總決賽三大賽大滿貫獲得者,曾獲2008年北京奧運會男子10米氣手槍金牌,2021年東京奧運會射擊男子10米氣手槍銅牌、10米氣手槍混合團體金牌等獎項。

我的家鄉是享有“體育之城、冠軍搖籃”美譽的河北保定。打小我就喜歡玩槍,鄰居随口的調侃:“那麼愛玩槍,幹脆去學習射擊得了”,無意中點明了我未來的職業道路。

2000年,我14歲,在朋友的介紹下,我偶然接觸到射擊,去體校“試了試”,結果自此喜歡上這項運動。在父母的支援下,我進入保定市第二重點業餘體育學校射擊中心,師從張廣偉教練。最初訓練時,我絲毫沒覺得累。張廣偉教練很看重我,常常安排加練,當别人周末休息時,我從早到晚堅持練習,跟自己較勁。

兩年後,我迎來射擊生涯中的頭兩場大賽——全國射擊賽與全國青少年射擊賽。當時,我認為自己還不具備很高的水準,隻把比賽當作寶貴的鍛煉機會。資格賽,我成績排名第一,按捺不住的驚訝和興奮,教練立馬踹了我一腳說:“踏踏實實比賽,打完再說。”我立即沉下心專注比賽,最終穩穩地拿下了冠軍。

我很感謝教練當時為我潑的“冷水”,射擊比賽最可怕的是在場上多想,認為自己肯定能拿冠軍。運動員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賽場上要保持平常心。

2003年,我進入河北省隊,師從教練張勝閣,他既是師傅也是朋友,對我的提高起到重要作用。

2005年全國奧運會後備人才選拔賽上,19歲的我奪得第一,成為國家隊最年輕的隊員。在這裡,我遇到了教練王義夫,他是我職業生涯中的貴人,也是我夢想追趕的偶像。2008年北京奧運會,得益于“一切用成績說話”的選拔機制,我成功拿到奧運入場券。

當時,國家隊情況并不樂觀,首金失利,在男子10米氣手槍比賽中,前輩譚宗亮意外被淘汰出局。我則抱着“快樂比賽就好”的心态以總成績688.2環摘得我的奧運首金。比賽結束後,王義夫教練說:“龐偉這小子,有點兒我當年的感覺。”

在北京奧運會的賽場上,我初次體會到了“人槍合一”的感覺。當決賽第七槍打出10.7環時,内心就會完全忘記這發子彈究竟是槍打出去的,還是我打出去的。一旦進入忘我狀态,就會專注比賽,心态自然就平和了。

可伴随榮譽,壓力還是來了。北京奧運會後,我狀态低迷,王義夫教練當時說:“看龐偉比賽那才叫揪心呢。”2011年大運會,我嘗試卸下包袱,可最終還是以0.2環的微弱差距與金牌失之交臂。

我逐漸明白,射擊是一項寂寞的項目,要持續保持比賽優勢,就必須在新的周期裡從零開始,埋頭苦幹。為獲得2012年倫敦奧運會的入場券,我在選拔賽中絲毫不敢放松。可如願去到倫敦,我卻意外爆冷,無緣獎牌。那段日子,時間就是煎熬的代名詞。可日子還是要過,比賽還是要打,在訓練中,我每天隻盯着眼前的靶子,一槍槍打,慢慢積累,專注于當下,在日複一日的備戰中,心态逐漸得到錘煉。

射擊項目有其特殊性,對穩定性要求極高,是以,特容易出黑馬,名将也特容易失手。是以,無數射擊運動員在談及項目時,都會提到壓力、心态、發揮這幾個詞彙。

自22歲拿下北京奧運會金牌後,我很長時間再也沒拿過國際大賽冠軍。很多人會在賽後問及這個尴尬局面,我常說,如果可以拿到慢射冠軍,我的射擊生涯會更圓滿。

30多歲對于男子射擊選手來說正是出成績的黃金年齡,參加2016年裡約奧運會時,我正好30歲。那是我和妻子杜麗一起攜手參加的第二屆奧運會,也是我第一次參加慢射這個需要“熬年頭”的項目。最終,我收獲一銀兩銅的成績。

裡約奧運會之後,我開始轉型為教練。原本以為再沒有機會角逐奧運會賽場,可由于隊内缺乏可挑大梁的年輕選手,已很久沒有系統訓練的我,以老将的身份站上東京奧運會賽場。剛進國家隊時,我是年齡最小的,而現在在國家隊手槍組,我是年齡最大的。

這屆奧運備戰很艱辛。作為射擊運動員,一年的訓練至少要打4萬多發子彈,這還不包括隻練動作不擊發的訓練量,算下來,我平均每天要打100多發子彈。不要以為這是件很簡單的事,我們訓練都按比賽的節奏進行,每打一發子彈大約需要幾十秒,是以每天僅實彈射擊時間就要耗費兩三個小時。再加上體能、心理等其他訓練,有時一天訓練時長就有10多個小時。傷病開始警告,我很難像年輕運動員一樣全身心投入,身上始終有擔子,但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再拼一次。

作為東京奧運會新設項目,10米氣手槍混合團體比賽需要男女搭配,我和“大侄女”姜冉馨組成“叔叔與大侄女”組合參賽。姜冉馨在關鍵的最後兩輪連續打出10.7環,決勝局我頂住壓力打出了10.1環,20.8環的成績成果讓我們收獲金牌,也讓我的奧運生涯完美謝幕。

4次奧運征途,16年國家射擊隊生涯,在北京奧運會一戰成名到經曆低谷的艱難突破,“堅持不懈”的體育精神始終伴随我。在今年東京奧運會上,從個人突破到團隊配合,我也一直拼搏,為“老骥伏枥志在千裡”的堅韌做出诠釋。

射擊運動,始終承載着我的信仰和情懷,我會把經驗毫無保留地和年輕隊員分享,我也希望他們能夠讓中國射擊隊延續榮耀和光輝。

張鴻鹄

體育有讓人走出黑暗的力量

我是中國殘奧遊泳隊教練張鴻鹄,從事殘障人士遊泳訓練工作已經有33年。

今年的東京殘奧會,鄭濤為中國隊奪得4枚金牌,失去雙臂的他咬着白毛巾出發的鏡頭傳遍大街小巷,我就是拽住毛巾另一端的人。“幕後”是殘障人士教練應該在的位置,我們的任務是幫助運動員出發,迎接他們歸來,無論在賽場還是人生,無論是敗北還是凱旋。

東京殘奧會是我參加的第八屆殘奧會。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這次我國派出的遊泳運動員隻有32人,僅有上一屆的一半,但我們的成績最終定格在19金19銀18銅,繼倫敦、裡約兩屆殘奧會之後,繼續位居遊泳項目獎牌榜榜首。

可放到上世紀90年代,我國的殘障人士體育整體處于較弱的水準。1992年巴塞羅那殘奧會,整個代表團才二十幾人,參加四五個大項,最終取得11枚金牌,其中,便有中國殘奧會遊泳金牌零的突破。2008年北京殘奧會,我們在競技場上迎來巅峰,自那之後,我國提出了“兩個奧運,同樣精彩”的口号,殘障人士運動由此有了長足發展。

我從1988年開始執教,當時殘障人士體育運動算業餘訓練,得到的重視程度不高。此後,殘障人士體育的組織管理由原先歸屬國家體育總局轉到了中國殘聯,體育中心甚至訓練基地在各省(區、市)相繼建立,政策、資金和後勤保障逐漸完善,專業化道路日漸清晰。

讓我印象最深的是選材問題,剛開始,沒有這方面經費,也缺乏國家普查資訊的支撐,我們隻能拿着殘聯的登記表,坐公共汽車去各州市選隊員,找到人後還要跟人家商量,因為那時每天的生活費很少,困難時一天所有費用就10元。尤其在我的老家雲南,待選拔的孩子“藏”在山裡,道路崎岖得往往得從拖拉機換馬車,最後改步行。

但正是一次次艱難的選材,才讓我體會到貧困地區殘障人士群體的難。以前我們常說:“去招生,包包回來肯定空。”有一次到楚雄彜族自治州大姚縣選材,當地幹部費了很大勁兒才把各村的孩子集中送到縣城來,他們從早上走到晚上,來了誰都沒吃飯。我和同僚隻能自掏腰包幫着解決,沒别的,就是不忍心。

我們很明白,這絕對不是長久之計,我們要做的必須是幫助他們能自強、自立,擁有靠自己能從困境中走出來的能力,這聽上去很難,但我們相信,體育可以做到。

在東京殘奧會獲得4塊金牌并4次打破紀錄的鄭濤就是個例子。1990年,他出生在雲南的一個貧困家庭,10歲時因為電擊而失去雙臂,随之失去的是上學的機會和無憂無慮的生活。我去他們村選苗子,發現這孩子身體條件适合遊泳,且有股不服輸的勁頭,關鍵他說了一句話令我至今印象深刻,他說自己“不想做廢人”。

鄭濤進隊後,别人在水裡待5個小時,他在水裡一待就是八九個小時。一開始練仰泳,他需要口咬毛巾才能出發,用頭撞池壁才能完成撞線。訓練中,我們的教練看他一次次頭撞池壁,很是心疼,就建議訓練時不要用頭去觸壁,但鄭濤認為,訓練必須和比賽保持一緻,才能讓教練更準确地了解自己的遊速。

這麼多年,我遇到過各種殘障程度的運動員,他們都在賽場上找回了自信。2007年,我遇到了錢紅豔,錢紅豔出生于雲省曲靖的一個農民家庭,4歲那年,她在村外公路上玩耍掉了隻鞋,為了撿鞋,她被一輛大貨車撞倒後卷入車底,導緻盆骨以下完全截肢。

為了讓她繼續上學,她的爺爺把舊籃球從中間切開,裡面墊上棉花,半個籃球套在她的身下,還特制了一對可以拄着的“木手墊”幫助她“行走”。被籃球托着身體的錢紅豔是以被稱作“籃球女孩”。

2007年,在當地殘聯的支援下,錢紅豔來昆明觀看了第七屆全國殘運會,她看到許多和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人正努力拼搏,進而萌生了想當運動員的想法,我成了她的教練。

最初的訓練非常困難。錢紅豔殘疾等級高,她的高位截肢,在國外都很少見,最令人擔心的是沒有腿,這好比一艘船沒有舵,在水中沒有方向感,容易橫向擺動,影響速度。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專門為她制定了一套訓練方案,加強技術的連貫性和保持雙肩的平衡。

穿着遊泳服,套着教練給她新剪的籃球,認真地做體能訓練,小紅豔哼都沒有哼一下。但開始水上訓練,她還是很緊張,我們教練就下水幫着打輔助,慢慢地,她終于找到了在水裡前行的方法。一天訓練下來,她差不多要遊2000米左右。

最終,錢紅豔也站上了賽場,在雲南省第九屆殘運會、全國殘障人士遊泳錦标賽、2016年裡約殘奧會,還有這次全國第十一屆殘運會,獎牌和榮譽都讓她早已對生活燃起希望。

運動員是單純的群體,殘障人士運動員更是如此,不說苦、不叫累,因為他們經曆過比訓練、傷病更難一百倍的事,但凡還能靠自己的力量發光發亮,他們會竭盡所能去抓住一線機會,體育已成他們的精神支援。

從教練角度講,獎牌數量和輸赢并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讓殘障人士孩子通過體育訓練建立自尊和自信、融入社會、平等地參與社會事務。看着他們從遊泳池出來後找到自信和快樂,甚至建立家庭、找到工作,才是我最大的安慰。

王家超

單手也能推開世界的門

我是中國殘疾鐵人三項運動員王家超,今年30歲,來自雲南省建水縣。今年東京奧運會,我成為曆史上首位代表中國參加殘奧會鐵人三項的運動員,并以第四名創造了中國殘障人士在該項目上的最好成績。

在我五歲時,因為調皮爬變壓器導緻我永遠失去了左臂,也因為失去左臂,我有機會成為一名殘疾遊泳運動員。經過多年訓練,我參加了30餘次比賽,一共獲得120餘枚獎牌,包括3次殘奧會的1金4銀和1銅的成績。

在以遊泳選手身份經曆過三屆殘奧會後,我擔心自己在文化方面欠缺得厲害,未來很難融入社會,便報考了雲南師範大學,最終成為了一名大學生。但我沒想到,我的努力得到學校認可,獲得了保送研究所學生的機會。2015年,我的人生迎來轉折點,我開始讀研,從遊泳隊退役,并決定進行一項新的挑戰。

得知2016年殘障人士鐵人三項第一次進入奧運會的舞台後,我迫切希望去挑戰這個項目。遺憾的是,裡約殘奧會并沒有設定我這個級别的比賽,我隻能把目标繼續投向2020年的東京殘奧會。

剛開始轉項時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個夢想,我甚至不知道如何訓練,如何找教練?在自己摸索訓練的過程中,确實遇到很多困難,我嘗試着去跟國家健全鐵人三項隊訓練,但要兼顧學業令我根本沒辦法跟随他們的節奏,我隻能獨自探索。

最開始,出國比賽隻有我一個人,小到報名、購買機票、預訂酒店,大到找教練、找營養師、訓練、比賽都隻能靠自己完成,我被迫變得更加獨立,同時也變得更加自信。

一次比賽中,我遇到了第一任外教彼得,他是一位在上海工作、講着一口流利中文的鐵人三項選手。在他的幫助下,我有了贊助商、營養師和實體治療師,也有了出國訓練、比賽的經驗。

在遠端訓練軟體的幫助下,我們可以“隔空”完成訓練,我要做的就是把訓練資料都上傳到這個終端。當時,我依然是個會偷懶的運動員,例如,兩個小時的訓練,我會提前十分鐘就開着手表去洗澡,等到手表跳到兩個小時才按停。

後來有一次我去上海出差,住在他家,他清晨4點就起床完成了訓練。當他問我:“今天你訓練了嗎?”我被問得愣住了,他知道我沒訓練,隻是意味深長地說:“沒訓練沒關系,這是你的訓練,不是我的訓練,教練的作用隻是負責幫助你建構計劃、控制你的訓練量和訓練強度。”從此之後,我的被動式訓練就慢慢變成了主動式訓練。

轉項到鐵三并不容易,尤其我要單手操控自行車,但很多人想不到,對于遊泳運動員來說,最難的其實是跑步,因為我們常年在遊泳池裡,腳踝和關節以及骨骼是柔軟的,跑步則需要不斷地和地面進行對抗,骨骼關節需要硬一些,唯有勤奮訓練,才能找到平衡。

而更難找的是訓練和生活的平衡,生活中總有不少挑戰意志力的時刻,例如下雨、疲勞、訓練強度太大、計劃太枯燥,我能做的就是不斷克服懶惰,至少從每天起床這件小事開始。我啟動了人生的自動導航模式,後來彼得太忙,我換了一任美國教練,同樣是“隔空”訓練,但這次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每天監督自己,嚴格執行計劃,把訓練目标與内容拆分到每月、每周,每天甚至每個小時去一一執行。

細枝末節的變化結了果實。2018年,我從一開始沒有世界排名到年底最終排世界第15名。2019年年初,國家隊看到了我的努力,就把我安排到國家自行車隊,得到更多支援的我經過一年努力,升至世界排名第三。

在這個過程當中,我一個人去到加拿大、菲律賓、美國、葡萄牙、日本、南韓、瑞士和泰國,經曆了很多困難也收獲了諸多成長。

2019年去日本橫濱比賽,我經曆了嚴重的摔車。遊泳階段,我是第二個出水的,但換自行車後,為了提高20秒,我做了一個風險極高的決定,在自行車上脫把穿鎖鞋,可日本的賽道彎道最多,我沒有充分的時間脫把完成動作。在高速過彎時,我右腳的鎖鞋還沒完全穿好,我一邊奮力騎行,一邊左右搖晃,過彎時一失控,摔車了。當時,我完全是懵的,右邊頭盔和手臂重重地砸到地上,右手肘關節上擦破了大片皮膚,流着血。幸運的是,我沒有發生骨折,當時我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趕緊扶起自行車繼續追趕。我一直追,沖過終點線,發現自己是第二名。其實在摔車時,我完全有放棄的理由,但很慶幸,我選擇的是奮力向前沖。

更大的考驗是東京奧運會延期。2020年初去到泰國訓練,一次外出騎行摔車導緻我肩膀嚴重受傷,當時我動了放棄的念頭,因為鐵人三項需要承擔的風險的确太高了,但奧運會近在咫尺,我無法放棄。為了避免風險,順利參賽,我把更多的戶外訓練改到室内,可媒體上關于奧運會的消息越來越糟,“奧運取消”的可能性讓我不可避免患得患失,我一邊暗示自己“奧運不會取消,隻會推遲”,一邊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幸運的是,2021年8月,東京殘奧會順利召開,最後時刻獲得奧運會資格的我順利站上奧運會的賽場,并且以第四名的成績實作了自己的夢想,也為中國殘障人士鐵人三項寫下了開端。

我非常慶幸生于今天的中國,在這樣的和平年代,有好的政策,有飛速發展的經濟,有強有力的疫情管控措施,才讓我們年輕一代運動員能有夢就去追逐,作為中國的年輕人,我是幸福的。

朱亞明

讓每次“突破”都在“情理之中”

我是東京奧運會男子三級跳遠亞軍朱亞明,在東京奧運會上,我跳出17米57,取得了一枚對我、對中國田徑都很寶貴的銀牌,因為它不僅重新整理了我的個人最好成績,也創造了中國三級跳遠運動員在奧運會賽場上的曆史最佳戰績。

實際上,6年前,我還隻是一個三級跳遠的入門級選手,是以,我拿到這枚銀牌,一開始多少有些意外之喜,但回溯過去每個日夜,我很清楚,這次突破應該在情理之中。

我在高中才接觸體育,當時還不知道三級跳遠是什麼,隻是日常訓練中,有立定三級跳遠。一次我和隊友較量,我跳不過他,便趁其不備加了兩步助跑,結果輕松赢了他,這個小動作正好被體育老師馬仁良看到,我本以為會被他教訓,結果他認真地建議我:“朱亞明你專項就選三級跳吧,回去你先上網查一查視訊跟着練。”

就這樣,我走上了三級跳遠專項訓練的道路,聯考體育考試,我的專項不負衆望,以14米35的成績成功拿到滿分,順利地考入沈陽體育學院。那時,我幻想着大學畢業後成為一名體育老師,每天帶孩子們在操場上跑跑跳跳,這樣安穩的生活應該很快樂。

但一次校運會,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迹。作為新生,我被動員參賽,結果出人意料,我拿了冠軍并打破了傳說中沈陽體育學院塵封了20多年的校紀錄,15米35的成績還達到了國家一級運動員的水準。

此後,不斷有人說我天賦異禀,可以走專業運動員的道路。可當時我想,我都虛歲22了,怎麼還能當專業運動員,人家運動員都是從小開始勤學苦練的,我現在才開始,練不了多久就到退役的年齡了。

但肯定的聲音越來越多,我心底最原始的願望浮出水面,試問有哪個體育生不曾幻想自己能站上國際賽場,為國争光呢?以前的我隻是不敢正視這種念想。

我進入到沈陽體育學院競技體校,注冊成為田徑運動員,果然,在專業的訓練體系下,經過半年多的訓練,我的成績來到了15米97,眼見馬上就突破16米了,2014年的冬天我練得格外努力,幻想着一年後的室内賽季,可以取得質的飛躍。

可現實殘酷。2015年的比賽中,我表現糟糕,成績從15米97不漲反跌,隻能跳出15米20、15米30,當時,全國可以跳這個成績的選手一抓一大把。室内賽的連續失利,令我收到了競技體校的最後通碟,教練覺得我不适合競技體育,讓我回去好好讀書,争取順利畢業,找個安穩的工作。

教練傳達通知時,我哭了,淚水裡包含着訓練時的苦與累,更包含着不甘。我覺得我可以,我還有很大的潛力沒有被挖掘,我想去省隊接受更好的訓練。

這是孤注一擲的決定,因為這意味着我要放棄學業。父親建議我讀完大學再去,畢竟已經大三了,現在放棄很可惜,但在我看來,競技體育足夠殘酷,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此時,我無法從老師和同學那兒得到更好的意見,因為這是有關我人生的大事,誰都不敢冒風險,我很清楚,自己的人生隻能自己負責,我謹慎地分析着利弊,但心底的聲音告訴我,追夢至此,如果放棄,我将會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理智和夢想的博弈中,夢想勝利了。但去哪個省訓練比較好?田徑場上的前輩告訴我,挨個兒去試,哪兒願意留你,你就在哪兒開始追夢吧。就這樣,我進入了遼甯隊,開始接觸更加專業的訓練,在這裡,我見到了設施更加全面的體能館,很多器械我都沒見過,我把自己當成一塊海綿,瘋狂地吸取各方面的知識,我很清楚,自己從事專業體育時間較短,底子薄、體能差,是以每次訓練結束後我都去加練,結果,每一步積累都起到了作用,經過10個月的訓練,我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個全國田徑錦标賽冠軍,成績為16米97。

拿到成績後,身邊的朋友告誡我:“不要飄了,要繼續努力。”我踏踏實實地按照他們所期望的去做,訓練依然刻苦,訓練結束後仍舊去體能館加練。

2017年天津全運會,接受專業訓練不到兩年,我直接跳出了17米23,雖然最終未能奪冠,但國内賽場,我已經逐漸有了自己的位置,遺憾的是,當時成績還不夠穩定,很多專業的國際賽事不會邀請我,我也沒有和國際高手競技的舞台。不過,2019年開始,中國田協專門為我争取了參賽機會,我在與國際選手的較量中琢磨自己的優勢和差距、修改自己的技術動作,直到在國際田聯世界挑戰賽芬蘭站上,我跳出17米36的成績奪得冠軍,才得到國際田聯的認可,他們開始主動邀請我去參加進階别賽事。

此後,我不斷成長,直至站到東京奧運會的舞台上并創造曆史。說實話,這個結果讓我也覺得突然,感覺自己能進前三時,我心裡還想了一下,隊裡不會沒帶國旗吧。但事後總結,我能從一名奧運會“新兵”躍進中國田徑的曆史,一定是我平時的努力和堅持起了作用,我還得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我還值得更多閃耀的賽場,我期待在這個領域,去世界上與高手對抗,去展現中國田徑的力量,讓以歐美選手為主流的田徑賽場上有更多中國選手,證明我們不比别人差什麼。東京奧運會,隻是我的新起點。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21年11月30日 09 版)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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