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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印象|這裡的歐洲不一樣

作者:愚魯的詩詞課
我住的旅館也算國際連鎖,卻隻有商标屬于“國際”——建築外觀也好,酒吧的地毯也好,乃至房間裡的熱水管、窗簾鈎子,都是莫斯科自己的。莫斯科裡随便走,和當代隔着一個整的時空車廂。

很多人不把俄羅斯看成一個歐洲國家,在經驗裡。我也是。莫斯科下飛機,一路走一路看,這座城市更深化了我這一“偏見”。

莫斯科印象|這裡的歐洲不一樣

雪夜+酒蒙子=極大危險。

歐洲該是什麼樣子?選幾個代表:跑不出倫敦、巴黎、羅馬。當然,這實在把歐洲說簡單了,但既已作為比較公認的歐洲的象征,不會沒有道理;何況,這三個城市并不簡單,也許它們已足夠延展為無限的球面,所謂“歐洲”——無非它們身上經緯線的交點——之和。回來看莫斯科,它哪有一點倫敦的呆,巴黎的鬧,羅馬的舊?它也舊,但不古樸,滿城可看斯大林、赫魯曉夫時代的建築物——相比羅馬那些确乎古老的廢墟——舊的時空交雜。羅馬是從時間上一線舊掉,莫斯科攀住時間的橫軸、縱軸,扇面狀舊掉,黴味很新鮮。其中縱有曆史糾結、民族傷痛、文化覺悟,但和羅馬擺在一起看:它尚在年華漸逝的萬花筒裡,向未來的光明不斷爬。

莫斯科印象|這裡的歐洲不一樣

夜色下的“赫魯曉夫樓”。

莫斯科是真幹淨,可能樹太多,空氣中稍挂着點水汽,整座城就顯得是被丢在了自然界裡,空曠叢蕪。

莫斯科印象|這裡的歐洲不一樣

莫斯科Vorob’evi公園:到處是真山真水。

被森林、大河、澄碧的天宇分掉了人的重量的俄羅斯首都,又不似瑞士的伯爾尼的那種幹淨——後者的幹淨是收拾出來的,無一處不滲透給你文明的修養;莫斯科的幹淨是自然界本來的幹淨,本應給人玷污一番再修飾成伯爾尼那種樣子的,但沒被玷污,到處是真山真水。

莫斯科印象|這裡的歐洲不一樣

莫斯科到處是真正的草地,不是窄窄、精緻的草坪。

大有意思的地方也在這裡,莫斯科兩端都粗糙:自然環境——說過了,未經大修大補的真實的自然,前世今生——蘇聯那些、沙俄那些,其曆史質感也不同于巴黎、倫敦。後者再怎麼上演過血雨腥風,其曆史仍穿在一襲大理石色的拖地長袍裡,雍容綿密,娓娓道來;莫斯科就算今天安安靜靜、一切似常,但聞着、看着像一塊青銅:且是那種不一定會做成什麼——存在,即一切——的青銅原料。

莫斯科印象|這裡的歐洲不一樣

達西·納姆達科夫作品《勝利者的母親》,位于莫斯科州庫賓卡愛國者公園内部,紀念衛國戰争勝利75周年。

莫斯科基本沒有當代,老建築上放一塊SONY、SAMSUNG之類的廣告牌,就湊合宣告給你這是21世紀。我住的旅館也算國際連鎖,卻隻有商标屬于“國際”——建築外觀也好,酒吧的地毯也好,乃至房間裡的熱水管、窗簾鈎子,都是莫斯科自己的。莫斯科裡随便走,和當代隔着一個整的時空車廂。它在這點上既不像西歐——古歸古,并不遠離當代的便利,更不像中國——中國的很多城市一般不會讓你想起五年以前的事。它就自顧自在曆史軌道上靜馳,和西歐、中國都隔着這麼一截空無一人的時空車廂,雖則一起前進——一起開車,到站,但它前後都阻塞着曆史的真空,仿佛專用于讓拉它把手——打算走進來一探究竟的外來者先感受什麼是失重。

莫斯科印象|這裡的歐洲不一樣

北京朋友,這樓熟悉不?其實是莫斯科大學的主樓。

另外,莫斯科有克林姆林建築群,有紅場,有政治,有大塊大塊的油畫,有不算多也不算太少的俄羅斯人……這一點上,它和北京般配。北京有兩個:抽象的北京——就是給坐落了皇城、永定河、胡同京戲以及長城在山巅列隊森森的北京。具體的北京呢?拿掉它的曆史,把它從那些疲憊慣了的符号裡摳掉:是生活着小白領、快遞員、外企高管、碼農、各色導購和西客站蛇皮袋的北京。莫斯科給歸置一下更簡單:拿掉紅場那些,它就是具體的莫斯科,是大樹林子莫斯科,故鄉莫斯科。哪個莫斯科是真實的?我這樣的外來者恰好在棧橋上,兩邊都夠不着真實。

莫斯科印象|這裡的歐洲不一樣

紅場俄軍。

可能文化底本實在不同:傳統認識裡的歐洲——亦即天主教架構裡的歐洲(加一個英國),和循環着東正教血液的莫斯科這邊的歐洲。可又不太對:我去過愛沙尼亞的塔林,那裡和倫敦、巴黎不一樣,但歐洲的意思很濃(據說聖彼得堡是這樣)。莫斯科則除了那些樹和天空同歐洲一樣呼吸着“上帝”普降的金風玉露,建築、快速路的線條太僵、太蠻橫,以及那小巷子不夠悠長、草地太四四方方……

我是背着整一個歐洲的審美經驗來标度這座城市,并拎着北京的大口袋,把它歸入再拿出,所得竟異常驚喜——那完全印證了我曾經的“偏見”的驚喜。

哎呀呀,多謝你真是這樣。

莫斯科印象|這裡的歐洲不一樣

聖瓦西裡大教堂。

初稿寫于莫斯科Best Western-Vega酒店,2014年6月7日星期日

二稿整理于北京家中,2021年11月26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