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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 門 開——鄂州三國古都(鄂國、楚國、三國東吳)回眸

作者:中國優秀藝術家作品展

引子

幕阜山的餘脈。

——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神奇的土地上,有一個神奇的傳說:在鳳尾聲聲、松濤陣陣的鄂州西山上,矗立着一個雄奇壯觀的石門,人稱“石門開”。内藏有無數的金銀财寶,石門若被打開,人們将受用不盡,但需找到打開石門的咒語和鑰匙……

不知是否與傳說有關,千百年來,人們殚精竭慮,尋尋覓覓,在這塊神奇的土地上,留下了一曲又一曲拓荒的壯歌。相繼有鄂國(800年)、楚國(800年)、三國東吳(60年)在這裡演譯了一幕又一幕的傳奇故事……

(一)

鄂州的“鄂”字,古為噩或咢。劉節《古史考存》認為:鄂通噩,就是兩栖類的鳄魚。當浩瀚的梁子湖還是古雲夢澤的一部分時,其地多鳄(亦名揚子鳄)。故生活在此地的原始部落将以為生計的鳄作為圖騰來崇拜,于是就有了甲骨、金文中的“噩”字。

稱鄂,是因為這裡曾是鳄魚的故鄉,也是以有了日後的鄂國。

典籍載:鄂國系古揚越族的鄂氏族所建,是殷商王朝時的南方侯國,也是南方的“赫赫之邦”,商纣王封鄂侯為三公之一。故此,《史記·殷本紀》中有“以西伯昌、九侯、鄂侯為三公”的記載。可見鄂侯在商王室地位之顯赫。

後來,《史記》又載:“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喜淫,纣怒,殺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強,辨之疾,并脯鄂侯。”商纣王因九侯女遷怒于九侯,因之殺了九侯。鄂侯為之打抱不平,也引來殺身之禍,鄂國至此遭大難。

另據記載,此地稱鄂,是因為夏帝孔甲時位于晉地(今山西)鄂國禦龍氏族一支曾遷徙此地而來。

遷徙也罷,圖騰也罷,這個日後能代表華夏諸省稱之一“鄂”字産生,本身就意味着這塊土地的不平凡。

《墨子·公輸》記:這裡犀麋鹿滿之,江漢之魚鼈鼋鼍為天下富。

但是,這批遷徙的鄂國人是否為石門而來?

不得而知。

到西周晚期,鄂國國力漸盛,而周王室日漸衰微,諸侯相伐。鄂侯馭方率南淮夷、東夷共同抗周。

《史記》記載:周夷王早期,周、鄂交惡。至周曆王時,周曆王下令:“撲伐鄂侯馭方,勿遺壽幼”。并遣西六師、殷八師伐鄂。還約有王族虢武公派大夫禹“率公戎車百乘厮禦二百徒千”并協同征讨。

禮樂征伐,穹兵極茲,黑雲壓城城欲摧……

鄂國自此一蹶不振。

在其後來出土的西周青銅器《噩侯禦方鼎》和《禹鼎》的二鼎中,厚重的金文翔實記錄了周王朝時期鄂國這一段塵封的日子。

鄂候馭方鼎載:王南征,伐角,僪(遹)唯還自征……

禹鼎載:嗚呼哀哉!用天降大喪于下國,亦唯噩……

鄂人命運多蹇。

鄂族自起始都鄂至周曆王時覆國,曆時八百年間。盡管兩失領地,兩喪國君、兩喪其國,仍就畢路藍縷、開拓進取、屢仆屢起、百戰不殆,絕地求生,其不屈不饒的氣節可以光昭日月,感天動地。

于是,一句“不服周”的方言在民間流傳至今,成為鄂人邑地一句婦孺皆知的口頭禅。

有意義的是:鄂國産銅,創造了青銅文明,造就了青銅器時代。

(二)

想開石門的人,不乏其人。

然人們總不明白,為什麼鄉音楚調(即楚劇)中,往往悲壯聲腔居多?

二者風馬牛不相及,然而聯系起來,又似乎給人啟示。

西周時,這裡稱東鄂。唐·張守節《史記正義》雲:鄂,地名,在楚之西,後徙楚。

《史記·楚世家》記:楚之祖封于周,号子男五十裡。當熊繹五傳至熊渠時,開始了“伐庸、揚越至于鄂”。

滿山遍野閃爍着光彩的黃、紅銅,驚得楚王目瞪口呆。

于是,築城、建都、封王(楚君熊渠封次子熊紅為鄂王)。

史籍記載:楚之别都凡十一,鄂居首。

自此,楚國國力大增。以代表生産力水準的青銅器,在列侯紛争、強鄰四逼的氛圍裡,顯示了它長足的優勢。

公元前三百二十三年。

當持有“鄂君啟金節”(分舟節、車節二種),有舟船一百五十艘、車輛五十乘,總噸位達一千八百噸的龐大鄂君水陸聯運商隊,自鄂地出發,滿滿當當地裝載着包括有當地制造、日後震驚于世、号稱“世界第八大奇迹”的編鐘在内的當地物産,源源不斷的商運到湘、皖、豫、贛、蘇、桂等地時,這裡的營運活動就達到了我國古代交通運輸的一個巅峰。

不可思議的是,“鄂君啟金節”,這個楚懷王頒發給這裡的鄂君啟的免稅通行證,在距二千二百八十餘年後的安徽壽縣、蒙城相繼出土。

新中國考古史上的重大發現。

這個中國曆史上最早的商業貨運水陸通道的《金節》文字記載:自鄂往,逾诂(湖)、上灘(漢)、愈夏、入涠…… 自鄂往,适陽丘、适方成、适象禾、适高陽、适下蔡、适居;巢、适郢…… 其中舟節163字、車節148字,詳盡了以鄂為始發港(站)通往華夏大地水陸五條經商航(路)線。

鄂君啟的商隊水、陸路經營範圍是,陸路:北至河南南部,南到全州(今屬廣西),西達江陵,東抵安徽。水路:起于鄂,過樊湖至長江,達漢水,到湘江,臨資水,跨沅水、澧水、淮水、邗溝等衆多河流,總航程萬餘裡,經稅關二十餘處,可連接配接珠江三角洲及海外東南亞諸國。

考古者大驚:“鄂君啟金節”的文字記載,比舉世著名的、修于公元前三百一十二年的古羅馬亞平通道還早十一年!

鄂,作為楚國的商貿集散中心和水陸運輸的主要樞紐乃大白于天下。

這是中國古代交通史的奇迹。

歲月悠悠,王朝更疊。楚王熊渠卒後,熊紅繼位,為楚國國君,都于鄂。熊紅傳六世至熊咢(注:楚君六世先後為熊延、熊勇、熊嚴、熊霜、熊徇、熊咢),仍都于鄂。

再到後來,楚都遷郢(今江陵),此地先後封給了鄂君子晳、鄂君啟。鄂于是從楚别都、國都、變為鄂邑。鄂邑期間,《武昌縣志·古迹篇》記載:昔鄂君(子晳)乘青瀚之舟,下鄂渚、浮洞庭,會鐘鼓之音,榜檻越人擁楫而歌,歌中唱到:

濫兮抃草,

濫予昌核,

澤予昌州,

州谌州焉,

乎秦胥胥,

漫予乎昭,

澶秦逾滲,

惿隋河湖。

因詞是越語,子晳聽不懂,便召越譯作現場翻譯,譯為楚音為:

今日何日兮,

搴舟中遊。

得與天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恥,

心幾頑而不絕兮,

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就是首著名的《越人歌》,委婉、纏綿、徘恻、缱绻。又經漢代·劉向《說苑·善說》的記載傳播,成為博大精深楚文化藝術的一抹亮色。

專家們說,《越人歌》是楚國詩詞、民歌、楚辭的源頭,是奇谲瑰麗的楚文化藝術的濫觞。它被日後的“編鐘樂舞”常演繹得動人心弦、淋漓盡緻、餘音繞梁……

在“編鐘樂舞”戎馬倥偬的旋律中,從方圓五十增至五千裡的煊赫大國,整整曆經了漫長的八個世紀。

屈原《九章·涉江》中雲:“乘鄂渚而反顧”。古籍曰“水溢為渚”。《武昌縣志》亦曰“鄂渚即樊湖(樊湖即今鄂州梁子湖)。”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那是一個寂寞的季節。

一個修長的身影在這片山水裡徘徊。在這個“舉世皆濁我獨清,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年代,他留下了“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誓言和“哀民生之多艱”的千古歎息。

當出生在這裡後成為楚國舉足輕重的“二胥”人物(傳伍子胥系鄂州段店人、申包胥系鄂州澤林人)反目成仇、背道而馳的時候,鄂州城區長江邊觀音閣“龍蟠曉渡”處的“接渡石”就見證了“伍子胥叛楚奔吳”這一幕蕩氣回腸、催人淚下的千古曆史悲劇。

結果,當秦王嬴政将延綿的長城接成一片時,鄂王城就長眠在市西的馬迹鄉下(鄂王城遺址争議有二:1、在馬迹鄉,即今金牛鎮。古屬鄂州,1956年劃大冶。2、《武昌縣志》載:在縣西南二裡,即今鄂城鋼鐵廠一帶)。

那是筚路藍縷的苦楚。

(三)

公元221年,一個與秦帝國登基相同的日子(秦始皇稱帝于公元前221年)。

在赤壁大戰的滾滾硝煙中,吳王孫權挾着勝利的喜悅/,率将甲來到了這裡,改鄂為武昌(注:秦漢建制,鄂州稱為鄂縣)。

一個響亮的名字。

昌,盛也。荀子《禮論》:“江河以流,萬物以昌。”孫權意欲“以武而昌”。

誰能說,吳王與楚王的願望有何不同?

這又是一個劃時代!

城東有座鳳凰台(位于鳳凰路,原東門塔處,鳳台煙樹,鄂州古八景之一,毀于文革期間)。明朝《一統志》記載:魏黃初二年,吳王孫權因見鳳凰飛立于城東,以為祥兆,故築鳳凰台于此,并在這裡招大都督周瑜、贊軍校尉魯肅以商定都大計。

“左控肥廬,右連襄漢,古謂長江樞紐,楚東之門戶。而北利于拒曹操,西便于守荊州。河港交錯以利水軍利國,礦藏豐富又便于造利器,可謂天時地利。”幾人縱橫捭阖之言,說得孫權點頭颔首。頓時,一個大規模集中江東人力物力的移民建都念頭,使得孫權興奮不已……

這年春四月,天高氣爽,風和日麗。孫權站在新修的巍峨的鳳凰台上,雙手一揮,頒布了“移民千家”的诏令。

诏令震驚于世,舉世矚目。

随即,數不清的達官顯貴,成百上千的能工巧匠,扶老攜幼,披星戴月,從吳越腹地(今南京江浙一帶),千裡迢迢彙集在這塊“龍蟠鳳集”(龍蟠:即龍蟠曉渡,觀音閣處,鄂州古八景之一)的風水寶地。

刹那間,寬闊的驿道上,人歡馬叫,旌旗飛舞。那卷起的塵土飛揚,遮天蔽日……

它将向世界表明,這裡将是一個全新大國的崛起。

當新修的武昌宮殿金碧輝煌地屹立于鳳凰台下時(宮殿遺址在今鄂州城區古城路北段),孫權便在這裡設定了武昌郡(三國時期沿用秦漢時郡縣二級行政區劃)。武昌郡管轄武昌(今鄂州及黃石、大冶)、下雉(今陽新縣東南富水南岸)、陽新(今陽新縣西、富水北岸)、柴桑(今江西九江市西南)、浔陽(今九江市及黃梅轄境)、沙羨(今武漢及鹹甯地區轄境)共六縣。至此,武昌郡東自九江,西抵蒲圻,蜿蜒近千餘裡,成為東吳四十三郡中最為龐大的一郡。

據《三國志》記載:黃武八年四月,武昌、夏口并有黃龍、鳳凰出現。人們奉為吉兆,于是,孫吳公卿百司力勸孫權稱帝。大街小巷有童謠相傳:

黃金車

班蘭耳

闿昌門

出天子……

吳黃武八年(公元229年)四月,孫權在武昌宮稱帝,改元黃龍,立國号為吳并大赦天下。

孫權稱帝告天文:

皇帝臣權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後帝:

漢享國二十有四世,曆年四百三十有四,行氣數終,祿祚運盡,普天弛絕,率土分崩。孽臣曹丕遂奪神器,丕子叡繼世作慝,淫名亂制。權生於東南,遭值期運,承乾秉戎,志在平世,奉辭行罰,舉足為民。群臣将相,州郡百城,執事之人,鹹以為天意已去於漢,漢氏已絕祀於天,皇帝位虛,郊祀無主。休徵嘉瑞,前後雜沓,曆數在躬,不得不受。權畏天命,不敢不從,謹擇元日,登壇燎祭,即皇帝位。惟爾有神飨之,左右有吳,永終天祿。

在西山頂祭天,在洋瀾湖畔的南崗處拜地,在繁褥冗雜、文武百官一片“吾皇萬歲!萬萬歲!!”的歡呼即位儀式中,這塊土地就開始了它前所未有的繁榮時期:

——築路修道,開辟“吳王岘”,劈樊山(即今鄂州雷山),曆樊山上下三百裡,通新興、馬頭二冶(東吳設定的二處冶煉機構)。冶銅煉鐵,設新興,馬頭鐵官;築窯燒瓷(後人稱六朝青瓷,中國早期瓷器)。鑄鏡[即銅鏡,鄂州是中國古代四大制鏡中心之一,其餘三處為徐州、洛陽、會稽山陰(即今紹興),今鄂州稱古銅鏡之鄉]。

——大興土木,營建城池。武昌先後修有武昌宮、避暑宮、安樂宮以及太極殿、禮賓殿等建築。其城外東、西、北邊各建有子城。城西建有梅城(在今鄂州華容區胡林)、仵城(在今鄂州華容區大灣),城東建有黃石城(在今鄂城區燕矶)、城北建有邾城(在今黃岡處),形成衆星拱月的防禦格局。宮殿建築富麗堂皇、用料講究。《寰宇記》中雲:“宮中古瓦澄泥為之,可以為硯,一瓦值萬錢。”

——重農業,成立典農校尉、典農都尉(農業管理機構),實施“軍屯”、“民屯”(農業組織形式)。黃武五年(226年),孫權自诩“受田耕種”,将駕車之用八頭牛改為“四耦耕牛”,革新農業,以示風氣。于是,“長江沿岸人煙逐漸稠密起來”,“南方地區墾辟倍多,境内豐給”。

——興佛教,建佛寺,譯佛經。武昌城内先後建有昌樂院、寶甯院、惠寶寺等。吳黃武三年(224年),印度僧人維袛難、支謙等在此翻譯《法句經》二卷。孫權聞支謙博學有才慧,“拜為博士、使輔東宮,甚加寵秩,”故《中國佛教史》中雲:“江南佛教譯經,初創于武昌,大盛于建業。”以至東晉高僧慧遠挂錫于西山寒溪寺,開創佛教“淨土法門”,成為中國佛教淨土宗發祥地。

——設定造船中心。《江表傳》載:孫權于武昌新裝大船,名為“長安”,亦曰“大舶”,容将士三千人。黃龍二年,吳帝孫權遣将軍衛溫、諸葛直率将甲萬人,組建龐大船隊,浮海求夷州(今台灣,大陸人首次到台灣),乃至西南大海上(今東南亞),直鬧得沸沸揚揚。

那是輝煌的六十年。

歌舞升平……

狼煙四起……

魏元帝景元四年(公元263年)司馬昭占成都滅蜀。鹹甯五年(公元279年)西晉發起六路進軍滅吳之戰。太康元年(公元280年)将領王濬率水陸大軍破夏口、占武昌,順流長鹜,乘勢東下進至建業,吳亡。

從三國鼎立到三國歸晉,輝煌的吳大帝城,終究沒有擺脫如同鄂王城般的厄運,留下的隻是因建都而得名的“武昌魚”在這裡悠悠遊遊,仿佛向人們訴說着吳大帝城不平凡的經曆。

“戰國城池盡悄然,昔人遺迹遍山川”(唐·釋栖一《武昌懷古》)。念及昔日花柳繁華的吳都,引得唐代大詩人李白也不禁留下一首“黃鶴西樓月,長江萬裡情,春風三十度,空憶武昌城”(《送儲邕之武昌》)的感歎。

石門仍在期待。

(四)

悠悠歲月的沉默。

悠悠歲月的等待。

如春雷,似閃電,驚醒了這片神奇土地的,是神州十四億共同高歌的旋律。

東方,有一輪初升的紅日。

鄂王城、吳大帝城的廢墟上,一座現代化城市誕生并高高舉起了走向世界的旗幟。

有人說:石門聽到了開門的咒語。

有人說:石門看到了開門的鑰匙。

有人說:石門已經打開,傳說終于變成了現實。

這是一個前無古人的世紀。

作者:艾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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