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了掩嘴偷笑着，“抓住了嗎？” 劉燕撇了撇嘴說：“沒，光聽見一陣腳步聲，就沒了聲音。” 我忍不住大笑，叫她也早點找個男朋友。
01
很多人都這麼講：“男怕進鋼廠，女怕進紡織。”說的是鋼廠勞工和紡織勞工很辛苦。可我們幾個姐妹卻偏偏選擇了做紡織女工。聽說浙江的紡織廠很多，而且工薪也較高，我們就向那裡奔去了。誰叫我們生長在偏遠山區的窮溝溝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村裡的一些年輕人出去了幾年，精神面貌都變了樣，家中也富裕起來。
同村的劉燕和王曉玲那天跑到我家來，約我一起去浙江打工。我年紀要比她們大，而且還有一個三歲的小孩，老公已經在廣東打工了，平時我就和公公婆婆住一塊，忙着照顧孩子和農田裡的活。
劉燕和王曉玲在我面前吹的天花亂墜，在她們的鼓動下，我動心了，公公婆婆聽說我想出去，也沒什麼意見，願意幫我帶孩子。我就打電話叫老公也去浙江，可老公說在廣東東莞這幾年已經習慣了，再說他現在已經升任工廠中的房間主管了，叫我也到廣東去。劉燕和王曉玲堅決反對，一定叫我和她們一起到浙江。平日裡我們都是好姐妹，我總不能重色輕友吧，于是我們三人一路颠簸來到了浙江嘉興。
我們到了一家紡織廠報到後，被配置設定到棉紡廠後面生活區西邊的5排4層樓的宿舍裡。這裡是廠單身紡織女工的集中居住區，每個宿舍住六人，三張雙人小鐵床，雖然擁擠了些，但我們都是來自農村的姑娘，是出來打工的，有這一方小小的天地，構築成一個安樂窩，感到很滿意很溫馨了，在外租房住畢竟很貴。
2
我們房間裡同住的還有二位來自江西贛南一個小縣城的姐妹，叫王桂花、鐘小敏，一位來自湖南衡陽山區叫李芳的妹妹，她人長得清瘦，漂亮，性格也比較内向，不太說話。我和劉燕、王曉玲三人都是從江西鉛山來的，除了李芳是湖南的，我們和贛南來的王桂花、鐘小敏五人都來自江西，也稱得上是江西老鄉了。我熱情地招呼着她們，可是，王桂花、鐘小敏卻不願多搭理我們，因為她們是小縣城人，對我們這幾個從大山走出來的人，有點不屑一顧。
一進房間，她們就搶先把行李放到了靠窗戶的兩個下鋪床位。劉燕和王曉玲見狀對我說：黃倩姐，你年長一點，還剩一個下鋪，就你睡吧，我們三個睡上鋪。我看着李芳，要把下鋪讓給她，她卻客氣地說，“不用，不用，你年紀比我們大，還是你睡下鋪，我們睡上鋪。”
安頓好後，我提議：我們六人是否到外面去吃晚飯，大家都是來打工的，住在一個宿舍，從此就是姐妹了。王桂花、鐘小敏不願和我們一起去，兩人低頭隻顧整理東西。于是我們四人就在附近的一家小餐館吃了飯。回到宿舍，王桂花、鐘小敏已經出去了。
李芳的神情總顯得很憂郁，話語很少，但對我們卻很親近。原來她家中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在讀書，父親在外打工時，不慎從建築工地上摔了下來，留下了殘疾，腰直不起來了，家中主要靠母親一人在田裡勞作，日子過得很清苦，高中二年級她沒讀完就跑出來找事做了。
3
第二天早晨7點30分，我們和老員工一樣，走進了工廠的大門。由于是第一天上班，管人事的把我們帶到了紡織廠的布機工廠中的房間，把我們交給了工廠中的房間主任，工廠中的房間主任又把我們帶到了生産三組，我們六個人配置設定在一個班組裡。我們在考勤機處打了當天的出勤記錄，從此，我們便開始了紡織女工的生活。
紡織女工的工作是很辛苦的，她們長年工作在嘈雜悶熱的工廠中的房間裡，一人要管6台機器，每天穿行在織布機前，一天下來要走幾十公裡路。接頭、清潔、換紗......手腳并用，眼手合一，單說那一個接線頭的動作就仿佛變魔術一樣，要求非常的快，否則就要影響生産。
我們看着那些熟練女工聚精會神的在操作，感到非常新鮮，畢竟是第一天上班，對我們來說，一切都是新鮮的。
由于工廠中的房間裡嘈雜悶熱，縣城裡來的王桂花和鐘小敏有點不适應，兩人臉上冒着汗珠，想吐。我和李芳趕緊扶着她們走到工廠中的房間外面，去吸吸新鮮空氣，我告訴她們，這裡将是我們以後的工作地方，要有心理準備，一定要适應這裡的環境。她們低頭輕聲說道：“我們會适應的，既然來了，不做這事又能做什麼呢？”
在紡織廠的布機工廠中的房間裡，要想多織布，織好布，那就要有過硬的技術水準，織布過程中一旦發生“斷經”，織布機就會停擺。熟練女工一分鐘能打26個結，40秒内就能處理完“斷經”，讓織布機重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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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時，我們跟着師傅學，發現斷線及時進行處理。可幾天下來，我們一分鐘最多隻能打7個結，嚴重影響了生産。是以沒少挨師傅的批評，我們幾個人常常帶着郁悶的心情下班，王桂花、鐘小敏更是被師傅罵出了眼淚。
回到宿舍，湖南來的李芳默默地望着窗外在思考着什麼。我問她：“想什麼呢？”她說：“黃倩姐，我怎麼這麼笨呢？”我說：“不急，我們才來半個月，慢慢來吧。”但她卻說：“那不行，總不能老挨批評吧，幹就要盡快幹出個樣子”。手一揚，一副不服輸的樣子。她拉着我的手要回去找師傅讨教。
我經常看見她下班後，還留在班組裡，一人暗暗觀察着下一班工友的操作動作。夜裡，大家都睡了，她卻在宿舍走廊裡反複練習打結，見她這麼刻苦，我被感動了，也陪伴着她一起練。
兩個月後，李芳很快就掌握了打結的技術，一分鐘就能打26個結，達到了熟練女工的速度，我也可以打出24個結了。但她并不滿足，繼續鑽研和苦練着，三個月後，最終一分鐘竟能打出36個結，處理“斷經”最快隻需23秒，打破了全廠“斷經”停台處理的曆史紀錄。
5
很快，李芳被調到布機工廠中的房間五班當班長，她成了全廠的操作快手。
每天她總是提前到工廠中的房間，做好上班前的交接班工作，而後，準時參加班組集體點名和班前的安全學習。當隆隆的機器聲響起時，她在班組裡各操作崗位的機台邊來回走動，檢視整個班組生産情況，細心的聽每機台上上下下的每一處響動，查找細小問題，及時進行指導處理。工作時她的神态非常認真，沒有絲毫的馬虎。五班在她的帶領下，生産任務完成最多，班組勞工的工資也最多。
休班了，整棟宿舍裡的姐妹們都跑來向她讨教，她不厭其煩地耐心說着，我們這個房間成了最熱鬧的地方。
同房間的江西縣城姑娘王桂花、鐘小敏，由于操作水準一直不達标，工作四個多月了，産量、品質還一直上不去，工資自然也就很低，她們想辭職不幹了。李芳主動找她們倆，熱情的幫助她們，與她們在房間裡一遍遍地練，進行指導，以提高打結的速度，縮短處理“斷經”的時間。
半年後，王桂花、鐘小敏的操作水準有了很大提升，她們也打消了辭職不幹的念頭。工作5年多來，李芳帶了130多名徒弟，有26人被評為崗位操作快手，“打結”和處理“斷經”的速度超過了原先熟練女工的水準。當然，26人裡面，我和劉燕、王曉玲也在其中，宣傳櫥窗裡面挂着我們帶着大紅花的照片。
6
工廠宿舍的管理制度是很嚴格的，每到晚上女工宿舍就像一座圍城，外面的人要想随便進去是很難的，裡面的人到了作息時間也是出不來的。白天姑娘們倒是可以随便進出。保衛科的老王是個極其認真負責的人，平時寡言少語，也沒有什麼笑臉，但對女工宿舍的安全卻高度重視，尤其在晚上巡邏時，帶着幾個保衛人員，手持雪亮的電筒，在集體宿舍樓下晃來晃去，讓我們住在裡面的女工很是放心。
保衛科的任務是保證安全，所有女工宿舍不允許男性随便進入，尤其不允許男女混居。但也有大膽的男生白天就躲進女朋友的宿舍内，到了晚上就住在裡邊不出來了，第二天，天還沒亮，趁巡邏人員警惕性放松的當口，偷偷地溜出圍牆。同宿舍的姐妹們也不會出賣朋友，甚至覺得姐妹和男朋友相擁相親，很是羨慕。尤其是半夜裡從小鐵床上發出輕微的嘎吱嘎吱聲和忘情的呻吟時，處在懷春期的姑娘們的精神也會亢奮起來。
不過也有被保衛部門偶爾發現的時候，半夜往往會在男女們望乎是以時，突然天降神兵，激烈地敲門聲把房間裡面的人吓得要命，男的自然慌亂起身，見了保衛部門人員一個勁地求饒，在其他女工證明她們是男女朋友後，最後男的被驅逐了出去，宿舍内原先那童話般的美夢，頃刻間被擊得粉碎。第二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便成了大家飯桌上的笑料。
一天，王桂花、鐘小敏兩人的男朋友來了，白天他們偷偷地躲進了房間裡，到了晚上都不想出去了。那天我和李芳、王曉玲三人上夜班，劉燕留在了宿舍裡。第二天早晨我們下夜班，我與劉燕在做交接班時，劉燕垂頭喪氣地對我說：“黃倩姐，昨晚上沒睡好，讓那兩張床吵得心煩，天還沒亮，那倆男的翻牆走了，沒想到讓保衛看到了，老王扯着嗓子，站住！抓賊！......”
7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又是五年過去了，原先進廠的一批小姑娘都到了該談婚論嫁的時候。雖然紡織女工的工作很辛苦，但是人生的路在走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是必然，每一個人都在過着自己的日子，可每一個人的日子卻過得有所不同。
紡織廠的女工多，總會引來一些男孩子的注意。一天，李芳和劉燕下班走在路上，一個小年輕走上來搭讪，“小姑娘我請你們去吃飯，怎麼樣？”說着拉住劉燕的手。兩個姑娘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吓得呆在那裡，一邊掙脫一邊叫着：“我們不認識你，誰要跟你吃飯？”此時保衛科老王正好路過那裡，聽見姑娘在喊，他一個箭步沖上去，一記耳光打在小夥子的臉上，小夥被打倒在地，見老王拿出手铐，小夥子趕緊爬起來，落荒而逃。
王桂花談了五年戀愛，在江蘇南京打工的那個男朋友，自從那一次回去後，就沒怎麼與她聯系了，後來聽說她被那男人甩了。當她看見與她一起來的鐘小敏與男朋友結婚時，整整哭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便辭職回家了。後來又聽鐘小敏說，回到家她神經就錯亂了，最後跳樓自殺了，才剛滿二十七。
劉燕和王曉玲找到了同廠機修工廠中的房間的二個小夥子，談了一年戀愛後，都結婚了。從老家回來後，她們又請了同班組的姐妹們和機修工廠中的房間的人吃飯，婚宴是在街上一家大飯店裡，大家衷心地祝福她們美滿幸福。婚後她們就在外租了房子，離開了廠裡的宿舍。
李芳則被老闆的兒子看中，幾個姑娘裡李芳長的最漂亮，又勤勞、刻苦、文靜，和老闆的兒子結婚後，她就到了廠部，負責廠裡的生産經營管理。老闆也很喜歡這個兒媳婦。李芳與老公跟在老闆公公身後面，經營管理着紡織廠的發展，以後老闆娘的位置就是她坐了。雖然她身份變了，但沒有忘記經常和我們在一起，休息時會經常邀請我們到她家坐。
我們依舊每天白班晚班的倒着班，圍在織布機旁，為了能多賺點錢而辛勤勞作，但是我們的日子卻過得很安穩、很幸福，生活中，雖然沒有驚天動地的震撼，卻有太陽般的溫暖。我覺得，隻要日子過得安穩，身體健康，家庭美滿，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這就是我的小幸福，也是我的幸福着自己的幸福觀。
這就是我同室姐妹們的真實故事。
文 | 星空
作者簡介：一名喜歡文學的打工女，有小說、故事、散文、攝影作品見刊。喜歡把日子中的酸甜苦辣鹹寫進文字裡，抒發内心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