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書局總經理陸費逵和易君左深知衆怒難犯,不願打這場官司,于是便四處請人出面調解,想将大事化小,留個面子。
中華書局請出擔任過司法次長、内政部長的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駐滬辦事處常務委員、大律師薛笃弼出面調解。他知道,阮慕伯是個左右局勢的關鍵人物,他找到阮慕伯提出四項解決條件:一、中華書局立即停止發行《閑話揚州》;二、向揚州七縣人士登報道歉;三、以贈送書籍形式,向揚州人賠償名譽損失費兩千元;四、揚州撤銷訴訟。但阮慕伯不肯答應,其理由是:“旅滬揚州人以茲事重大,非經揚州所屬七縣各界全體同意不能擅自決定;在易案未曾解決前,中華書局要求調解堅決拒絕。”這就給薛笃弼碰了個大釘子。

易君左請出的調解人是洪蘭友。洪蘭友是揚州三中委(王柏齡、洪蘭友、葉秀峰)之一,曾任中央組織部秘書主任兼司法院法官訓練所所長,他是揚州實權派人物。洪蘭友确實肯為易君左出力。他和陸小波幾次去揚州找戴天球說情,希望調解,但都遭到戴天球、郭堅忍的拒絕。于是,調解的希望破滅了,等待的隻有法庭判決。
江蘇地方法院開庭的前一天,“揚州究易團”在揚州商會召開了動員大會。第二天淩晨,“揚州究易團”便聚齊了。他們每人胸前佩帶“揚州究易團”的紅标。團長郭堅忍手持短杆白三角旗,旗上寫有“揚州究易團”五個大字。他們乘船過江,鎮江碼頭上已經聚集了許多迎接他們的記者和群衆。揚州同鄉會的老人捧酒,婦女送茶,私人汽車和上百輛黃包車免費接送代表團成員,熱烈場面催人淚下。因為揚州來的人多,鎮江迎接的人也多,聞訊來旁聽的人更多,法庭上人滿為患,幾無立足之地。法院惟恐出事,不得不臨時加派法警,還電請保安處特務營增派武裝士兵,幫助維持秩序,真有如臨大敵之勢。原告方有郭堅忍及戴天球等人;被告方有易君左、陸費逵及辯護律師。雙方擺開陣勢,準備唇槍舌戰,較量一番。
開庭之後,郭堅忍陳述訴訟要旨,嚴厲譴責易君左醜化揚州風土,侮辱揚州人人格的行為。最後她說:“易君左故意诽謗,傷害百姓,已昭然若揭。現揚州婦女,已嫁者受其家屬歧視,有女者不能嫁,教師也不能當,乃至将來全體婦女失業無所依歸,前途不堪設想。我受揚州所屬七縣婦女的委托,自知責任重大,請法庭對揚州所屬婦女生活生存加以援救,将易君左等依法嚴懲,以平民憤。”郭堅忍陳述之後,易君左有無力地說:“本人撰寫《閑話揚州》一書,純系善意,僅為描寫生活性質,與故意诽謗他人不同。且此書現已停售,希望揚州人士諒解,也請庭上明察,并宣告被告人無罪。”中華書局總經理陸費逵機智地說:“本人為中華書局總經理,僅司全部行政權限,編輯書稿及稽核稿件,另有專人負責。現該負責人已偕來庭上,法庭如需詢問,即可應詢。”
庭長周寶初知道,這宗案子幕前幕後情況複雜,雙方都得罪不起。且圍觀人多,氣氛緊張,若雙方争論下去,恐生事端。于是他抱定一個宗旨:慢慢來,拖下去。原告被告陳述之後,法官既沒有詢問編輯,也沒有讓雙方律師說話,便快刀斬亂麻地宣布:“本案案情複雜,改期續審,退庭!”
周寶初想敷衍,揚州人卻不答應。他一宣布退庭,揚州究易團和旁聽席上的群衆立即騷動起來。有的喊:“将易君左關押起來!”有的喊:“打死這個小雜種!”法警怕出亂子,連忙上前勸阻,結果越勸越亂。周寶初一見形勢十分嚴重,急忙暗中示意将被告易君左從後門帶出去,自己也躲到休息室去了。于是,人們便集中在法院天井裡,繼續要求嚴懲易君左,并與法警鬧起糾紛。揚州方面的大律師戴天球,覺得萬一群衆情緒控制不住,做出過激行動,事情反而難以收拾。于是他找到周寶初,說:“易君左可以不關押,将其交保;要嚴懲叱斥原告方及旁聽群衆的法警,緩和局勢。”周寶初知道衆怒難犯,既然揚州方面提出這些要求,可以滿足,以息事甯人。于是,他宣布将易君左監視居住,表面上也對法警作了嚴厲批評。這樣,《閑話揚州》一案的第一次開庭,就這樣在一片鬧哄哄的吵罵聲中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