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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女人的天空》連載(十六)

作者:書喚

第十六章 想不到

女大心開,是當地一句土語。顧名思義是:女孩兒長大了,心就開化了。開化,即開竅、開通、融化、化開,亦有成熟之意。好比一個花骨朵兒,從含苞待放,到含苞綻放,到含苞怒放,完成了一朵花開放的全過程。

娘說過,鳳兒開化晚,該是那晚開的花骨朵兒。因而當表姐提醒她少讓小貨郎來家、少讓閨女跟他接觸時,她并沒有當成一回事兒。反正雁兒眼力高,心氣兒大,不是當兵的考大學的吃商品糧的壓根兒就甭想,至于娥兒,還小呢,猴年馬月也沒她的事兒。

可想不到,鳳兒并非像娘說的那樣。自打幹哥進了她家門,她恍若隔世,在藍藍天空下、彎彎故道邊、茫茫黃河灘鹽,他和她,默默對視,熟悉的臉,熟悉的眼,熟悉的鼻梁,熟悉的嘴巴,咋恁熟悉呢?夢中,她問他,見過我嗎?他點頭,說見過的,咱倆是親戚,一起吃過大桌,我把雜燴菜讓給你,你把雞蛋湯端給我……她笑了,說,我真的愛吃雜燴菜,雜燴菜裡有肉片有豆腐有丸子有雞血有藕夾,還有大白菜和粉條,我最最愛吃了。

夢醒,第二天,鳳兒就纏着娘做雜燴菜。娘說,肯吃嘴,真是一個吃嘴精!

娘做了一大鍋雜燴菜,爹等幹兒子來吃,可一等二等、左等右等、等來等去也沒等來人影兒,就嘀咕可能是遛鄉賣貨走遠了。鳳兒說,是去了十多公裡的杜集,晚上才能回來。娘便說,那就給他盛一碗放鍋裡吧,來回趕那麼遠的路,會有多累。娥兒說,咋恁疼他,他趕集上店下館子,啥好吃的吃不到?鳳兒說,别沒良心,你頭上的橡皮筋兒、蝴蝶結都是誰給你的。娥兒伸了伸舌尖,扮了個鬼臉說,誰讓他是我幹哥呢。

幹哥回來吃飯,從來沒有空過手。有時他割來一塊肉,有時他買來一條魚,有時他掂來一瓶酒,有時裝來一包煙,就連家裡用的洋堿、肥皂,及全家人腳上穿的呢絨襪子也是他不吭不響拿來的,就别說小東小西,諸如針頭線腦、卡子梳子、紐扣暗扣、米團糖豆之類的了。爹誇他懂事,娘說他沒白疼,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你對我好、我對你好心裡都明鏡兒似的。

夜幕降臨,幹哥津津有味地吃着雜燴菜,跟幹爹說,明個兒我去縣城進貨,想讓鳳兒跟着幫幫手,可中?爹沉思片刻,說,讓娥兒去吧,鳳兒明個兒得去鋤地。幹哥嗯了一聲,瞟了鳳兒一眼,陸續吃飯。鳳兒嘟哝着嘴說,鋤地娥兒也會,為啥非要我……我、我都兩年沒去過縣城了。娘一邊接話,娥兒鋤地老是鋤掉莊稼苗兒,沒你鋤的仔細認真。才不是呢,你倆還是偏心,我看能偏到啥時候!說完就氣呼呼地鑽被窩睡覺去了。

鳳兒鑽被窩睡大覺,不吃不喝不幹活,這已經不起第一次了。早幾天,她甩臉子給娘看,娘都不知道因為啥,也沒問,也沒拿好臉給她,她就一氣之下鑽了被窩,一睡就是一天半,待第二天起床,娘看見她蹲在壓井旁吃涼馍喝涼水,也沒理她,心想,不吃是不餓,不喝是不渴,渴了餓了,不讓你吃喝你也吃喝,這就叫沒囊氣,沒囊氣的人根本不用搭理,娘好像号準了她的脈一樣。

想不到,鳳兒這次跟往常不一樣了,她連續睡了兩天兩夜都不吃不喝不起床,娘納悶,怎麼連床都不起了呢,不拉不撒嗎?又一想,肚子沒食了餓憋了,還拉撒個啥,就慌慌地喊,風兒、鳳兒!沒有應聲。娘就趕緊到跟前拉她摸她,一拉一摸,親娘啊,渾身發燙,娘的鳳兒啊,你咋這樣了啊!

鳳兒大病一場,半個月沒有踩過一次地邊兒。娘驚心了,爹心疼地跟娘說,以後别樣樣打她的要别了,愚吧蠢吧都是咱的孩子,你想想,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倆還能活不?

爹娘從此不再難為鳳兒了,她想跟幹哥唠長就唠長、唠短就唠短、說笑就說笑,隻是不能太出格。并且,爹私下裡叮囑過幹兒,無論如何,都不能傷着你妹妹!

想不到鳳兒每次見到幹哥就像多年未見似的,給她端茶遞水,拿毛巾,搬凳子,吃飯時一碗沒吃完,就等着給他添第二碗,生怕他吃不飽似的,再後來,幹哥脫了外衣搭在繩上,她一言不發地就給洗了,再再後來,她背着娘找出爹的鞋樣子,悄悄拿出大姐放家裡的黑條絨布,偷偷摸摸地給幹哥做起鞋來。

針尖紮住鳳兒的手指,冒血了,她卻不覺得疼,輕輕地用嘴吮吸着血迹,血,鮮紅鮮紅,比她身上來的那個還要紅些,她又用舌尖添了添味道,有點兒鹹,也有點兒腥,她抿了下嘴角,居然甜蜜地笑了。

後來,娘還是發現了鳳兒在偷偷做鞋,就想吵她,學會心裡做事了,不知羞……轉念一想,也沒有啥羞恥的,無非就是心開了。唉,這樣吧,不妨哄哄她,讓她做,做好就說是幫娘做的,娘也真該給幹兒做雙鞋穿了。

可萬萬沒想到,在一個看電影的晚上,鳳兒竟偷偷摸摸地跟幹哥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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