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3年10月20日,德國萊比錫,6000多名演員和群眾扮演成士兵重制萊比錫戰役的場景,慶祝該戰役發生200周年,此戰導緻拿破侖被流放到地中海的厄爾巴島
《老鼠、虱子和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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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虱子和曆史:一部全新的人類命運史》是一本傳染病的“傳記”,作者漢斯·辛瑟爾是一名多年從事斑疹傷寒研究的生物學家。漢斯·辛瑟爾發現,人類文明程序中的“第一殺手”并不是有史可鑒的攻略與殺伐,而是常常被曆史研究者忽略掉的傳染病。作者從微生物、細菌、病毒、中間宿主的角度入手,重建立構了人類曆史,向讀者展示了一場沒有刀劍、槍炮、軍隊的人類戰争。
傳染病是影響戰争的“幕後黑手”
公元455年,在羅馬帝國各省爆發了一種奇怪的疾病,患者眼部發炎、全身紅腫,到了第三天或者第四天還會出現肺部症狀,這個疾病造成不計其數的人死亡。疾病給當時的人們帶來了巨大的恐慌,一個直接結果是導緻軍隊作戰能力直線下降。傳染病在持續數年後,出現了緩和,卻在467年再次爆發,又有大量人口因病而亡。卷土重來的傳染病徹底擊潰了羅馬帝國的防線。
用同樣的思路看待拿破侖的萊比錫之戰,也會有不一樣的發現。過去,分析萊比錫戰敗的大多數視角往往都集中在軍事上,比如,反法聯盟軍隊人數遠超法軍,拿破侖缺少騎兵,有軍隊臨陣倒戈等,卻忽略了拿破侖軍隊裡的那一場大瘟疫。從作者漢斯·辛瑟爾提供的資料來看,拿破侖的軍隊很有可能是在行軍過程中,被患有斑疹傷寒的村民傳染了疾病,病菌在軍隊中快速擴散傳播,在法軍撤離莫斯科時,能夠戰鬥的士兵已經不到八萬人。之後,拿破侖又召集了一支五十萬人的軍隊,但由于兵源大部分是娃娃兵,對于流行病的抵抗力更弱,以至于迅速潰不成軍。
拿破侖的軍事天才是毋庸置疑的,然而這個曾經讓整個歐洲都戰栗的“戰神”,卻徹徹底底的敗給了斑疹傷寒,疾病削弱了他的騎兵,銳減了他的軍隊人數,以至于在與反法聯盟交戰時,法軍的兵力不夠、戰力不強,預想的作戰計劃都得不到實施。
“文明的滾滾車輪,因造成瘧疾的瘧原蟲而退步不前;全副武裝的軍隊,在被霍亂弧菌引起的霍亂或痢疾,抑或被傷寒杆菌感染後,變成了一群烏合之衆。”那些看不見、摸不着的病菌,附着在老鼠、虱子的身上,走近了人類的生活,進而影響了民族與國家的命運,左右着文明的興衰與起落。
“病毒”的概念開啟了現代醫學之門
傳染病對人類的影響,最早的文字記載出自古巴比倫流傳的《吉爾伽美什史詩》,那時,人們将傳染病稱作“天譴”。因為對傳染病病理的未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人類對傳染病幾乎是束手無策的。一旦爆發瘟疫,就将不可控制的人傳人。中世紀在歐洲爆發的黑死病,幾乎帶走了歐洲三分之二的人口。
雖然人類對傳染病充滿了恐懼,但并沒有放棄對傳染病的抵抗;縱觀人類的抗疫史,幾乎就是一部科學技術的進步史。
在現代醫學興起之前,人類世界并沒有“病毒”的概念,也就無法找到真正的緻病元兇。但即便如此,人類還是努力地總結出了一些可以緩解傳染病爆發的方法。比如針對黑死病,歐洲人就發現提高衛生水準,遠離鼠蚤和野生齧齒類動物可以達到一定效果。《漢書·平帝紀》裡,也有“民疾疫者,舍空邸第,為置醫藥”的記載,也就是為染病的群眾建立隔離場所,再集中提供藥物。從現代醫學的角度看,這些方法其實是從傳播途徑上,控制了傳染病的擴散。
随着醫學的進步,人類對待傳染病不再一籌莫展。16世紀解剖學得到發展,17世紀生理學在進步,18世紀病了解剖學創立,19世紀細胞學、細菌學等學科紛紛取得建樹,到了20世紀,一系列抗生素的發明,将“天譴”變成了可以治療的疾病。劃時代的成果出現在1977年,天花病毒從全球的疾病譜序中絕迹,這是人類靠自身努力根除的第一個緻命疾病。科學進步的同時,政府職能也在提升,衛生防疫工作在全球普遍展開,多種因素結合在一起,讓傳染病從肆無忌憚變為可防可控。
《老鼠、虱子和曆史》是一本講解傳染病的書,作者也在書中詳盡地描述了傳染病的可怕,誠如作者所言,人類自以為傲的發明,可能都不及幾隻傳播疾病的體虱、跳蚤和蚊子。但通讀完全書,還是會看到希望之光:因為在面對傳染病時,人類并沒有坐以待斃。盡管無數次被傳染病打斷了曆史程序,但人類總能在抗争中打通新的路向,不斷走向科學理性,這就是人類文明獨特的韌性吧。
人類以為告别了叢林體系,卻被小小的病毒拉回了食物鍊之中
在本書結尾,作者寫道:“斑疹傷寒并沒有灰飛煙滅,它将繼續存在幾個世紀。隻要人類的愚蠢和殘暴給它一個機會,它就會乘虛而入,重整旗鼓。”身處在2020年,經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确實有理由相信,作者并非在危言聳聽。其實不止斑疹傷寒,細菌、病毒、被感染的跳蚤、虱子、蜱蟲、蚊子一直都潛伏在陰影之下,隻要人類稍有粗心大意,放松警惕,它們就會發起進攻。
幸而在與傳染病抗争了幾千年之後,人類終于取得了一些寶貴經驗,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這些經驗更廣泛的應用到各種傳染病的防控中,盡可能降低傳染病對人類社會帶來的負面影響。包括本書作者在内的主流生物學家、病毒學家和醫學研究人員,幾乎都一緻認為,防控傳染病需要的是全球通力合作,各國彼此分享流行病的資訊,互相交換觀點和診療方法,并且建立起一個全球性的監測預警系統,人類才有希望避免緻命病毒的威脅。
傳染病從來不是一個國家或者區域的災難,蒙古人穿越歐亞大陸導緻黑死病傳播,給歐洲帶來了慘痛的苦難;一個感染天花的奴隸伴随着西班牙的征伐來到了墨西哥,阿茲特克帝國随之瓦解;通過行軍和戰争,斑疹傷寒從土耳其傳到了西班牙、波蘭、奧地利,之後傳遍了整個中歐。隻要人類還在流動,世界還在交流,傳染病就可能通過任何一個人,從點變成面,進而傳遍全球。
曆史一次又一次地證明,傳染病一旦爆發,就将不可避免帶來或大或小的劫難,是以,控制傳染病的關鍵,“防”比“治”更關鍵。但每個國家的資訊資料畢竟有限,而傳染病的病毒卻有可能潛伏在任何一個人類沒有監察到的角落,并且随時存在變異的可能。或者是在非洲的草原上,或者是在亞馬遜的森林裡,甚至有可能就在人類聚居的大城市中。“無論現代文明的生活看上去如何安全和有序”,病毒就“寄生在或飛或爬的昆蟲身上,在我們的食物、飲水裡”。
寫作《瘟疫與人》的曆史學家威廉·麥克尼爾曾悲觀地說道:“我們永遠難以逃脫生态系統的局限,不管我們高興與否,我們都處在食物鍊之中,吃也被吃。”我們用石頭、弓箭趕走了野獸,我們用刀耕火種開創了文明,我們以為人類早已告别了叢林體系,卻又被小小的病毒拉回了食物鍊之中。那不妨就拿出對抗野獸和開創文明的魄力,來迎戰傳染病吧。一個人難以擊退野獸,一個人不能開墾荒原,人類的文明都是在團結合作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現在,面對傳染病,需要的是全人類更加全面的協作,打破封閉與孤立,為人類而戰。
長江日報記者李爾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