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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華山小故事「呂洞賓」

作者:Ponyo的小書包

乾隆年間,陝西大旱,民不聊生。

又有來自浙江德清的一夥稱作‘叫魂人’的妖黨流竄至此,欺壓百姓,荼毒生靈。

一時間,許多地界都出現了扒皮吃土,易子而食的慘況,老百姓們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可對于勞苦大衆來說,面對如此慘狀,往往隻能忍着求助于神靈,乞求老天爺開眼,讓自己足以溫飽。

這日,陝西渭南縣,華山之上,山頂一側的一座顯得寒酸的小廟裡。

兩個穿着破爛,滿臉污漬的老農正跪在一座十分破舊的神像前誠心禱告。

這二人都是附近趙家莊的,年長一些的叫趙老三,年輕一些的叫郭小四。因為旱情、苛捐雜稅和‘叫魂人’的敲詐,二人俱都賣了土地、婆娘和兒女,成了鳏夫。

二人此番來求的,自然是天降大雨。

隻有下了雨,田地有了收成,才能吃飽肚子,才能延續後代。

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二人先前迫于生計賣了婆娘和兒女,這已經是不孝不義的大罪過了。

而最近那‘叫魂人’搜刮地越發厲害,趙老三和郭小四除了家裡的破茅房和自己這百來斤,已經沒有什麼可賣。

萬般無奈之下,兩人從天沒亮就背着兩個大水囊來華山拜神。

華山非山,而是一整塊花崗岩,此時山上還未添置索道,上山一趟可是艱難萬分。

隻不過,奇怪的是,這二位費了大勁,但拜的不是西嶽廟、玉泉院、東道院、鎮嶽宮這些大觀,而是去懸崖邊上拜了看着有些逼仄、破敗的天帝廟。

倒是顯得有些不知所謂。

等兩人參拜禮成,從小廟中出來。

瘦了吧唧的郭小四不解問道,“趙三哥,咱們先前不是說去拜睡仙的玉泉院,怎麼拜這天帝小廟,這能靈嗎。”

睡仙就是萬物派的祖師爺,陳抟老祖。

趙老三皮膚黝黑,滿臉皺紋,聽了兄弟的話,拍了一下他的腦殼,“四弟,慎言啊慎言。這還在天帝家門口呢,怎麼嘴就沒把門的。”

他頓了一下,“你瞧啊,那些個大觀大廟,看着富麗堂皇的,可幹的都是吸咱們血的營生,供的也是不管咱們死活的三清祖師爺。俺們剛才拜的可是天帝,你說,天帝大還是三清祖師大,天帝親還是祖師親?”

趙老三這話倒是沒錯,那會兒的寺廟和道觀手裡大多握着大量賞賜的農田,不交農稅,趙老三他們也當過這些廟産的佃戶。

聽到趙老三這般說,郭小四倒吸一口涼氣,天帝大還是祖師大,他不知曉,可他知道他們這些個泥腿子和誰都挨不上邊。

面露一副苦相,也就不說話了。

而在趙老三這,其實他也不知道誰大,隻是這天帝廟沒有廟祝,不用香火。

那些個大觀沒有買路财進不去,拜個天帝廟,總是不虛此行。

看看天色,已經快到晌午。

趙老三趕緊催促郭小四,“趁早回吧,待會肚裡水化成汗了,沒了氣力,走不回家,就得在山上過夜,這山上風大,又涼,萬一得了風寒了,離死就不遠了。俺們都是孤寡,死了也沒人送終哩。”

聽趙老三說到這個,郭小四眼眶泛紅,也不知道如今婆娘,兒女是生是死,在哪受苦,喪氣說着,“這日子,還不如死了算了。”

死倒是容易,現在就在華山險峰之上,往外面一跳就得。

可老話不是說麼,好死不如賴活,不怕死的還真不多。

郭小四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

趙老三也是滿臉的悲戚,擡腳踹了一下郭小四的屁股,罵了一句,“你這破嘴。”

便準備打道回府。

華山自古一條道,上山難,下山更難。

還不知道要爬多久呢。

正要走,兩人隻聽後面大喝一聲。

“兩位施主且慢。”

兩人身子一頓,這是怎的了,這天帝廟裡有人?

喊了二人施主,那肯定是螞蟥一般的出家人。

趙老三心想,這天帝廟莫非還有廟祝,剛才一頓參拜沒有孝敬,這是來怪罪了?

如此一想,腿肚子都打起抽來。

他兜裡,可比臉還幹淨。

心虛地轉身過來,定睛一看,登時二人張大了嘴巴,愣在當場。

後面果然是有個‘人’。

可這人,一看就不是人。

或者說,不是凡人。

隻見一位膚白如玉,黑發烏髯,眼珠炯炯有神,瓊鼻朱唇的美貌男子正含笑晏晏望着他們。

且這男人穿着更是顯出不同尋常,隻見他頭戴九五玉簾帝冠,身着明黃九龍金袍,身後披着朱紅披風,腳踏黑面白底祥雲步履。

咦~!

這不就是方才二人在天帝廟中拜的天帝金身的打扮嘛!

再往那小小的天帝廟中一探。

原本端坐在蓮台上的天帝金身已然沒了身影。

這是?!

“天帝顯靈啦!”

二人異口同聲,心中充滿了激動、惶恐和無數得償所願的心酸。

這場景,兩人直如白日做夢,不敢置信。

說完,二人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趕緊上前一步,撲通一聲跪地,朝着那美貌男子納頭就拜。

那頭就砸在頑石之上,空空作響。

而那貌美男子見趙老三二人拜的起勁,倒也輕易受了這頓參拜,隻是這人好像五官太過靈動,表情變化,俱都十分誇張。

等二人磕了二九十八個響頭,還要繼續磕個九九八十一個圓滿。

那和天帝長得一樣的男子說着,“得了得了,虛情假意的,看着心煩,爾等先停下,方才爾等求的什麼啊?”

聽了天帝不喜歡磕頭,郭小四倒是開心了,他家沒被子,最近受了涼,有些偏頭風,剛才那一磕,腦子差點成漿糊了。

不過,求的什麼?

俺們剛才和你求的,你咋這麼快忘了呢。

郭小四看看趙老三,趙老三現在可是心花怒放,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像極了秋日裡綻放的菊花。

沒成想,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拜了個天帝廟,竟然請動了天帝顯靈。

這可是想都想不來的福氣。

聽了天帝問話,想起自己曾在茶館聽過的書,哆嗦地說道,“回天帝老爺的話,咱們兄弟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不料,天帝老爺聽了這話,面上露出不屑,“啐!說實話。”

說實話?

趙老三不明白了,這不是實話嗎,多下點雨,讓咱們吃上飯,再娶個媳婦,就這些呗。

這時候郭小四嘀咕說,“天帝老爺,俺們想吃肉,睡女人。”

這話一出,趙老三都冒出了冷汗,這郭小四的嘴,可真吐不出好話來。

可沒想到,天帝老爺卻是樂了,不光樂,還鼓掌,加上他五官靈動,表情誇張,讓趙老三和郭小四覺着,天帝這是在嘲笑他們。

得,這郭小四,是讓天帝老爺完全給看輕了。

不料,天帝老爺倒是沒有生氣,“這位小施主說的不錯,人生在世就是要吃肉,睡女人,這兩點都享受不着,活着和死了有什麼兩樣。吾觀兩位心誠,今日見了我的化身,也是一段仙緣。吾想在俗世行走,不知爾等可為吾的卷簾神将啊?”

哎喲,趙老三和郭小四雖然沒聽太懂天帝老爺的話,但是大概意思懂了,意思是天帝要在凡間體察民間疾苦,要兩個在跟前伺候的。

立馬又是一叩首,嘴裡說着,“俺們二人任憑天帝老爺驅使。”

天帝老爺好像早知道他們會答應,讓他們起身,接着問道,“兩位怎麼稱呼啊。”

趙老三立馬回道,“回天帝老爺的話,小的趙三,他叫郭四,咱們都是華山腳下趙家莊的。”

天帝嗯了一聲,“那就先去趙家莊。”

趙老三二人聞言大喜,這天帝老爺定然是個宅心仁厚的,要是看了趙家莊的慘狀,施法解救,那就可太美了。

當下就說,“全聽天帝老爺吩咐。”

天帝老爺看到二人乖巧,十分得意,又說道,“既然是去凡俗行走,可不能以我化身的本來面目,須得喬裝打扮一番。如此好了,若是有人問起,爾等便說吾是山中修道的練氣士,至于稱呼。。。”

說起稱呼,天帝老爺頗為犯難,一時間就苦思冥想起來。

趙老三和郭小四肚子裡沒隔夜的飯,更沒墨水,就在旁邊幹着急。

畢竟是天帝老爺的事,那可都是大事。

要說起來,天帝其實是姓張。

因為日升月落,其中牽機者張,是以,天帝也被稱為張天帝。

而當時鴻鈞老祖讓天帝當天帝,天帝感覺壓力很大,便下凡曆劫,曆劫時俗名就叫張堅,那時他有一個妹妹,和張堅的同窗好了,他們倆生了一子一女,那男孩子叫做楊戬,後來成了二郎神。是以,天帝姓張,是沒錯了的。

過了一會兒,天帝老爺像是想到什麼,一拍手,叫道,“好了,兩位,從現在起,吾便姓呂,而這又是華山,在外人面前,爾等就叫我呂華山道長。”

二人一聽,都是點頭,要說姓呂,倒是更神秘些。

畢竟這華山和姓呂的可是淵源頗深。

姓呂的,便是說的呂洞賓。

唐時,呂洞賓來華山遊玩,被漢鐘離點化成仙,成就了一段天地間的八仙傳奇。

姓呂,倒是挺好。

等趙老三和郭小四練習了幾次,稱呼天帝老爺為呂仙長,呂道長。

天帝老爺笑着應了,就說,“時不我待,咱們快些下山去罷。”

說罷,捏了一個手訣,喚來一朵雲彩。

招呼兩人上了雲彩,呂華山驅動雲彩就往趙老三二人說的趙家莊方向急速而去。

乘着雲彩,迎面都是猛烈的罡風,吹得趙老三和郭小四東倒西歪,再看呂華山,須發飛揚,風輕雲淡,臉上都是笑意。不禁讓二人自慚形穢,對天帝老爺的崇敬越發深刻。

不多時,三人在趙家莊外停下雲彩,呂華山一揮手,雲彩便自行回了天上,趙老三和郭小四都對這仙術十分敬畏,沒說什麼,在前頭帶路,往莊子裡走。

趙家莊地處偏僻,沒有什麼物産,整個莊子除了保長和族長家稍微殷實一些,大都住着泥坯房子,蓋着茅草鋪。

等到了趙老三的家,呂華山看到趙老三破爛的屋子也沒有嫌棄,徑直往裡去了,可一進去卻發現,除了一張床闆,連個坐的地方沒有。

這場面便要多窘迫便有多窘迫。

不過呂華山倒也沒有嫌棄,大馬金刀坐到了床闆上,沖着趙老三說道,“咱們何時開飯呀。”

趙老三和郭小四對視一眼,都是不解,怎麼天帝老爺還要吃飯?

對了,方才都沒有孝敬香火,想來,天帝老爺是有些不滿意了。

但既然是天帝老爺有所需,那就得盡力滿足,趙老三便心虛地說,“也不知道天帝老爺想吃些甚麼。”

呂華山就說,“初來凡俗也不知如今的菜色,時間也倉促,簡單吃些罷,先去弄兩隻燒雞吧。”

燒雞?

要說早些年,年景還好的時候,趙老三和郭小四還聞過燒雞的味。

可現如今,哪裡還有燒雞呀。

郭小四是個沒城府的,就想着開口婉拒,趙老三一看郭小四要壞事,趕緊磕個頭,說着,“天帝老爺稍帶,怎麼去外邊找找。”

說着把郭小四給拉出了破房子。

看兩人走了,呂華山也不端着架子了,不管這床闆上還放着趙老三的破襖爛棉被,仰頭就倒在床上,雙手抱在腦袋後面,眼珠子咕噜噜瞎轉,也不知道在得意什麼。

而到了外間的趙老三和郭小四,走了一段路,離着家遠了。

趙老三才回頭望望自己的破屋,低聲罵着郭小四,“你個沒心肺的蠢東西,你剛才想說啥,不怕得罪了天帝老爺?”

郭小四現在也是有些後怕,縮了縮腦袋,“三哥,小弟知道錯了,可咱們去哪裡給天帝老爺找燒雞啊。”

是啊,這燒雞又不是尋常吃食,哪裡去找呢。

二人都是背朝天面朝地的泥腿子,頓時沒了主意。

末了,趙老三想到,“咱們這是給莊子謀活路,到時候天帝降下了雨,享福的可是全莊子的人,咱們現在就去找保長,找族長,讓他們想法子。”

郭小四是個沒主意的,附和一聲就和趙老三往莊子中心去。

二人到了保長家,保長家正好準備開飯。

桌上正好擺着兩隻燒雞。

這把趙老三和郭小四都給驚住了。

趙老三就想。

‘天帝老爺真乃神機妙算,人才到趙家莊就知道這保長背着人吃雞。’

郭小四也想。

‘保長真不是個東西,咱們都在吃土,他還有雞吃,看來當初他幫忙插标賣人肯定收不少黑心錢,天帝老爺看着吊兒郎當的,原來這天下的事都躲不過他的天眼。’

保長這邊,他可是從沒想到說,這時候會有人來家裡,一點防備都沒有。

可這二人杵在這,他哪能吃好飯呢。

忙開口說,“老三,小四,你們何事?”

趙老三這時候成了天帝的犬牙,保長這破事又讓天帝發現了,便不客氣了,搬出與天帝的相遇,乘坐雲彩回莊子,又在天帝授意下前來拿雞,種種,都娓娓道來。

保長聽了趙老三的話,神情恍惚,哎呀呀,這趙老三是餓傻了還是發癔症了。

怎麼胡謅得和真的一樣。

可又看看郭小四,郭小四這厮如今看着自己眼神陰森森的,不像往常的怯弱。倒是讓保長不敢有了輕視之心。

想來這二人真是得了奇遇?

當下就說,“既然如此,你二人快些帶路,天帝顯靈可不敢怠慢,咱們莊子能動的都去參拜天帝老爺,不好缺了禮數。”

保長這麼一說,趙老三才想起來天帝老爺要喬裝出行的初衷來,頓時有些兩頭犯難。

可剛才如果不披着天帝的仙皮,隻說家中有人要吃保長的雞,怕是要被保長好打一頓。

冷着臉,趙老三也不再客氣,拿了燒雞就招呼着郭小四往家了趕。

保長也是一頓忙亂,喊來家裡能動的人,一路上敲鑼打鼓,招呼起來莊子裡的人,浩浩蕩蕩往趙老三家方向去。

老百姓們一路上還沒想明白出了啥事呢。

就到了趙老三家門前。

天帝老爺呂華山正好整以暇靠在門柱上,等雞來。

隻見他道髻高聳,一把木劍樣式的發簪橫插在發髻之上,膚色賽雪,鼻頭高挺,一張巧嘴微微翹起,腮邊散落一絲秀發随風而動。

再看穿着。

他穿着一套靛藍色道士長袍,腰間系了玉石點綴的八卦腰帶,腳上則是一雙一塵不染的八寶布鞋。

許是風吹鬓發,鬓發撩人,把呂華山的臉面撩撥發癢。

隻見他蘭花指微翹,捋了一手發絲,那動作神态美得不可方物。

這一幕可把趙家莊的村民都給鎮住了。

哪裡來的俏道士,可真是仙風道骨今誰有,除卻華山夕何在!

趙老三和郭小四都是見過天帝金身的人,如今這裝扮雖然潇灑,可哪有金身身着龍袍的威嚴。

是以隻是被驚豔了片刻,便上前請安。

“天帝老爺,幸不辱命,保長家的燒雞帶到了。”

看到趙老三手裡端着還真是兩隻香噴噴的燒雞,呂華山瞬時破了功,一臉饞樣,搓着手,不停吸着嘴角流下來的口水。

正要上下其手,那邊趙保長看到呂華山的扮相,心中的猜忌去了大半,趕緊領着村民上前跪下參拜,口中大喊,“天帝老爺顯靈”、“求苦求難”、“度厄消災”、“天降甘霖”、“鏟除妖黨”等等等等。

拜着拜着,就成了訴苦大會。

要說這趙家莊老百姓的苦,可太多了。

一時間,趙家莊所在的地界,愁雲彌補,怎一個慘字了得。

呂華山正想着早些打發這些人回去,好大吉大利,今晚吃雞,可這慘像得都驚動了天地,讓他也有些難堪。

吩咐趙老三把燒雞端到房内,幾步走到趙保長等人身前,“爾等所求何事?”

此話一出,這些個老百姓都安靜下來。

對啊,該求什麼呢。

可他們沒說話的權利,都把目光轉到了趙保長身上。

趙保長這時也站起身來,朝着呂華山一作揖,“天帝老爺,可否讓龍王爺招呼一聲,給咱降幾場雨,如今這陝地大旱一年,大地皲裂,咱們可都活不下去了。”

“降雨?”呂華山沉吟片刻,“倒也不是不行,不過這陝西地界的龍脈當初都被劉伯溫斬了,如今剩下來的都是赤火龍一脈,這赤火龍不光不會行雲降雨,反而是這陝甘赤地千裡的元兇。若要行雲布雨,須得當今的天下共主,真龍天子親來,不然光憑吾一意孤行,天道卻是不允的。而至于那赤火龍,當初是吾提議讓龍族歸順天庭,自然不好去痛下辣手。這降雨之事,難。”

呂華山說完,趙保長等人都是聽得雲裡霧裡。

意思便是天帝老爺沒法子給咱們降雨呗。

如是要降雨,還得當今皇帝乾隆爺來。

乾隆爺可是六下江南,留戀煙柳的昏君,怎麼可能屈尊降貴來這貧瘠之地?

一時之間,失望之情都在挂在了老百姓臉上。

這時,呂華山又說。

“不若這般,爾等先行回去,待吾夜裡行法,找那陰氣彙聚之地,打上一口深井,引來這地下水脈的甘泉,也好為趙家莊的百姓們解了燃眉之急。”

趙保長等人一聽此事還有回寰,都是喜不自勝。

又是一頓磕頭,然後便戀戀不舍地走了。

呂華山正在人前顯威。

趙老三這邊剛端着燒雞進屋,可剛進屋子,打眼一瞧,人頓時精神了。

隻見原本家徒四壁的破屋之中,多出來許多自己沒見過的石桌石椅石床,可說是一應俱全。

趕緊把燒雞擺上石桌,仔細打量這不知哪裡來的家俱,頓時發現這些石頭家俱全是大理石打制,拙而不凡。

不消說,這都是天帝老爺用仙術變的。

當下對呂華山的崇拜又進一步。有這樣的天帝老爺,自己還能過不上好日子嗎?

正感慨自己命好,外邊呂華山帶着郭小四一起進了屋。

郭小四也立馬發現了屋中變化,連道神奇。

呂華山倒是淡然,吩咐兩人坐下,一起品嘗了這兩隻鮮美的燒雞。

吃了燒雞,呂華山便說先要休息。

趙老三和郭小四也是累了一天,直說天帝老爺好生歇息。

二人則是出門,找了原來關牲畜的窩棚,鋪上稻草,倒頭就睡。

睡到二更時分。

趙老三感覺有人在頭頂召喚,精神一緊,立馬想起來,天帝老爺還住在家裡呢,趕緊睜開眼睛。

果然就看見白得發光的天帝老爺正居高臨下看着自己。

爬起身來,又叫醒郭小四,趕緊磕頭問安,“天帝老爺,有何差遣。”

呂華山見他二人越發機靈,也是開心,也沒了架子,“走着,咱們去打井。”

趙老三和郭小四都是一個激靈。

天帝老爺真是愛民如子,這天還沒亮,就想着給老百姓們打井,立時都是眼眶泛淚,磕頭謝恩。

又是一頓折騰之後。

三人晃晃悠悠,在趙家莊周邊勘察。如今莊子裡,會叫的,都給吃了,顯得格外安靜。

走着走着,呂華山就納悶道,“趙三,郭四,怎的你們這趙家莊,陽盛陰衰,沒見着幾個屬陰的活人。”

意思是說,這村子怎麼沒有婆娘,女孩。

趙老三和郭小四一臉的頹喪,“回天帝老爺的話,因為吃不上飯,沒法子,都發賣了。”

呂華山哦了一聲,這可是人間慘事,也不多說。

又走一段,呂華山三人到了一處院牆處,正是趙保長家的宅子。

隻聽他說,“此處正是趙家莊陰氣彙聚之地,想來下面有陰泉泉眼,你們去找來稻草,待吾招來黃巾力士,掘土挖井。”

兩人聞言都是大喜,趕緊去找稻草。

片刻之後,便都回返。

手裡提着,肩上扛着,幾捆稻草。

呂華山接了稻草,坐到趙保長家後門的門檻上,隻見他手指翻動,動作如電,隻是一炷香的時間,便紮了二十來個稻草人。

接着又手掐指訣,口中念念有詞。

隻聽嘭嘭嘭,接連二十來聲,那二十來個稻草人身上炸起白煙,再看,已是二十來個頭戴黃巾,赤裸上身,隻穿了黃綢長褲的壯漢。

壯漢朝着呂華山一頓作揖,接着就赤手空拳砸向趙保長家的院牆。

院牆應聲而倒,在這寂靜黑夜裡鬧出頗大動靜。

驚得趙保長及附近村人都起床來看。

不多時便圍起了幾十人。

衆人看到突兀冒出來的二十幾個壯漢,臉上又驚又喜,隻道這天帝老爺神通廣大,又是一通磕頭跪拜。

隻有趙保長一臉苦色,像是死了親爹,這可是青磚砌的牆,花費頗多。

可如今衆目睽睽,又是挖井造福村人,隻好閉嘴不言。

沒挖多久,力士突然腳下一頓,接着下面就顯出一個大洞,衆人都是一驚,還未等人打起馬燈檢視,那洞中發出一股濃重騷臭,接着便有凄厲的豬叫聲傳來。

呂華山也是驚愕,這趙保長家院牆内,怎麼還有一個地窖。

更離譜的是,這家中地窖裡,先前有豬叫聲傳來,這時地窖挖空了,還真跑出來兩頭豬。

村人看到這兩頭肥頭大耳的黑豬,臉色也是黑的吓人。

好一個趙保長,村人都餓得賣妻女了,你竟然把豬藏在了地窖之中,哪來的餘量,還能喂豬。

此刻望向趙保長的眼神裡都是要殺之後快的狠厲。

可沒成想,這呂華山見到兩頭黑毛的母豬,卻是喜出望外,嘴裡更是胡言亂語,竟然連呼美人。

這一幕把趙家莊的人都吓壞了。

趙老三和郭小四雖然是天帝老爺的手下,也都皺眉不語,心裡卻是腹诽,這天帝老爺口味真是獨特。

可接下來,讓衆人更為吃驚的一幕轉瞬發生。

也不見呂華山怎麼動作,隻朝着兩頭豬招呼道,“美人莫要驚慌,快快到吾這來。”

兩頭肥頭大耳的母豬,本來四處奔逃,聽了這話,很快便停下動作,朝着呂華山看了看,然後居然真的扭臀擺胯緩緩走向呂華山那邊。

走着走着,衆人眼前一花。

再看。

那呂華山身前竟然多了兩位平生未見的美人。

一位身着宮裝,雍容華貴,嬌豔不可方物。

一位身穿青衫,氣質恬靜,一副仙娥模樣。

這這這,簡直不可思議。

一轉眼,兩頭黑豬成了閉月羞花的美女?

天帝老爺的手段也太過神奇。

衆人還沒回過味來,呂華山哈哈一笑,“爾等安靜,待吾介紹。”

接着對着身旁的兩位女子說道,“這位乃是褒姒,這位乃是魚玄機,都是我陝西的美婵娟,隻因褒姒誤國,魚玄機善妒,被六道丢出了人道,此番與吾相遇,卻也是命運使然。”

兩女朝衆人點了一下頭,便躲到呂華山身後,顯得頗為羞澀。

衆人先前被兩女容貌驚豔,可如今看到兩女都在呂華山懷抱之中,也就沒了别的心思,至于呂華山說的什麼,那天帝老爺說什麼便是什麼。

全把注意力放在了挖井的事上。

畢竟這才是活下去的希望。

快到天亮,那不知多深的井裡再也沒動靜傳出。

呂華山兩隻手不安分地在兩女身上摩挲,早已是心猿意馬,發現挖井終于停了,也是喜出望外。

給了趙老三一個眼色,趙老三趕緊領命去了井口,往下丢了一塊小石頭。

片刻之後,隻聽井中傳來撲通一聲脆響,接着又是陣陣漣漪回蕩。

地面的衆人頓時歡喜起來,這是真出水了。

呂華山見到挖出了水,便也不再停留,挽着兩位美姬,旁若無人地轉身回返。

見這樣子,是要回去趕緊洞房。

隻留下趙老三、郭小四和趙保長商量處置水井之事。

如今這趙保長對呂華山的身份再不存疑,好聲好氣和趙老三、郭小四商量起來這水井的後續。

趙老三和郭小四也是揚眉吐氣,迎着村人崇拜的目光,擺下道來。

這井自然是要保密,衆人聽了都是稱是。

随後沒了。

倒是讓趙保長有些失望。

接着,村人一起用趙保長家院牆的青磚修起了井沿,用趙保長家倒下的房梁打起打水的架子,用趙保長家翻倒的門闆做了井蓋。

最後給井蓋上了鎖,由趙保長安排專人看管。

此後十來天,趙家莊用這井水補種糧食,喂養牲畜,甚至村民的臉都幹淨了不少。臉上也都挂着笑容。

呂華山期間也出來幾次,都是去趙保長等富戶家裡吃席,隻是衆人發現這天帝的面色越來越白就是。

惹來村中漢子們打心眼的豔羨。

不過,如今有了水,照此下去,趙家莊的光棍漢們明年便能尋回妻女,或者重新娶一房媳婦。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趙家莊天帝顯靈,打井出水,黑豬化美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原本其他遠一些的人都當做笑話來聽,可消息傳着傳着就傳到了‘叫魂人’的耳中。

呂華山 下

所謂‘叫魂’,來自民間風俗,曆史流傳悠久。

如果有孩童受到驚吓,或者有親人重病不能治愈,會找人把他們的魂魄叫回來。

從先秦始,很多南方社會已經流行招魂活動。

乾隆朝中晚期,江浙地區經濟富庶,資本主義發展迅速,土地兼并日漸嚴重,造成許多農民失去土地,成為無産的乞丐和流浪者。

同時,随着徽商、湖商、台州等地蓄奴風俗被打破,更多的無家可歸者流落街頭。

這些人為後來的‘叫魂’妖術流傳提供了傳播的溫床。

乾隆三十六年春天,浙江德清縣竟标修石橋水門,石匠吳東明中标了該座石橋的修建。

之後他的同鄉拿了一張寫有他侄子的符咒,讓吳東明貼在木樁上,然後随着木樁打入水底。

據說打一次,就會震一下這個人的魂魄,當這根木樁打入水底,被詛咒之人,非死即病。

吳東明得知其中緣由之後,将他的這個同鄉送至官府。同鄉随之被打二十五大闆,此案随後就結案了。

不久之後,一個叫計兆美的乞丐從德清縣流浪到杭州,被當地人以行蹤詭異送官。

他在逼供下招供,稱自己從旁門左道處習得‘叫魂’妖術,用符咒奪走孩子魂魄,以此來敲詐城中富戶。

于是關于‘叫魂’的妖術便在社會底層的流浪者和乞丐中傳播開來,可地方官吏懶政怠政,未及時制止。

‘叫魂’之害,甚嚣塵上。

直到次年,乾隆三十七年,涉及‘叫魂’妖術的案件雪片一樣飛到乾隆案前,且作案手段千奇百怪,有些是寫符咒進行拍打,有些是取别人家的衣服,還有些是取對方的頭發。

這才引起清廷關注。

此時,這‘叫魂’妖術已經禍害全國十幾個省份。

而當乾隆皇帝見到這‘剪頭發’三字,頓時大怒。

衆所周知,這剃發留辮是滿清統治漢人的殺手锏,可如今‘叫魂’妖術也來剪頭發,這豈不是要造反?

并且乾隆六下江南,不光是去尋那夏雨荷,也看到了江浙之地富庶,滋生了官員的離心離德,還有那些掌握了巨額财富的商人也漸漸有了不臣之心。

由此,乾隆爺一不做二不休,啟動了老子雍正皇帝培植起來的特務機構“粘杆處”,搜集證據,鏟除異己。沒錯,乾隆爺正是那個以一己之力,扼殺資本主義的萌芽的男人。

順便,根除‘叫魂’妖術帶來的負面影響。

而此時,那擅使‘叫魂’妖術的團體可不是當初單打獨鬥的乞丐流民,他們以計家為尊,建立了十分緊密的組織,自稱‘叫魂人’。

而在官府這邊,則被定為妖黨,是造反惡勢力。

從乾隆三十七年年初始,一場打着殲滅‘叫魂人’妖黨的政治清洗在山東、江浙、江西、河南等地同時上演。

‘叫魂人’彼時說到底還是十分孱弱,做的事也是天怒人怨,朝廷力量一下場,兵敗如山倒,先是失去杭州大學營,又流竄到江西苟延殘喘。最後,一名叫計無憂的年輕首領自創出了‘吸魂’邪術,帶着手下六道無常突出重圍,一路跑到了陝西渭南。

當時陝甘總督府遠在蘭州,距離渭南足有一千五百裡,根本沒有察覺這幫妖人到來。

而陝西知府衙門西安距離渭南雖隻有一百四十裡,可不巧又碰上陝西大旱,無暇他顧。

由此,給了計無憂喘息的機會。

一時間,‘叫魂’妖術和‘叫魂人’的搜刮欺辱讓渭南百姓苦不堪言。

趙家莊自然也在其中。

渭南城外,一座山坳中,一名白日在渭南城中乞讨的乞丐一路大搖大擺地走到一座破廟之中。

甫一入廟門,便感覺陰風陣陣,隻見破廟前殿站着幾個身高一丈,頭戴鬥笠,黑紗蒙面,作苦行僧打扮的異人。

這些人渾身黑氣環繞,如木樁般釘在地上,毫無生氣,不似活人。

那乞丐雖然見過這些異人多次,但身臨其境,還是被吓得寒毛直豎,不敢與之正視。

可他也知,這是‘叫魂人’中地位僅次于首領的‘六道無常’。

和幾人點頭哈腰,打了甩袖半叩首。

乞丐起身快步走向後殿。

後殿之中,被收拾得十分整潔,一個年輕人此刻正在窗邊讀書,在他身旁則是一個妙齡少女為他扇風,驅趕蚊蟲。

此人看着文質彬彬,人畜無害,可背地裡,惡事做盡,喪盡天良。

正是‘叫魂人’如今的首領,計無憂。

那乞丐看到首領,幾步走到門外,直接跪倒在地,連說,叩見魂尊。

計無憂二十幾歲,尖嘴猴腮,眼神陰鸷,見是自己安插在渭南城中的探子回來,便知道是外間有什麼消息。

隻聽他低聲詢問,“所來何事,起來說話。”

那乞丐恩謝一番,起身彎腰答話,“啟禀魂尊,今兒個小的在坊間聽了一個好消息。”

計無憂便問,“哦,有什麼好消息。”

那人組織一下言辭,答說,“說是渭南城外三十裡,趙家莊有人上華山請了天帝化身下凡,一夜之間,尋龍點穴,開出了無窮甘泉;還點化了兩頭母豬為人,那兩人才貌雙絕,卻是褒姒和魚玄機的轉世。”

聽了這消息,計無憂有些懵神,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子,女子也是一臉茫然,知道計無憂在問她,此地是否有這般的傳言。

那女子搖了搖頭,頗為堅決的樣子。

計無憂見本地人都沒聽過這離譜事,便覺着,這是坊間以訛傳訛,最有可能是有騙子在設局,趙家莊上肯定有響馬盤踞。

天帝化身下凡,無稽之談耳。

不過,他雖年輕,卻深谙馭下之道,心平氣和地說,“哦?多長時間了。”

那人便答,“說是有十來日了。”

計無憂再問,“你們可有人親眼去趙家莊檢視?”

那人這時一驚,對呀,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本以為得了消息會讓主子高興,卻忘記去核實真相,頓時腦門上都是白毛汗,顫抖說着,“小的知錯了,這些都是聽說的。”

計無憂冷笑一聲,卻不怪罪,隻說,“你去瞧瞧,瞧瞧再說。”

那人如蒙大赦,立即跪下謝恩,領命道,“是,魂尊。”

兩人又說幾句,乞丐躬身行禮,退出破廟。

連夜就往趙家莊方向而去。

次日,傍晚。

那人回返。

臉上都是激動之色。

見到計無憂時,就把趙家莊井水甘甜,源源不絕,村人如今喜氣洋洋,忙着補種糧食,喂養牲畜,甚至有些光棍漢因為莊子裡有這般的甘泉,白撿了幾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

可那化名呂華山的天帝化身和褒姒、魚玄機的轉世,卻是深入簡出。

直到晌午飯點才出來一次。

乞丐見了三人真容,當即時,也被深深震撼,生出男才女貌,天人絕配之感。

聽完探子聲情并茂的回禀,原本并不相信有什麼天帝化身,點豬成姬的計無憂倒是來了興趣。

不過他也不是全信了屬下的話。

按照他的了解,點穴挖井乃是風水術;點化母豬,這就是一障眼法。

很可能,這人是習得了道家地煞七十二術的道士。

畢竟呂祖的天正道全真派和睡仙陳抟老祖的萬物派都是由華山傳出來的。

雖然想是這般想,計無憂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自己習得的這‘叫魂’和‘吸魂’的法子雖然詭異,可也不過是厭勝之術,說到底是以血肉、毛發和衣物為引的詛咒邪術,是損陰德,遭天譴的。

但是那探子又說趙家莊有甜井有美人,實在太過誘人。

不說其他的,若是占了水井,光是賣水,都得賺的盆滿缽滿。

怕是心頭怕,膽子要放大。

計無憂想通關節,人為财死鳥為食亡,當下便就下令。

召集骨幹,明日帶一半的人去會會那‘天帝化身’。

次日一早,‘叫魂人’生火做飯,吃了一個飽飯。騎馬急急朝趙家莊而去。

到了趙家莊,天色才是大亮。

此刻,趙家莊上下一心,正一桶桶地或挑或擔将水運到田間地頭。

是以,外貌如六道無常般駭人的‘叫魂人’剛一出現,就被趙家莊的村民發現。

旋即便将消息告訴了在一旁督工的趙保長。

趙保長一聽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叫魂人’又來了莊子,吓得雙股打顫,一屁股摔倒在田埂之上,聲嘶力竭喊道。

“快去請天帝老爺!”

一邊的村民聽了,也是一個激靈,連滾帶爬跑去趙老三家尋天帝老爺做主。

‘叫魂人’身騎快馬,旋風而至,摔在田埂的趙保長立馬被抓,由他帶路,就到了趙保長家的水井處。

計無憂下了馬,前去檢視水井,隻見那水井中陰涼宜人,又打出一桶井水,吃了一口,卻是清冽甘甜。

不禁喜上眉梢,這是撿了個大便宜了。

正得意間,忽聽不遠處敲鑼打鼓,遠遠便聽得呐喊之聲。

說是‘天帝化身’呂華山已到,誅邪辟易,‘叫魂’妖人肉袒面縛,束手就擒。

計無憂聞言,眉頭緊皺,臉色鐵青,除了遇到官軍大軍,可還沒吃過什麼虧。

當下尖嘯一聲,渾身黑氣噴薄而出,聲聲陰厲的神嘩鬼叫不絕于耳。

趙保長離他不遠,竟然看到那黑氣中全是男男女女痛苦扭曲的臉。

啊的一聲,趙保長竟然被吓得直接昏死過去。

而施展了‘吸魂’邪術的計無憂此刻身材暴漲,原本不過七尺身長,如今超過一丈不止。

連着帶來的三位‘六道無常’也是渾身黑氣,狼哭鬼嚎,身材壯實了數倍。

隻聽計無憂一聲鬼嘯,連着三位‘六道無常’,二十幾個叫花子就往那傳來鑼鼓、呐喊的方向沖去。

過了一個拐角,兩撥人來了個針鋒相對。

一面是以呂華山為首,趙老三、郭小四護衛的趙家莊護衛隊。

一面是以計無憂為首,‘六道無常’跟随的叫花子大隊。

可剛一照面,趙家莊護衛隊便敗下陣來。

村民哪裡見過‘叫魂’妖人全力施展妖術的可怖模樣,都是吓得腿軟後退,還有不濟的直接就丢了手裡的鋤頭、鐵叉跑回家去了。

連着近日來順風順水的趙老三、郭小四也吓得不輕,連連往主子呂華山那打量。

而呂華山卻是一臉輕松的模樣,仿佛眼前的怪異妖人隻是蜉蝣般不值一提的玩意。

這般輕視之意,讓本就因為施展邪術,喪心病狂的計無憂怒火中燒。

他引吭怪嘯,三名‘六道無常’齊齊迎合,帶着後面的叫花子就朝着呂華山沖殺而去。

此時,計無憂等施展了妖術之人身高腿長,行動迅疾,沒幾步便要直抵呂華山面目。

可便在快要接近呂華山身前一丈之際,衆多妖人腳下地面突然毫無征兆得高高拱起,隻見一根根土柱拔地而起,将這些‘叫魂人’妖衆頂得直飛高空,又重重落下。

這番異變讓雙方都是瞬間一愣。

村民還未真切見過天帝老爺施展仙術,可現在,天帝老爺一出生,便号令地脈,這是何等的偉力?方才被妖人吓破的膽瞬時就恢複如初,站在一旁鼓掌呐喊。

‘叫魂人’那就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了。除卻‘吸魂’妖術在身的不說,那些個教衆卻還是肉體凡胎,凡事被土柱頂到空中再落下的,無不甩得心肝脾腎崩裂,七竅之中流出紅的黑的血沫,躺在地上不會動彈,眼見是不活了。

剛打照面‘叫魂’妖黨就折損七八人。

餘下跑的慢的,沒被土柱頂起的,見狀哪還有心思搏命,當下便作鳥獸散了。

即便計無憂等有妖術護體,也被摔得七葷八素。

這一摔也把他的心智甩了回來。

此法他曾在在書中見過,是以五行靈力溝通地脈的土行術!

也是道家地煞七十二仙術之一。

看來這道士是有些真本事,自己還是輕敵了。

土柱出現了三輪,又是當場滅殺了普通教衆四五人,還把計無憂以及三名‘六道無常’彙聚一處,土柱回收,四人從高空落下,将将落地,還未動作,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所處地方居然發生地陷,四人滾到一處。

計無憂立馬起身就要往外面突圍,可剛一擡頭。眼前一黑,隻見天上出現數十根環抱粗的圓木,直直往地坑中砸來。

落木術!

這幅場景屬實讓人心驚肝顫,計無憂現今對呂華山可謂恨之入骨,恨不得對他扒皮抽骨。

沒想到,這呂華山看着膚白貌美,心思卻如此歹毒,竟然想将他們趕盡殺絕。

此情此景,直叫‘無邊落木蕭蕭下,早有勾魂立上頭’。

計無憂喟然一歎,我命絕于此。

幸而此時另外三個修習‘吸魂’術的妖人外功了得,護主心切,圍将上來,将計無憂護在身下。

接着隻聽嘭嘭嘭的悶響,那護衛計無憂的妖人全被砸的後背斷裂,當場氣絕,身子一軟,爛泥一樣倒在計無憂身上。

計無憂感覺到了‘六道無常’身死魂滅,心痛不已,看到逸散的殘魂,趕緊使出‘吸魂’法門盡數吸回體内,身軀登時又壯大一分,隻怕這落木術再來一輪,他必然要交代在這。

這等絕望甫一出現,計無憂便生出魚死網破的決絕。

可突然身子一輕,地陷法術去除,再看身周,已經恢複平地,而那落木術也隻一輪便沒了後續。

擡頭往呂華山處看去,臉上泛出喜色。趕緊扒開已經身亡‘六道無常’往來時方向奔逃。

看見首惡未死,還行動迅捷,趙老三等村民都是駭然,此時也是看向呂華山。

隻見呂華山面白如霜,冷汗淋漓,顯然是耗盡法力,無以為繼了。

遠處,計無憂打了個呼哨,朝剩下幸存的教衆喊道,“點子紮手,速退。”

說完,跑回水井處,跳上馬屁,随意找了個方向便駕馬狂奔。

跑出一二十裡,計無憂才籲聲停馬。

檢查自身一圈,顯然是受傷不輕。更讓他在意的是‘六道無常’修煉極為困難,輾轉奔波南北這麼久,也就成了六位,這回倒好,什麼好處沒撈着,竟然折損一半。

可事情都發生了,想着如何挽救吧。

他這妖術詭異,雖然身負重傷,但是性命無虞,出去多‘吸魂’便是。

‘叫魂’乃是利用法門叫出人的殘魂,用法術控制、虐待,隻要不是生死大仇,也不會害命,此法雖然陰損,但是危害不甚劇烈。

但‘吸魂’完全就是邪術,這是把叫來的殘魂,吸入施法者體内,壯大自身。

當然這種借用他人之物的邪法自然是害人害己。

計無憂風塵仆仆回到破廟,破廟中還有三位‘六道無常’,二十幾名教衆,見到計無憂如此狼狽,帶的人也不足去時的十之三四。便知道自己的主子此番吃了大虧。都是湊上去噓寒問暖。

計無憂也是個雷厲風行的,當下便頒下一道道法旨,又是抓人吸魂,又是準備兵械,更讓人去搜集一些特别的東西。

這是鐵了心要和呂華山對上了。

趙家莊子。

等計無憂等人跑了沒影,趙保長終于從昏迷中醒轉過來,見到滿地屍首頓時歡天喜地。

趕緊領了村民到了呂華山門前叩首謝救命大恩。

呂華山此刻正忙着和愛姬敦倫,沒有出面,隻讓趙老三、郭小四協助趙保長善後。

趙保長領命,招呼村民拉來平闆車,将那些妖黨的屍首裝了滿滿八大車。

這些可都是逆賊,送了官府,可是有賞錢軍功的。

不過令人膽寒的是那三個‘六道無常’的屍身,這些人活着時候身高一丈,外貌吓人,可一旦死了,那屍首隻有猴子般大小,且身上都是皮包骨頭,一點肉都沒有。

面目更是可憎,幾乎和骷髅差不太多。

趙保長興沖沖地帶着村民推着平闆車就去了渭南縣城,趙老三和郭小四則兵分兩路,一個在家門口的窩棚裡站崗,随時等候天帝老爺差遣。一個則去組織村民擔水種地,忙活生産。

接下來幾日,趙家莊依舊忙碌,趙保長帶着官府賞賜的糧食牲畜也已經回返,聽他說,妖人被滅之事已經傳去西安、蘭州,朝廷大軍不日便會來剿滅妖人,讓村民安心不少。

天帝老爺呂華山可是趙家莊現在的主心骨,日日好酒好菜,連帶着趙老三和郭小四也是吃得珠圓玉潤。

不過這也讓村民對趙保長等人更加厭惡,原來這些個富戶還藏了這麼多好吃好喝的。

一連十來天,趙家莊風平浪靜。

不過顯見的,村子裡的女眷多了。趙老三也尋回了發妻,隻是兒女卻已經被發賣江南京城,尋回無望。郭小四則是更慘,連發妻都未尋回,隻好又娶了一個十六歲的新人。

又過了幾天,村子裡抓住一個鬼鬼祟祟的乞丐,吊起來打了一天,那乞丐終于招供。

這厮竟然是‘叫魂人’的奸細,想來偷呂華山的衣物和毛發。

可呂華山習有清水訣,根本不用換衣服;而他生人勿近,剪頭發卻也是不可能的。

這事讓趙家莊衆人不免心頭又蒙上一層陰霾,看來那‘叫魂人’賊心不死,還惦記着呂華山和趙家莊呢。

隻是村人們也在氣惱這朝廷大軍怎的還不殺來,剿滅了這‘叫魂’餘孽?

日升日落,随着日積月累,趙家莊越發顯得欣欣向榮。村子裡偷人打架,漢子在外生悶氣回家打老婆之聲不絕于耳。倒是一付其樂融融的樣子。

這天,郭小四帶着新媳婦兒回門,剛走到半道,突然從旁邊竄出來幾十個叫花子一樣的強盜,郭小四暗道不妙,轉身就要跑回村中報信,可剛轉回頭,就看見了幾個一層樓一般高的‘六道無常’。

而在‘六道無常’身前,為首的正是上回被呂華山打得屁滾尿流的計無憂。

計無憂是個果決之人,也不多廢話,一個擺手,讓人上前将郭小四和他媳婦手筋腳筋挑斷,丢上了牛車,就往趙家莊而去。

這是用郭小四為人質,要挾呂華山乖乖就範。

不多時,計無憂一行四十餘人浩浩蕩蕩來了趙家莊之中。

因着‘六道無常’外貌提過矚目,趙家莊中之人也早就發現幾人蹤迹,并将此事禀報給了呂華山。

呂華山聽說郭小四被俘隻覺臉皮發燙,好你個計無憂,這是當着趙家莊衆人的面打自己的臉。

待他出門而去,到了趙家莊的曬谷場,那郭小四和他新媳婦已經被計無憂手下綁在兩根新立起來的木頭上,二人渾身是血,模樣看着十分凄慘。

不過這郭小四不愧是跟呂華山的,一改往常怯弱的模樣,表現得十分硬氣。

見此情景,呂華山怒火攻心,把計無憂的名字牢牢寫到腦袋裡的生死簿上。

循着郭小四的方向,和郭小四隔着三四丈遠,計無憂等人遙遙站立,并未深入,想來是害怕呂華山突施黑手,和上次一樣被打得狗血淋頭。

等于現在是呂華山和計無憂中間隔着郭小四夫妻,呂華山要想斬計無憂于當下,須得先救下郭小四二人。

如此境地,還真有些棘手。

可呂華山名聲在外,郭小四又是他的卷簾神将,可不容‘叫魂’妖人當衆羞辱,加上身後趙老三,趙保長等人希冀目光。

呂華山大吼一聲,“妖人受死!”

手掐指訣,一片白雲從天空倏然落到呂華山腳下。

正是仙術——招雲。

呂華山一躍而上,雲彩飄然升空,眨眼間便到了郭小四身前,伸手就要解開綁住郭小四的麻繩。

可便在此時,異變陡生。

那三個剩餘的‘六道無常’便在呂華山去解救郭小四時渾身黑煙彌漫,顯然是将功法催發至極限,手中提着大小水桶疾步上前,三四丈的距離對他們而言也是傾刻便至。

呂華山隻聞到一股惡臭撲鼻,滿頭滿臉全被潑了一個邋遢。

伸手一抹,竟然是天葵、金汁、屍油混合的穢物。

“糟糕!破法了!”

呂華山話音剛落,腳下雲彩已然消弭。

計無憂一見奸計得逞,呼嘯一聲,渾身也是爆發兇戾黑煙,身材暴漲,與‘六道無常’一齊欺身而上。

剩下幫衆則飛快奔向趙老三等趙家村村民所在,便連褒姒、魚玄機轉世也瞬間被擒。

呂華山眼見情勢急轉直下,也是怒極,身子如下山猛虎甩動,将身上穢物甩落。

迎着四個妖人箭步而上。

甫一交手,計無憂頓覺不妙,他竟然被呂華山一拳打掉一條臂膀。

目中閃現一絲恐懼,這道士竟然連肉身也如華山一般,堅如磐石。

無法,隻好又祭出無數怨魂,修補身軀。

剩下的三名‘六道無常’繼續與呂華山激鬥。

可這三人空有龐大身軀,卻不懂利用,合擊之術也是泛泛。

反觀呂華山腳步飄逸,勢大力沉,很快将三人包圍打破,又有一個出拳過猛,露出空門,被呂華山抓住破綻,高高躍起,蓄力猛擊,一拳将其腦袋打爆。

那‘六道無常’應聲而倒,怨魂四逸,顯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計無憂暗道不好,心急如焚。

退後數步,手上如花開花謝,不斷揮舞,嘴裡大喝道。

“聽吾号令,‘六道無常’,速速與吾合體!”

剩下那兩個妖人聽到主子召喚,急速後退,與呂華山拉開距離。

到了計無憂身側。

隻見二人身形剛剛站定,竟然雙手高舉,抓着腦袋狠狠一擰。

居然自己把自己項上人頭給摘了下來。

計無憂趁勢大口一張,那些從兩個‘六道無常’脖子裡跑出來的怨魂全被計無憂吸了進去。

甚至那二人的身子也被計無憂連着吃下肚子。

說時遲那時快,計無憂隻在瞬息間便吸納了兩名‘六道無常’的力量。

身軀又是一漲,竟然有了一丈半高,渾身全是虬結的肌肉,加上渾身黑煙彌漫,真如地獄來的惡靈神一般。

看來這就是計無憂壓箱底的手段了。

呂華山此時也是心驚,這計無憂真是難纏,眼看他吸了兩個手下力量,氣息暴漲,與方才比,實力增加何止十倍。

他心中也生出退意。

可他若是退了,還有何人可以阻擋計無憂淫威。

轉身朝着趙老三等人方向看了一眼。

怒吼一聲,如箭矢般一往無前沖向兇暴無比的計無憂。

隻聽乓的一聲巨響。

整個趙家莊都被這一擊震得地動房搖。

計無憂也被打得氣息紊亂,黑煙四逃。

過了片刻,黑煙又被計無憂吸附,一幅趙家莊人都不願見到的場景曆曆在目。

隻見計無憂那一隻潑天的大手正死死捏着呂華山的頭顱,另一隻大手緊緊握着呂華山的腰身。

“桀桀桀桀~”

那計無憂見呂華山此刻已經被掌握,再無還手之力,陰笑過後,怒吼一聲。

“死!”

隻聽嘎嘣一聲,呂華山的頭顱便被連根拔下。

計無憂狀若瘋狂,一把甩掉呂華山的身軀,兩手合十,嘿的一聲,竟然将呂華山的腦袋搓成了粉末!

啊!!!

趙家村衆人見此都是睚眦欲裂,眼中泣血,也不知是誰悲戚大喊,“天帝老爺!”

周圍旁人也被感染,紛紛跪倒,叩拜,口中大喊,“恭送天帝老爺!”

計無憂見到趙家莊人對這呂華山崇敬如此,心中極為不滿,正要調轉方向,踩死這些凡人。

這時,又突生枝節。

隻聽趙家莊外一個土坡之上,刷刷刷鑽出不少官軍,領頭一人身穿黃馬褂,身後跟了抱着三角龍旗的護衛。

隻聽他道,“二營長,把老子的英吉利炮拉上來。”

很快,身後推出來五門被架在木轅上的黑色火炮。

拉上來之後,一旁的士兵立馬将炮口對準了妖化的計無憂。

穿黃馬褂之人見到準備妥當,手中攥出一支令旗,他用力往下一壓,怒喝一聲,“給老子打!”

砰砰砰砰~

一輪炮響,炮彈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弧線,準确落到了計無憂的身上。

雖然又是一陣爆炸之聲傳來,将計無憂龐大的身軀都掩蓋在煙塵之中。

等煙塵散去,計無憂已然身軀殘破。

可這厮乃是尤作困獸鬥,失心瘋一般朝着土坡的官軍而去。

可等候他的,又是一輪炮擊。

此時計無憂已是油盡燈枯,這一輪炮擊便将他炸得四分五裂。

計無憂借着‘叫魂’、‘吸魂’妖術逞兇數載,在這一刻卻是戛然而止。

陰風呼嘯,怨魂沒了束縛,四散而出,鑽入地面,飛向高空,伴着陣陣怪聲,也不知是悲鳴還是解脫

再去看呂華山,自被計無憂捏爆頭顱,如今卻連屍身也不存了,隻化作一抔砂粉,攤灑在黃土地上。

後來此事從頭至尾由“粘杆子”寫入密奏,傳到乾隆爺禦案之上。

乾隆爺看到密奏,感觸頗深,三日不曾寫詩。

乾隆四十年,在陝甘總督畢沅陪同下,乾隆爺前往陝西祈雨。

畢沅代天子登山祈雨,舉行完焚香跪拜等祈雨儀式後,畢沅念誦祈雨祭文,話畢,天響大作,随即下起急雨,暫時緩解了旱情。

乾隆爺感念上蒼仁慈,撰文刻碑,碑文剛剛刻完,又是龍吟虎嘯,關中連下三天三夜的大雨。

有了充足的雨水滋潤,糧食生長無憂,關中官民普天同慶。

這個故事是徐銷售去往西安拜訪客戶時,路過華山,當地人和他講述的。

徐銷售聽了故事後為呂華山潇灑不羁,愛民如子的高尚情操深深折服,但是他也懷疑,呂華山是否為天帝化身。

反而,是呂洞賓化身的可能性更大。

呂洞賓原名呂岩,下凡曆劫前為天庭重臣東華上仙,其被貶下凡,是因為與百花之首,牡丹仙子暧昧不清

而這不是他第一次被貶下凡,東華上仙上一世為東木公,是天上老君欽點的天庭男仙之首,也是張天帝的大總管

可問題就出在這天庭男仙之首

衆所周知,張天帝的師妹,也是他的妻子,西王母乃是女仙之首,

不讓張天帝做男仙之首,卻讓東木公做,這裡面的味道,不言而喻。

當初天庭初建,張天帝又是頗有心機之人,與東木公相處還算融洽,可當張天帝在天庭站穩腳跟,便處處為難東木公。

東木公身為天庭二把手,卻每日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得已下凡曆劫,就想逃出這是非之地。

可誰知又遇上牡丹仙子,這個多情貌美又情商不高的女仙。

牡丹仙子可是西王母的大丫鬟,在俗世,這叫通房丫頭,可說是張天帝的禁脔。

東華上仙與她暧昧不清,等同于給張天帝戴了一頂綠帽。

是以,隻能被再次下放,轉世成了呂洞賓。

不過呂洞賓乃是天道庇護之人,反而成就了八仙之名。

是以徐銷售想,這華山上的天帝廟供奉的說是天帝,其實卻是呂洞賓。

這也是有根據的。

呂洞賓和陳抟老祖乃是至交,常有交往。

陳抟老祖的徒孫張三豐也是因為吃了呂洞賓的仙棗才得道成仙,這便是愛屋及烏的關系。

但也不乏有另一種可能,呂華山乃是華山石髓成精,受呂洞賓點化,作為化身,并傳授他仙術,卻并未傳授劍術。

可這事被張天帝得知了,故意将将呂華山打造成天帝金身,以此把柄繼續惡心呂洞賓,也不一定。

呂華山小故事「呂洞賓」

(本文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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