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裡的免費影院點播似乎總是偏好伊斯特伍德的電影,每次一點進去,僅有的三個排片清單裡,要麼有《父輩的旗幟》,要麼就是《老爺車》,雖然沒有完整看過兩部電影,但電影畫面總是帶着昏暗沉郁的氛圍,沉浸在一片反思的黑暗裡。
盡管是04年上映,卻是我2015年看的第一部電影,因為之前一直對拳擊類題材沒有太大的興趣。《百萬美元寶貝》的劇情與人物,甚至是鏡頭風格,無疑都做得十分出色。稍作剖析,竟有如此大的收獲。好的劇本中深層的含義是相當多的。在這裡,與大家共同探讨我的所得。
一、角色轉變
弗蘭基身份經曆了曲折卻有趣的轉變,他一開頭以一個傷護員的身份,也就是“保護者”的身份出場。他不能止住威利的血,為了保護威利,弗蘭基和他說讓對手打他,希望他能夠被打輸進而盡早結束這場比賽。
艾迪瞎掉的眼睛是他無法忘卻的回憶,是以他一直采取消極的态度,一味地以保護威利的之名來回避自己的痛苦。
他這時對人生的态度就是對那瓶漂白水的态度:”我告訴你多少次了,
買漂白水要買便宜的那種,不要買貴的那種。“
艾迪:”貴的聞起來好聞一些。“
弗蘭基:”可漂白水就是漂白水“。
然而威利渴望沖破這種過度性保護的牢籠,撇下弗蘭基,找到新經紀人并打出自己的冠軍。這種做法實屬人之常情,然而它卻置身在一種刺骨的冷漠中。一方面,威利輕而易舉地在門廊前用一句“對不起”抛下陪伴自己8年的教練。另一方面,威利最初和經紀人見面連招呼都不打,沒有基本人類之間的交流,卻最終由利益二字冷冰冰地将他們挂起。
事實上,電影裡也不斷地在演員對白中重提經紀人跑路來凸顯這個諷刺。由此,弗蘭基變成一個自怨自艾的小醜。誰不想自己親手培養的拳手登上冠軍寶座,一舉奪得天下名?但他甯願做個幕後天使,療療傷,談談家常,因為他怕痛,每天盯着艾迪的眼睛仿佛羸弱的教徒接受着神靈的訓斥。
是以,他開始認真地反思,萬萬沒想到這個反思卻隻是上帝對他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
接下來在對瑪姬的訓練中,弗蘭基變成了導師,也就是所謂的“培育者”。
從開始的否認,拒絕,到勉為其難的接受,再到後來悉心的教導和訓練,一步一步,躬身親為,弗蘭基轉向積極的一面。但這種積極仍然無法隐藏他作為保護者的天性,他知道輕而易舉的成功總是會伴随着危機,因而私下拒絕了很多賽事,并且對瑪姬換經紀人的事件仍保持希望的态度,他仍然無法擺脫自身的恐懼。
”随時保護自己“便是這時期真實的寫照。他的反思看起來頗有成效,不驕不躁,每一步都是如此謹慎,毫無差錯。
最後的半個小時,整個故事頓時變成上帝對弗蘭基降下的雙重懲罰。從”保護者“的角度來說,最大的折磨就是看着你想保護的人慘遭身體的痛苦,自己卻隻能獨自承受着心靈的劇痛,在悔恨中苟延殘喘。而從“培育者”的角度來說,最大的折磨就是看着上帝慢慢地摧殘你嘔心瀝血創造出來的奇迹卻無能為力。
弗蘭基整個人都軟弱了下來,甚至連病情也是瑪姬通過護士轉告給他的。他被上帝的玩笑打敗得一塌糊塗。然而最終,在瑪姬的請求下,弗蘭基被生與死的糾結熔煉成“保護者”和“謀殺者”的結合體,确切地說,以“肉體謀殺者”的身份完成了“心靈保護者”的使命,捍衛了瑪姬的夢想和尊嚴。
他仿佛完完整整地看着一個生命,活脫脫地從他手中出生再到毀滅。每天在教堂的忏悔最終得到的卻是牧師“忘記上帝,天堂和地獄”的告誡。上帝卻通過弗蘭基來诠釋一種“創造即毀滅”的悲觀命題,同時又借助瑪姬來升華“創造即永恒”的不羁喻意,為這生命、角色與思想劃上一個個完整卻交錯縱橫的圓。
二、情感交融
影片中同樣值得為人稱道的是其中完美地融入了瑪姬和弗蘭基之間建立的猶如父女般的感情。事實上,導師和拳手之間互相尊敬的感情,父親和女兒之間的親情,這些元素在很多類似的影片中比比皆是,關鍵是如何将兩者做到真正的水乳交融。
故事可謂做到了精妙絕倫。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的子女承襲自己的事業。不一定要打拼至江南海北,但至少到年老力衰時,也可以在精神層面,從子女的身上得到慰藉,影片裡可以看到弗蘭基在幾場比賽時,揮舞着自己的四肢,仿佛自己也置身在賽場當中。
可是他老了。
這一點在弗蘭基和瑪姬關于家人的情節中展開:弗蘭基在對下一代的期望産生了斷層,他隻知道女兒曾經喜歡跑步但不知道現在是否還在堅持,而且他不訓練女生;瑪姬在對上一代的傳承産生了斷層,父親的離去隻留下麻煩多多的家人。編劇把這種傳承的落魄以母親作為主要傳達者。肥胖寓意着現實中的懶,夢想中的懶導緻了一事無成。
經過這一背景,兩個斷層通過拳擊嵌合在一起。他願意跨出這一步,除了是被她的執着所感動,更重要的是讓心靈上的傳承得到滿足,并且借助瑪姬放手一搏。就像很多人的父母親因為自己年輕時留下了遺憾,都希望子女能夠創出一片天地。
而瑪姬呢?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職業卑微,奔四的年齡。母親希望她趕緊找個人嫁了,此生夙願也就了了。被屢屢打上弱者的标簽,雌性力量成為她的阻礙。她知道必須以超人的意志來沖破平淡無奇的人生,而這需要雄性力量的幫助。
沒有電視的房間,身上堅實的肌肉,血肉橫飛的賽場無不透出現實的殘酷。是以,一個如父親般的訓練師就是她所得的最好的支援。也正因為如此,在訓練過程中,父女情感得以在如此堅實的基礎上生根發芽。瑪姬的勇氣在關懷中散發出最耀眼的光芒,那是一種隻要弗蘭基能掰好她斷裂的鼻梁,就能打倒對手的勇氣,畫面中伴随着痛苦的神情和骨頭的聲響,看似勇猛卻是悲涼。
同時,電影還提供了更多的細節來支撐整個父女般情感:
1、影片中有許多以瑪姬坐在台上說話的鏡頭,就像模拟一個父親和8歲女兒之間的日常談話。

2、瑪姬帶弗蘭基去父親最喜歡的小餐廳吃檸檬派。(剛好弗蘭基也想吃)
3、瑪姬在弗蘭基面前顯露出一個小女孩對親人才有的天真爛漫。弗蘭基拿到對手錄影帶時,她可以興奮到給他一個熊抱;在倫敦比賽時,一個通報員禮儀性的稱呼,就讓瑪姬對他訴說小女孩的幻想.
4、電影最後還有個被人忽略的細節,就是弗蘭基總共吻了她的臉頰三次。他說“他會拔掉呼吸器,她隻會睡着,之後便是長眠”。最後一吻,其實是一個父親帶着千萬的不舍,對女兒睡前的kiss good night,和生離死别的kiss good bye。
5、當然最後,作為貫穿主題的線索,少不了那句感人肺腑的“莫庫什勒”(我的摯愛,我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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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嚴和生命的話題,在艾迪的話中得到最好的解答。“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拖地的時候,刷碗的時候,你知道他們最後的一個念頭是什麼嗎?我從沒有過機會。因為你,瑪姬得到了自己的機會,如果她今天就死去,你知道她最後一個念頭是什麼嗎?我覺得我幹得不錯。”相信很多看完影片的人都在反複琢磨着這段話,因為詩中結尾的信,不止是給弗蘭基的女兒,還是寫給在座所有的觀衆。
蕩氣回腸的一曲,在弗蘭基離去後戛然而止。沒有人知道他的去處,但我猜,或許就在詩裡的那間小木屋裡,隐沒在淡淡的鋼琴與吉他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