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樂居财經 林振興 發自北京
“英雄到老終歸佛,名将還山不言兵”。黃怒波将辦公室牆上的這一條幅從牆上摘下,小心翼翼地卷起來。63歲的黃怒波欲把過往四十載的生涯清零,重新出發。
作為中坤投資集團董事長,黃怒波曾頂着多個自帶光環的頭銜:中國著名慈善家、福布斯中國富豪、北大優秀校友、詩人。但他最向往的是做流浪詩人,浪迹于山野。
如今,公司面臨失信糾紛和變賣資産等各種傳聞,他顯然沒有流浪的心情了。
“怒放”青春
“回憶是一種毒藥,會讓你受到傷害,我很少鼓勵自己回憶。”黃怒波不敢回憶,但作為公衆人物,他避免不了一次次把傷疤揭開給人看。13歲成為孤兒,成天流浪街頭,少年時代饑餓總是如影随形。
16歲時,黃怒波騎了兩個小時的自行車來到黃河邊,渾濁的黃河水一米一米地蠶食着堤岸落。他面對滾滾黃河發誓:“我這輩子,要像黃河的憤怒波濤一樣,永不停息!”于是,他将名字“黃玉平”改為“黃怒波”。
中學畢業後,黃怒波被派至甯夏農村插隊做知青。1977年,國家剛剛恢複聯考。當時甯夏唯一一個上北大的名額落在了通貴鄉,群衆聯名推薦了黃怒波,因為“有文化,會寫詩,知青幹的好,群衆基礎好”。
自此,命運之門對他洞開,從北大中文系畢業,進入中宣部,29歲就成為中宣部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處長。在官場如魚得水時,卻被契科夫的《小公務員之死》驚醒,他害怕自己也會變成契科夫筆下的主人公。
恰逢改革開放的浪潮洶湧而至,黃怒波便辭職下海。彼時,下海的人都被稱為“商人”或是“個體戶”,略帶一種懷疑以及不純潔的社會情緒。
一夜間,下海當商人的黃怒波失去了權力的保護,從辦公衙門走出來,放下了筆杆子,去和販夫走卒周旋,開口閉口都是錢。那段時間,泥鳅這個形象像魔咒般,一直禁锢在黃怒波的心中。他時刻提醒自己,“别抱有鯉魚躍龍門的奢望,要有泥鳅精神,一直要不安分、要攪局、要頑強的生存下去。”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黃怒波在中國市長協會下面的城市出版社當負責人,出版社經營不太順利,建設部允許黃怒波成立一個咨詢公司,中坤公司由此成立。本來是個清湯寡水的部門,竟被他經營得風生水起。
1997年,黃怒波賺到了人生中真正的第一桶金,也遇到了第一個貴人。當時,他和中歐國際工商學院的同學李明(現任遠洋集團董事局主席)合作開發“都市網景”樓盤,通過房地産賺到了5000萬元。
黃怒波骨子裡是一個文化人,他搶占着稀缺的古文化古村落資源,甚至不惜用地産項目賺到的錢來補貼旅遊闆塊。創造世界文化遺産——安徽宏村,是黃怒波自認為最偉大的成就。
第一次考察後,宏村給中坤的高管們留下的印象并不好,他們都反對介入這個項目。但黃怒波一眼就喜歡上了那裡,800年曆史的古樸村落,村落中的古建築儲存完整,如同水墨畫般的灰瓦白牆,觸動了他最柔軟的詩人情懷。
1997年,當中坤初具實力之時,他投資400萬元用于宏村的旅遊開發和文化保護,找清華大學陳志華教授合作做出宏村古村落的保護規劃,并花費數百萬元在宏村修公路、建飯店。
開發初期,村裡的村民很不領情,認為黃怒波是個隻會賺錢的商人。直到2000年,宏村被評為世界文化遺産,每年的門票收入過億的時候,村民才覺得他靠譜。
安徽宏村是中坤旅遊地産的第一個項目,但黃怒波在旅遊地産闆塊上踏出去的這一隻腳,卻越伸越長。2012年,黃怒波因“收購”冰島走紅。雖然後來由于種種原因,黃怒波改買為租,租下了冰島300平方公裡的國土。
失信人
除了旅遊地産,黃怒波還在京城開發了兩大名盤——西直門的長河灣和北三環的大鐘寺國際廣場,這兩個項目奠定了他在地産界的地位。
2月15日,“今日頭條花90億收購大鐘寺中坤廣場”的消息在朋友圈流傳。這個花了40多億的中坤廣場,是黃怒波在商業地産上的第一次大手筆嘗試,它曾是北京三環内最後一個建立的,也是最大的城市綜合體項目。
從2004年開工起,中坤廣場就命途多舛。黃怒波曾描述其進度:“大鐘寺項目前期拆遷3000多戶就用了兩年時間,期間的SARS讓所有的民工不得不回家等待,奧運會前夕提前一年什麼也幹不了,好不容易進入2008年,金融危機開始了,所有地産商都開始缺錢,此後60年大慶,施工又得停滞。”
2010年,中坤廣場正式營業,開業後卻一直不溫不火。2013年下半年,中坤集團宣布将中坤廣場變更為寫字樓,遭到1200多名小業主的集體抵制。
時至今日,這個處于黃金地段的商業中心,因為營運不善走到了最後的階段。從2018年初開始,位于大鐘寺中坤廣場E座的肯德基、吉野家等商家就開始相繼撤出,中坤廣場一度處于人去樓空的狀态。
今年1月,中坤廣場由北京市海澱區人民政府牽頭成功重組,成為全國首例由政府、産投方、資金方、産權方、各債權債務作為優勢互補的多單元主體聚合。“浴火重生,鳳凰才能涅槃”,黃怒波對這次重組感觸頗深。
如果說中坤廣場被收購隻是冰山一角,黃怒波旗下衆多公司被登出卻漸漸浮出水面。據企查查顯示,黃怒波關聯了16家公司,并擔任法人,涵蓋教育、體育、餐飲和房地産等領域。其中,12家公司登出,1家遷出,1家存續,僅有北京市大興美亞學校和北京中坤網球俱樂部有限公司等兩家公司屬于在業狀态。
從2014年至今,黃怒波和其相關聯的中坤系被列為“被執行人”超10次。對于企業而言,上了失信黑名單,就等于把在銀行貸款的路給堵死。
當然,在解讀黃怒波的生意經時,不可忽視他是一個詩人,他以駱英這個筆名,出版過多部詩集。從做安徽宏村,到冰島打造文旅項目,中坤集團的幾乎每一步,都是黃怒波“詩人特質”所決定的。
作為一個以旅遊地産定位的公司,官網幾乎看不到太多跟産品相關的新聞,黃怒波跟詩歌領域打交道卻占了巨大的篇幅,公司的戰略合作夥伴也是一些類似北京大學中文系和中國詩歌學會等學術機構。
和王石一樣,黃怒波也是登山愛好者。十四年前,因為海明威的《乞力馬紮羅的雪》,黃怒波第一次登頂乞力馬紮羅。從這一次起,一發不可收拾。2008年,黃怒波登頂世界第六高峰,并在頂峰上朗誦詩作《卓奧友頌》,成為世界上在海拔最高的地方朗誦詩歌的人。黃怒波的足迹踏遍世界七大洲的最高峰和南北極,三次登頂珠峰,他用挑戰極限的方式環遊世界。他自诩為登山者和詩人,登山與詩歌是他生命中最不可舍棄的熱愛。
他的登山好友名單中,自然少不了王石、汪建等人。 2011年,他追趕着王石、王秋楊完成了個人的“7+2”(登頂七大洲最高峰,徒步南北極點)計劃。他曾對王石坦言:“我沒那麼偉大,但也沒那麼渺小。”
登山時,黃怒波多次目睹死亡,也屢次與死亡擦身而過,但他仍會選擇以“登山,從山頂滑墜”的方式結束生命。他說,讓人生和登峰一樣,重要的不是如何上山,而是如何下山。
如今,面對一直在走下山路的中坤,黃怒波或許不再坦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