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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骥才《书房一世界》之《虎枕 · 关公》虎 枕关 公

作者:冯骥才

文 / 冯骥才

冯骥才《书房一世界》之《虎枕 · 关公》虎 枕关 公

我有多个不同的虎枕,大概与我与民间文化的纠结太多太深有关。其中有一只布缝的虎枕,在屋一角,小桌下边。

过去,虎枕在山西晋中南一带的村子里常常可以见到,但现在很少见到了。虎枕是孩子睡觉用的枕头,以布缝成,枕内装荞麦皮。枕头一端制成生动的虎头,以示护佑孩儿。北方人视虎为阳刚,用以驱邪,吓唬恶魔。这虎枕乡间女人大都会做。可是现在没人用了,年轻女人也都不会做了。

过去,乡村封闭,各村的虎枕都有自己的样式与做法,代代相袭,彼此殊异。上世纪末,山西晋中一带的虎枕和布老虎的样式还有几百种之多。现在却仅剩下一种列为国家非遗的黎侯虎,已成为旅游纪念品了。

我存放这只虎枕,并非由于它的稀罕,2001年,我们在对中华大地上的民间文化进行全面抢救之前,必须找一个各类文化“五脏俱全”的村落,进行采样调查,做出一册标准统一的《普查手册》,给大家使用。当时我们选中了一个深藏在晋中山坳里的田园式的小小山村——后沟村,深入其中。那次调查记忆深刻,收获巨大。为此,我还写了一篇长文《榆次后沟村采样考察记》,以随笔手法记载那次田野工作的全过程。

当时在山间一户人家,一位中年妇女正在缝制虎枕。她用各色碎布头拼成虎身,一端虎头做得十分精心,方方一张虎面上,缤纷又鲜明;横眉瞪目,咧嘴呲牙,猪鬃为虎须,彩线为耳毛,所有拼接处,皆以黄线针绣勾出轮廓,还真有点讲究呢!由是这虎威风凛凛,兼具喜庆;虎枕另一端,虎尾高翘,益发活灵活现。

我喜欢,喜欢它的稚拙醇朴,它实实在在的生活情感。因使得这妇女十分高兴,非要送给我不可。

这事过去近二十年了。它一直一动不动、沉默地趴在我的小桌下边。可是直到今天,它身上所记忆的,分明还是那次我们“抢救工程”行动发轫的那年那月那日那时呢。

文/ 冯骥才

冯骥才《书房一世界》之《虎枕 · 关公》虎 枕关 公

我有几尊关公像。我喜欢民间对关公的定义——忠义、阳刚、驱邪。但摆在我书房里的这一尊有点特别。高一尺,石雕,有彩,风化得厉害,左边的脸甚至有点糢糊漫漶,带着一种浓烈的历尽沧桑的气息。

这是尊纯民间的神像,雕工写意,却极传神,没有半点人为的刻意,鬼斧神工,一任天然。关公端坐着,立眉瞪眼,神色肃然,刚猛威严。惟一奇异的是他右手握一柄短剑。一般关公都手握长柄大刀,何曾执剑?

卖这尊神像的小贩说,这不是剑,是刀。这神像刻的是“关老爷磨刀”。 我知道,民间相传农历五月十三是“关公磨刀日”,磨刀不是用水吗?所以,关老爷磨刀日就是老天降雨日。是日,中原及北方有习俗,村人跪拜苍天,演关公戏,吃面条,祈雨;更广泛的意义是祈望风调雨顺和五谷丰登。可是古来谁见过“关老爷磨刀”的神像?我将信将疑,将它请到家中。我收藏的几尊关公像,有的摆在客厅,有的放到学院的博物馆里。惟有这尊“关老爷磨刀”一直在书房里放了二十多年。

不是为了祈雨,也不是为了此像稀罕,是因为这雕像充满民间的纯朴、率真、稚气、随性、放达;左半张脸可能常被风吹,风化日久,面孔模糊,但神情犹然。凡具此气质者,皆为至上之美。

冯骥才《书房一世界》之《虎枕 · 关公》虎 枕关 公

《书房一世界》作家出版社2020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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