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加特｜我的父亲为查泰莱夫人做了什么？

我的父亲为查泰莱夫人做了什么？

保罗·霍加特 /文

孔锐才 /译

在1960年有名的淫秽审判案中，保罗·霍加特的父亲理查德·霍加特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现在bbc的新剧重塑了当时的情景。

我大概是刚走出塔迪斯（tardis）时光机。当我抵达伦敦西南部金斯敦一个废弃的法庭时，我与神秘博士面对面，而他居然打扮成我父亲的样子！这是1960年的父亲，当时我只有8岁！神秘博士（又名大卫·坦南特）置身在一小群扮演律师和公众的演员中，所有人的服装都完美地呈现了1960年的装束。他一直观摩一些档案视频练习我父亲的口音和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他脸上贴着长长的泰迪男子鬓脚（这是神秘博士打扮的一部分，父亲从来没有留这样胡子）。即使如此，一切都是颇为怪异的。

我们是位于《查泰莱夫人事件》的拍摄地，这是安德烈·戴维斯（andrew davies）为bbc4拍摄的一部新剧，主要讲述《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审判，这是关于《罗伊·詹金斯1959年淫秽出版法》的一个著名案例。戴维斯将真实的法庭记录与两名陪审员的虚构戏剧混合在一起。两名陪审员——分别由路易斯·德拉米（louise delamere）和拉菲·斯波（rafe spall）扮演——受这本书的激发而产生一段恋情。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海报

这次审判已经成为“容忍社会”兴起的一个关键时刻。菲利普·拉金对这样的社会有一个经典的对句：“性交始于1963年……在查泰莱夫人解禁和披头士乐队第一张黑胶之间。”新剧结束的字幕将其描述为“虚伪制度镇压的大坝第一次崩塌”。其他人则称之为潘多拉盒子的打开。

我的父亲理查德·霍加特（richard hoggart）是辩方的证人。他之所以被传唤，是因为企鹅出版社创始人艾伦·莱恩（allen lane）读了父亲1957年关于工人阶级的生活和文化的《识字的用途》时看中了他，将他添加到非正式的顾问团队中。父亲当时在莱斯特大学担任英语高级讲师，又是d. h.劳伦斯的热心崇拜者，这一切都对案件都非常有帮助。

《识字的用途》

辩方有超过50名“专家证人”被传唤，包括伍尔维奇（woolwich）主教，爱德华·摩根·福斯特（e.m.forster），诺曼·圣约翰·史蒂夫斯（norman st john stevas），海伦·加德纳（helen gardner），塞西尔·戴维斯（cecil day-lewis），雷蒙德·威廉姆斯（raymond williams），诺埃尔·安南（noel annan）……但据戴维斯说，我父亲成了“明星证人”。这当然只是坊间传说，主要是因为他的证词令人吃惊。

起诉律师默文·格里菲斯-琼斯（mervyn griffith-jones）一直在苦心研究劳伦斯坚持重复使用“四字母的[淫秽]词语”。他读出一长串这样的词语，痛苦地在诺丁汉方言中挣扎着，这无意间带来喜剧的效果。我的父亲断言，劳伦斯想把所有这些常被滥用的词语恢复到适当的、原本的意思中。他对劳伦斯的评价可能是正确的，尽管这种净化语言努力算不上十分成功。我的父亲也从来没有在家里使用过这些词语。我敢打赌，他和妈妈在私下也没有使用过。

但是，真正精彩的表演时刻，是父亲坚持认为，这本书是“清教徒式的”，甚至在赤裸的性爱描写时也是如此，因为，这本书的整个道德框架是属于英国清教徒坚持真正良知的传统。起诉律师的儿子罗宾指出，当时律师们已经接了一系列这样的案件，感到彻底厌倦，但这个案件却是非常新奇。格里菲斯-琼斯(由皮普·托伦斯扮演，他的精彩回应的表演应该给他颁发英国电影学院奖)并不相信父亲的说话，用非常蔑视的方式进行回击。

理查德·霍加特

此时，父亲说，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得太远了，但决不退缩一步。戴维斯说，在父亲之前的见证人在交叉盘问下“已经陷入自相矛盾”中。但爸爸是富有反抗精神的工人阶级的小伙子。我相信，他在此刻充分激发出当时的戏剧性。他绝不会被一个傲慢大律师欺负，因此毫不动摇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人们有时候认为，爸爸的证据导致了审判的转折，我难以相信这点。在开庭的陈述中，格里菲斯-琼斯有名地要求陪审员（包括三名女性）考虑是否这是一本“你希望你的妻子或仆人阅读的书”。

据罗宾说，他一坐下，听到这个毫无特色的即兴表演就觉得他父亲可能毁掉了胜算。不管怎样，很明显的是，在审判开始前，十名陪审员已经觉得劳伦斯是无罪的。但是，他们的辩论对于痴迷查泰莱案件的媒体来说非常有用。在戴维斯的戏剧中，所有这些商讨权衡在陪审员中激发起热烈讨论。

对这个事件的介绍可能很容易落入窠臼，特别当夫妻将这本书作为一种相当正统的“恋人指南”时。事实上，这个介绍部分是非常机智和敏锐。戴维斯在当时是一名老师，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他对劳伦斯无罪释放感到“有点生气”，因为他曾经以高价托人从巴黎买得一本未删节的版本，而现在市面上很便宜就能够买到。在戏中，他利用陪审员的反应微妙地探索了人们对性和权威态度的转变。

戴维斯说，他对戏中的性爱场面非常紧张。“这些场景是非常的粗犷，在角色进入性爱时让角色谈论性是不寻常的。”

格里菲斯-琼斯最后阅读了一段几乎没有太多遮掩的关于肛交描写的段落，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一些赤裸的部分。罗宾说，“他一定觉得这是非常不得体的。” 房间中大多人，包括我的父亲，也许会忽略这个细节。但戴维斯的女主人公海伦娜（helena）并不会忽略，因为她说服拉菲·斯波饰演的基思（keith）尝试一下。戴维斯说，“你很难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东西。我刚刚改编了阿兰·霍林赫斯特《美丽曲线》，今天真的是我的肛交年。”

不可避免的是，我对审判的回忆是粗略的。我记得有人在街上拦住我，说我父亲在报纸上讨论“那本淫秽的书”。我的哥哥西蒙和妹妹尼古拉被人嘲笑。西蒙记得在学校中人们既轻轻地嘲笑又偷偷地敬佩。我说，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对四个字的单词这么大惊小怪。我一直用它们：“door”，“coat”，“road”……人们没有告诉我们在邮局中收到的憎恨信或排泄物。爸爸拒绝人们邀请他捍卫其他书本，如《布鲁克林黑街》。他说，他不想成为专业证人。

1992年，他记下对那个事件的复杂的感受，因为这时，大量淫秽的读物已经在市场上自由流通。艺术自由的代价是否过高？这些疑虑仍然存在于今天，尽管他坚持自己关于劳伦斯的语言使用及其英国清教特征的证词。

也许戴维斯重塑当时情景所产生的最奇怪效果是，无论如何，审判中提出的许多问题在今天仍然存在，尚未得到一劳永逸的解决。

“可以吗？”大卫·坦南特扮演了父亲在法庭上的一个片段后，紧张地轻声问道。“非常好，”我说，“你扮演得真好。” 这正是我想对他和父亲说的话。

译自：https://www.thetimes.co.uk/article/what-my-dad-did-for-lady-chatterley-ktdz6lwkpl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