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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重生一回,斗绿茶,撕白莲,抱美男,誓将上天赏的天赋进行底

承接上文,点我头像找同样标题

第69章 出人命了

第二天一早,南烛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进来,直奔楚行止的房间门口。

“爷,出事了!”他敲了敲房间门,在一旁候着。

他这两天奉了楚行止的命,一直在翠屏苑盯着老高,没想到今早上,出大事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楚行止站在门口,挡住了房间里面。

“何事?”

南烛凑上前去,悄声道:“老高搞出人命了,现在被押到了掌司府。”

楚行止闻言眉头微地一皱。

老高是案子的线人,现在突然出事,怕不是巧合?

他回头看了房间一眼,见晏京落还在睡,遂关了门往外走:“去看看。”

南烛跟在他身后,让人备了马车,火速到掌司府去。

掌司府。

“掌司大人,请您一定要我为做主啊!我儿死的冤枉啊!呜呜呜……”

掌司府大堂上,跪着三个人,两个沉默不语,另一个呼天抢地,旁边放着一张担床,一张白布下盖着一具尸体。

那哭的惨绝人寰的是一位年过五十的老伯,穿着一身暗青色的林罗绸缎,长得很是肥胖,一个萝大的肚子盯着那身锦缎,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哭的满脸涕泪,哭到动情处,更是趴在尸体上痛哭。

“可怜我儿啊,死于非命,都是这个贼人!掌司大人,请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还我儿一个公道,不然,他死也不瞑目!”

“肃静!”

掌司府的路大人惊木堂一拍,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得那老伯呜呜咽咽。

楚行止正是在这个时候进来了,让南烛和路大人打了招呼,就坐在屏风后面旁听。

不一会儿,路大人就问清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死者是南阳城首富赵金的独子,赵银。今早他到翠屏苑寻乐,点名要翠屏苑的月华姑娘作陪,月华姑娘前脚刚进赵银的房间,老高后脚就杀进去了,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老高在扭打的过程中顺手抄起一个花瓶,失手砸死了赵银。

当时胡云喜正在早巡,就把相关人员一并带了回来。

路大人听完了整件事的经过,看着老高问:“他说的可属实?你可有辩解?”

老高是一个四十左右的青年,此时他一脸污血,血水早已凝结,粘在脸上,让他本来就粗狂的脸看起来甚是骇人。

他沉默着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月华,目光沉了沉,才道:“大人,我并非故意杀人害命,只是这位赵公子欺人太甚,我若不救月华姑娘,今日死的怕是月华姑娘。”

“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赵金一听怒了,指着一只胖手骂道。

“安静!”路大人低喝一声,赵金愤愤不平地闭了嘴,他把目光转向月华问,“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月华看了眼老高,用帕子揩了泪,才回答:“禀大人,赵公子今早来找民女,民女恰逢身体不适,不愿接待,可他竟然强行让我去他房中,更想……欺辱民女,我不从,他就要拿铁链锁我的手脚,欲行不轨,这位大哥是为了救我才失手杀了人,求大人明鉴!”

月华的意思很明显了,是赵银想要对她做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才被人打死的。

赵金睁着大眼睛怒道:“你胡说!”

胡云喜冷着张脸,沉默着将手中的铁索碰到地上:“大人,这是在赵银床上发现的。”

事实证明月华没有说谎。

赵金不说话了。

赵银风流放荡,经常出入烟花之地,坊间还传言,他最是喜欢玩一些闺阁趣事,看来传言也不算是传言。

路大人看着老高:“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这事全因赵银和我,和月华姑娘无关,请大人明察!”

他话音刚落,月华并无可抑制地低泣起来,她刚要说话,却被老高偷偷用手压住,看着她的眼睛里都是祈求。

月华眼泪掉下来,用满眼的泪水悲戚地看着他。

案子最后,老高被暂时关押到掌司府大牢,等候发落,月华暂且回去,但禁足至案子结束。

赵金领了赵银的尸首回去。

楚行止从屏风后面出来,和路达人打了招呼。

“路大人,这个案子我本不该干涉,但这个老高是线人,不知大人该如何处置?”楚行止端起茶轻轻呷了一口,问的风轻云淡。

这件事,就怕是有心人谋划,想借机断了他的线索。

路大人赶紧拱手说:“下官明白,依王爷之见,该如何处理是好?”

楚行止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依旧是一副冰冰冷冷的样子:“路大人是主审官,相信自有定夺。”

路大人一哽,他当然知道楚王爷的意思,老高现在还动不得,他略一思忖道:“按定律,故意杀人罪当杀人偿命,但这件事事出有因,先暂且关押,择后发落,只是活罪难逃,少不了是要吃点苦头。”

楚行止放下茶盅,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清明冷冽:“即是暂且关押,便辛苦路大人好生关押。”

路大人心里一敛,在楚行止的注视下总觉得如芒在背,忙不迭地应下了。

楚行止和南烛出了掌司府大堂,正准备往外走,就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传来。

吊儿郎当的语气,让人听了都想揍的嗓音。

“我说云喜妹妹,你这样绑着我就没有意思了,好歹是老熟人了,不用这么见外吧。”

楚行止脚步一顿,偏头看向声源。

那边角落里,蔺长燃被五花大绑绑成了一个粽子,多出来的绳子的一端被胡云喜牵着,她像牵着一条狗一样牵着蔺长燃往这边走。

蔺长燃用他的大长腿勾着一旁的柱子,一副跟她顽强抗争到底的样子,让人看了就非常欠揍。

胡云喜估计也是这么觉得的,于是,她过去毫不犹豫地一脚踹他膝盖窝上:“废话少说,赶紧走!”

他奶奶的,她找了他几天,就差把南阳城都翻过来了,也没见到他的影子,没想到是躲在翠屏苑那种地方了。

想起她这几天被路大人骂,被同门笑话,再看他在翠屏苑风流快活的样子,她就一肚子的气。

她用力一拽,把蔺长燃拖了出来。

蔺长燃一个趔趄,骂骂咧咧:“你说你一个姑娘家,这么粗鲁像什么样子,我可警告你啊,你再对我这么不客气,我就对你不客气!”

“闭嘴!”

她用布条一把塞住了他的嘴巴。

胡云喜:很好,世界清静了。

楚行止:很好,又见面了。

第70章 我是贼,你媳妇儿也是贼

楚行止看着还在呜呜哇哇的蔺长燃,皱着一双好看的眉。

他这是又闯什么祸了?

他给南烛使了个眼色,南烛了然,过去跟胡云喜说了几句话,胡云喜往楚行止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拽着蔺长燃向他走去。

蔺长燃在看到南烛的一瞬间,就看到了站在回廊下的楚行止,他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的是倒霉透顶:怎么总是在倒霉的时候让他看到?这让他颜面何存?

于是,他扭过头去,假装这样楚行止就看不到他,而且,还老大不愿意的扭着身子,使出吃奶的力与胡云喜对抗。

南烛看不下去了,帮了一把手,抓起绳子把他拽了过去。

蔺长燃瞪着他:你大爷的!

南烛朝他友好地笑了笑,手上一用力,把他甩到楚行止前面去。

蔺长燃叽叽歪歪:你妹!

胡云喜朝楚行止行了个礼:“见过楚王爷。”

楚行止颔首,问道:“胡姑娘,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事?”

他问完看着蔺长燃,看的蔺长燃都不好意思再叽叽歪歪了。

胡云喜冷冷地看了一眼蔺长燃,恭敬地回答:“王爷,这是掌司府的犯人,其他的恕在下不能相告。”

掌司府的犯人?能耐啊,都惹上官司了。

楚行止看着蔺长燃,眼里满是嘲讽不屑。要不是蔺在野南下时曾嘱托他好好好关照他,他还真不想管。

蔺长燃看到楚行止的眼神,心里老大不服气了,对着他哼哼唧唧:“看什么看!老子可是清白的!”

胡云喜受不了他在她耳边哼哼唧唧,当即剑柄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击。

欧!

蔺长燃痛呼,桃花眼也不桃花了,只想一拳打死这个不懂事的女人,还有那个偷笑的南烛。

主子不靠谱,随从也没大没小。

楚行止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胡姑娘,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想这其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他说着轻飘飘地看了蔺长燃一眼,继续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姑娘可否告知他是犯了什么事?”

胡云喜有点诧异,这个不正经的居然是楚王爷的朋友?这两个人,一个谦谦君子、惊才艳艳,是云燕功名赫赫的战神,一个......放荡不羁、吊儿郎当,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他们是朋友。

别说胡云喜诧异,蔺长燃也很诧异,他惊恐地看着楚行止那张风轻云淡的脸,觉得匪夷所思。

哈,他居然说他们是朋友?他们难道不是十八岁以后就再也不是朋友了吗?他不是很看不起他的吗?楚行止哪次见了他,不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他现在这样说,真是要吓死他了!

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绝对不是为了要帮他,对,一定是有惊天阴谋!

蔺长燃单方面就此事下了定义。

楚行止当然不知道他心里戏这么多。

胡云喜斟酌着,碍于王爷的身份还是据实已告。

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楚行止一面静静地听着,一面眼里略带着几不可查的笑:盗善款的窃贼?看着确实挺像。

蔺长燃;看什么看,我是贼,你媳妇儿也是贼。

“既然这件事涉及到善款,是应当好好查一查,至于你说的那位‘女窃贼’.....”他转首对南烛说,“去请。”

南烛一点头,飞也似的跑了。

蔺长燃睁大了眼睛,表示不敢置信:楚行止,你是人吗你,把自家媳妇儿往官府送,真乃神人也。

南烛一路策马回到官驿,直奔晏京落寝室,说是王爷有请。

“王爷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啊?”

晏京落悄悄地问。

她一早起床就不见他,现在又让她去掌司府,是为案子的事还是其他?

说实话,掌司府这三个字可不好听,尤其,里面还有个胡云喜。

南烛摇了摇头,只让她快去。

晏京落想了一想,觉得想那么多多也没用,就大大方方地跟着南烛出门去。

南烛见王妃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斟酌再三,还是同她透露了一点:“王妃,蔺公子也在掌司府。”

这么说您明白了吧?心里有数了吧?趁还没到掌司府,还是好好想一想等会怎么跟王爷解释吧。

蔺长燃怎么在掌司府?他这么快就被抓了?

晏京落要跨上马车的腿一顿,一条腿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垮下一张脸:“我能不去吗?”

南烛缓慢地摇了摇头:您说呢?

“你觉得我现在哭还来得及吗?”

南烛想了想,很中肯的给出建议:“也别太明显,不然太假了,爷不会信的。”

“有道理。”晏京落附和。

然后,她在一秒钟内挤出了一滴眼泪,晶莹的泪珠非常适宜地要掉不掉。

“你看这样行不行?”

南烛反手就是一个赞:王妃厉害。

看这架势就知道,他家王爷为什么干不过王妃了,这辈子都干不过她了。

晏京落一到掌司府的别院,就看到楚行止坐在石桌上悠闲地喝着茶,胡云喜则站在一旁,手上还拽着一条绳子,牵着蔺长燃。

蔺长燃最先看到她,激动的叽叽歪歪。

晏京落朝他们一一打招呼:“都在啊,好巧啊。”

胡云喜还不知道晏京落的身份,一见她过来,立马想要拔剑制住她。

她的剑还未出鞘,楚行止掌风一推,将它推了进去。

晏京落躲到了楚行止身后,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胡云喜:“胡姑娘,见面礼不用这么大的。”

楚行止一把将她从身后拉出来,眉心微蹙:“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她回来都三天了,竟然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件事。

胡云喜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微垂了眸,将剑往里收。

任谁也看出来了,他们不仅认识,而且关系不简单。

晏京落小声地说,语气委屈死了,眼泪说来就来:“我是要说的。”

南烛和蔺长燃很有默契地转来了脑袋,后者还叹了口气。

“收回去。”

楚行止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直觉得太假了。

“哦。”

楚行止好整以暇:“说吧。”

晏京落走过去把蔺长燃嘴巴的布条拿走:“我们一起说。”

第71章 你绝对要失去我了

“啊呸!憋死小爷了!”蔺长燃喘了几口气,对着帮他松绑的晏京落一顿劈,“晏京落,你见色忘友!说好的来接我的呢?这么几天了,你居然还没跟他说?!枉费我一直等着你来接我!”

他松了绑,立马开始活动手脚,这家伙绑的也太紧了。

他转首瞪着胡云喜,一副迟早要教训她的模样,偏一对桃花眼明晃晃的含着春风,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只让人觉得是在放电。

胡云喜睥睨了他一眼,转开了头去,用实力告诉他她对他的嫌弃。

“好了,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来了嘛。”

晏京落拽了拽蔺长燃的袖口,低声道歉。

楚行止微抬了眸,目光落在他袖口的手上。

“哼!”蔺长燃不给面子的冷哼,一甩手把袖子扯回来,愤愤不平地说,“晏京落,我告诉你,你就要失去我了,你绝对要失去我了!小爷我现在很生气,我们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这个友谊是走到尽头了。”

他越说越激动,一副委屈的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晏京落还想说些什么,楚行止看不过眼了,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来,阴冷的眼风扫向蔺长燃,后者不敢再矫情了。

他冷冷地开口:“说吧。”

晏京落和蔺长燃对了个视线,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事情就是这样。”

楚行止听完,捏着茶杯若有所思地转着,沉默不语。

掌司府的案子,即便是他也不能干涉,他们偏偏又牵连进这个案子里,也只能协助掌司府立案调查清楚。

“既是这样,你们便好好协助掌司府调查此案。”他又看着胡云喜说,“胡姑娘,这件事还望掌司府能早日调查清楚,还两位一个清白。”

“对!”蔺长燃极快地点头附和,末了想起什么又问:“胡姑娘,我们身上的麻药什么时候能解,我这几天可不得劲了。”

也不知这个小丫头片子哪里弄来的麻药,一天不解,他就一天不得劲。他在翠屏苑的时候尝试用内力把药逼出来,没想到越逼药效反而越强,导致他浑身无力,否则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她抓住。

麻药?

楚行止闻言,仿佛终于正眼看了蔺长燃一眼,问:“什么麻药?你中麻药了?”

蔺长燃没好气地回答:“这个你应该问她。”

说完,用手指了指胡云喜。

楚行止没有立刻问胡云喜,他想起晏京落跟蔺长燃在一起,会不会也……

“你呢?”他问晏京落。

“我也中了麻药,浑身没劲。”

晏京落作势窝进他怀里,双手顺势环住他的腰。

这个时候,适当的装一下柔弱,让他心疼一下,到时他就不舍得怎么她了。

胡云喜看了他们一眼,垂着的眸子闪了闪,更加确定他们的关系不简单。

楚行止看着窝在他怀里的人儿,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定是胡云喜怕他们逃跑,所以给他们下了麻药,难怪她这两天都很容易犯困。

她身上本来就有伤,在王府他一直让人好生护着养着才好的快,胡云喜竟然敢给她下药,也不知她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他的眉心几不可查地一皱,声音有了几分冷冽低沉,他向胡云喜道:“胡姑娘,可否给他们服用解药。”

他虽是询问,语气也还算客气,但神情却是不容置疑的冷硬。

胡云喜手摸上腰侧,双手奉上解药。

她之所以给解药,并不是因为她忌惮楚王爷的身份,而是,她先前用药本来就迫于无奈,后来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才一直没有给他们解药。

她办案向来光明磊落,不屑于用这种江湖伎俩,这次确实是失策了。

晏京落和蔺长燃服了解药,跟着楚行止一起到掌司府大堂,向路大人说明情况。

胡云喜这时才知道这两个人,一个是堂堂楚王妃,一个是镇守南境的蔺大将军的幼子。

镇守南境的蔺大将军是他们南边神一样的存在,即便没见过他本人,但他的英雄事迹也是听过不少的。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吊儿郎当、浪到起飞的纨绔***竟然是声名赫赫的蔺大将军的儿子。

而且他还和盗窃案有扯上关系。

这世道真是魔幻,还让她给碰到了。

一个铁血家族到底是怎么养出这样离经叛道的孩子的?

胡云喜站在角落里,微微抬了眼眸,眼里带着些探究和好奇,不自觉地就往蔺长燃的方向看过去。

他这时正歪歪斜斜地靠着大堂的某根柱子,吊儿郎当地环着双臂,微挑了眼尾看着正在和楚王爷、王妃说话的路大人。

他不知听到了什么,上挑的眼尾动了动,眼里露出了个略带嘲讽的笑,春风满溢的桃花眼像浸在深潭里的剑,脸上有笑眼里却没有。

他斜斜地勾着一侧的嘴角,划出一个优美邪魅的笑。

怎么看怎么不正经,她想起她今早巡查至翠屏苑,因有人报案进去抓人,正巧就看到凑热闹的他时的样子来。

当时,她抓了人准备回掌司府,正巧就看到了站在最外围的他,本来当时人多又混乱,她也不一定能看到他,偏偏他长得高,又长了一副好皮囊,怀里还左拥右抱,那些美人儿,大概是没见过热乎的脑袋被人开瓢的场面,在他怀里一惊一乍,他就在案发现场哄美人儿,他的声音又那么有识辨度,所有,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看到了他。

真是一朵奇葩,里面死了人,血水脑浆溅一地,外面的他在温言软语的哄美人儿,真是……一朵奇大无比的奇葩。

胡云喜正想着,那边浪笑着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突然抬起头来,往她这边看。

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他的视线已经准确无误地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一碰,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彼此的微愣。

胡云喜心里一蹬,像被人踩到了尾巴,目光一闪,快速地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别处。

蔺长燃微挑了下眉,极短促地笑了下,也看向了别处。

从掌司府出来,楚行止率先走在前面,留下晏京落和蔺长燃慢吞吞地在后面跟着。

哎,生气了,又有得哄了。

晏京落生无可恋,觉得人生实在是太难了。

“又生气了?怎么能那么爱生气呢,小爷我还没生气呢。”

蔺长燃老神在在地跟在楚行止身后,小声哔哔。

“闭嘴吧!”

晏京落用手推了下他的脑袋,一抬头,就看见楚行止站在马车边上,铁青着脸看着他们,然后,长腿一跨上了马车,帘子被摔得前后摆来摆去。

第72章 蔺逸,你给我闭嘴!

晏京落和蔺长燃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氛围从蔺长燃上来之后就变得有点诡异。

楚行止冷着脸像阎王一样坐在那里,好像谁欠了他几千几万两似的。

蔺长燃抱着双臂,斜斜地靠着窗户,同样冷脸睥睨着他。

反正在晏京落看来,他俩就是谁也不对付谁。

“咳,那个我们回去吃什么呀?”晏京落打破沉默,她发现当自己的爱人和好朋友坐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氛围就特别怪异,尤其,是这两位本来就谁也看不上谁。

楚行止还在为刚才他们亲密打闹的事情生着闷气,自然是给了她一个冷冷的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蔺长燃一听到吃,则是两眼放光。

他从早上被抓到现在可是什么都没吃,于是,他马上来了兴致:“听说凤品楼的佳肴堪称一绝,我们去那里吃怎么样?”

晏京落一听佳肴,两手正要拍手叫好,又考虑到楚行止正在气头上,硬生生地把手按住:“行止,我们去那里吃吧。”

啧啧……

蔺长燃挑眉,上官昭啊上官昭,你有没有想到过这一天,简直是把楚行止当儿子来哄啊,太没有原则太没有底线了。

我鄙视你。

他暗戳戳给了她一个眼神,晏京落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两人眼里藏刀一来二去,在楚行止看来,就成了眉来眼去。

“不去!不饿!”他冷冷地拒绝。

话音刚落,就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从他肚子里传出来,空气瞬间就尴尬了。

“哈哈哈!!!”

某人不怕死地爆笑,泪水都笑出来了,衬得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

“蔺逸,你给我闭嘴!”

楚行止火大,涨红了脸,真想上去揍他一顿。

蔺长燃无所畏惧地摊了摊双手。

“我饿了,我想去吃。”

晏京落憋了笑,掀开帘子让南烛到凤品楼。

三人选了一间厢房,蔺长燃一口气点了一桌子菜,且都是最贵的,反正也不是他出钱。

菜上齐了,于是,席间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蔺长燃和晏京落大吃特吃,嘴里像抹了一把油,左右手还各抓了一只鸡腿。楚行止正经端坐,吃的斯斯文文,和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行止一面吃,一面静静听他们两个聊天,看到晏京落碗里的才空了,还默默地给晏京落夹菜。

蔺长燃虽然在聊天吃肉,但楚行止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心里有些讶异。

以楚行止的性子,他最是不喜没有规律不懂礼数的人,可看他对晏京落却是极尽包容,甚至能从他波澜不惊的眼里看到流露出来的宠溺。

看来,他的变化还挺大的,他对晏京落其实也挺好的。

他喝了一杯酒,眼里有了几分笑意。

“对了,行止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

晏京落吃饱喝足了,擦净了双手,难得正经严肃地说。

楚行止放下了筷子,准备洗耳恭听。

“我和长燃之前跟着简涂的商船南下时,曾经听他们说起过一件怪事。”

她把在船上听到的关于“求不得”的事情详尽地跟楚行止说了一遍,末了,征询着说:“我觉得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现在案子也没有什么突破性地进展,我们觉得或许可以去鲁山看一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楚行止没想到她这么关心这个案子,之前她在书房提议要帮忙,他回绝了她,没想到她却一直没把这件事放下,还想法设法帮他找线索。

他看着她一脸深沉严肃的模样,心里突地一暖,开口道:“回去我让南烛去查一下鲁山的相关资料,顺便让人先去探一探。”

听楚行止这么说,晏京落笑着点了点头。

“对,到时要是真要去一趟鲁山,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你们善款的案子还没弄明白,暂时就先配合掌司府把事情查清楚。”

“好吧。”晏京落有点失落。

说到善款一案,蔺长燃就头疼,他本来想着把晏京落送到了楚行止这里,就可以再一路游山玩水回去,毕竟离开家久了,母亲也会担心,没想到,他现在因为这个案子,要滞留到不知什么时候,而且他这几天还没有给母亲去平安信,不知母亲会不会日夜思虑。

但是,他现在也没办法,毕竟涉及到善款。这批善款据说是南阳城的富商们集资捐赠的,准备用来行修南阳城最大的寺庙南阳寺的,没想到运送到半路,就让人给劫走了。

楚行止看蔺长燃半天都没说话,不甚在意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眉心皱起,不知在想什么。

他想了想,还是问:“这段时间你给家里修书没有?”

蔺长燃顿了顿,而后看着楚行止往后面斜斜一靠,用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答:“没必要。”

“还是去一封吧。”

楚行止破天荒地跟他好好说了这句话后,就又自顾自地吃着饭。

蔺长燃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也自顾自地喝着酒,两人再无他话。

第73章 等价交换

掌司府大牢。

大牢里很昏暗,只有一盏昏暗的灯亮着,照着大牢的破旧:一张破损方桌,一张铺了发霉的干草的床,还有一个站在牢门口的人。

“月华,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老高双手抓着木条,一双眸子黯淡无光,望着木条外面的女人时,眼神里满是悲戚。

月华看着老高脏兮兮的脸,上面的污血还没清理干净,留下了一条条难看的血印子。

他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男人,现在却因为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心里一痛,眼泪滚滚而来。

“高哥,不管你怎么样,我都等你!我不会走的!”

她伸出双手覆住了他粗壮的大手。

“你走吧,我不连累你。”

老高低下了头,眼里有了水光,语气苍白悲哀,好像一下子就老了许多。

月华摇摇头,坚定地说:“高哥,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一定要等我。”

探视时间到了,她马上就要走了,可她却舍不得走,只有在衙狱一遍一遍不耐烦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揩了泪转身离开。

老高看着她虚弱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是他没保护好她,他再也不能保护她了。

月华还没走出大牢,遇到了楚行止,她觉得这位公子周身一副雍容华贵,凛凛不可侵犯的模样,气势逼人。她觉得他有点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遂避着身退开了,可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就见楚行止走到了老高的牢房门口,她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走出了大牢。

楚行止在大牢门口站立,看着坐在干草床上了无生意的老高,瞥见他不停地用拇指轻轻抚摸着放在旁边干草上的一个小盒子。

想必是刚才那位姑娘给的吃的东西,他迟迟不吃是因为不舍得吃,看他动作极尽温柔细致,想来是很珍惜她送的东西的。

一个对身外之物尚且珍惜的人,肯定内心不想死,或者说,为了那个人,不想也不敢死。

人一旦有了弱点,就有了致命的缺点。

楚行止移开目光,开口道:“老高,谈一谈。”

老高动作一顿,半响才慢吞吞地抬头看向楚行止。

牢房的光线不太亮,老高就用一双平静到毫无生气的眼睛看着楚行止,但是他的眼里什么内容也没有,仿佛只是在看一团空气。

“老高,谈一谈。”楚行止又再一次提醒。

老高看着他的眼神终于有了聚焦,他呵了声,哑着声说:“没什么好谈的。”

这个人他见过。

他的人跟了他三四天,都被他给甩了,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看他的衣着打扮,非富即贵,说不定还是官府的人,而他,三年前就发誓不跟官府打交道。

“不要急着回绝我,或许你很快就会想通的。”

楚行止淡淡地说,眼眸落在他手中的盒子上,清绝的眸光冷静冷冽。

老高感受到他的目光,再次对上楚行止的眼,眼里有了些微的波澜:“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价交换。”

楚行止没有正面回答,他知道一些江湖规矩,所以用江湖规矩来和老高谈。

等价交换?

老高想起月华,再看看楚行止,心里边斟酌着,思量着。

楚行止没再说话,只用一双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良久,老高再次看向楚行止,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问:“你想谈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楚行止微勾了勾嘴唇:“我想你帮我解疑一些问题,协助我破案,至于你想要什么,你心里应当很清楚或许,我能帮你一二。”

昏暗的烛光一摇一晃,照着老高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黑影。

老高听完楚行止的话,凝视着他。

“你是官府的人,你应该听说过我不跟官府打交道,今日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听到过,我也没有见过你,你走吧。”

楚行止先前就料到他不会那么容易答应,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坚决。

“这件事情你好好考虑考虑,过两日我会再来。”楚行止退了出来,衣袍一闪走出了大牢。

他刚走出大牢门口,阳光扑棱棱地照着他,他皱了皱眉,准备走向马车,却不经意照见转角处的月华。

原来她出了大牢并没有走,而是在转角处等着,她在等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一个不认识的人,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人虽冷冰冰,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正气,又见他去看了老高,猜想他们可以是认识的,所以,鬼使神差地就在转角处一直等着他。

楚行止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她站在光影下,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觉得那双眼睛很是悲伤,以及有欲言又止。

他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她的某些诉求,或许,他知道是什么。可是他移开了视线,就像点水的蜻蜓无意点了一下水,然后就若无其事地飞走了。

他上了马车。

月华手中的帕子被捏的死紧,她看着他的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看着马车慢慢走远,终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转身往翠屏苑走。

回到翠屏苑,她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了,开了柜子的锁从里面抱出一个小匣子,将它打开露出里面的首饰来。

她看着这些年攒下来的首饰,想起这些年的艰难,眼泪不禁又流了出来。

她的人生如浮萍如草芥如别人脚下的烂泥,如果没有老高多年来的默默守护,可能早就不再这个世上苟活了。

他活,她活,他若死,她也绝不会苟活。

这是她很早之前就跟自己说过的话,都说戏子无情,特别是她这种卖笑的人,可她也曾奢望寻一个良人,安定地过日子,这个想法在遇见老高以后落了根。

老高曾说希望有一天能和她一起平淡度日,她又何尝不是?

月华从首饰堆里挑出一支珠钗,拿在手中一袭地摩挲,久久没有放下。

这是一支很普通的珠钗,没有什么珠宝,只有一朵不知名的小花点缀其中,他说这朵小花就像她,渺小却是独一无二的。

她只留下这朵珠钗,又挑了几件首饰藏在袖口中,打开房门出去了。

她需要钱,很多钱。

第74章 74.闺阁趣事

楚行止从大牢回来,就一直在看从掌司府带回来的关于老高的卷宗。

卷宗中写着他年少时曾有过一个未婚妻,但是还没过门,他就来到了南阳,至于一开始在南阳做的是什么,卷宗里却没有记录。

他看着卷宗想起今天在大牢外看到的那个女人来。

一个翠屏苑的女人,两人如果不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以老高这种江湖混混定然不会贸然出手相救。况且她那天看他的眼神分明是有话想说。

他且等着,那个女人要不了几天就会想方设法找上门来。

病急了就会乱投医,在没办法的情况下,荒山野岭也能走出一条路来,而他于她而言,就是一条路,一条危险且未知的路。

而她无他法。

楚行止合上卷宗,望着前面的烛火凝视了一会儿,思绪放松下来,就听到耳边哗啦啦的水声。

净洗室屏风里,晏京落正在沐浴。

水声一阵接一阵传来,偶尔伴随着她愉快的轻哼声,不成调的曲子从她嘴里哼出来,在隐隐约约的水声中,竟然莫名有一种拨人心弦的感觉。

他之前太专注没注意到这点,现在注意到了。

楚行止不知为何听着水声和轻哼声,竟然悄悄红了耳尖,他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喝起来。

他正喝着,晏京落从屏风里出来了。

她穿着素白的里衣,长发湿哒哒地披着,她手里拿着一块长布,擦着前面的一撮湿发。

楚行止抬眸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穿着这件里衣在烛光下莹莹发光,把她又瘦了几分的身形裹了起来,显得愈发娇小玲珑。

长发披在后面,但水珠却从修长漂亮的脖子一路蜿蜒下去,没入交叉的领口中,很快就浸湿的领口的一片,布料贴着肌肤,隐隐约约地显出衣料下的美妙来。

特别是她每一动作,领口就随着动一下,偏偏她还浑然不知。

楚行止莫名觉得喉咙有点发紧,又倒了一杯水喝着。

晏京落擦着头发在他旁边坐下来:“还在看呀?”

她身上好闻的馨香钻入他的鼻尖,像有目的似的直钻到他心窝里去,热着他的心尖。

很怪异的感觉。

“嗯。”他喝着水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夜深了,先睡吧,明天再看。”

他应着却是坐着没动,继续喝着水,而且越喝就觉得越渴是怎么回事?

晏京落以为他在发呆,轻轻地推了他肩膀一下就走到床边坐下,慢慢擦着头发。

楚行止放下茶杯,跟着过去坐在床边,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撩起其中一撮湿发慢慢地帮她擦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今天和老高谈的怎么样?他同意合作了吗?”

“没,”楚行止又撩起一撮头发擦着,“这个人很固执,知道我是官家人一口回绝了,过两日我再去试试。”

“他为什么这么排斥官家人?”

这中间一定有故事,如果弄明白了这点,或许几率会大很多。

“卷宗里对这点没有记录,况且查访了很多人,也没有结果,还正在查,这里面一定不简单。目前只知道他之前有一个未婚妻,五年前来到了南阳,可他来到南阳之后三年的事却没有记录。一个普通的百姓,哪怕是街头混混,不会有这么‘干净’的往事。”

楚行止边擦边说,不知何时起,他会和她说自己的事,而不像以前在王府里什么都不跟她说。

“你怀疑是被人故意抹掉了?”

楚行止点头,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晏京落干脆一委身,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楚行止:……

他一时愣住了,腿上托着一颗圆溜溜的脑袋瞬间觉得自己的双腿都要僵了,动也不是不动更不是。

“起来。”他咬牙,正要说话,话头被晏京落截去。

“又想说成何体统是不是?”晏笑着问他,一双眼睛像黑葡萄闪着光,“夫君,你就是太规矩了些,这样少了多少闺阁趣事?关了门我们在干什么别人又看不到,你呀,”她笑嘻嘻地点了点他的鼻尖,“就是顾虑太多。”

他这二十二年的人生,似乎都在为他人,为国为君为家,却从没有为了自己从了自己的心。

其实,他们很大程度上是同一类人,上一世的上官昭不也是为了他人,才一脚踏进政场这个巨大的漩涡的?可他们又是不同的,至少她为别人的同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她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没错。

她是在遵从自己心意的基础上去做事,在别人来看初晓郡主向来是随心随性而为的。

这一世,她不想再活的像上一世一样,有机会能让自己过的更好,为什么不?

楚行止垂头看着她,一时沉默不语。

她说的没错,他向来顾虑太多,他身在其位,有很多不得已。可他却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做自己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

以前他总希望她沉稳一点,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有楚王妃的气度和风度,现在,他却觉得如果有一天她不再爽朗的笑,真的变成了别人眼中的楚王妃,他该有多心疼。

楚行止看着她笑了笑,擦着半干的头发。

“行止,以后关起门来,我们就是夫妻,你不用顾虑这么多,你可不可以满足下我想要的闺阁乐趣?”

晏京落用手指绕着他垂在前面的发丝,一圈一圈地绕,看着他的时候双眼含春风,莫名媚的很。

楚行止心口一阵发紧,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

“又看什么话本了?”他清雅的嗓音多了点沉哑,看着她的眸子星火跳跃。

她笑了笑,绕着他发丝的手指勾了勾,将他勾下来点:“这些话哪里需要看话本子,看着你就说出来了。”

她的呼吸轻轻浅浅地拂在他脸上,带着沐浴后的清新甜美。

一张脸因为又瘦了几分,显得五官更加立体精致,眸子亮的惊人,像一颗黑色的宝石澄净透亮。红润娇嫩的红唇像娇艳欲滴的初放的玫瑰,泛着引诱人的光泽,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三分狡黠顽皮,三分风流英韵。

楚行止看着她,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第75章 他这一生,都是眼前这个人的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房门的气温慢慢升高,蒸腾出一片热浪来。

很久,楚行止才回过神来,松开了她的头发,拍她的肩膀:“头发干了,起来。”

晏京落也不再逗他了,起来之前,勾着他的发丝将他轻轻往下拉,在他下巴亲了一下,然后爽快地起来扑到床上睡觉。

楚行止放好了帕子,脱了外衣也在床上睡好。

晏京落在被子下动了动,然后,楚行止就感觉有一只软绵绵的手抱住了他的腰,她往他身边靠了靠,窝在他肩头才安静下来。

楚行止心里又升起那种怪异的感觉来,抱在他腰上的手好像变得千斤重一样压着他,让他半分也动弹不得,被压着的腰际像被火烧着,烫的他诧异,连盖着的被子也灼热起来,把他闷出了一层细汗来。

偏偏他又不敢乱动,秉着呼吸,怕一个不小心让她听见他渐重的气息。

他的心跳的很快,快到他自己都觉得难堪,耳尖又红了。

楚行止喉结动了动,哑声道:“你过去一点。”

“不要!”晏京落毫不犹豫地拒绝,身子又动了动,无意中贴到了他放在身侧的手背上,吓得楚行止手抖了抖。

“我喜欢离你近一点,”她在他耳边低语,话语里带了点笑意,“行止,这是闺阁情趣懂不懂?你也该习惯习惯。”

这算什么闺阁情趣?

他一点都不习惯。

楚行止闭上了眼,强迫自己凝神冷静下来,刻意忽略掉身边软乎乎香喷喷的身体。

“行止?”她在黑暗中叫他。

“嗯?”

她问:“你热吗?”

热,热的要命!

楚行止觉得口有点干,好一会儿才回答:“不热。”

晏京落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嘟囔:“不热你的手为什么烫?”

棉被下,她握住了他的手,就被他手中灼热的温度惊呆了,以为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温软的指尖握上他手的瞬间,楚行止禁不住轻微地颤了颤,呼吸猛地一滞,心也跳的飞快,如猛烈的地雷砸在他心上,再传到他脑子里,震得他头上发麻。

之前那种怪异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心窝升起一股邪火来,横冲直撞最后都聚集到身下去了。

他觉得羞愤、难堪、惊异,身体里有一头猛兽叫嚣着想要冲破他的身体,他只能暗自调息压住。

好在现在黑灯瞎火,她看不见他现在的样子。

楚行止松了一口气。

晏京落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说话,以为真如她所想他是不是身体不适,用另一只手摸索着探到他额头去,关切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黑暗中,放在楚行止额头的手被一把抓住,他的力气大的惊人,锢的她手腕生疼,晏京落惊呼出声:“痛啊~行止。”

“我没事。”

她听到他说,嗓音竟然哑的不成样子,说话间的呼吸也有点重,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些什么。

晏京落一惊,心里更笃定他身体不舒服,挣扎着就要起来。

“还说没事!你的嗓子都哑成这个样子了!”她满是焦急地说,“我去给你请大夫!”

请你妹啊请!

楚行止羞愤的要死,忍着想爆粗的冲动,一把将她拉下来按住:“别去!”

他无奈地说:“我真的没事,夜深了别折腾了,赶紧睡觉!”

再这么折腾下去,他……估计要疯了。

他一向自诩自制力好,偏偏在这个女人面前频频破功。

晏京落安静下来了,定定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问:“你真没事?”

“无事,睡吧。”

楚行止松开她的手腕,帮她盖好被子压好被角,转身背对着她佯装睡觉。

晏京落心里担心他,借着月色盯着他的背好一会儿,才挪过去用手揽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睡吧,有事叫我。”

楚行止悄悄把她压在腰侧的手往上放了放,僵着声音发出了个鼻音:“嗯。”

楚行止的背很温暖很宽厚,晏京落贴着他的背心里就安定了下来,觉得有这个人在身边怎样都好,她满足地勾起了嘴角。

她和他同床共枕,能和寻常小夫妻一样这么亲密和谐,她怎能不满足?

她贴着贴着,困意渐渐来袭。

“行止,明天我和长燃要去一趟掌司府,米起来的时候记得叫醒我哦。”

她迷迷糊糊地想起这件事,迷迷糊糊地跟楚行止说,也不管对方睡没睡,反正她是真困了,说完这句话就真的睡着了。

楚行止听着贴着他背的人呼吸渐渐均匀,知道她是睡着了,轻轻握住了她放在他腰上的手,睁开了双眼,眸子里早就一片火热。

他吐出一口浊气,略微一想,笑的有几分苦涩,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栽在她手里了。

他以为他会喜欢温柔娴静、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再不济也得是个小家碧玉的女子,以后也会娶一个这样类型的女子,所以,当初娶晏京落时,他有千般万般不愿。原因除了是这门亲是祖母私自订的,他的自尊心作祟外,更重要的是这与他理想中人不符。

晏京落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她不会女红,没有所有大家闺秀该有的规矩,甚至行为举止完全与她们相反。说话大声豪爽,吃东西毫无形象,喝起酒来比他一个长年征战的男子还要豪放,写的字也不好,不喜欢文的东西,喜欢舞刀弄枪……

她整个人真的跟“温柔小意、娴静淑德”半点都不沾边,可她鲜活热烈的就像一束光照进了他苍白平淡的生活中,一点一点渗入他的骨血里,从此打上她的烙印。

他从没想过他会娶这样的一位女子过完这一生,可又想不出除了她还能有谁能与他相伴一生。

除了她,再无别人。

楚行止早已转过了身,伸出手轻轻地放在晏京落的脸上,他默默地注视着她模糊的轮廓,专注而沉溺。

他这一生,都是眼前这个人的了。

楚行止伸手抱住她,在她眉间印上一吻。

第76章 谁是你云喜妹妹?!

第二天早上,楚行止三个人一起用早膳。

这几天他们都是一起用膳的,但是,别想会出现一排祥和的场面。

晏京落坐在楚行止旁边,安静地用膳,蔺长燃则坐在离楚行止最远的地方。

蔺长燃一边吃早饭,一边好奇地盯着楚行止的眼睛看,看了许久才含糊不清地开口问:“喂,你昨晚没睡啊?”

眼睛上的乌青都快要戳破天际了,对于他这种白天黑夜颠倒的人来说,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货昨晚绝对失眠没睡。

他话一出口,正吃的津津有味的晏京落也偏过头来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用奇怪的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楚行止。

楚行止想起昨晚,面上神色一凝,露出了几分不太自然的神色来,他冷淡地瞟了蔺长燃一眼,似是嫌他多事地冷淡开口:“食不言。”

嘁!

蔺长燃不以为然地一耸肩:好心当成驴肝肺。

三个人沉默着又吃了几口,蔺长燃实在是忍不了,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了踢晏京落。

晏京落被他突然一踢,差点呛到,咳了一声。

“怎么了?”楚行止偏头看她,眼神关切。

“没事。”

晏京落咽下嘴里的东西,转头瞪了蔺长燃一眼:干什么?!

蔺长燃跟她对眼神:不说话不能忍。

晏京落对回去:你敢就说呗。

什么叫敢不敢?!说的好像他很怕姓楚的一样,笑话,他会怕他吗?他什么时候怕过他?

蔺长燃心里老大不爽了,嚼着饭不轻不重地哼哼唧唧了几声。

楚行止风轻云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用膳。

“嗯哼!”

某人捧着碗,哼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频繁,在作死的边沿疯狂试探。

这次楚行止用眼尾扫了他一眼,用膳速度明显变慢了。

“看什么看,我喉咙不舒服不行啊,昨晚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喉咙不舒服的很,阿落,你说是不是?”

蔺长燃像是憋坏了一口气说了几句话,还对晏京落笑的春风得意。

阿落?叫的倒是挺亲,笑的也是如此的碍眼。

楚行止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语气平淡地问他:“吃饱了?”

“吃饱了。”

“吃饱了撑的想说话?”楚行止看着他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的晏京落背后凉飕飕。

大概有人要挨揍了,她还是躲远点吧。

她默默地捧起了碗,坐到了别处,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继续吃饭。

蔺长燃不解:“阿落,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话要两个人说才有意义,坏事也要两个人做才有意思,他绝对不要孤军奋战。

蔺长燃捧起碗筷跟上去,楚行止星眸微微一眯,走上前去。

蔺长燃刚放下碗筷,正准备挨着晏京落坐下,屁股还没坐上去,后领就被人一把揪住,他就像小鸡仔一样被人拎着扔到外面去了。

他被扔的一脸懵逼:我是谁?我在哪儿?

蔺长燃摔趴在地面,眼前出现了一双脚。

他一愣,抬起头向上看。

阳光下,一个纤瘦的影子罩着他,逆光之下她的眉眼不是很清晰,一身淡紫的衣裳随风轻轻地飘到他脸上,一股冷凝的幽香钻入他鼻尖,像冷梅又像雪松。

跟她的人一样,冷冷的又不容忽视的。

蔺长燃清醒过来:他奶奶的,每次遇到她都这么倒霉!

这次不仅倒霉,还很丢脸。

因为他看到光影下的她嘴角微微翘了翘,剑柄上的红穗子轻轻地晃着。

她居然嘲笑他?!

不能忍啊不能忍,他可是万千少女的梦,这绝对不能忍!

他赶紧爬起来昂首挺胸,双手抚了一下有点凌乱的发丝,装作自己还是非常英俊非凡、玉树临风的样子打招呼:“早啊,云喜妹妹。”

又是这种轻佻放荡的语气,这个人是从没有正经的时候的吗?

胡云喜眉头微地一皱,退开几步远,然后绕过他往前走。

“你去哪里啊?我在这儿呢。”

蔺长燃知道她是过来接他跟晏京落的,忙不迭地跟上去,依旧用轻浮的语气说着:“阿落还在用膳,不如你先到大厅等等?”

胡云喜停下来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一样,眉头仍旧微微蹙着。

小崽子,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都不值得信么?小小年纪一天到晚只会皱眉头,小心未老先衰,长大了嫁不出去!

蔺长燃也看着她,微微挑了眉,显得愈加清明俊朗。

胡云喜略想了想,才不冷不淡地道:“烦请带路。”

蔺长燃一下子来了逗弄她的兴致:“你说什么?风太大没听清。”

胡云喜看着他眼里露出的狡黠,想都不想转身就走。

他存心逗她,她可以问别人。

蔺长燃看着她疾走的背影,无奈地笑:这么经不起逗,小气鬼!

“云喜妹妹,别走啊,”他追上去和她并肩而行,跟着她走了一段路才问,“云喜妹妹这是要去方便?茅房就在前面。”

胡云喜猛地顿住步子,偏头怒瞪着一脸憋笑的他,她清丽的脸庞红了又青,青了又红,杏眸因为愤怒羞赧变得灵动生动起来。

这样顺眼多了。

蔺长燃想着,就听见胡云喜怒道:“别跟着我!”

真的想一刀劈了他!!

她转身往回走,蔺长燃复跟上去,在后面叫她:“好啦好啦,逗你玩呢,别生气了,云喜妹妹~”

“谁是你云喜妹妹!!不准这么叫我!”

胡云喜猛地回头,她气的发抖,真的要控制不住想揍他的冲动。

“好好好,不叫就不叫,跟你开玩笑呢,别生气了。”蔺长燃看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女子,忍不住想笑。

跟一只小刺猬一样,动不动就扎人一身血,铁定是嫁不出去了。

风吹过走廊,带来穿堂风,两人一高一矮无声面对面站着,一个怒气未消,一个眉眼清朗,眼带清风。

“好了吧,我带你去大厅?”蔺长燃不再吊儿郎当了,难得正经起来,倒是有点正经守礼的样子了。

胡云喜一侧身,仍旧不说话也不看他。

蔺长燃率先走在前面,忍不住又笑,带着她去大厅坐着等。

第77章 你信我,也信他

蔺长燃带着胡云喜到了大厅让她坐着等,自己则去看看楚行止和晏京落用好早膳没有。

他步伐轻快地晃荡着,路上遇到一个婢女,他让她沏好茶送到大厅去,然后笑着对那婢女勾了勾手指头,那婢女见蔺公子清俊无双,此时又对自己笑的这般好看,顿时附耳过去。

只见蔺长燃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那婢女点点头沏茶去了,蔺长燃站在走廊下,眯眼看着廊外的蓝天,勾起了一侧的唇角,露出了桀骜不羁的神色来。

不一会儿,蔺长燃就和楚行止晏京落两人过来了,胡云喜见了他们,先向他们简单问了安。

楚行止一行人在外,为了方便掩人耳目,所以对外宣称是外地来探亲的公子。

几人坐下了,胡云喜说了了来意。

昨天她安插在简涂商船上的探子来报,简涂一行人在汨州一带下了船,她像路大人说明了此事,他们猜测简涂一行人在海上行了这么久,却停留在汨州。怕是有大动作,于是,路大人让她安排不日便赶到汨州去。

为了更好地潜入简涂内部,蔺长燃和晏京落也要跟着去,路大人让她来请示下楚王爷。

她今日来是接他们到掌司府共同商量对策的。

楚行止听完,看向了晏京落,意在询问,见晏京落点了点头。

他才说道:“既然让两人协助掌司府办案,一切事宜便由掌司府安排。”

“属下明白。”胡云喜颔首。

蔺长燃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目光放在胡云喜还未动过的茶杯上,蹙着眉催促道:“胡姑娘,说了半天想必渴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胡云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碍于楚行止的面子,还是端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

蔺长燃挑眉看着她喝茶,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肩膀轻轻地撞了下晏京落,一双眸子憋着笑地示意她看过去。

晏京落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就见只喝了一小口茶的胡云喜微含着那口茶,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眉心紧紧地蹙成一座山丘,眼里露出几分茫然。

看样子,痛苦极了。

晏京落给了蔺长燃一个询问的眼神。

胡云喜硬生生咽下口中又苦又咸的茶,然后抬头怒视着那个一脸欠揍的男人。

要不是现在楚王爷在,她真的很想拔出剑一剑劈了他。

蔺长燃对上她的眼,露出了个无辜的眼神来,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表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把自己推脱的干干净净。

胡云喜没法,只能忍着怒气,气鼓鼓地坐着。

蔺长燃看了她像河豚的样子,手指抵着唇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险些站不住。

好了,过往一切,一笔勾销。

三人一起出了门,晏京落和蔺长燃坐了马车,胡云喜则骑着马走在前头。

“怎么回事啊?”晏京落看着马背上的女子,感觉她现在怒气冲天呢。

蔺长燃心情很好地张开双臂搭在马车上,翘着二郎腿晃啊晃,懒洋洋地道:“没什么,就是让人在她喝的茶里加了点料。”

难怪她喝茶时一脸痛苦。

晏京落放下车帘子,看着蔺长燃: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三番两次找胡姑娘的麻烦,一点也不像他平日里怜香惜玉的作风。要知道,蔺小公子在京都城可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女人前仆后继地往他身边凑。

可到了南阳,遇到了胡云喜怎么就变了呢?

“你对胡云喜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要这样三番两次找她不痛快?”

有吗?

大概是这一路来,看见她冷冰冰的样子就很想逗逗她,看她气急败坏他就觉得好玩。

谁让他看她不顺眼呢?

那个小楚行止二世。

蔺长燃瞥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她让人泼你一脸水,我就让人给她喝盐茶,扯平了。”

晏京落“噗嗤”一声笑出来:“蔺长燃,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记仇了,这件事我都忘记了,你竟然还记得。”

蔺长燃扭头安静地看进她的眼里,认真地说:“我都记得,欺负你的人我都记得,总有一天我要一分一分讨回来。”

他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放荡不羁,眼神认真而严肃,那双眼太亮好像要看到她心里去似的。

晏京落愣了愣:“十八。”

蔺长燃听到这个名字,撇过了头看着马车的某一处,半响才涩然道:“阿落,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这些日子,她的变化他看的清清楚楚,她越来越像个楚王妃,楚行止的妻子。

杀伐果断、沉静锐利的上官昭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共同的计划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曾经并肩作战的时光也离他越来越远。

不得不说,他心里是茫然的,无措的,还有几分失落。

他该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像以前一样无条件的信任她支持她,就算是火海地狱,他也愿意陪。

可如今,他想陪,她怕是也不愿了。

他就像翱翔在空中的鹰,突然断了一翅,所有的为了飞向更高更远的努力都变成了徒劳。

可他明明说过,他希望她可以做自己,做想做的事,这是他心底所希望的。

纠结和矛盾就在他心里扎根。

晏京落注视着这位挚友,他们是彼此的后盾,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彼此最信任的人,她何尝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十八,你信我,”晏京落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大手,“也信他一次。”

她的掌心温热柔软,覆着他的手背,仿佛有一股令人安定下来的力量,直直地通向他的心里,抚平他焦躁的心。

她总是有这种能力,让他无条件地相信她支持她,以前是,现在还是。

蔺长燃静静地看着晏京落的眼睛,那双眼睛是他熟悉的神情,是属于阿昭的神情。

澄澈沉静,坚定温暖。

他朝她点了点头。

“以后别再找她麻烦了,还要一起共事呢。”晏京落松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里有几分狡黠。

她真的变了好多,变得更加成熟宽容温柔,把身上的刺慢慢收敛起来了。

蔺长燃笑了,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我们两清了,只要她不找我麻烦,我绝对不会找她麻烦,井水不犯河水。”

晏京落从一飘一飘的车帘子缝隙看出去,落在那道纤瘦的身影上,笑了笑。

第78章 求人不如求己

楚行止正要出门去,南烛便一路小跑过来通报说门口有位女子求见。

楚行止一听就猜到是谁,对南烛说:“去请到大厅。”

紧接着,南烛就领了一名女子进来。

她穿着一身艳红色的衣裙,用红色的面纱将容颜遮住,向着楚行止款款而来。

此人正是在大牢门口与他有一面之缘的月华。

“见过大人。”月华朝楚行止福身,柔柔地道。

“姑娘请坐。”楚行止坐在凳子上,用手示意了一下,那女子便在凳子上坐下了。

“姑娘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楚行止自然是知道月华来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只是面上又装作不知。

“大人,当是知道的。”月华取下面纱。

她目前被禁足在翠屏苑,此番是乔装打扮了才有机会出来的,她的时间不多,所以,她必须尽快让对方知道自己的需求。

“哦?”楚行止捏了茶杯挑眉。

“大人,我们之前在掌司府大牢门口见过,你可还记得?”

楚行止状似回忆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想起来了,原来是你,你这次来是……”

“请大人帮帮我!”

月华说着就跪在了楚行止面前,眸子已是泪水涟漪,她说:“大人,我乃翠屏苑月华,请大人救救我的夫君高沧。他虽失手杀了人,但事出有因罪不至死,请大人帮帮我们,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已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楚行止轻啜了口茶,觉得这茶入口甚苦,苦的他微皱了下眉。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地说:“姑娘言重了,起来说话,我不喜和跪着的人谈话。”

月华又坐下了。

“你说高沧是你夫君?据我所知,高沧并未娶妻。”

“大人有所不知,十年前我和高沧本已订了亲,后来,”月华说到这里顿了顿,语带悲戚地继续说,“我家出了意外,家里所有人都死了,我也流落到南阳,被贼人所害沦落至此,一年前,高沧几经辗转找到了我,我与高沧虽未成亲,但我们彼此都认定对方是此生伴侣,这次他也是因看我受辱,才失手杀死了赵银,现今被关押在掌司府大牢,怕是……民女恳请大人救救我夫君!”

她说的和卷宗上的信息基本能对上。

“你怎么就肯定我能帮你?我会帮你?”

才一天时间,她居然就有能耐打探到他的住处,还能猜到他是官家人,摆脱了翠屏苑的人过来找他,这个女人哪里是表面看起来这般柔弱。

这些月华都不敢肯定,但她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

昨天回去,她仔细地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他眼熟。其实她之前见过他的。

出事的前几天她外出采购,路过街道看到有个小乞丐撞到了他,他不但不恼,反而给了小乞丐一锭碎银。

那时她就觉得这位公子面相周正端庄,即便穿着平常,但骨子里却透出一派纵容华贵。

昨天,她又在大牢里撞见了他,掌司府的大牢,又岂是一般人能进的,她可是花了好多的银子,才能进去待一会儿,而他进来时牢头大哥满脸笑容点头哈腰,一看他的身份就不简单。

所谓病急乱投医,她再找不到谁还能帮她了,况且她前来找他,他若是不想帮,为什么还要见她?

她只好赌这一次。

“因为民女相信,大人是一位好人,绝对不会让不公正的事情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楚行止笑了笑,说:“你错了,在下可不是什么心善之人,掌司府的案子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大人,”月华急急叫他,“只要大人能让他活,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楚行止看着她,眸子平静无波,却通透漆黑,映着月华惴惴不安的面容。

“要你做什么都可以?”

来之前,月华已想过结果,男人所图无非三样:名、权、财。

可这三样她都没有,他能从她身上得到的也只能是这副残破的身体。

月华闭了闭眼,颤着声线道:“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姑娘,世人求人总有万般不得已,求人不如求己,”顿了顿,他看着她的眼睛,仍旧一副冰冷的声音,“你来求我,不若去求你想救之人,求他自救,方有一线生机。”

高沧如果不想通,那么她求他也没有用,他确实不是什么大善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等价交换,各取所需,很公平。

“大人?”月华眼里有懵懂。

她以为只要她愿意牺牲,他愿意帮忙,老高就有一线生机,却不是么?

“回去好好想想吧,想想怎么说通他,他若想活,还有什么规矩不能舍弃的?规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明白了?”

楚行止看进月华眼里,她不是笨蛋,回去多想想就知道该怎么说服老高了,而老高,面对自己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相护的人,定也会慢慢想通。

月华神思不宁地出了官驿,回到了翠屏苑,反复想着楚行止跟她说的话。

她从怀里掏出用首饰当的银子,又拿出首饰盒打开,看着越来越少的首饰,眼泪一点一滴地落下来。

她真恨自己没有能力去救他。

她擦了眼泪,把银子和首饰锁在一起,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然后就坐在凳子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楚行止说的话。

他说让老高自救,他现在在大牢里如何能自救?还有那什么规矩,是什么意思?

自救?规矩?

月华灵光一闪:老高有一个规矩她是知道的——他不跟官家人打交道。

她联系那位大人之前去大牢里找过老高,难道……?

她心里猛地涌出一个有个大胆的想法:难道,官家人有心想帮老高,但因为某些原因跟规矩老高不同意?

她把楚行止跟最后她说的话反复咀嚼,觉得越来越有可能。

这个想法一出,月华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她一面又惊又喜,一面又惊又疑。如果,真是这样,那老高还有救!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有办法说服老高,让他放下固执己见的规矩,只要有命在,以后他隐姓埋名过一辈子,隐居起来从此再也不出江湖,他还能活的好好的。

而她,也会好好打算,只要她攒够了银子,她就为自己赎身,陪他一起过寻常日子。

月华这么想着,马上到梳妆台收拾好自己花了的妆容,从现在起,她要好好收拾好情绪,准备打这一仗。

第79章 别再往下查了

三天后,楚行止再次来到大牢。

“老高,可想清楚了?”

楚行止站在大牢门口,看着坐在干草堆里的老高问。

他的人回禀,在这之前月华已经来找过老高,并在里面待了许久,她出来的时候双眼是红的,但脸上却不见悲伤。他想,老高或许已经想通了。

老高听见楚行止的问话,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样灰白无神。豆大的烛火映在他眼睛里,反而给人一种炯炯有神的错觉。

楚行止知道,他可以好好跟老高谈了,于是,让人打开了大牢的锁,并让他们稍稍退下。

楚行止撩了衣摆委身进去,毫不在意地一屁股坐在了干草堆上。

老高露出了惊愕的神情来,他知道这个男子是官家人,非富即贵,可他现在竟然毫不嫌弃地就坐到了他旁边,他心里难免有的惊讶。

老高沉默着,片刻后才看着楚行止问:“你到底是谁?”

楚行止微微一笑,也不瞒他:“在下楚行止,前来查京都西街一案。”

楚行止?!

老高瞪大了双眼,不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云燕国的战神居然和他在同一个牢房里,和他坐在一起。

这是怎么可能!

老高仍旧瞪着眼睛,可是他再看楚行止时,眼神已经慢慢没有了之前的排斥,他心里是渐渐相信他的。

他虽然没见过楚王,但他的事迹他却也听过不少。

都说楚王英勇神武,乃武星转世,13岁就上战场,之后便随楚清河将军长驻南境,年纪轻轻守护着云燕,守护着南境的老百姓们。

十五岁在南境的战争中一战成名,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更是他们心中的神。

“既然你是楚王,为何一开始不说明身份,还要费这么大的周张?”

楚行止坦率地笑了笑,嘴角勾出个忽略不计的弧度来,他说:“身份或许能迫使你说话,却不一定能让你说实话和软话,老高,这个案子查到现在,我已知非同小可,不容有失。”

老高问“你何以见得我这次会答应你?”

“我想经过这么多天,你一定已经想通了,不然不会和我说这些,不是吗?”

楚行止说的没错,这三天他确实是想通了,他不忍心让月华孤苦伶仃,他想像以前一样守着她,护着她,他甚至还想过,等他赚够了钱,他就将她赎出来,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这些年来,她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他想让她往后余生都过甜日子。

所以,当她再次来看他,劝他为了她好好活着的时候,他看到她的眼泪。看到她眼里的悲戚,看到她的期盼与希冀,他慢慢就想通了。

她说的没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而他想为她活。

而楚行止既然说等价交换,那么就一定有办法可以满足他的要求。

老高叹了口气说:“你问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楚行止点了点头,眼里一片清明。

他们就在大牢里低低浅浅地谈起来,主要还是楚行止跟他说了案子大概的情况,以及现在查到的线索。

老高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火毒虫,这种蛊虫他是知道的。

“王爷,这个案子,我劝你还是别往下查了。”

再查下去,会没命。

楚行止神情一冽:“为何?”

老高看着楚行止,目光沉寂,似乎是在想什么。半响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给自己定不跟官家人打交道的规矩吗?那是因为我曾经差点死在官家人手里,不仅我,我十几个兄弟,都死了。”

“跟火毒虫有关?”楚行止心里一跳,直觉这背后有大秘密,他或许知道背后的黑手。

“没错!”老高想起往事,还有点悲愤与心悸,他说起了往事来。

“五年前,我还在故乡大庄,那时我还不叫老高,我叫连风,家里世代养蛊,对于养蛊我也略知一二,因此有很多人来找我,直到一年后,村里突然来了一批人,他们花了大价钱请我们养蛊人到南阳去,让我们为他们养一种蛊,这种蛊就是火毒虫。火毒虫可是失传百年的蛊,哪是那么容易养的,我们十几个人秘密养了一年,才养出初代火毒虫来。”

老高说到这里顿了顿,其实他来除了看重银子,还因为他收到信息,说他的未婚妻就在南阳城,可他一年后才有机会去找她,迟了一年,就成了如今的遗憾。

“你们是如何养蛊的?”楚行止微皱了眉头,他听锦语说过,火毒虫以人的精血为食,此虫阴毒。

“火毒虫以人的精血为食,自然是以人来养,”老高说到这里,看向了楚行止,即便是惯见杀戮的战神,此刻也是眉头紧皱。

“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四五个异族男女,我们就把蛊养在他们身上。在他们的身上制造伤疤,然后把他们锁在密封的蛊屋里,等蛊虫全部从伤疤上钻入他们的身体里,就算种蛊成功了,后续就看他们能不能熬过漫长的养蛊期。熬过来的,就成了蛊人,熬不过的就拉出去埋了。”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简直残忍到令人发指,当初他还算年轻,穷山僻壤出来的穷小子为钱财蒙蔽,才做下这种有损阴德的事,他现在一想起蛊屋里惨绝人寰的尖叫嘶喊声,想起他们溃烂的皮肤里爬着蛊虫就觉得恶心,有一段时间他整夜整夜地做恶梦,罪孽永远也洗不清了。

楚行止当然能想象到那些场景,他的嘴唇崩成了一条没有温度的线,目光冷冽地照着烛火,里面燃烧着的是愤怒是同情是痛心,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他云燕国以铁血骠骑打下一片锦绣河山,唯愿天下百姓能安稳度日,不再受流离颠沛之苦,却不曾想,有人竟企图再次让它变成人间地狱!

老高的话里,有一个点让他颇为不解。

“你方才说蛊人是外族男女?”

老高点了点头,也是因为是外族男女,他们当时才能毫无顾忌地做这些事。

第80章 少儿不宜

“三男两女全是异族人,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无所顾忌地做这些事。”

楚行止又问:“后来这些人呢?”

“这些人当中,只有一位女子熬过了整个养蛊期,其他人都因为各种原因没熬过去。”

“那女子呢?”

“听说,那个女人被他们送到京都城里去了,至于送到哪里要干什么,我们不知。”老高讽刺地笑了笑,“当时只成功养出了一个蛊人,但是他很高兴,让我们继续养,这次用的是我们南境的人,我们当然不愿意继续帮他们做这种阴损的事,就没答应,没想到……”

“他们杀人灭口。”楚行止替他说了出来。

这种事一旦泄露,能翻起巨浪,死人才能让他们安心。

“对,他们处理完死掉的蛊人后,就开始处理我们。我十几个兄弟都在一夜之间全被杀死了,我现在还能活着是命大,我的心脏本就与别人不同,所以那一剑没能要我的命,之后,我易了容隐姓埋名,一边躲躲藏藏一边找月华。”

原来三年前,他们就已经送过一个蛊人到京都?他们会送到哪里去?会送给谁?

楚行止拧着眉慢慢回忆三年前,宫里发生过的事?

他搜索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想到到底会是谁?

现在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他还没问。

“你可知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他问。

老高看着楚行止,缓缓道:“我只隐隐知道背后之人只手遮天,至于究竟是谁,我不知。他从未真正露过脸,都是下人来督促,那些人也都戴着面具,我们看不到他们的脸。”

只手遮天?

三年前就只手遮天的人,京都城里除了他还有谁?

首辅张素。

楚行止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即便他早已猜到,可他需要证据,需要能一击致命的证据。

“那些人可有什么特征?”

老高想了又想,因为时间太长了,记忆也模糊了。

“他们戴着面具,我看不清……不过,我记得好像有个人是个病痨,经常咳嗽,手色很苍白,他很瘦不太高。”

楚行止一边听一边慢慢筛选张素身边的人,脸色已是铁青。

楚行止又问了一些比如养蛊人需要在什么环境什么条件下进行,选的人需要什么体格特征等,老高都一一细致地回答了,楚行止默默记了下来,等回去再好好整理刷选。

“楚王爷,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等价交换,我相信你定能信守承诺。”

楚行止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对着老高点了点头,说:“我知你所想为何,月华姑娘我会安排好,只不过,你活罪难逃,怕是要吃点苦。”

老高听楚行止这么说,心里有底了,只要月华平安,他亦能留着条命,就还有机会。

“谢王爷。”老高朝楚行止行了个礼。

楚行止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回了个礼:“保重。”

老高幕地一怔,旋即就明白了楚王的礼为哪般。

他是为了这个案子。

楚行止不再停留出了大牢,牢狱又过来把门锁上了。

楚行止坐在马车上,回想着老高的话,他一句一句地慢慢想,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越想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干脆闭上了眼,捏着眉心靠在马车上假寐。

楚行止一下马车,晏京落就看到他疾步走着。

只见他皱着眉头,眸光沉寂,脸色也绑的很紧,一看就知道心里有事。

她心里一噔,不知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朝他走过去。

“行止,你回来啦。”

楚行止听到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步子还没停,怀里已经冲过来一个人,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那人正扬着脸朝他笑的明媚。

晏京落迎着阳光看着他,暖暖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在她长长的睫羽上撒下点点光点,她的笑也变得暖暖的。

楚行止一看到她的笑,心里的烦躁和郁闷慢慢地就消失了,被她的笑感染了似的轻轻笑了起来。

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看到怀里的人的笑脸,他就觉得很满足。

“回来了,你今天没去掌司府?”

这几天晏京落和蔺长燃都往掌司府跑,差不多要到傍晚才回来。虽然他不喜欢晏京落和蔺长燃一整天都在一起,一想到那小子离他媳妇儿这么近,他心里就别扭,可是,为了尽快查清案子,他也没办法。

“今天没去呢,在家里等你等了好久。”

晏京落轻轻地晃着他的身子,俨然一副撒娇的样子,楚行止又笑了。

晏京落将下巴搁在他胸口,挠着他的心窝:“你让我等了这么久,该怎么补偿我?”

楚行止一挑眉,反问:“你想怎么补偿?”

晏京落狡黠地笑了笑,朝他勾了勾手指,让他附耳过来。

楚行止附耳过去,就听见她说:“你亲我一口,我就原谅你了。”

在这里?

楚行止第一反应不是不能亲,而是不能在这里亲。

他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过自己的不自然,拉了拉她的双手,无奈道:“别闹了,回去吧。”

晏京落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就着他的手指,顺势与他十指相扣,笑的坦荡:“你不敢?”

楚行止左右看了看,这里是官驿,可不是在楚王府,时不时就会有人经过,他确实是不敢,他做不到像她一样,能无所顾忌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敢。”他大方承认。

“可是我敢。”

晏京落说完,将他两手往她身后一拉,形成他抱住她的姿势,然后踮起脚尖就吻上去。

她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一触即放的一个吻,也让他全身酥麻,耳尖漫过绯红。

她简直大胆的不要不要的。

走廊里来往的人见了都垂了头憋着笑溜了。

“晏京落!”他急了。

“这次是我吻你,你应该礼尚往来,所以你现在欠我两个吻,夫君,你可要记得还哦,”她附耳上去,在他耳边悄声道,“就今晚吧。”

真的是……

楚行止不知该说什么了,抬起头来才发现走廊里斜斜站着一个人。

他嘴里吊着一根干草,表情像见了鬼,实在是不好看,见楚行止看过来,立马闭上了眼扭过头唧唧歪歪:“哎呀,少儿不宜,少儿不宜,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蔺长燃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一脸通红的楚行止。

第82章 发配南境

三天后。

赵银头七已过,赵金得了空又到掌司府闹了一阵,他到今日仍愤愤不平,他儿子已入土为安,可杀害他的凶手却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他心里大为不平!

路大人把赵金轰出去以后,想了想,又传了老高到掌司府大堂听候发落。

这个案子拖了几天了,为免落人口实,也确实该结案了。

这天,楚行止正在院子里陪晏京落练剑,从掌司府得了消息的南烛赶紧把消息带回来。

“爷,老高的案子结了。”南烛刚停下,就迫不及待地对楚行止说。

楚行止闻言,陪晏京落出剑的动作不停,只问道:“如何?”

其实他早有预测,这个案子拖到现在已然是托不住了,也就这两天是该结案了。

南烛说:“发配南境苦寒之地,两天后启程。”

楚行止听了说:“活罪难逃,发配南境倒不至于落人口实。”

他想了想,挺下手里的动作,示意南烛附耳过来:“按之前的计划去准备吧。”

南烛一点头:“属下这就让他们准备。”

南烛领命去了,晏京落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蹭到楚行止旁边问:“你早就猜到老高会被发配南境?”

楚行止帮她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解释:“这并不难猜,老高是我的线人,路大人自然不能判他偿命,但又要让赵家甚至其他人信服,只好判他发配南境,毕竟南境这种地方,老高有没有命活着到都是个问题。”

南境苦寒之地,出了名的穷山恶水且民风不化,历史上多少发配到那里的人都不得善终。

晏京落点了点头,想了想而后笑着问道:“所以,你会让他‘没命’活着到南境,对吧?”

楚行止但笑不语,他和南烛不过三言两语,她稍加思考就猜透了他的计划,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他不禁掐了掐她脸颊上的肉,语气染了几分笑:“再练一练。”

说完,两人又在院子里练起剑来。

南烛领了命后,先召集了一批人马,让他们即可启程到南境,然后又来到了一间厢房外。

他走上前去,在门口敲了敲门:“月华姑娘,在下南烛,有要事相商。”

不一会儿门开了,月华姑娘一身素衣罗裙出来了,朝南烛施了一个礼:“南公子。”

两天前,南烛奉命从翠屏苑将月华赎了出来,之后,月华就一直住在这里,只等着老高的发落下来,再做打算。

“老高两天后启程发配南境,我们会在半路劫走他,制造成是劫匪打劫的假象,你现在跟我们的人先到安全的地方,到时再跟老高汇合。”

南烛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递给月华,月华接过锦囊点了点头,目光隐隐含了泪。

她命如草芥,老高又是戴罪之身,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竟还能得恩人相助,夹缝中求得生存,以后隐姓埋名平平淡淡过一生。

“谢南公子,替我谢过楚公子,你们的大恩,我和老高没齿难忘!”

她说着就要跪下去,南烛忙伸出手虚虚一扶,说:“姑娘不必多礼,我们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你快去收拾行李,马上就走。”

月华进去收拾了包袱,跟着南烛上了马车,一路出了南阳城。

两天后,掌司府大牢门口。

老高手脚铐着铁镣,由几个牢狱押着走出大牢。

阳光照着他苍白灰败的脸,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微微眯起了双眼,好一会儿,他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

他走了几步才发现大路那头站着一位长身鹤立的白衣男子,正是楚行止。

他身边还站着一位未曾谋面的娇俏美人儿,两人站在路的尽头,遥遥地看着他。

风吹过,打乱了老高凌乱的发丝,他透过随风飘摇的乱发看着楚行止,而后,对着他们略一点头,在牢狱的催促下,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前走。

铁镣拖在地面的声音随风在大路上回响,寂寥而冗长。

晏京落看着老高的背影,想起他和月华的事来。

月华本也是富贵人家,家道中落沦落红尘,老高不远千里万里相寻,即便得知她的境遇让不离不弃,一路守护着她,更是为了她差点把命都丢了。

纵是江湖浪子,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离不弃到天涯的痴情。

从今往后,他们若能相守相依到老,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风掠过晏京落的发丝,她伸出手来捋了捋,抬起头来看向楚行止。

此时他们正站在一株海棠树下,海棠花已落尽,零只零碎碎地随风飘下来一星半点的花瓣,正好落在楚行止的发间,他随风舞动的发丝迷住了他的眉眼,神情冷峻俊雅地看着前方。

晏京落心里突地一动,伸手和他十指紧扣,笑眼弯弯的。

行止,我们也要岁岁长相伴啊。

我还要和你一生一代一双人。

她心里想着。

楚行止垂头看着她,也笑了。

“回吧。”楚行止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两人手牵手的背影越走越远,风里依依稀稀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行止,要是哪天我受人欺负了,你会不会像老高一样帮我出气?”

“不会。”

“为什么?!”小女子不依不挠地拽着他的手问。

“因为你不会让人欺负。”

她的性格这么彪悍,不去欺负别人就是对别人的宽容了,哪里还会让人欺负了去?

晏京落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好像确实对,于是又问:“那要是哪一天,我像月华一样不见了,你会不会像老高一样不远千里来找我?”

“为什么??!!”晏京落的声音陡地高了几个度。

楚行止紧了紧牵着她的手,才平静无波地答:“因为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晏京落抬起头,见那人迎着阳光,脸上是惯常的风轻云淡,眼里却是一片赤诚热烈。

她牵紧了他的手,笑着说:“那你可得牵紧我的手哦。”

这天风很大,两人牵着对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往家里走。

第85章 绣鸳鸯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清晨雨小了许多,变成了斜风细雨。

庭院内积了一地的花和落叶,躺在湿漉漉的地面。

楚行止觉得在温府打搅了一晚,实在是叨扰,况且,昨晚经过温小姐的事,他心里自然大概猜到了几分她的心思,他不想让她继续有遐想的机会,更不愿晏京落不开心,所以天一亮就让南烛去找客栈。

他刚走出庭院,就碰到了温老爷,温老爷心里对这位年轻的公子本就很是欣赏,现在就碰到了,当即邀请楚行止到书房去下几盘棋,楚行止欣然同往。

晏京落醒来用过早膳,没看到楚行止,又见下着雨打算回房中去睡个回笼觉,一转身就见身后站了一个人。

“楚夫人。”

是温小姐,她向晏京落款步而来,脸上带着大家闺秀的笑。

经过昨晚的事,晏京落其实心里不太待见她,可听她喊自己“楚夫人”,顿时又有几分受用。

哈哈,还从来没有人喊过她“楚夫人”呢。

晏京落微一颔首:“温小姐。”

晏京落相比较温小姐的温柔有礼而言,姿态可以说是很恣意了,给人不拘小节的感觉。

温小姐微微一笑,说:“楚夫人,阴雨天气闲来无事,我正要绣一条锦帕,就遇到了你,不知夫人可否和我做个伴?”

听她这么一说,晏京落才发现温小姐手中拿着一条绣了一半的锦帕,锦帕上面的刺绣正好对着她。

她绣的是并蒂莲,已经绣了一朵,另一朵还没绣完。

晏京落微微挑了眉:并蒂莲?

晏京落移开视线,笑了:“好呀。”

“楚夫人请。”

温小姐领着晏京落来到一个安静的小院子,让人奉了茶就让她们退下了。

她低眉一边绣一边笑着问:“楚夫人要不要也绣一条帕子?”

做女红?

晏京落看着温小姐手中的线在帕子上穿来穿去,动作娴熟又优雅,她才看了几秒就觉得头晕。

她笑着拒绝:“不了。”

温小姐手中动作不停,闲聊起来:“嗯,我看楚夫人行事作风不拘小节,定是不喜做这些小女儿做的无聊事,不过……私以为,如果能为心上人绣一条锦帕略表心意,倒又不觉得无聊了。”

晏京落眸光从她手上转移到她脸上。

温小姐虽还是低眉垂眼,但眸子里的温柔笑意都要溢出来了,美艳的脸蛋也是粉粉的。

心上人?

她怎么觉得温小姐说这话在暗示什么呢?

“温小姐可是有了心上人?”晏京落顺势跟她聊起来。

温小姐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又继续绣,她笑而不语。

晏京落没错过她细微的动作和表情,心里的猜测明了几分。

“温小姐绣的真好,你的心上人肯定会喜欢的,可惜了,我夫君就不喜欢这些东西,我要是给他绣条帕子,他肯定看都不看。”

温小姐终于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晏京落。

“他不喜欢?为什么?”

晏京落装作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寻常,傲娇地表示:“因为我绣这个东西,要是劳神伤身了,他会心疼的,很心疼很心疼的!我捏个头发丝他都不舍得。我家夫君常常在我耳边说,全天下的女人那么多,可他心里眼里都只有我,说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温小姐看着她有几分失神:“原来是这样。”

“是啊,温小姐你慢慢绣吧,我还是不打扰了。”

晏京落说着就站起来,颇为端庄地转身走了。

温小姐看着锦帕里的并蒂莲怔怔地发呆。

晏京落回到房中,坐在凳子上盯着外面的花看。

嘁!会绣个并蒂莲算什么?!绣的再好也没个屁用。

还好意思暗搓搓地找她,跟她明里暗里地暗示。

别人家的男人就那么好啊?

……不对,她家的男人就是那么好,可也轮不到她惦记啊。

晏京落万万没想到,京都城的女人再怎么惦记楚行止,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这南阳城的女人果真是奔放啊。

哼,就你会绣?我也会绣!

你会绣并蒂莲,我还会绣……鸳鸯呢。

晏京落内心戏贼多,这么想着,她已经在房里翻找,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条锦帕和丝线、绣花针。

一个时辰后。

“她娘的!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嗷!!”

晏京落不知第几次戳到了自己的手指,痛的她想揍人。

一条素白的帕子早已经染了斑斑血迹,倒真像是绣了几朵花在上面。

要是换做以前,她是绝对碰都不会碰一下这些玩意儿的,可今天,她被温小姐刺激到了,她还就不信了。

她擦了擦指尖的血珠,继续怼着眼绣鸳鸯。

“宝贝儿,给我争气点啊,好歹绣了半天呢,给个面子出个嘴吧。”

她盯着“鸳鸯尖尖的嘴”边绣边自言自语。

又一个时辰后。

楚行止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家媳妇儿怼着眼,戳自个儿手指,又拿锦帕擦掉的迷惑行为、傻子行径。

“你在干什么?”他快步过去,一把抓起她冒血珠子的手指,眉心皱起了一座山。

“啊~夫君回来了。”

晏京落满脸惊喜地看着他,兴奋地把绣了半天的帕子递上去:“你看不出来吗?我在为你绣一条锦帕啊。”

哦~原来是绣帕子,不是戳自个儿手指,他松下一口气。

幸好不是傻的。

楚行止看了看她的手指,五个手指头竟然全都有一个凝了血的孔,他的眉心又蹙了起来。

他看了看帕子,又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帕子:她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反常的居然做起了女红要给他绣帕子?

“怎么样?”

晏京落捧着心爱的帕子,一脸期待地问。

“嗯~很好看。”

晏京落傲娇死了,高兴坏了。

“我真是天才,第一次绣就绣的这么好!你来评价一下我这只鸳鸯。”

鸳鸯……

她不说这是鸳鸯他还以为是一朵怪异的花呢。

楚行止想笑,想起她那五个带血孔的指尖又忍住了,心里泛起心疼来。

第86章 止则相耦,飞则成双

楚行止拿着帕子在凳子上坐下来,另一只手牵着晏京落的手轻轻一拉,她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一手环上她的腰,仔细地看着帕子上的鸳鸯,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温柔笑意。

“绣的是极好的,怎么突然想起绣起帕子来了?”他笑着问她,眸子盛着窗外透进来的光。

晏京落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是受到了刺激,只说:“闲来无事,想送你点东西,又不知送什么好,就想送你一样能随身带的。绣了半天呢,喜欢吗?”

楚行止笑:“你送的当然喜欢,你送什么我都欢喜的。”

他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晏京落看着他的眼睛笑意渐深,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说:“楚郎当礼尚往来。”

一句“楚郎”让楚行止心情明朗,他环着她腰身的手收紧了几分,眼睛依旧带着笑看着她,脸凑上去。

晏京落看着他慢慢越来越近的脸,心里一动,知道他想干什么,闭上了眼睛等着。

楚行止的唇离她的唇只有毫米的距离,他停下来勾唇定定地看着她,戏谑的笑溢出眼里,唇一偏靠近她耳际。

“如此,我便画一幅画回赠。”

他忍着没笑,嗓音却打着卷儿,泄露了他的笑意。

晏京落:??

这个家伙,居然学会逗弄她了。

她意识到自己会错意,耳廓一热,很不想睁开眼睛地睁开了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啊。”

楚行止去找了纸笔来,在桌面铺开,磨墨蘸笔,在纸上勾画。

晏京落站在他身侧,漏进来的阳光照着他们,偶尔细风吹过,将带着湿意的花瓣夹着雨丝吹进窗里来,落在桌子边沿,在桌面留下一点水迹。

晏京落的影子轻轻巧巧地落在画纸上,静静地跟随着楚行止的笔流走。

时光突然就慢下来,就着窗外雨水滴滴答答敲打枝叶的声音,调着他们此刻舒适惬意的陪伴。

晏京落的视线有时落在纸上,更多的时候是落在楚行止清俊的侧颜上。

他的侧脸映在光影里,侧脸线条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垂落,目光专注而绵长。

很难想象,现在斯文安静的他,从小是在铁血军营里打滚长大的,握笔的手也曾拎长刀上战场,护山河万安,岁月平寂。

晏京落看着看着,就觉得莫名骄傲,她的男子是世上最好的男子。

“怎么了?”

楚行止蘸笔的空挡,看了她一眼,就发现她正极其花痴地看着他。

“行止,你真好看,太好看了,哪哪儿都好看!”她张口就是夸奖。

楚行止失笑,继续作画。

“我这画配你的帕,怎么样?”楚行止收了笔问。

晏京落看向画,是一对戏水的鸳鸯,栩栩如生。

她心里温热,点头:“一个字:非常好!”

“还缺几个字,你来题。”楚行止拉她过来,递笔过去。

啊?要她题字?

晏京落犹豫了,她的字实在是不咋滴,教她的师傅曾说过她的字就跟打滑的苍蝇腿一样。

这种字配画会毁了它的。

她可舍不得。

“不要了吧,你写就好。”

楚行止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将她拉过来,从背后握住了她的手,形成了一个从背后圈住她的姿势。

“我赠你一对鸳鸯,你赠我一句话,这画就算是我们共同完成的了。”

他想和她拥有他们的第一幅画。

晏京落犹豫了一下,才问:“什么话?”

楚行止贴着她耳朵,悄声道:“止则相耦,飞则成双。”

她的背贴着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心房稳而有力的跳动,仿佛在诉说着剩下的漫长余生。

止则相耦,飞则成双。

多么浪漫。

晏京落笑了,提了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上这句话。

她的字他是看过的,算不上好看,初成亲那段时间他曾想过要让她好好练字,甚至想过给她请一个师傅来教,只不过一直没时间去安排。

他曾经设想过她的字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才能写成这般模样。

他没看过她写字。

楚行止的目光从字上移开,落在她执笔的手上。

许是光线的缘故,他在看到她握笔的手势时,眸光有一瞬间地收敛,折射出的光线几不可闻地闪了闪,被割裂开来。

晏京落从来没注意过,她握笔的手势有一个很奇特的地方。

她握着笔的时候,尾指指尖会无意识地叠在无名指的指甲盖上。

这个手势,她不知亦没有注意过。

楚行止盯着她叠在无名指指甲盖上的指尖,负着的那只手手指轻微地抖了一下后,慢慢蜷握成拳。

晏京落写完了这行字,才发现楚行止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好啦。”她搁下笔,转首去看他。

楚行止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眼里一片通透澄澈。

他这是什么眼神?

晏京落偏头去看她的字。

有这么难看么?把他看傻了?

“那个……字有它自己的想法,你就原谅它放纵不羁爱自由吧。”她讪讪地笑。

楚行止看着她的眼睛,半响,突地低头笑了一下,像是被她逗笑了一般,沉静的眸子又热活了起来。

“嗯,原谅它了。”他说。

晏京落得了他这句话,也笑了,动手把画的两边捏起来看着。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幅画了,等回到家里,我要把它好好裱起来,你说到时挂在哪里好?”她转头问他。

楚行止过去帮忙收起来。

“你喜欢。”

“那就挂卧室吧。”晏京落笑着说,眼里有光。

楚行止点头:“好。”

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大了,雨帘将天与地隔开来,将屋内和室外的世界也隔开来。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枝叶上,仿佛要下一场经久不息的潮湿。

光线慢慢变暗,落在桌面上的斑驳也越来越不分明,潮意却越来越浓。

楚行止立在窗边望着雨幕,好像要透过雨幕看清楚隐在雨中模糊不清的婆娑影子。愈加黯淡的光影落在他脸上,映的他的面容晦暗不明,眸光沉寂。

他最后转首去看在角落里自寻乐子的晏京落,长久地静视她。

第87章 中计

温小姐绣着帕子,绣着绣着想起了晏京落说的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默默无言地垂泪。

她从见楚行止第一眼就心动了。

那天雨那么大,他掀开车帘来,她透过雨幕看到他玉似的脸,就像看到了久雨后的彩虹,那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她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心动。

想她好不容易对一个人心动,偏他还有个夫人,今日晏京落的话真像一根刺扎进她心里。

“秀秀,你这是怎么了?”温夫人看见自己宝贝女儿捏着帕子默默垂泪,心疼地走过去坐下。

温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温小姐手中帕子一眼,看到绣的并蒂莲时瞬间就知道了她是为哪般。

“娘……”温小姐眼泪流的更凶了。

温夫人握着温小姐的手,语重心长地问:“秀秀可是有了意中人?”

温小姐愣了一下,默默地点头。

温夫人又问:“是那楚公子?”

温小姐垂下磕头不说话,泪眼止不住地流。

知女莫若母。

温夫人叹了口气,知道女儿的心事,若是楚公子未婚配,她倒是一百个同意,可是楚公子自有夫人,她女儿若是嫁过去就只能是妾,她心疼女儿,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她去做妾的。

温夫人语重心长地跟温小姐说:“秀啊,楚公子确实是人中龙凤,母亲也很是欢喜,可他已有良配,实非良人呐。”

温小姐拭了泪:“母亲,我不介意的,我只是喜欢他,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怎样都可以。”

温夫人为温小姐的执着愣住了,看了她半响。

她的女儿确实已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她响起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来。

这阵子襄城莫名其妙失踪了一些少男少女,整个襄城人心惶惶。

温老爷看城中的情况,才带着夫人和女儿回了一趟老家,后来又因生意上的事,不得不回来才又匆忙赶回来。

温夫人沉思熟虑,想着现在襄城的情况,她女儿长的貌美,她是不想女儿有什么意外的。

秀秀若是铁了心要喜欢楚公子,她也没办法,可是那个楚公子那边呢?他是怎么想的?怕了是不同意的,她看过楚公子对他家夫人的态度,宝贝的很,不然秀秀为什么这么伤心?

她看了看温小姐伤心的模样,心下即时有了主意。

南阳城惯有一个随南疆的风俗。

哪家小姐若是看上了哪家公子,是可以带着定情信物上门抢亲的。

“秀秀,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母亲这就去和你父亲商量商量,你且等着。”

温夫人说完就去找了温老爷,把情况说了一下。

温老爷考虑到襄城现在的处境,略一思忖,关着门和温夫人低低地商量起来。

到了晚上用过晚膳,南烛从外面回来了。

白天楚行止让他去找客栈,现在找到了,他回来回禀。

楚行止正要去和温老爷打声招呼,温老爷就让人来请,说是有事相商,楚行止吩咐南烛去安排好离府的准备,跟着下人去了。

楚行止出门没多久,又有丫鬟来请晏京落,说是温小姐有情。

这个时辰了,温小姐找她什么事?可看这个丫鬟分明很着急的样子,晏京落想了想跟着去了。

她跟着丫鬟来到温小姐的闺房中,刚推门进去,从门后面快速地窜出来一个人,一棍子把她敲晕了。

“小姐,快把她绑起来。”

随身的丫鬟扶着晕倒的晏京落,往床上放,接过温小姐手中的绳子将她绑了起来,然后和温小姐出了房,并把门给锁上了。

楚行止向温老爷表明了要离府的想法,温老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和他喝了一杯酒,又表示了一番惋惜之情才散。

他走出房门,被夜风一吹,忽然就仿佛有了几分醉意。

楚行止性子本就冷淡,这两天来温老爷热情款待,他也只是止礼相待,处处显得谦逊有礼又有一种疏离感。

刚才他推脱不过,才喝了一杯酒,怎的就有点要醉了?

怕是酒里面有文章。

温老爷想干什么?

楚行止闭了闭眼凝神静气,带着心下的几分揣测,慢慢走回房中。

房中已熄了灯,晏京落已经睡下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吹了一会儿夜风,又用一只手在空中扇了几下,待身上的酒味儿散了些才推门进去。

门打开又关上,光线重新暗下来,只有朦拢的月色投在关闭的窗户上,树影随风摇曳的影子也映在窗户上。

房中隐隐透着一种独特的气味,很淡很淡,但还是似有若无地飘进楚行止的鼻尖,他一闻这味儿,头就更晕了。

楚行止眉头微皱,捏着太阳穴往床边走。

“京落……我有点晕。”

楚行止摸索着上了床和衣躺下了,说话时,嗓音已哑的不行。

口有点干,楚行止又挣扎着起来想喝点水。

他一动,床上一言不发睡着的人便像蛇一般缠了上来,柔软的娇躯贴着他的身体,一只手柔若无骨地摸索到他的腰际,摸索着解开了他的腰带,外袍散开来,柔软的手拂过他的胸膛,她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庞,在他的下巴处逗留,红唇几欲贴上他的唇。

气息贴着他燥热的脸庞,黑暗中情愫如暗流涌动,无形当中喷薄欲出的情浸满整个房间。

楚行止头晕的厉害。

不对劲!

今晚的一切都不对劲。

即便他意识越来越模糊,可也知道晏京落不会这般……媚,还有她身上的气味儿,不是他熟悉的香气。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此时躺在床上的人有可能是谁。

京落呢?她为何不在?

楚行止眉心一皱,眸光在暗夜中闪过凌厉的光,在红唇贴上他的唇的瞬间,他一使劲将缠着他的人推下了床。

“啊!”黑暗中传来一声娇呼,示意跌下床的人痛极了。

温小姐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以此的跳与她独自躺在床上凝神屏息等他时的紧张不同,也与当时听到他开门进来,在她身旁躺下时的欣喜不同,此时的跳是担心被识破的惊疑与不安。

母亲不是说他中了媚药后,意识不清浑身无力,根本就分不清她是谁了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

温小姐正思考间,看到有个身影摇晃着下了床,向着桌子走去。

他想要点灯。

温小姐一惊,立马起身将烛火打落,并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轻纱,一把抱住了楚行止贴了上去。

第88章 老娘的男人也是你能肖想的?

夜风吹拂着将合未合的窗台,下过雨湿润的气息随风吹进来,打翻了窗台边上的不知什么东西,东西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晏京落被这声音惊醒了。

她豁然睁开了眼,在黑暗中慢慢回过神来——有人偷袭了她。

她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被绑的死死的。

温小姐想干什么?

晏京落重新闭上了眼,静下心来,凝神静气听了一会儿,除了风声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又睁开了眼,等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后,能借着月色昏暗的光看清楚房内的一切。

她仍然在温小姐的房中,房间里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温小姐把她绑到这里来,却没有对她做其他的什么,说明不是想要害她,难道……

晏京落心里一惊,挣扎着起了身。

如果她猜的没错,温小姐把她绑走的目的是行止。虽然她了解楚行止亦相信他,可不知为何她现在心就是跳的厉害。

不安,很不安。

晏京落在床上跪下来,绑着的双手拼命够着腿,够了半天终于把藏在裤腿里的软刃拔了出来。

这把软刃还是楚行止为她量身打造的机关刃,用来给她防身用的,平时就藏在靴子边上,还没有机会用呢,没想到今晚就用上派场了。

机关刃一出,寒光乍现,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光。

晏京落将机关刃小心地调了个角度,对着绳子用力地割了几下,绳子就断了,她快速地解开身上的绳子,将软刃藏回去。

她活动了下全身关节,悄默声地走到门口,悄悄打开了一道缝,门口守着几个丫鬟。

“她娘的!”

晏京落气死了,火气在心里横冲直撞,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温小姐算账。

她轻轻关上门,走到窗边轻声将窗户打开。

温小姐这种大家闺秀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翻窗这种事,窗外并没派人守着,晏京落一跃从窗户下跳了出去,直奔她的客房。

“走开!”

房内传出一声低斥,紧接着是清脆的声音,桌面的花瓶碎了一地。

楚行止双手按着桌面,细汗从额角渗出,即便已经调息,还是经不住浑身发热发软,意识眼目皆变得越来越模糊,模糊中,那女人衣衫不整地又往他身前贴过来,跟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公子,我知道你不好受,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还请你不要拒绝我。”

这是温小姐此生说过的最最不要脸面的话,现在这种情况,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了他,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她也只是顺了风俗而已。

等这件事成了以后,她和他就名正言顺了。

呵!

楚行止一口血亘在胸口,他还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温小姐,自重!”

楚行止往后退,声音冷的如阎罗鬼煞,一双眸子硬是逼出了冷锐的光,直要刺进她的身体里。

他强撑着意识,不让自己有丝毫的溃败,但这媚药实在是烈,即便是他铁打的铁血战神,也差点抵不住一阵接一阵的药性。

现下南烛外出去接应重楼,一时半会也不在,在要紧的是晏京落不知所踪,也不知他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心里实在是担心的紧,他此刻是真的后悔一不小心中了他们的计。

“楚公子,你该知道这药若是不及时解,你会有性命之忧的!”

温小姐见楚行止明明已经濒临溃败,还不愿松口答应,心里又急又怒,又怨又哀。

娘跟她说过,这药烈的很,就算是石头也会开窍,如果他不肯就犯,就死死耗住他,耗到他忍无可忍为止。

温小姐咬咬牙,顾不上那么多,死死的抱上去。

楚行止本就在强撑,被她这么一抱,被她连人带着往床上扑去。

衣袍散开来,露出精壮的胸膛,竟是几分狼狈。

没想到堂堂战神竟然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子霸王硬上弓。

楚行止想到了晏京落,双眼都熬红了,他不杀妇孺,可他现在真的想一刀杀了她!

温小姐正待解衣,正是在这时,门被人一脚踢开,发出震耳馈聋的响声,昭示着来人的愤怒。

温小姐一惊忙回头往外看。

但见门口逆光处站着本应该被绑在她闺房的晏京落。

她站在门口,月光撒了她一身,银霜落在她的肩头,竟是一身冷傲。

室内光线被月光照亮了一点,温小姐于朦***胧中看见晏京落一脸凌厉,凤眸含风雨,寒气逼人。

她不禁畏缩了一下,竟是一点也动弹不得。

晏京落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床上的两个人,看着他的夫君衣衫不整被温小姐压在身下。

温小姐同样也是衣衫不整的。

大概发生了什么,她已是很清楚了。

一把火自心底烧到头顶,在头顶炸出一片噼里啪啦来。

去她的祖宗十八代!她居然敢这样对她的人!

她都不舍得对他这般那般,她胆敢!!

晏京落拳头握了又握,然后冷静地转身,安静地关上了门,再镇静地打了烛火。

整个过程竟是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光明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楚行止一把推开温小姐,撑起了身子,看见晏京落安安稳稳地站在他面前,心里终于松下一口气,但当他触到她过分冷静冷寂的目光时,心里噔地一下,像沉到了海底。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行止看着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慌乱了,心里泛起一阵接一阵的冷意,击的他头痛欲裂。

“京落……”

晏京落错开目光,冷剔着跌坐在地上的温小姐,唇一勾。

她快速地拔出软刃握在手中,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几步过去一把揪住温小姐的衣领,手一甩将她狠狠甩到床上去。

温小姐被甩的七荤八素,正晕头转向要起来,就被人掐住了脖子,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看着晏京落恍若寒潭的凤眸。

“温小姐,你当老子是吃素的?”

晏京落一只脚踩上温小姐的手,连眼都没眨的将手中的软刃,对着温小姐的脸狠狠地扎下去。

果敢强硬、坚决武断、一气呵成。

“啊!!!”温小姐失声尖叫,闭上了双眼,吓得脸色比鬼还要白。

铿!

软刃扎进离温小姐的脑袋只有毫米的床板上,刃尖没入了一半,寒光照着温小姐的脸,在她脸上留下一道光,像是把她的脸一切为二。

“老娘的男人也是你能肖想的?”

伴随着寒光刀刃的,还有晏京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

第89章 抄家伙,干活!

楚行止已经整理好衣裳,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眼前凶悍无比的姑娘,看她强势地将人掀翻,冷静果断地拔刀出气。

那双灵动澄净的凤眸此刻霸气侧漏,让人不忍逼视。

怎么就这么好看!

楚行止一时忘了晏京落收拾完温小姐,可能转过来就该收拾他的这件事,只安静地看着她。

他的心里滋生出一种欢喜来,今晚他被她这般护着,倒也……不赖。

他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来,身体里的药性因为他的放松,来的更凶猛,他赶紧打坐调息,用内力压制住。

晏京落看了他一眼,见他额角都是汗,脸色泛着异样的绯红,呼吸也极为不稳,心里猜到他可能是中了某种药。

特么,卑鄙小人!

晏京落眉一皱,凶狠地问:“你给他吃什么了?解药在哪里?”

温小姐被掐着脖子,脸色涨的通红,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晏京落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松开了几分:“快说!”

“是……春合。”温小姐喘着气,支支吾吾地说。

春合?

“是什么东西?快拿解药来!”晏京落动手在温小姐身上摸来摸去也没找到解药。

“不在我这里,在我娘那里。”

晏京落顿地停了手,眉宇一沉,找来绳子将温小姐捆了个结结实实,又将她扔到角落里,用留下的绳头拴在桌腿上,抹了拍拍手。

搞定!让你设计绑我,给楚行止下药,还妄想染指他!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你最好安安分分、安安静静地呆着,不然,我难以保证会做出什么让你后悔的事来。”

温小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颗胆到就被吓破了,只能流着泪乖乖地点头。

晏京落说完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起身到楚行止跟前去。

楚行止仍在调息,细汗出的更多了,脸色也更加红润了,呼吸有增不减,看来调息并没有什么用。

晏京落心疼极了,眉头皱成了一座山,她蹲下来用袖子轻轻地帮他擦了汗。

“在这里等我一下下。”

楚行止睁开了眼,双眼早已熬的殷红。

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就觉得什么解释的话都不用说了,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才哑声道:“小心点。”

“嗯。”晏京落点头。

晏京落关好房门,先疾步去了随从休息的客房,敲响了了房门。

“兄弟们,起床抄家伙,干活!”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个抄了长刀短刀出来,也不问是什么事,要去干什么,听着楚王妃吩咐,该去王爷门口守着的去王爷门口守着,该跟着王妃去干活的去干活。

晏京落带着一帮爷们儿,麻溜地来到温老爷放门口,她一个手势,从她背后出来一个随从,一脚踢开了房门。

一帮人乌泱泱的跟着晏京落堂而皇之地进去了温老爷的房间。

温老爷和温夫人此时还没睡,正在房子里焦急地踱来踱去,冷不丁地被人踢开了房门,又进来这么多抄着家伙的人,一下子睁大了四只眼愣在了那里。

“你们干什么?!”温老爷率先反应过来,怒问。

“干什么?”晏京落背着手,极短促地冷笑一声,扬了一侧的眉峰看着温老爷和温夫人,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嘲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勾唇笑着。

但她的笑意却是没有到达眼底的,眼底蕴着浓浓的冷意。

“温老爷设计害我夫君,你说我想干什么?”

晏京落一步一步上前,单手一反就将温老爷的脑袋扣在了桌面,脸贴着桌面动弹不得。

她这段时间在楚行止的训练下武艺大有长进,区区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头,三两下根本不在话下,况且,温老爷之前见她身后有这么多人,早就先软了腿脚。

温老爷被扣在桌子上,叽叽歪歪地嚷个不停,动个没完。

“你个悍妇,放开老朽!什么害你夫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见棺材不落泪!

晏京落嫌弃地一刀扎下去,扎断了温老爷的几缕发丝,吓得他不敢再吭声了。

“你!你放开老爷!”温夫人大惊失色,从没有见过哪个姑娘家这么凶悍的。

她动手要去拉晏京落,被晏京落露出来的软刃吓破了胆子,头发也被利刃削去了一缕,悠悠扬扬第飘到地上。

温夫人跌跌撞撞地退下了,躲到了一处。

呵呵,大难临头各自飞。

“解药呢?在哪里?”她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跟他们耗!

解药?

他们怕事情有变,解药都融了,只剩下了一点点。

温老爷当然不敢说真话,忙从袖口里拿出解药。

“解药在这里!楚夫人,这都是误会,有话好说!”

哼!无话可说!

晏京落拿了解药,审视了温老爷一会儿,才收了软刃,留下几个人在这里看着,她则火速去找楚行止。

“行止,来吃解药。”

晏京落在楚行止面前蹲下来,打开药瓶,将里面的一颗药丸倒出来,给楚行止服下。

楚行止服下了解药,坐着等药性慢慢发挥作用,晏京落坐在他旁边看着他。

半个时辰后,楚行止体内的燥热感稍稍退了下去,神智也渐渐清明了。经过调息,暂时已无大碍,只是头痛感仍旧未褪去,浑身还是没什么力气。

“怎么样?好点了吗?”

晏京落见他脸色稍霁,好像比之前好了一点。

“京落,我头晕。”

楚行止却是抱住了她,将脑袋搁在她肩头,语气恹恹地说。

还好,她及时赶到,才没有酿成大错。

楚行止窝在她肩头,想着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也有让人保护的一天,就无声地笑了。

晏京落手抚上他的额角,帮他按着穴位缓解痛楚:“好点了吗?你可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

虽然服了解药,可是谁知道有没有副作用呢?温老爷一家真的太卑鄙了!

晏京落想起来就气,这件事没完!她看了一眼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温小姐,等楚行止好一点再去他们好好算账。

楚行止在她肩头稍微愣了一下后,才贴近她耳朵,很不自然地悄声跟她说了两个字。

晏京落听见他说:“媚药。”

麻痹!

晏京落脑子都要气炸了,想到如果她晚来一步,他可能就失身了,真的想一刀结果了温小姐。

想到这里,她不禁帮他把衣领拢了又拢,把交叉的衣领叠的严丝合缝。

“我迟早毙了她!”

楚行止见她一副愤愤的模样,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扣着她的后脑笑了:“我宁死不从呢,不是你我谁也不要。”

这话多少有点撒娇讨好的意味,晏京落听出来了,所以,她毫不吝啬的就给了他一个浅浅的吻。

“夫君真棒。”

第91章 失踪

京都,夜。

“大人,楚行止马上就要到鲁山了,再查下去,很快就能查到头了!”

那人病态的脸在烛火下更显得苍白灰败,眼里阴鸷的可怕。

张素沉吟着,缓缓地转动着指尖的玉扳。

上次刺杀失败了,他就一直在找机会动手,如今楚行止居然有能耐查到鲁山来,这个人必须极快除掉。

可是他手中的玄虎令还没有到手……

玄虎令,雪铁营军符,云燕国兵符,可号令千军万马。

没有玄虎令,雪铁营便是他成功路上最大的阻碍。

张素鹰眼一眯,缓缓沉声说:“襄城的那批试验品还来不及销毁,就让他先体验体验,你速去安排。”

病态人脸上一喜:“属下这就去安排。”

张素转首望着窗外,看着东方慢慢透亮,眼里有掩不住的疯狂的杀意。

天亮了,大夫又给楚行止诊了脉。

他已无大碍。

晏京落松了一口气,一行人往客栈去。

两人折腾了半宿,着实是累了。

楚行止头枕着晏京落的腿睡着了,晏京落看着他的睡颜笑了,帮他把粘在额角的发丝理顺。

楚行止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其实有时睡着了的时候柔和的像个天真的小孩子,眉目舒展开来时,脸部线条显得特别柔和,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无害乖顺。

她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伸出了手,用指尖轻轻地勾画着他的眉目,眼里都是笑。

怎么这么可爱!要是他们有了孩子,不知道会不会也像他一样?

……孩子……?

反应过来她在想什么以后,晏京落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就想到孩子去了?

她去看楚行止,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安静地看着她,眼里还有一点血丝。

“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晏京落摸了摸他的脸,笑道。

“嗯,你也休息一下。”楚行止难得没有多说什么,微动了下脑袋,调了个姿势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

样子看起来很乖顺,只是……

晏京落看着他慢慢泛起绯红的耳尖,忍不住失笑。

也不知他是想起了昨晚羞羞的事情羞愤,还是觉得现在躺在她腿上睡觉害羞?

她这么想着又笑了,也靠着马车闭目小憩了一会儿。

到了客栈,晏京落陪楚行止休息了一段时间,醒来后发现他还没有醒的迹象,自己又着实无聊,就出了门打算去逛一逛。

襄城离南阳城有一段距离,靠近南境边境,受到南疆风化的影响,所以民风上更像南疆。

奔放中带着点野蛮。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了半天,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她,可她一转身又什么都没发现。

可能是昨晚情绪太紧绷,多虑了。

她摇摇头准备回去,刚转过一条街角,有几个人影窜了出来,不待她看清,比较传来一阵独特的香气,接着就被人迷晕了。

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晏京落还没有回来,南烛让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想到王妃在襄城人生地不熟,南烛怕她出什么意外,忙把楚行止叫醒,回禀了情况。

楚行止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闪过温老爷说过的关于襄城少男少女失踪案来,心里顿时一噔,忙带人出去找。

“嗯~”晏京落幽幽转醒,抬起了沉重的像吊了千斤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昏暗,以及耳边起伏不定的哭声。

“醒了?”有道声音冷冷地问她。

有点耳熟。

晏京落被耳边的哭声吵的皱了皱眉,愣了一会儿,蓦地睁开了眼,看向声源。

温小姐就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看着她,眼里除了愤怒恨意,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怎么在这里?怎么回事?

晏京落再次皱眉,坐了起来环视着四周。

她所在的是一间很大很暗的牢房,这里除了她和温小姐,还有很多其他的少女。这些少女年龄都在十七八岁,且貌美。

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发抖哭泣。

唯一没哭的除了她,还有温小姐。

晏京落看向对面。

对面也是一间同样的牢房,不过关着的全是少年,一样俊美。

她明白了,这是襄城失踪的人。

幕后之人是谁?绑架这么多少年少女想干什么?得弄清楚再想办法逃出去。

“别看了,我们被绑架了。”温小姐提醒她。

晏京落闻言看着她。

这位温小姐外表看起来柔弱,没想到遇到这种事到时挺镇静,明明看着她的时候,眼里都是恨意,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说话。

想来,她是想和她暂时放下恩怨,相互合作求得生机。

晏京落收回目光:“襄城失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有,把你听到过的风声都告诉我。”

温小姐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却是实话实说:“从半个月前开始。听说,失踪的人口不仅限于襄城人士,都是俊男美女。还有,”她压低了声音说。“听她们说,这里还有几间牢房,里面关着的人……每到晚上就跟野兽一样嘶吼撞击,不知道是些什么人。那些人每隔几天就会从这里挑一些人关进去,我昨晚来的时候,各有两男两女被拉走了。”

昨晚楚行止他们走了以后,温府突遇贼匪,把她迷晕掳走,然后就被关到这里来了。

晏京落和温小姐对了个视线,这里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甚至,是她们不能想象的危险。

未知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

晏京落陷入了沉思。

单从温小姐口中的消息,她实在想不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现在只好先默默观察,尽快摸清楚他们的意图,还要想办法联系楚行止。

她观察到她和温小姐来的晚,被安置在了人群的最后,问了几个同样在后面的女子,她们都是在两天前被掳来的,可以确定那些人是按到来的时间来安置他们的,也是按时间来挑人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是什么意图?

现在应该是午后了,行止估摸着醒了,一定已经发现她不见了,说不定已经在找了,可是她要怎么才能把消息送出去,让他知道她在这里?

第92章 蛊人

黑夜降临。

少女们缩在大牢的角落里,夜已深,大家都已经疲倦了,大部分人渐渐支撑不住昏昏欲睡,只有几个人仍强撑着精神和困意做斗争,毕竟,谁也不知道在他们睡着期间会发生什么事。

晏京落将脑袋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双手抱着曲起的双膝,大脑快速地运转。

从中午到晚上,又有四个少女少年被选走了。

被选上的人都被带进了一个封闭的大房子里,之后就再也没走出来。

怎么办?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要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这里的守卫实在是太多了,且他们几乎不间断地巡视,就连换班期间都有人守着。

这些守卫都带着黑色面具,只留出一双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从体征上也看不出什么。

守卫的这么严,要怎么想办法联系楚行止?

她看着在大牢门口走来走去的守卫,心里一阵烦躁。她重新闭上了眼睛,准备强迫自己休息一下。

她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一阵阵骇人的哭喊声传来。

那声音仿佛是从困顿的猛兽喉咙里嘶喊出来的,带着深深的绝望惊恐和痛苦。

晏京落一下子绷紧了身子,侧耳凝听。

尖叫声中还隐隐夹杂着拼命敲打墙壁门板的声音,还有铁链碰撞的声音。

这些声音是从那个封闭的大房子里传出来的。

他们怎么了?

晏京落听着感觉耳朵直疼,像地狱一样阴森恐怖的声音让她毛骨悚然,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又来了,那些人一到晚上就嘶吼,好可怕!”有人往角落里缩了缩,带着哭声小声地说。

“我们该怎么办?我好怕!”

“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有人哭着说。

人不人鬼不鬼?他们到底怎么了?是什么人?

“你们知道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人吗?他们怎么了?”晏京落问她旁边的一个少女。

那少女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外面的守卫,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我偶尔听守卫的说过,说……里面关着的是蛊人。”

“蛊人?!”

晏京落诧异,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中了火毒虫的蛊人,再联系楚行止跟她说过的关于炼制蛊人的事,难道……这里就是他们的秘密炼蛊地?

里面关着的是火毒虫的蛊人?!

“嗯,是蛊人,每天晚上都像活在地狱,好可怕!”少女缩着身子小声说。

她七天前来的,每天都听着里面的人发出绝望痛苦的嘶吼,她每天都像活在地狱一般倍受煎熬,每天都活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选走关进去炼蛊的噩梦中。

人在这样的环境中,身心都在受煎熬,真的太可怕了!

晏京落心里急急地跳了跳,一种骇人的可怕的感觉袭上心头,她沉默着望着视线被阻碍的紧闭的牢门,耳朵听着里面的声音,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些不堪的画面来。

牢房。

昏暗的光线使得封闭的房子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空气里飘着一股浓重的腥臭的味道。

尖叫声和铁链碰撞声充斥着整个房子。

带着黑色面具的守卫临空甩出一鞭子,皮肉绽开的声音隐没在杂乱的声音里。

守卫训斥:“吼什么吼!再吼老子打死你!”

尖叫声仍旧此起彼伏。

他们是感受不到这种疼痛的,身上的蛊虫已经让他们痛不欲生,这种痛早就胜过了其他一切疼痛。

这里关着的是秘炼的蛊人。

他们年轻而貌美,可是全身上下除了脸蛋,身上竟然没有一处是好的,浑身血迹斑斑,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有的伤口是为了方便种蛊虫被人割开的,有的伤口是他们在炼蛊过程中,忍受不了自残留下的,还有的是被守卫打伤的……

鞭子并没有让蛊人们安静下来,他们像野兽一样嘶吼着,挣扎着,像要把守卫们活吞了一样。

拿着鞭子的守卫倒退了几步,晦气地说:“妈的,这么些天了,这些人还有意识,天天守着他们,真他妈晦气!”

另一个守卫说:“别气了,也就这几天了,等他们成功种蛊,我们也就解放了。”

“得等到什么时候!”原先那个守卫不满地说。

他们看着挣扎的蛊人,退到一边小声说:“头儿刚得到快马加鞭的消息,说最近这里要招待大客,这批蛊人用不了多久就不用我们守着了。”

“真的?是什么大客,要用这么多蛊人招待?”拿鞭子的守卫问。

另一个守卫摇了摇头。

“那外面那些人呢?怎么处理?”

另一个守卫说:“这不是我们操心的,我们只管守好这几天,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两个守卫说完,又拿着鞭子各自守着去了。

两天后的一个夜晚。

客栈。

树影下一条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闪过,紧接着一支短箭穿过茂密的树丛,如势竹破空直射向楚行止的房间门口。

噔!

短箭没入窗户边框,箭尾在空中轻微地晃动,树上的黑影又悄莫声息地飞掠而去。

箭尾仍在晃动,门就开了。

楚行止一身便装从里面出来,显然是夜深还未入睡。

他一眼就看到了短箭上的纸条,将纸条取下,发现纸条里写了一个地址,表明那个地址里有他要的线索。

楚行止捏着纸条,环顾着四周,而后眉心一压,眸光闪过一丝冷凝。

是谁送的纸条?

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客栈,又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射出短箭送来纸条,告知他案子线索所在地,送信的人是什么目的?

京落失踪还没有找到,现在又有人突然告知他案子的线索。

晏京落失踪和这件事有没有联系?

是陷阱还是……

一时之间,楚行止陷入了沉思。

可片刻之后,他就传来南烛和重楼,把纸条给他们看。

“重楼,你即刻去县衙,让张大人分两批人,一批人继续找王妃,一批人整装随我前往。”

南烛怕有陷阱,随即说:“爷,这张纸条不知真假,恐有陷阱,不如就让我和重楼前往。”

重楼同意地点头。

楚行止负了手,南烛的思虑他是知道的,也是他所思虑的,但他自有他的考量。

“不必再说,案子查到这一步,即便是有诈,我们也要走一趟看看真假。假使是真的有人故意设陷阱,我正好看看谁是幕后推手。”

南烛听了不再说什么了,立马下去安排。

重楼则骑了马前往衙门去找张大人。

第93章 。神秘少年

天刚刚亮,晏京落半睡半醒间,听见耳朵嘈杂的声音,还没睁开眼,有人猛地推了她一把,把她推醒了。

温小姐边推晏京落,边焦急地说:“快醒醒!出事了!”

晏京落猛然睁开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幕。

牢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拿着鞭子的守卫们正把她们一个个拉出去,少女们哭着喊着惊慌着被拉出了牢房。

他们想干什么?

晏京落大惊,前几天守卫们都是按先来后到选人的,现在怎么全部都要拉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晏京落被人推搡着往外走,问温小姐。

“不清楚!一早就突然来了一群守卫,不知道要把我们拉到哪里去。”温小姐嗓子打着颤儿,跟着人群往外走。

晏京落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抬头往对面牢房看。

对面牢房里关着的少年们也同样被赶了出来,一群人惊恐不定地挤在窄窄的走廊里。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担忧和不安,以及对未来未知的恐惧。

她和少年少女们挤在一起,耳边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全部人都给我听着,现在全部人都给我到里面的屋子里去,速度快一点!有违抗者杀无赦!”守卫扬着鞭子大声喊。

话刚说完,人群便炸开了。

每个人似乎都知道了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命运——他们即将被关在封闭室里炼制成蛊人。

哭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有人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躁动,少年们脱离了牢房,隐隐有反抗之意,有几个少年相互使了个眼色,不知是谁一把夺过守卫手中的鞭子,紧接着一群人趁着守卫来不及防御的时候一哄而起,很快两拨人就纠缠在了一起。

谁都想趁这个时候夺得一线生机,越来越多的少年加入到混战中来。

“反了!都给我住手!”有人大喊,但很快声音淹没在嘈杂的杂音里。

“快去叫头儿!”有人又喊。

话音刚落,晏京落就看见某个守卫往外走。

不好,如果让他去找他们头儿,他很快就会没命!

她凤眸一沉,想趁无人注意时过去拦下那人,她刚拨动人群,就有一道纤长的身影先她窜过去,双手趁乱快狠准地掐住了那人的脖子,手劲之大让他没一会儿就倒了下去。

那少年回过头来,晏京落在晃动的人群中看清楚了他。

少年身影清瘦,头发乱糟糟地耷拉着,遮住了眉眼,脸上染着污垢,但丝毫不影响他清俊的面容。

少年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正好看向晏京落的方向,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晏京落终于看清了他的双眼。

一双没有焦虑,失神无光的眸子。

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瞎子,但他刚才的行为很显然地表示他不是。

她被人群推了一下,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少年的时候,他已经淹没在人群里。

“都住手!”守卫大吼一声,手起刀落,血光飞溅出来,洒到周围的人的脸上,温热温热的。

不知道是谁的血。

“杀人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大家才发现越来越多的人被一刀刺中,倒在血泊中,倒在拥挤凌乱的脚下。

牢房变成了屠杀现场。

角落封闭牢房门,在无人知晓的时候慢慢松动,发出“咔嚓”的轻响。

几乎是一瞬间,门被人肆力拉开,失了神智的蛊人一涌而出。

蛊人们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吼,双眼失神地往前冲,遇到阻碍物随手一扯,两人一分为二。

血光四溅,恍如地狱。

晏京落看着混乱的场面心里突突跳,手往腿间一摸,摸了个空。她正疑惑间,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将她往蛊人身前推了出去。

眼里的光被割裂开来,她分明瞥见了身后的温小姐,手里寒光一闪。

呵呵,她果然没想着放过她。

来不及细想,晏京落便已扑到了一个蛊人身上,一股腥臭味袭来,紧接着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臂,一只手伸了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完了!

晏京落从没想过她竟然是这样死的,还死的这么臭!

“咳!”她只咳了一声,就咳不出来了,一双手胡乱地扑腾着。

蛊人的力气齐大无比,晏京落慢慢觉得眼目都模糊了,意识也越来越涣散,耳边的尖叫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

冰冷的血从她脸上滴落下来,带着一股铁锈味。

不是她的血。

脖子上的手一下子失了力,将她松开了。

晏京落软绵无力地摔在地上,泪眼模糊中看到了少年握着软刃失神地站在她面前。

整个刃身连带着他的手都是血,另一只手拎着一颗脑袋,蛊虫在血淋淋的伤口上蠕动……

晏京落几欲作呕,压下胃里的翻滚,拼命地喘息。

少年面无表情地将脑袋随手一扔,就像丢弃一块抹布一样平静。

断头的蛊人动了几下,轰然倒塌,砸到身后的蛊人身上去,被砸的蛊人似是有所感受,转过身来向少年伸出手去。

晏京落大喊:“小心!”

她不顾晕眩,一跃而起拉开少年,蛊人扑了个空转而攻击其他人。

她想拉着少年远离蛊人,那少年却挣开了她的手,看着她,目光却像穿过了她的身体,落在了某处上,脸上却有了一丝不喜的表情。

也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而已,之后又和之前一样面无表情,双目失神。

算了,不管他了,他看起来像个傻子,但是貌似有能力自保。

也不知他是怎么从温小姐手里拿到她的软刃的,既然刃在他手里,她就给他算了,反正她要溜了。

晏京落一猫身,穿过人群的缝隙往大门走。

守卫们突然要处理他们,是想干什么?不管怎样,趁现在混乱,她要赶紧逃出去去找行止。

这里不仅关了很多无辜的人,他们很有可能因为这场混乱丧命,而且还有很多蛊人,顺着这条线往下查,相信很快就能查出幕后之人是谁。

第94章 得救

天光渐渐亮了。

楚行止带着人马悄无声息地来到荒郊,随机潜伏起来。

这里是荒郊,周围树丛林立,他们前面有一座高山,如果楚行止判断的没错,这座山应该是有密道,只是还需要让人去探一探情况。

南烛移到楚行止身边,伏下了身子小声地说:“爷,都部署好了。”

楚行止目光盯着前方,略一点头,随后轻扬了手,几个黑色身影轻如燕地掠过树梢,进入了山丛中。

不多时,有信号传出,表示可行动。

楚行止正打算派人潜进去,就听到南烛低声惊呼。

“爷!有人出来了!”

楚行止拨开眼前的杂草看去,确实看见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朝着边冲出来,她后面还跟着几个拿大刀的守卫。

她跌跌撞撞地拼命往前跑,还差点跌了一跤,一身素白的衣裳血迹斑斑,满脸满手都占满了血,在阳光下特别刺目。

“别跑,给我站住!”守卫们挥着大刀喊,在后面穷追不舍。

她奶奶的!

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能冲破重重关卡逃出大牢,还跑的这么快,他们都追不上了。

守卫一边追一边喊:“不能让她跑了!今天已经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再跑了人,我们都要跟着陪葬!”

几个守卫听了,追的更起劲。

他奶奶的!

老子的伤口痛死了!累死了!

晏京落不敢回头,跑的更快,她绝对不能让他们抓住,再抓住小命休矣。

一前一后两拨人就在树林里追赶起来。

楚行止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待看清的时候,整颗心都颠起来了。

那是他媳妇儿啊!

那群守卫已经追上了她,举起了手里的大刀正要砍下去!

没人看清楚行止是怎么出去的,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像一道光飞掠到了晏京落眼前。

晏京落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他卷进了怀里,熟悉的清冽的气息席卷而来。

楚行止护着她一个旋身,足尖踢飞劈下来的刀,掌下生风把一把把刀齐刷刷地震飞,守卫们也跟着飞出来好远。

南烛看清眼前的一切,迅速点了几个人出去收拾残局,把人捆了。

楚行止抱着晏京落,看着她满身满脸的血,胆战心惊:“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

她失踪的这几天,他夜不能寐,让人在城里找了一遍又一遍,毫无所获之际,还打算让人出城去找,就怕她出了什么不测。

以前她在身边,他还不觉自己有多么离不开她,可她失踪以后,他才惊觉如果她真的就这么离开他了,他往后的时光该怎么过?

这个问题他不敢去细想。

没遇见她之前,楚行止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守护云燕的疆土,遇见她以后,他却只想和她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他希望她此生都能安康无虞。

他此生便该护着她守着她。

“行止,你终于来了!”晏京落看见了他,眼泪一下子就留了出来,狠狠地抱着他不撒手,好像她一松手他就会像幻影一样消失不见。

呜……刚才情况这么危险,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他了,现在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看着他焦急担忧又心疼的神色,她才放下心来,一松下心来,她连日里强压下去的恐惧就都纷纷冒出头来。

“没事了,我在。”楚行止紧紧地抱着她,用手顺着她打结的发丝。

晏京落点头,埋首在他胸前:“嗯!”

楚行止松开她,紧张地问:“让我看看你伤到哪里了?”

浑身都是血,也不知道到底伤到了什么地方,严不严重?

楚行止一颗心都紧紧地揪了起来。

晏京落胡乱擦了几把脸,眼泛泪光地笑了:“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她这才想起大牢里的情形来,于是赶紧向楚行止说明了里面的情况,让他赶紧召集人马进去救人。

楚行止拉着她一边往安全的地方走,一边问:“里面大概有多少人?有多少蛊人?死伤情况如何?”

“两个大牢房都是人,大约有一百多人,男女各半,我逃出来的时候已经伤了好多人,我能看到的蛊人少说也有三四百人!”晏京落跟着楚行止走,想了想又说,“蛊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全部跑出来了,一出来就跟疯了一样屠杀,我怀疑是有人故意诱导他们的,你赶紧让人去救人!”

楚行止把她往其中一个随从身边一塞,转首对南烛吩咐:“第一队留下守着外面,有人出来一律生擒,其他人速跟我进去救人!”

晏京落一把拉住楚行止,眉心微蹙:“你要小心。”

里面情况已经失控,况且失智的蛊人那么多,她不免担心他的安危。

“放心,等我。”楚行止摸了一把她的脸,带着南烛一干人过去了。

南烛抓住了守卫当中的一个,让他带路,一行人在守卫的指引下,穿过重重机关往里走。

第95章 掌中箭

楚行止一行人到达牢房的时候,蛊人们已经杀红了眼,地上横亘着好多尸体,血铺满了地面。

楚行止来不及细想,带着人守卫少男少女人。

一部分衙役们护着少男少女们往外走,楚行止和其他人则制止蛊人发疯的暴行。

蛊人数量很多,且因为失了神智,战斗力竟然很强,一番较量下来,很多衙役们都吃不消,受伤的受伤,死的死。

被关着的人慢慢疏散了,原本的守卫们也被蛊人杀的差不多了,留了几个也被楚行止的人押出去了。

南烛和重楼也受了伤,谁也没想到蛊人们越发凶狠,好像吃了什么东西不知疲倦一样,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重楼当机立断,拿了楚行止的令牌去衙门搬救兵。

南烛一手劈开缠上来的蛊人,大声喊:“爷,好像越来越多蛊人了。”

楚行止早就注意到了,不知从什么地方涌上来越来越多的蛊人,很快数量就增加了一倍。

这个地牢,藏有暗室。

今天这种情况,分明是有人提前计划好的,果然,这是一个局,为的就是引他前来。

他只要顺着这条线往下查,相信很快就能有所获,问题是,他们得活着出去。

“速去清查地牢的每一个角落,看看多出来的蛊人到底从哪里来的!”

“是!”南烛杀开一条路来,快速去清查。

越来越多的蛊人朝楚行止涌过去,将他和其他衙役分开。

楚行止看着眼前源源不断的蛊人,像一个个傀儡,殷红着双眼想着十爪,活脱脱像一群厉鬼。

蛊人确实是很好的代杀工具,他今天终于领教了一番,背后之人炼制了这么多的蛊人,究竟想干什么?!

楚行止心思何等缜密,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心里愈发沉的像钟。

他环视了一圈乌泱泱的蛊人,照这样下去,他们所有人都会被蛊人撕得粉碎!

他星眸一沉,手腕轻转如灵活的鱼,掌风一扫,短箭临空而出纷纷扎进蛊人的身体里。蛊人被短箭刺中,怔愣了一下,像被激怒了的野兽,纷纷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楚行止双手轮回,掌风不断,箭矢越来越密集地刺进蛊人的身体里。

疼痛从楚行止的掌心传递到整个身体,似有筋脉齐根断裂,血从心口处漫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熟悉的疼痛感和血脉如万马奔腾般涌动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的脑海。

他眼前仿佛看到了荒凉的大漠上横尸遍野,血染红了一片沙海,尸体叠着尸体,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他眼前是奔腾的千军万马,滚滚沙尘浸染了他的双眼,他眼前很快就只剩下一片猩红。

“儿!誓死守卫我国疆土!”

茫然中,有人朝他嘶喊,声音苍凉悲壮,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响彻他的耳际,也响彻整个大漠。

他回头,只看见将军被几十把长矛刺穿的身体,热血喷薄而出,融入了残阳里。

他心口的血也汨汨而出,照着残阳……

与南疆的那场战役中,他是第一次用掌中箭,守卫了云燕的疆土。

他失去了他的父亲,也失去了他作为正常人的权利。

鬼魅般的身影在蛊人之间极速穿梭,随之而来的是血肉横飞。

几息之间,蛊人尽数斩杀贻尽。

脚下堆了几层的死尸,血顺着垂落的指尖滴滴答答地滴在尸身上,将蠕动的蛊虫染红。

“鬼……鬼啊!!”衙役中有人惊恐的嘶喊,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男子路不择慌地往后退,渐渐退至死角。

“呵~”

楚行止盯着他们冷笑,脸上的血水让他看起来像来自地狱的鬼魅,透出重重的杀意。

“救命!”那人的手指堪堪一动,脑袋像西瓜一样被捏爆。

南烛终于查清楚了暗室所在地,暗室里的蛊人都出去了,他心里担忧,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了,赶紧回来禀告。

“爷?!”

眼前的场景让南烛肝胆俱颤,他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来不及多想,他出声制止了楚行止接下来的举动。

楚行止被突如其来的震吼声打断,动作蓦地一顿,缓缓朝着南烛回过头来。

猩红的双眸杀意浓重,血光肆意横飞。

他失神失智地站着,略微松开了某人脖颈上的手。

那人大气不敢喘地动了动,想离开他的手指,甫一动,脖子被扭断。

楚行止由始至终都看着南烛,扭断那人的脖颈后,朝南烛邪恶地勾唇一笑,像个故意做坏事被人抓包的孩子。

只是眼里都是空洞。

他什么都不懂啊,只是想杀人。

南烛心里一痛,逼回泪光飞身上前,在楚行止伸手袭向他时,陡地灵巧一闪,闪到他斜后方,一个巧妙的手刀落在楚行止的脖颈,然后伸手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这是他第三次发作。

第一次在南疆战场上,第二次在初晓郡主死后。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搭把手扶王爷出去!”南烛怒吼。

他只能让他睡几天,几天后如果压不住他身上的蛊,到时大家就要一起陪葬。

衙役们如梦初醒,战战兢兢地不敢上前。

“怎么?等着他醒来扭断你们的脖子?”南烛没好气地问。

大家被吓怕了,纷纷上前帮忙把楚行止扶了出去。

他们刚出去,重楼便带着人支援来了。

他一看楚行止的情形就猜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快速安排人清查现场,部署好一切,该带回衙门审查的带回去审查,该送去救治的送去救治,该留下来清理现场的清理现场。

做完这些,他看了看那几个吓破胆的衙役,和南烛对了个视线,若无其事地晃到了那几个衙役的身边,然后面无表情地手起刀落,一个不留。

“你先扶王爷到马车上休息,王妃在那里等着,我留下善后。”重楼把剑塞回鞘中。

南烛问:“这种情况,怎么办?”

王爷发作,案子没办法继续查了,可现在一堆的事情需要处理,况且这件事,分明有人暗中设计要除掉王爷,要尽快找到幕后之人。

重楼沉吟片刻:“为今之计,我只能即刻拿王爷的令牌去南境找蔺大公子,让他过来处理后续的事项,张大人也会协助帮忙清查此案。”

蔺在野此时正在镇守南境,那里离这里大概三四天就能到了,这个案子,想必王爷交给谁都不会放心,除了蔺公子。

南烛点了点头:“好。”

第96章 病危

南烛扶着楚行止上了马车,他一掀开车帘,晏京落就看到了一身血迹的楚行止。

此时他脸上全是血水,发白的脸色在血迹下犹如已经死去的尸魂。紧闭的双唇冷硬地抿着,拉出一条没有温度的直线来。

晏京落脸色突变,霎时变得灰白,心里陡地揪了起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才一会儿没见,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晏京落忙上前,焦急且担忧地问:“王爷怎么了?”

南烛和晏京落把昏迷的楚行止扶上马车:“王爷旧疾发作,王妃,我们现在要马上找大夫给王爷医治。”

晏京落让楚行止躺在软垫上,头枕着她的双腿,双手不断地帮他轻拭着脸上的血迹,血迹早已干涸,粘在他的脸上,看着平日里清俊无双的面容此刻沾满了污迹,晏京落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一串一串滴在他脸上。

怎么会这样?

他进去的时候,还让她等他,可现在却毫无气息地躺在她腿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晏京落哑然问。

南烛看了看楚行止,又看了看晏京落,眼眶微微地红了,欲言又止。

“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急道。

“王妃……”南烛撇开了头,看着帘子,“别问了。”

王爷的隐疾,事关重大,他真的不敢冒险让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个人知道,王爷就多一份危险的可能。

即便是王妃,也不能!

晏京落用手指轻轻抚着楚行止的脸颊,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一下心情:“连我也不能知道?”

在她的印象中,楚行止是战无不胜,屹立不倒的战神啊,她无法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和眼前这个像活死人的男人联系起来。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见到这样的他,从未想过他会这样满身血迹地躺在她怀里。

即便是她重生后被仇恨蒙蔽的那段时间,她都没想过这种场景。

那时她虽想让他死,可潜意识里却是没想过真的让他死的。

心脏像被千万支利箭齐齐射入,没入心灵最深处,连呼吸都痛。

她垂着脑袋颤抖着声音问:“他会没事的吧?”

她似问非问,甚至不敢去看南烛的眼睛,她怕看到他眼里的灰败,怕感受到他眼里的关于楚行止很危险的讯息。

“会的!”南烛点头,他现在脑子全是一团乱麻,但又怕晏京落过度担忧,还是稍稍安慰她,“王妃切莫太过忧虑,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晏京落摸着楚行止的头发,心里并没有因为南烛的话而感到一丝宽慰,反而越来越沉重,因为他看起来越来越痛苦了。

昏迷中的楚行止,眉头紧锁,冷汗淋漓,看起来好像是陷入了一场难以摆脱的噩梦中。即便陷入了昏迷,巨大的疼痛还是使他有所表现。

南烛想起李锦语临走时曾嘱咐他,让他切不可心浮气躁,万不可用掌中箭,是他没看好王爷,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他心里很难受自责,恨不能替王爷去受了这痛苦。

如今李大夫也不知在什么地方,能不能找到她还是个问题,就算找到了,她又能否赶回来?

南烛暗自咬了咬牙根,攥紧了拳头,突地又想起了李大夫曾给王爷的药,对,药!他怎么给忘记了,说不定这药有用。

他赶紧从楚行止的身上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打开倒了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让他含着。

“这是什么?”晏京落看着南烛把药丸塞进楚行止的嘴里问。

南烛收好药瓶:“这是李大夫给爷配的药,能减轻爷的疼痛。”

李锦语?行止的病她知道?

看来这病确实已经很久了。

他的旧疾,连李锦语都知道,她却一点都不知道,他竟然连一丝都没有透露给她,况且南烛也不愿告诉她。

不知为何,晏京落心里升起些许的不舒服来,她理智上知道这种时候,她不该有这种想法,可情感上又想了很多。

想到最后都凝聚成一个问题:南烛都不愿意让她知道,也定是楚行止授了意,可想他的病不简单。

她越想心越沉,目光却越发坚定,她不会让他有事。

“南烛,王爷的病你是清楚的,既然王爷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不问,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南烛看着王妃眼里的坚定,轻轻点了点头。

“普通的医馆治不了王爷,李大夫一时也找不到,现在我们只能到嘉南寺去碰碰运气。”

嘉南寺离南阳大概有四五天的日程,必须在王爷苏醒之前赶到寺里去找了空方丈。

这个了空方丈和楚行止的父亲有点渊源,两人年轻时曾是至交好友。了空方丈懂医理,楚家父子驻守边境时受了伤,为掩人耳目,一般会秘密到嘉南寺找了空方丈医治。

此去,了空方丈或许会有办法。

晏京落听了也不多问,只说:“好,就去嘉南寺。”

“王妃,王爷会昏迷四五天,这个时间我们也能到嘉南寺了,你这几天也没休息好,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儿。”

“王爷昏迷期间不会有事吧?”她担心地问。

南烛摇头:“无事,王妃可放心。”

晏京落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对南烛点了点头:“知道了。”

南烛见她闭上了眼,兀自出去坐在马车边上,和另一个随从一同驾马。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十几个随从,有好些个都受伤了。

他眉心皱了起来,这一路到嘉南寺还有好几天路程,王爷又昏迷不醒,随从又受了伤,万一路上再遇到什么刺客,他能不能安然把王爷送到嘉南寺?

这一路来,幕后之人都想将王爷除之而后快,很难保证他们不会趁着王爷受伤,在半路再次出手……不管怎样,他拼死也会守着王爷王妃平安到达嘉南寺。

想起嘉南寺,他又想起了寺中那位小子,许久不见,不知道他看到王爷受了这么重的伤,会怎么样?

南烛这么想着想着,手中鞭子一甩,马车在路上疾驰起来,慢慢隐入青山中。

第97章 。神秘人暗中相助

“一群废物!”

暗室里传来一声怒吼,身穿黑袍的男人一脚将跪在地上的守卫踢倒在地上。

守卫来不及擦脸上沾染的鲜血,匍匐在地面不停地磕头:“大人饶命!”

他好不容易才从地牢里逃出来,可不想就这么送了性命。

穿黑袍的男人睁着狰狞的眼,缓缓狞笑道:“饶命?整座地牢的蛊人守卫竟然杀不死一个楚行止?还让他给逃了?!要你们何用!”

“大人!楚行止他……他不知为何变成了鬼魅,我们的弟兄都被他一手捏死,请大人明察!”

突然变成鬼魅?

黑袍男人眼眸眯了眯:“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来。”

守卫忙不迭地说:“大人,当时蛊人原本已经包围了楚行止,按计划,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决计躲不过去,可是,楚行止掌中不知为何突然飞出了数以百计的短箭,然后,就突然变成鬼魅一样嗜杀如命,蛊人和我们的人都被他杀死了……”

要不是他趁当时混乱,躲了起来恐怕早就也被他杀死了。

从没听说过一个肉身做的人,掌中能飞出数以百计的短箭。

“你可看清楚了短箭确实是从他掌中飞出来的?”

守卫点头:“千真万确,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从他掌中飞出来的。”

这么说,这个楚行止不仅仅是他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管怎样,楚行止现在受了伤,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要是等他养好了伤,到时就更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黑袍男人沉思片刻,衣袍一挥,眼里闪着寒意:“来人,立马召集暗卫给我追,务必要将楚行止一行人彻底斩杀!”

一旁的守卫上前:“是!”

不多时,一批训练有素的黑衣暗卫鱼贯而出,朝着楚行止一行人的方向追赶去了。

马蹄声在寂静的小道上回响,树影婆娑。

南烛驾着马车一刻不停地往前赶,他总觉得心里面很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他隔着车帘子问:“王妃,王爷可好?”

晏京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无事,南侍卫不必担忧,只管赶路就好,这里一切有我。”

她的声音听起来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焦急,隐隐中带着让人安心的冷静和镇定。

南烛听着,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就听见树影里传来一阵栖鸟扑打翅膀的声音。

不好!

南烛敏锐的直觉一下子吊起来,机警地向四下里看,手松开了缰绳握上剑柄,低声提醒旁人:“有人。”

说时迟那时快,几十个暗卫从林间飞跃而来,剑光凌厉,动作敏捷地向着马车而来。

“护驾!”

一瞬间,两拨人迅速交战起来,剑刃相接的声音响彻林间。

晏京落凝眉,一手护紧了楚行止,一手偷偷掀了一点车帘子看外面的情形。

外面,黑衣暗卫人数众多,且招招狠厉,南烛他们本来就带了伤,一番较量下来,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好几个随从已经毫无抵抗能力。

没想到敌人来的这么快,看他们的样子,分明就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暗卫,到底是谁派来的?

晏京落心里明白,这种情形已是万分危急,可她此时却异常冷静。她一手抚上楚行止的脸,一手将南烛留下来防御的剑握在手中。

她现在一点也不怕,心里只想着怎么保护好楚行止。

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让他再受到半分伤害,她还要把他安然地带到嘉南寺。

她想南烛他们也一样。

原来,当心中有了想守护的人时,就像有了铠甲,能克服恐惧,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强大起来,变得所向披靡。

晏京落握着剑,凤眸冷凝着前面,安静冷静地等着人前来。

“南侍卫,我们掩护你,你带着王爷王妃走!”某随从一剑震开迎面而来的剑,靠近南烛低语。

南烛一点头:他没时间多想,他们的使命就是护王爷安然无恙,就算为此献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

他挥剑杀开一条血路来,可暗卫人太多,根本就像杀不尽似的。

暗卫们都知道,现在只要牵制住了南烛,就能有更多的机会杀死楚行止。

剑光向南烛四面袭来,他来不及闪躲。

剑尖没入他肩胛,血光四溅中,他看到十几个人举着剑齐刷刷地袭向马车。

他急火攻心,喷出了一口血:“王妃小心!”

晏京落心一沉,握住剑的指关节青骨泛白,将长剑横亘在楚行止前面,目光凌厉地盯着前面。

她没等到势如破竹的利剑。

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飞出数十支箭矢,如闪电般向着暗卫飞去,支支正中暗卫眉心,暗卫连一点声音都来不急发出,就一个接一个倒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打算袭击马车的暗卫微一怔,立马躲开继续飞来的箭矢,由强势的进攻转为防御。

南烛看着这一切,虽不知藏在暗处的人是敌是友,可是见眼前的危机突然解除,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利箭不间断地从林间射出,全向着暗卫去,一下子暗卫就被消灭了一大半。

那人虽没有露脸,可箭法却很精湛,可谓百发百中。

南烛趁着这个空挡,一跃上了马车,其他人也跟着跃上了马,趁乱骑了出去。

晏京落掀开车帘子,回头往发出箭矢的林间方向看。

林子里只有密密麻麻的树,根本看不见一个人影。

到底是谁在帮他们?

不管怎样,现在他们算是暂时脱离了危险。

她放下车帘子,呼出了一口气,将剑放了下来,张开手一看,才发现手中里满满都是汗。

暗卫倒了一地,片刻,从林间缓慢地走出来一个少年。

他慢慢地踱到暗卫的尸体旁,好像是在审视他不能理解的东西一般,歪着脑袋看着尸体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

他目视前方,乱糟糟的长发遮住了他的眉眼,一阵风吹过,额前的发丝被吹起,露出他空洞无神、漫无焦点的双眼来。

第98章 。一窝贼匪

汨州。

山间小道上有几株高大的树,如伞茂盛的枝叶间偶尔传来一几声鸟鸣,树荫下有一个茶亭,简朴但生意很好。

老板提着茶壶在客人们之间穿梭:“茶来啰,客官请慢用。”

老板茶水倒罢,转身看到小道上迎面来了几个骑马的年轻人。

为首的年轻男子歪歪斜斜地坐在马背上,一条大长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嘴里吊着一根干草,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地微微笑着。

男子旁边是一位看起来很是英气的女子,眉眼间都是清冷。她端端正正地骑着白马,佩剑上的挂穗随着马的动作一荡一荡的。

老板心中一动,难得在这乡土间看见这么俊秀的男女,不由得停下手中的活多看了几眼。

那男女打马到茶亭前停了下来,一前一后地下了马。

“老板,来一壶酒!”蔺长燃翻身下马,手上还牵着马绳,清朗的声音已经响起。

这一路走了四五天,那丫头愣是没让人多做休息,风餐露宿的可累死他了。

小二忙迎上来接过他们手中缰绳,找地方栓去了。

蔺长燃回头看了胡云喜一眼,后者冷淡的错开了,兀自进茶亭里去坐着。

蔺长燃耸了耸肩,对她这种冷淡的态度见怪不怪,也跟着进去坐下。

老板奉上了茶水和酒水,笑嘻嘻地问:“客官,吃点什么?”

蔺长燃就着酒壶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而后,看向了胡云喜。

胡云喜淡道:“随便。”

噗!

蔺长燃嘴角扯了下:“老板,有随便吗?”

“没,要不吃点别的。”

蔺长燃撑着脑袋,一副“我就看看不说话”的悠闲神态,又看胡云喜。

看你妹看!

胡云喜喝了一口茶:“来十个包子。”

她看了看邻桌,又补充:“再来十份煎饼。”

十份,一人一份,路上吃……

蔺长燃简直要给她鼓掌,啊不,是给她一巴掌。

“好咧。”老板笑嘻嘻地就要走。

“等一下!”蔺长燃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袖子,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邻桌,“包子不要了,上一份和他们一样一样的。”

那桌没别的,就是肉而已,这位客官真会点。

老板眉开眼笑地走了。

蔺长燃放心地继续喝酒,喝了一半才发现胡云喜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那样儿……

“我有钱,不会把你卖了还债的。”他笑。

“哼!”胡云喜转开头,对他发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字。

他们一路来走了四五天了,可说过的话,加起来……蔺长燃悄悄数了数,发现不超过二十句。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个是哑巴,而他就是个神经病。

因为别人会发现他经常对着一个哑巴自言自语,喋喋不休。

他实在是想不通,既然都是合作伙伴了,她怎么还像之前一样对他充满了敌意?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按理说有什么误会也早就该解清了,况且他这么玉树临风、潇洒俊逸,她没理由对他这么排斥的啊?

蔺长燃一路来百思不得其解。

菜上来了,老板一边布菜,一边拉家常:“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怎么会到我们这种偏僻的乡村来?”

“我们走亲戚的。”蔺长燃笑道,“对了,老板,我们一路过来看这里好山好水,外游客很多啊,一定有很多奇闻异事吧?”

老板摆摆手:“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奇闻异事倒是没有,不过,客官您是外来客,今天在我这里喝茶吃饭,也算有缘,我倒是有一件事可以告诉您。”

他说着低下了头,悄声说道:“我们前面有个山头,山上有一窝贼匪时常下山来打劫,你们经过得时候可要注意安全,能避开就还是避开为妙。”

哦~贼匪,这可挑起了他的兴趣。

蔺长燃挑眉:“这贼窝有多大?我好小心避开。”

“百来号人吧,一个个长的凶神恶煞的,且武艺高强,多年来不知劫走多少人财。”

也亏他这茶亭是祖传的,在这里经营也有三代人了,且一直有交“保护费”,这才没有叫他们多加为难。

“官府不管吗?”默不作声的胡云喜突然问。

老板叹了口气:“山高皇帝远,官府哪里管的到这里来。”

这话说的不假,很多小地方确实由于太偏远,官府有心无力监管不到,所以贼匪强盗横生也是有可能的。

胡云喜小小年纪就跟着掌司府的衙役出来走江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也不再说什么。

只不过他们要到探子说的地点去,就只能走这条道。

蔺长燃拱手道:“多谢老板想告,我们肯定会小心避开的。”

“不客气不客气。”老板豪爽地摆摆手,又提着茶壶忙活去了。

“老大,听老板这么说,那窝贼匪好像不好对付啊,我们吃完饭还是趁天还亮赶紧赶路吧。”有人趴了几口饭含糊不清地说道。

有人附和:“是啊,免得横生事端。”

有句话他没敢说:老大长的这么漂亮,跟他们走在一起更加引人注目,还是赶紧走为好。

胡云喜点点头表示赞同:“好。”

蔺长燃喝着酒绯腹:好什么好?有人问他意见了吗?几个小贼怕什么?他骑马骑了一路,骨头都巅散了,歇一会儿不行吗?

他咽下酒问:“没人问我意见吗?”

话一出口,原本埋头吃饭的九个人齐齐停下来,抬头无言地看着他。

九双眼睛钉在他脸上,安静地等着他说出自己的意见。

蔺长燃看着胡云喜且静且冷的眸子,挠了挠脑袋:“没意见……”

哎~

对方人多就是不一样,他很民主的,少数服从多数。

没意见,真的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从小养尊处优的蔺小公子暗自揉了揉又酸又痛的屁股,他默默地吃着这顿美味可口的饭菜,坐着这几天来舒舒服服的凳子。

胡云喜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门外,无意间瞥见他满是泥垢脏兮兮的靴尖,不自觉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人委屈巴交地吃着饭,向来向上挑的桃花眼此刻微微搭着,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心里微地一动,欲言又止,又终是什么都没说地看向了别处。

第99章 老大被山大王劫走了

胡云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因为多看了他一眼,就决定多歇息一会儿呢?

大概是……这几天连日里来赶路,人都有点混沌了。

她轻微地晃了晃脑袋,把几个兄弟疑惑的眼神摒弃在外,然后,放下筷子,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出了茶亭。

那几个便衣衙役看着她往外走的背影嘀咕。

“老大怎么回事?不是都决定好赶路了吗?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就是啊,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这次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们懂什么?到底是小姑娘,偶尔任性,理解,理解万岁。”

“就是,自己的老大,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众人点头。

蔺长燃一言不发喝着他的酒,转首看向外面,胡云喜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再往外走可就远离他们的视线了。

这里穷乡僻壤,他们又人生地不熟,虽然她武功不错,要是遇上一两个小贼,对方肯定也不是她的对手,可他觉得她毕竟一个小姑娘,还是小心为妙。

于是,他敲了敲桌面,向外面努了努下巴:“你们老大再往外走,可就看不见了。”

那几个人抬眼看了一眼外面人高的杂草,一人一边剥着花生一边笑了:“你该不会担心我们老大吧?”

蔺长燃极快地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他担心她?!简直是笑话!

那人笑了笑,也不多想:“那不就完了,你是不知道我们老大,那可是我们南阳浪里小白龙。”

他不察他的话语间有几分自豪,他对上蔺长燃疑惑的神情,问:“我们老大的身世经历你没听说过吧?”

蔺长燃摇头,他上哪儿去听说去。

“没听说过。”

“我问你,你可听说过南阳胡勇将军?那是咱老大的亲爹。”

胡勇,原雪铁营指挥,楚清河麾下得力干将,现在镇守南阳城,是南阳城受人敬仰的大将军。

这个人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他没想到胡云喜竟然是他的女儿?

蔺长燃想起胡云喜干练英气的样子来,突然就明白了她身上那股子桀骜凌厉的气韵是从哪儿来的。

那人说完,没看到蔺长燃惊讶到双眼都要瞪出来的样子,只看到他一手捏着酒壶,壶口抵着唇将喝未喝,一个人在那里傻笑。

额,很好笑吗?

他用手肘碰了蔺长燃的手一下:“你怎么不惊讶?笑啥呀?”

众人双眼齐碌碌地看着他:对呀,你笑啥?

我有笑吗?

蔺长燃收敛起他认为并不存在的笑意,马屁滚滚而来:“咳,我就是觉得你们老大的身世太令人震惊了,我有幸与她共事短暂的时光,真是三生有幸。”

“那是,南阳城不知有多少人想跟老大搭上关系呢。”

蔺长燃点头:胡大将军的女儿,当然很多人想跟她搭上关系。

“我们老大,五岁就帮捕快抓过小偷,十岁就去军营里历练,十三岁就就是掌司府的一把手了,厉害吧?”

那语气,有多骄傲就有多骄傲,就跟说的是他自己似的。

“确实厉害。”

这回蔺长燃是真的觉得她挺厉害,即便是他,在蔺大将军的强迫下,也不曾有过这么精彩的经历,她一个女孩子,能成长成今天这样,肯定吃了很多苦。

他不禁又想起她冷淡的性子来,或许是跟她的经历有关吧。

想到这里,他似乎透过天外的青光看到了这个女子,一路跌跌撞撞、咬紧牙关地慢慢长大,外边光鲜亮丽走到众人面前来。

蔺长燃一下子回过神来,才惊觉他刚刚竟然想入神了。

喔!吓得他赶紧喝了一口酒压压惊。

“老大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聊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发现胡云喜还没有回来。

“我去看看。”另一个人放下将剥好的花生米扔进嘴里,提了剑向外面走去。

不一会儿,那人从杂草间钻出来了,急匆匆地朝他们奔来:“不好了!老大被山大王劫走了!”

大家一下子炸开了锅,蔺长燃直起了身子问:“怎么回事?你看到她被人劫走了?往哪里去了?”

“是啊,你快说呀!”

“咱们赶紧追,去吧老大救回来!”

众人纷纷嚷嚷就要去救人,被那人拉住:“我没看见老大被劫走,可是,她呆过的地方有明显打斗的痕迹,她的佩剑上的穗子都掉了,除了被贼匪劫走,还能是谁?”

也就蔺长燃还很冷静:“走,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胡云喜先前呆过的地方,只看见人头高的杂草全都被利刃拦腰砍断,切口整齐统一,地面还有明显的刀划过的划痕,看起来对方的武器和武力值都不错,不然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就奇怪了,胡云喜遇袭,为什么没有呼救,也没有发出一点讯号?

蔺长燃摸了摸断了的杂草秆,桃花眼眯了眯,看向了别处。

或许,有一种可能。

她是故意被人劫走的。

这么一想,蔺长燃突然就明白了,她肯定是想为民除害。

啧~人不大胆子倒是挺大,心更大。

贼窝是她想去就去的吗?不知道对方几斤几两就敢到龙潭虎穴去,就没想过后果?

他冷静地开口:“看来确实是被劫走了。”

“那还等什么啊?兄弟们,救人去啊。”

蔺长燃环着胸,静静地看着他们到茶亭去拿东西。

“你怎么不走?”有人终于发现了蔺长燃没跟着他们一起走。

有人疑惑:“你不去?”

我才不去救她呢!

爱咋咋地,酒不好喝吗?他还没休息够呢,就不去瞎折腾了。

蔺长燃摆上人畜无害的笑脸:“我就不去了吧,帮你们看着点东西,不然没人看。”

“说的也是,那你就留下吧,我们几个去了。”

他们说完,跨上马一路追赶去了。

蔺长燃看着一批人的身影隐在飞扬的尘土中,才慢慢扬起手来,十分真诚地对着空气说:“祝你们好运。”

然后,背着双手老神在在地慢慢踱回茶亭,继续喝他的酒。

第100章 做压寨夫人

贼匪的窝叫连风寨,建在一座山顶。

这天寨里的几兄弟劫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大当家的高兴的不得了,当晚就设下酒宴,要让美人儿做压寨夫人。

寨子里的人齐聚一堂,大家喝着烈酒猜着拳,快活的如同到了天堂。

喧闹的夜飘着酒香,让人沉醉。

酒酣正浓间,有人晃着微醺的身影站起来问:“大当家的,什么时候让弟兄们见见我们的大嫂?大伙儿可都等了老半天了。”

“是啊,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嫂子?”

“听说,这位嫂子美的跟仙女儿似的,难不成大当家的不舍得让我们见?”

“就是……”

“哈哈……”

调笑声此起彼伏,伴着大碗碰撞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进不远处的房间里。

紧锁的房间里,胡云喜被缚住了手脚,坐在床上,眼睛四下里探索,把里里外外的情形看了个透。

这个寨子大倒是不大人也不多,而且她一路听他们聊天还发现,这里的大部分人当初都是被迫无奈才做了山贼,这一类人,往往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但是那个大当家的,就不一定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贼窝留着终究是一个祸害。

胡云喜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有人推门进来了。

“美人儿,随我来见见弟兄们。”大当家的进来了。

胡云喜这才看清楚这位大当家的来。

三十上下的年纪,很高。方脸,脸颊上一条疤直到眼尾,没入眉毛中,浓眉大眼的,看起来是个很粗犷的男人。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乖顺地坐着。

大当家的看见她乖顺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很合他心意,嘴角扯出一抹笑来,脸上的疤也跟着动起来,就像一条爬行的蜈蚣。

说实话,挺难看的。

大当家的走过来,伸出了手去:“娘子,请。”

胡云喜终于抬起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睛,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讽刺意味很浓。

她发誓她觉得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忍不住。

大当家的被她这么一笑,面子上顿时就有点挂不住了,他好歹是这个寨子里的大当家,还从没有谁敢用这种态度这么对他,更别说女人了。以往抢来的那些个女人见了他,哪一个不是像小绵羊一样乖巧伶俐?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美人儿实在是与众不同,霎时就把那点不舒服抛之脑后,重新摆上笑脸:“美人儿,莫不是想要为夫的抱出去?”

他俯身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想的美!

一双手还没碰到她,手腕就被人狠狠踢了一脚。

胡云喜飞起双脚把他的手踢了出去:“我自己走!”

呦,这么有个性,我喜欢!

大当家的眼露喜色,也不再强迫,耐着性子等她。

胡云喜心知见好就收,免得真的惹恼了他,仍旧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大当家的想让我这么出去见人?”

那表情好像在说:这么出去见人可太丢人了。

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大当家的觉得她看他的这一眼,真是风情万种呢。

杏眸微挑,眼里虽清清冷冷的,但却莫名觉得勾人,就像春风裹着这霜露,又冷又艳。

他一时鬼迷心窍一般,全然忘记了弟兄们说过,这美人儿是会武的,一定不能随便给她松绑。

他笑着点头:“不该不该,我大意了,这就给美人儿松绑。”

说着,就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

胡云喜几不可查地压了下嘴角,按着手腕活动关节,也不看他,就往外走。

大当家的亦步亦趋。

他们走出房间来到大宴,大家万一翘首以盼,一见他们出来都噤了声,只呆呆地看着她。

果真是美人儿啊!

人群中有人恭贺道:“恭喜大当家的喜得佳人!”

众人跟着喊:“恭喜大当家的喜得佳人!”

“哈哈……”大当家的很高兴,叉着腰大笑几声,“兄弟们还不见过你嫂子!”

喊声震天响:“见过嫂子!”

胡云喜皱了皱眉,心里想一切都是为了计划,忍得。

大当家的摆摆手,让他们都坐下,一群人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胡云喜由始至终也没说话,更没表现出任何的不悦,跟着大当家的来到席间坐下。

“美人儿,肚子肯定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大当家的贴心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的碗里,又为她倒了一杯酒。

胡云喜看了一眼,没动筷,却是对着大当家的道:“大当家的,我身体不适,可否不喝酒?可我又怕坏了大当家的和兄弟们的兴致。”

哎呦,看她眉头都要皱成一座山了,美人儿这副模样,哪个做男人的能不依?

大当家的一口应承:“不喝就不喝吧!”

胡云喜点点头,心里头窃喜,“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个大当家的迟早完。

胡云喜不动声色地环视四下,见大部分人都有醉的迹象,再看远处有一排房子,门口有几个人把守着着,她依据在军营和长年走江湖的经验看,猜测那应该就是他们的仓库了。

她收回目光,亲自为大当家的倒了一杯酒:“大当家的,今日这么高兴的日子,理应和大家同乐。”

这么高兴的日子,可不是嘛,今日他得了这么一个美人儿,可不是该跟大家同乐。

他一拍大腿道:“美人儿说的是!”

“大当家的理应敬各位兄弟一杯,日后,大家同心协力将寨子发扬光大,还得依仗弟兄们,大当家你说是不是?”

她说的情意款款,眼含春风媚如丝。

大当家的感觉自己真是得了个宝贝儿,一时按耐不住就要往她身上靠。

胡云喜早他一步退开站了起来,在外人看来根本看不出她是为了躲大当家的。

她举着杯中,朗声道:“各位弟兄,大当家的要敬各位一杯!”

呦,大当家的要敬兄弟们,兄弟们哪里还坐的住,纷纷举杯站了起来,先嚷嚷着敬了大当家的一杯。

一来二去,一时之间整个大宴上,就变成了你敬我一杯,我回敬你两杯的壮观场面。

胡云喜看着越喝越多的弟兄们,眼里的喜色越来越浓:很好。

大家醉眼朦胧间,只当大嫂同他们一样高兴,只觉得这大嫂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第101章 放烟花

月色越发的浓,连风寨的山贼醉的醉,喝的喝。

胡云喜坐在凳子上,眼波流转看着闹成一团的山贼,心里想:呵~果然是山野匹夫,身为山贼竟然没有一点作为山贼该有的思危意识,轻易就相信素未谋面的我,真是怎么糊的都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好,笨一点方便她行事。

“美人儿……你……你怎么不……喝?”

大当家的因为高兴,此时已经喝大了,说话时舌头都捋不直了,眼神也是飘的,一股子酒味扑面而来。

胡云喜撇头躲过,决定再演一会儿戏,笑道:“大当家的,今晚这么高兴,不如放点烟花来庆祝庆祝?”

“烟花?”大当家的左右看了看,醉的糊涂之际,还没醉彻底,“烟花……不能放。”

“为何?”

不放烟花,她怎么放出信号去?

“烟花……”大当家的用一根手指头指了指天空,嘴里念念有词,“咻的,好大声,好怕怕~”

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做出稚子之举,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额……

胡云喜眨了眨眼睛,把不适感压了下去:“大当家的,不用怕,今日是高兴的日子,合该放烟花庆祝,除非……”

她恰好地住了嘴。

“除非什么?”大当家的直着眼问她。

“除非大当家的不想庆祝这个好日子。”

“笑话,我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儿,当然应该庆祝,”他往后招了招手,招来一个下手,“你去仓库搬一些烟花来,本当家的要为美人儿放烟花庆祝这大好的日子,快去!”

那下手之前在守门,不曾喝酒,听大当家的这么说,就觉得不妥,顿时看了眼胡云喜。

刚才在席间的事他都看的一清二楚大家都说这嫂子如何如何,可他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但要说起来哪里怪,他一时又说不出来。

他朝大当家的低语:“大当家的,您忘了连风寨禁烟花?”

大当家的眉头一皱,训斥道:“说什么?大声点!老子听不见!”

“咳!”他大声说,“大当家的,连风寨禁烟花!”

“去你妈的!”大当家的给了他一嘴巴子,破口大骂,“那么大声干什么!老子听不见啊?”

下手捂着脸不说话了,眼泛泪花地看着大当家:不是你说听不见的吗?

大当家的见他杵在那里,一肚子的火,狠狠踹了他一脚:“还不快去?!”

“哦。”那人屁颠屁颠地去叫人搬烟花来了。

烟花搬来放在空地上,一堆人围在正中间,唧唧喳喳。

连风寨已经很久都没放过烟花了吧?今日竟然破戒了?

大伙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放过烟花了,平日里想放,又不敢放,怕被大当家大刀伺候,今日大当家的居然主动要放烟花,他们面上虽不敢表露,可心里都乐来了花。

当然,也有人想起了禁烟花的禁令来,想说又不敢说。

大当家的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谁敢有异议?

仓库守门的小啰啰讨论起来。

“大当家的真要放烟花?”

“那肯定放啊,没看堆在那里?”

“不是说禁烟花吗?大当家难道忘记了?”

“为博美人儿一笑,大当家的可是下足了血本啊!”

“可不是~哎,当初也是因为博美人儿一笑放烟花,把整个仓库都给烧了,咱连风寨沉寂了多长时间才重新整顿起来……”

“嘘!快别说了,别让人听了去,小心大当家的把你跟那美人儿一样,扔进火里烧死。”

那人住了嘴不说话了,只看着大当家的让人把烟花挨个摆好,点上火。

成圈的烟花冲上夜空,在空中叫嚣着开出一朵花来,声响响彻云霄,好不热闹。

大当家的晃着身子,张着手就要往胡云喜身上抱:“美人儿,美人笑,美人怀里来抱一抱。”

“哈哈……”周围的弟兄们笑做一堆。

胡云喜侧身躲过了大当家的怀抱:“莫让人看了笑话。”

大当家的左右看了看,嘿嘿笑着不抱了,和大伙热热闹闹地看烟花。

烟花持续不断地染着,连山下都看得清清楚楚。

山坳上潜伏着一拨人,抬头看着空中的烟花。

“信号来了!兄弟们干活去!”

说话的是最先发现胡云喜不见的那位年轻人。

这是他和胡云喜的一场戏。

当时他去找胡云喜的时候,确实没看到她被山贼劫走了,但是他看到了她留下来的剑穗子,以及她留下的隐秘的记号,他自个儿先是跟着记号走了一段路,才看明白老大的意图。

然后,装作不知情的神情,让弟兄们随后到,给老大争取更多的时间。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放心地旁老大去?万一出点什么事,该怎么办?”

“还好,现在信号来了,我们总算放心了。”

他们一路向着连风寨前进,一路念念叨叨。

那年轻人说:“你们以为我不担心,我这不是按照老大的意思来行事嘛,再说了,老大办事,什么时候搞砸过,我们要相信她。”

“说的也是。”

又走了一会儿,有人突然说:“哎,不对,有一件事老大就搞砸过。”

还有老大搞砸的事?他们怎么不知道。

“什么事?”

“蔺公子的事,老大就搞砸过。”那人说。

大家一面赶一面想,好半晌才发出一阵笑声:“对啊,蔺公子的事老大就搞砸了。”

“还别说,他们真像一对儿冤家,冤家路窄。”

大家想起胡云喜和蔺长燃的相处日常来,那两个祖宗一路上不是冷心冷面,就是你吵我我要揍你,他们的老大碰到蔺长燃,真的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们又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可不是冤家,你看蔺公子就没来,真不够义气。”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全然不像是开剿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赏月的,就这样不一会儿就到了连风寨寨门前。

金色的“连风寨”三个大字在他们眼里闪闪发光。

“啧……真够闪瞎眼的,等会儿就把你给摘下来。”

年轻人说完,和大家一起进了寨子里。

第102章 投降

他们潜进去的时候,山贼们还在热热闹闹地放烟花,全然不察寨子里已经进了外人。

他们躲过看热闹的山贼们,眼疾手快地解决了守住仓库的下人,手起刀落愣是没发出一点声响就敲晕了毫无防备的守门人。

仓库里除了兵器,还有一些抢来的珠宝,一群人快速将珠宝搬到安全地点,一把火将仓库烧了。

最先有人发现仓库着火了:“着火了!仓库着火了!”

“仓库着火”几个字,把酒醉的山贼都吼醒了,等他们反应过来,胡云喜已经和趁机混进人群里的弟兄们汇合了。

大当家的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谁放的火!”

人群里一阵骚动后,大当家的已经被胡云喜拿了拔刀架在了脖子上:“别动,让你的人也别动!”

她的人从在将山贼们团团围住,长剑相向,因为大当家的被劫持了,所以他们想动又不太敢动。

大当家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刀,在看侧边的美人儿,瞬间明白了这一切都跟她有关,一股怒血顿时涌上脑腔:“臭娘们!你居然敢阴老子!”

胡云喜冷笑了一声,剑锋微一动,他脖子上即时划出一道细口子来,很快就渗出血丝来,吓得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你想干什么?”

大当家的酒醒了,看到仓库火光冲天,弟兄们个个被包围,一时心里头涌上悔意,似乎都怪他恋爱脑,才完成如今的局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怎么就记不住这个教训?

胡云喜冷声问:“大当家的,你为非作歹,残害百姓,你说我们想干什么?”

与她从小生长的坏境有关,她最是看不得老百姓受到残害,最是痛恨为非作歹之徒。

“女侠,有话好说,只要放了我们大当家的,什么都好商量。”有人说道。

是他们大意了,几年来都过的太安逸了,全然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这才着了她的道,如今要先取得生机,往后一切都好说。

胡云喜目光掠过那人,再一一掠过众人,火光映着她的脸,红彤彤的一片。

美人儿还是那么美,他们却再不觉得美了,只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们从她眼里慢慢明白了一件事,此事善不了了。

大家各自心怀鬼胎,本就是一群山贼,生死面前还讲什么义?只有自己的命是自己的,他人的命又值几个钱?大当家的倒霉可就不能怪他们不讲义气了。

这么一想,大家都心照不宣,暴动只发生在一瞬间。

为了活命,山贼们豁出去了,很快,原本还能控制的局面霎时变得不可控制。

喊杀声震天响,很快,刀剑相接的声音盖过了喊杀声。

大当家的看着昔日称兄道弟的弟兄们,此刻完全不顾他的死活,心里怒意滔天。

“住手!都给我住手,他奶奶的!”他想趁机乱动,被胡云喜一刀削了耳边的头发。

胡云喜冷眼看着斗作一团的人:还没谈判呢,这群人就开始做乱了?果然是一群没头没脑的贼匪。

她的人毕竟是常年训练有素的兵,不多时就把场面控制住了,但凡敢反抗的,一刀下去,难免缺胳膊少腿。

她盯着他们朗声道:“各位,据我所知,你们很大一部分人家中都有妻儿老小,为何不想想今日所为?你们今日若是命丧于此,家中老小如何度日?生前何等风光,日后你们的亲人便有多凄凉!”

混乱还在继续,但有部分人却开始思考她的话。

有些人他们上山为贼,实在是迫不得已,虽跟着大当家的为非作歹多年,却还没完全泯灭人性,平日里不曾想过这些事,今日她一说,就都想起家中的父母妻儿来,心里不免多想了几分。

大火还在继续烧,很快就从仓库烧到了正房,火光连成一片。

这种局面,连风寨怕是再难东山再起了。

“各位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如果愿意下山去,从此不再作恶,做一个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普通人,我们愿意成全,官府也愿意给你们改正的机会,下山后皆可还你们自由身,如果不愿意下山,便是和官府作对和百姓作对,我们依法办事。”

掌司府是南阳城最大的隶属衙门,只要她出示掌司府的令牌,这个找地方的官司案件,她是可以直接越过衙门办理的。

她一番话说的很清楚,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大家听了,原本心里有动摇的人更加明确了自己的后路,迟疑了一会儿,才有人问:“我们要是改邪归正,你说的可作数?”

胡云喜摸出令牌:“掌司府办案,自然守信。”

众人一看她手中的令牌,也不认得那就是掌司府的令牌,毕竟谁都没见过,可那令牌上确实刻有“掌司”二字,应当做不得假。

越来越多的人犹豫了。

大当家的看到了兄弟们的摇摆不定,心中激愤,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掌司府的女人是不打算放过他了,她就是想挑拨离间,他不能中计,他吼道:“兄弟们,别听她的胡话,她肯定是骗你们的,她就是想挑拨离间,想让我们连风寨分崩离析,再一网打尽,弟兄们,千万不能相信她!”

胡云喜也不阻他,让他说完,再看着众人,没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朗声数到:“我只数到五,横竖你们自己选。一……二……”

数字一个接一个,像快速滚动的滚筒,他们耳边只听到越来越接近五的数字,心里一下子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想着就快到五了。

“四……”

兵器落地的声音想起,有人放下了兵器,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放下了兵器,渐渐的,所有人都放下了兵器,站着不动了。

连风寨投降了。

大当家的面如死灰。

胡云喜仍旧清冷道:“既然各位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了表现你们的诚心,现在需要配合我们登记入户。”

登记入户?什么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胡云喜的人没给他们解释,把这群人带到了角落里,开始所谓的登记入户。

第103章 。月光很美

所谓的登记入户,就是记录他们的信息,如姓名,年岁几何,家庭住址,家庭成员,从事何事等等。

这份登记入户信息一旦到了衙门,往后他们的信息就都掌握在了官府的手里,有个规整,他们日后想要再犯事就没那么容易了。

况且,有前科的人,若是再犯,将受到重罚。

一群人一个个排好队,登记好入户的详细信息,就在一旁等候发落。

胡云喜的人又选出几人,把连风寨的情况记录了下来,并安排人清理现场。

胡云喜把大当家的交给两个弟兄看守,自己过去又检查了一遍他们的登记入户信息。

“老大,这里有我们,你累了一天了,要不先回去休息吧。”有人劝她。

胡云喜摇头:“无事。”

另一个说:“老大,你连饭都没吃,还是先回去吧,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

“是啊,难道你还不放心我们办事能力?”

“不是……”

胡云喜还想说什么,被原先说话的年轻人推着往后走:“那就快快回去休息,吃饱肚子,睡个觉,明天一早赶路,就这么说定了。”

他说着叫来了一个兄弟,让他护送老大下山。

这群爷们儿,虽说办事随她,风雷厉行,心思有时却很是细腻。

胡云喜就这么被半推半拉着出了连风寨,下山去了。

他们一路往山下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到了山脚下,只有一条小路,两边长满了大树杂草,遮住了天上的月亮,也挡住了山上的火光。

路上突然就变得暗了下来。

胡云喜和那人一路走,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前面路上有一小簇亮光。

这些时候,还有谁会来这个地方?

两人心里警惕起来,步子也慢了下来。

他们走的离亮光慢慢近了,才发现前面站着一人一马。

那人长身鹤立,一手牵着马,一手提了一拢小灯笼,默然地站在树影下。

胡云喜看着那身影有点熟悉,走的近了,才看清原来此人是蔺长燃。

他难得的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手里的灯笼在他衣服上留下一层柔和的光晕,看着竟然让人生出温润如玉的错觉来。

“蔺公子?你不是说不来吗?”胡云喜旁边的男子率先喊他。

蔺长燃掀了眼皮看了他一眼:真没眼力见,会不会说话?

“我有说吗?”他慢悠悠地问,叼在嘴角的干草一动一动的。

风一过,带来青草的清香,也吹动他的发丝。

看着倒是挺清风霁月的,如果没有吊儿郎当地叼一根干草的话。

来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他还不忘换一身干净的衣袍,这人就是这样的,环境再恶劣,也要讲究形象。

那男子才反应过来说错话了,赶紧补救:“你这是特意来接老大的么?”

蔺长燃又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这才把视线看向了胡云喜。

她站在前面,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

胡云喜看着地面,目光最后落在他的靴尖,莫名其妙地勾了下嘴角。

是无声地笑了。

靴子没换,也没擦。

嗯,跟他一身干净如霜的样子很不符。

“咳,”蔺长燃轻咳了一声,把提着的灯递到胡云喜跟前去,“提的手都酸了,你提一下。”

灯笼一晃一晃的,她这才看清楚薄薄的灯笼纸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

原来是一拢萤火虫。

也不知道抓了多久,才抓了满满一拢。

她视线不知怎么的又落在了他的靴上。

“我来提。”没眼力见伸手就要去提。

有一只手早他一步伸手提了过去。

蔺长燃背了手:“走吧。”

可是只有一匹马。

没眼力看了看马,看了看胡云喜,看了看蔺长燃,最后看了看灯笼。

他突然灵光一闪,好像突然开窍了一般说:“哎呀,我的令牌竟然落在上面了,我得去拿,这个,既然蔺公子来了,就麻烦你送一下我们老大回去,我上去拿令牌,再看看上面还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们先走,不用等我。”

他一口气说完,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转身就着朦/胧的月光往回快速地跑:“路上小心!”

这……

蔺长燃看着他兔子一样快的身影说不出话来了。

两个人站了一会儿,胡云喜才说:“走吧。”

她的声音很轻,在风里都有点听不清,蔺长燃不禁微歪了头去看她:她怎么这么奇怪?

“你干嘛?”他仍歪着头,甚至微微俯了身下去,“……受欺负了?”

不然干嘛这样说话?还一副不知道想什么的样子。

胡云喜一时没听清楚他的话,抬头对他露出茫然的表情来:“啊?”

他走近了,习惯性地想伸手敲她脑袋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又忍住了:“啊什么?你受欺负了?”

胡云喜摇头:“没。”

蔺长燃心里松了几分,也不多说,又拿回她手里的灯笼,一手去牵了马头上的绳,说:“那就走吧,上马。”

胡云喜看了看马,没动:“我走路。”

蔺长燃牵着马回头看她,好笑地低声笑了一下。

有马,两个人走路,让马空着……

“我们有马,然后我们走路?要不这样吧,我抬着马走怎么样?”

他说到最后嗓音里已经带了不可抑制的笑意,连声音都颤了。

胡云喜看着他,突然又手痒想揍他。

“你愿意抬就抬。”她说完就往前走。

女人都是这么难懂的吗?

他自认阅人无数,却好像搞不懂这个女人。

哦,还有晏京落,他有时也搞不懂。

蔺长燃无奈地摇了下头,提着灯笼牵着马跟上去。

他嘴贱:“胡云喜,你是不是怕自己太胖了,把马压瘦了?放心,我的马长得可结实了。”

胡云喜突然回头瞪着他,风雨欲来:“你再说一遍?”

他蹭过去不怕死地问:“不然你为什么不敢骑?”

“谁说我不敢骑?!”

“你就是不敢!就是怕自己太胖了,马都承受不住。”

“我哪!里!胖!”她身材纤细修长,跟胖半分也搭不上,他是不是瞎!

“你哪里都胖!”蔺长燃真的是在作死的边沿疯狂试探。

胡云喜怒瞪着他。

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能容忍别人说自己胖,士可杀不可辱!

她今天不证明一下,她就不信胡!

她一跃翻身上马,扬了下巴看着他。

蔺长燃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又掩饰过去,他拍了拍马的脑袋:“马儿马儿,你可要争气点啊,千万别被她压瘦了。”

胡云喜冷冷哼了一声,仿佛在说:那就试试看!

她轻轻一夹马肚子,马儿慢慢走起来:看到了没有,它驮着我走的多轻松!

蔺长燃提了灯笼,牵着马跟在一旁走着,走着走着,忍不住抿了唇笑的双肩都在颤。

胡云喜看着冷心冷面,少年老成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才十六,有时还是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意气用事。

特别是他激一下她,她很快就上当了,特别好玩儿。

胡云喜坐在马上,头顶是一闪而过的树影,偶尔露出圆圆的月亮来,很快又被树影遮住。

她忍不住低头看了他一眼。

“你在笑?笑什么?”

蔺长燃敛了笑,抬头茫然地问:“我没笑啊。”

“没笑为什么肩膀在抖?”

路有点颠,马儿走的一颠一颠的,她的小腿不经意轻轻碰了他的肩膀一下。

蔺长燃不察,睁眼说瞎话:“哦,月光太美,我心情好。”

两人的影子印在路上,月光跟着他们走,偶尔的话音飘在夜风里。

“哎,到了汨州约定的地点,能不能先让我休息一会儿?”

“你现在就可以休息,没人要求你一定要去。”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说好一起抓贼破案的,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人。”

某人回以轻哼声。

“听说汨州一路回去南阳的水路风景挺美的,我们到时是否可以考虑下走水路?”

“我是来办案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我不管,我就要走水路,小爷从京都来南阳,都没好好游玩过就被你一碗迷药搅和了,你得负责。”

胡云喜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道:“那给你银两,你自个儿坐去。”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蔺长燃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仍旧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别想赖账!回南阳走水路,就这么说定了。”

胡云喜不说话了,马蹄声渐行渐远。

今夜的月光真的很美。

第104章 嘉南寺

四天后,晏京落带着楚行止到了嘉南寺。

嘉南寺坐落在一座青山之上,古刹钟声,云雾袅袅,远看仿若仙境。

由于地处偏静,嘉南寺虽大,人烟却不多,因此显得过于寂寥。

晏京落一行人此时已到了嘉南寺门口,但因嘉南寺的寺规,他们不能轻易进去。

“小和尚,麻烦去通报一声,我主子有事求见。”南烛向小和尚递过一块白玉。

正是晏京落随身携带的楚行止给她的那块玉。

小和尚看了他们几眼,又看了看一身伤,昏迷不醒的楚行止,转身去了。

不多时,有位年长的和尚急急出来了。

正是主持方丈大师了空。

南烛面上一喜,忙施礼道:“方丈!”

晏京落跟着施了个礼“大师。”

方丈在门前站定,也向各位施了个礼,才看向楚行止,心里一惊:“王爷这是……”

他看楚行止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脸颊之中带着丝丝血痕,一身白袍上的血早已经干了。

他顿时就知道他这是旧疾复发了。

南烛点头:“爷用了掌中箭。”

“快快扶他进去。”了空方丈忙让人扶楚行止进了寺庙。

进了寺里,了空让人扶着楚行止进了一间禅房,只留了南烛在内,其余人都在门口候着。

晏京落站在门口,时不时回头看着紧闭的门。

她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这会儿到了嘉南寺,一颗心才稍微安定下来,可看方才方丈的神色,楚行止的病情显然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可她又不能表露出来,她怕她一旦表露出一点脆弱,自个儿就先乱了心。

禅房内。

“大师,王爷已经在路上耽搁了四天,期间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我先前给他服了静气丸。”

南烛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细细说给了空听,又把他一路的情况说了一遍。

了空大师看了看楚行止的双眸,果不其然,瞳孔如血猩红欲滴,上面还布满了丝丝青丝。

显然是他体内的蛊发作到了极致,这才使得他昏迷的时间这么长。

了空大师拿了一根红细香对南烛说:“南侍卫,去把凝神香燃起来,放在王爷枕前。”

南烛赶紧燃了凝神香,捧过去放在楚行止枕前。

凝神香特有的香气一下子就溢满了整个禅房,冉冉而起的青丝似有若无地飘着,而后竟似受到什么指引似的,慢慢飘向楚行止的眼前,再钻进了他紧闭的双眼里。

他闭着的眼睛在眼皮下动了动,而后眉心一蹙,似乎有醒的迹象,但是又没醒,只是眉心蹙的死紧,似乎在昏迷中很不安稳,在与什么东西搏斗一样。

“王爷这是怎么了?”

“无事,凝神香气在帮他醺眼,要醺整整一天,之后,才可再斟酌用药。”

南烛了然地点头。

之前王爷有个什么不舒服的迹象,都是李锦语大夫看得,了空大师的方法他并不知晓。

但王爷第一次发病,却是了空大师治的。

他当时不在场,但是听回来的人说过。

那时老王爷刚没,老王爷的副将将昏迷不醒的王爷送到了了空大师手里,五天后,王爷的病就痊愈了。

自那以后,王爷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而且只要受到过应的刺激,就会发病。

他家的王爷本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自那一病,他就再没见过恣意张扬的王爷。

王爷因为那一战失去了太多。

楚行止在禅房醺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了空大师将他送到了禅机阁。

禅机阁,嘉南寺的镇寺之阁,听说除了嘉南寺的主持方丈以及他的亲传弟子,其余人禁止入内。

可今日,了空大师将楚行止送入了禅机阁。

晏京落原本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怎么了?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从楚行止进了嘉南寺,她就再没有见过他,每次她一靠近禅房南烛就将她拦在门口,她问起情况,他只让她放心等着。可是现在就连南烛也没有跟着进去禅机阁。

楚行止的情况她更无从得知了。

楚行止进去禅机阁第二天,她终于忍不住问前去送餐的南烛。

她伸手拦住他:“南烛,王爷到底怎么样了?”

“王爷现在正在治疗,王妃放宽心来安心等着,王爷定会没事的。”

又是这种托词,晏京落急了:“这种话我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他到底怎么了?”

末了,她又稍微平复了下心情,用颤着的嗓音说:“你就给我一句实话。”

“王妃,多的我也不清楚,但王爷第一次发病时比这个时候严重多了,是了空大师治好了王爷……王妃的心情我能理解,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但我们如今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晏京落眨了眨眼,好像下一秒眼泪就要眨下来,但又忍住了,她后退了一步说:“我懂了,是我心急了,抱歉。”

南烛摇头:“王妃自己的身体也要顾好,王爷醒了离不开您。”

晏京落点了点头,又问:“我跟你去看看,我就在禅机阁下面看看。”

南烛知道她不去看看,肯定不会心安,于是就带着她来到禅机阁阁下。

禅机阁很高,一共十二层,整体呈现六边形的形状。

晏京落站在阁下,看着南烛把食盒交给等在门口的了空大师的亲传弟子,就过来和她一起站在禅机阁下。

晏京落一有空就到禅机阁门口一棵大树下等着,有时以坐久坐到天黑。刚开始,了空大师的弟子还劝她。让她回去等,后来看她每天都站在门口大树下,渐渐地也就任她去了。

夜晚,斗转星移,树影绰绰。

晏京落坐在大树下呆呆望着禅机阁,整个禅机阁楼里微灯亮着,她知道楚行止就在其中一层中。

他进去三天了。

她看了很久,正准备回去,刚转了个身就听到有什么声音从禅机阁里隐隐约约地传出来。

夜本来就静,因而这一点微弱的声响在寂静中尤为清晰。

晏京落一顿,急促地回头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105章 困兽

声音是从禅机阁里传出来的,刚开始只有微弱的声响,断断续续的听不太分明,那声响持续不断地传出来,到后面越来越响,似嘶吼似挣扎,犹如困斗兽,被困在黑暗深渊,企图挣脱枷锁。

很奇怪的声音,似人声又似兽鸣。

晏京落长久地听着,这个声音让她觉得似曾在哪里听过,有一种熟悉感。可当她认真去想到底在哪里听过时,又一无所获。

她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突突跳起来,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不安,竟不自觉地随着它的每一次嘶吼挣扎提心吊胆,一颗心像被扎入了一根刺,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轻微地疼痛起来。

她缓缓捂住了心口,眉心蹙了起来,抬头看着禅机阁里透出的微弱的光,心里想着楚行止,又是不可抑制地痛起来。

不知他怎样了?在昏迷中是否也和她一样听到了这奇怪的声音?

禅机阁内。

晕黄的光照着阁内,里面充满了凝神香的气味。

这是一个空阁,只墙壁上留下一团被烛火照的巨大的影子。

那团黑影动了动,发出了锁链相撞的声音,冗长而刺耳。

嘶鸣声又起,堆在地面的铁索动了,在地面拉出几条痕来。

咔咔……

有机关铁器转动的声音响起,不慎利落地一下连着一下,铁锈状的粉末纷纷落在地面。

“哦弥陀佛,王爷,凝神静气。”

角落里,了空大师打着坐,一手捏着佛珠,一手拿着木鱼槌,听得声响睁开了眼,看向了前面的影子。

楚行止双眼猩红,他瞳孔里青丝已经散去,空洞的眸子无措地盯着了空大师的方向。他的双手双脚被锁在铁索里,一动就发出冗长的碰撞声。

机关铁器转动的声音又响起,是他试图转动手腕挣脱桎梏。

一双铁手摩擦铁索,削出一层铁末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咔咔!

机关声又响了两次,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楚行止的皮肉,从心口破出。

鲜血从心口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素衣,掌中箭一支接一支从铁手中飞出,带着鲜血没入地面死死钉在了地面上。

“啊!!”

空洞的眼眸终于在嘶鸣声中眨了眨,一支短箭从他心口飞出,伴随着机关声转动的声音,又一支短箭飞出来,至机关声停,地面已经钉满了短箭,地面被染红了一片。

楚行止眨了一下眼,又昏迷了过去。

了空大师的目光落在沾满血的其中三支短箭上,轻声说了句“哦弥陀佛。”

机关蛊乃是世间最奇特的蛊,蛊发作到极致时,便会从身体里发出箭矢。

机关蛊人心口共存有十支短箭,待短箭全部清除,才能将体内其他的箭都排出体内,如果心口的箭未全部排出体内,那么每次机关蛊发作,体内便会有源源不断的箭矢,且非人非兽,神智全失,弑杀如鬼魅。

这便是机关蛊,无比凶险奇特。

楚行止心口还有三支短箭,但不可再强行破蛊了。

了空看了楚行止一眼,复闭了眼重新碾起佛珠,敲起木鱼来,口中念念有词清心经:

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

京都。

“废物!”张素一脚踹倒跪在他面前的男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目光恨不现在就将这群废物杀了。

那男人正是此前安排刺杀行动的人,张素的心腹赵孟。

赵孟从地面爬起来,嘴角的血都来不及擦,重新跪好,急急道:“首辅大人息怒!奴才办事不力理应受罚,奴才愿意将功赎罪。”

张素看着他,眼里凶光闪闪:“将功赎罪?”

他屡次让楚行止逃了,这次计划的这么周全,用了这么多的蛊人竟然都没有成功,还让事情败露,他们已经暴露,再稍微一查很快就能查到他们头上来。

“大人,既然已经败露,南阳的联系要抓紧切断保损,何不趁着楚行止受伤无力追查之际,将计划提前?”

将计划提前?

张素眯了眯鹰眼,思考起来,快速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他原本计划除掉楚行止得到虎符,就可号令雪铁营为他所用,再加上他数以万计的蛊人,一起进攻京都,逼宫明玄帝,到时别说雪铁营,就是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

如今楚行止受伤,蔺将军父子镇守南境,天子几乎只剩下一个雪铁营可用,可虎符在楚行止身上,没有虎符就算有千军万马也形同虚设……

“大人,富贵险中求,机不可失!奴才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张素思前想后,末了紧急召开会议,商定各项事宜。

一面将南阳留下的蛊人和证据以最快的速度销毁,一面集结各方势力详细商定“清君侧”事宜。

第106章 。神秘少年再现

清晨,古刹钟声响起,惊飞了一片林间过夜的飞鸟。

嘉南寺院脚下有一少年拾级而上,灰色的衣袍荡在石阶林海间,缓慢地登上了嘉南寺的大门。

“施主,请留步。”守门的弟子看见少年,伸手合十开口拦住了他。

少年脚步停了下来,微歪了头盯着眼前的和尚看了一会儿,眼神中皆是不解,好似在分辨和尚说的话的意思。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不解,瞳孔也不太聚焦,和尚不禁打量起少年来。

少年看起来未及弱冠,大约十八九岁,身体修长又单薄,脸庞清秀中苍白,脸上沾了污迹,灰色的衣袍也是占满了泥垢以及……干了的血迹,袖口处的血迹尤其明显,一双干瘦有力的大手微微蜷着。

和尚目光扫过他的十指,指甲缝里都是干了血迹。

和尚又把目光投向少年,发现少年找了这么久,眼神似乎没有动过,空洞无神中带着纯澈。

看他的眼神也不像是恶人,可他却又血迹斑斑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到这里来干什么?

真是一个奇怪的少年。

和尚心里想着,不禁又叫他:“施主?”

少年眼神终于动了动,仍旧看着和尚,半响在飞鸟声中,朝和尚递上了一把软刃。

软刃很薄,刃上同样沾满了血。

和尚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年,眉头微皱。

“施主是有什么事?”

少年又朝和尚递了递手中的软刃,半响才开口艰难地发着声:“……人……”

人?

和尚问:“施主是要找人?”

少年点头。

“找何人?”

少年沉默了,只仍旧递着软刃开口说:“……人……女……人……”

女人?佛门圣地哪里来的女人?怕不是傻子?

和尚又看了看少年,越来越觉得他确实挺像傻子。

正要开口让他离去,旁边的另一个守门和尚突然问:“他是不是找楚王妃?”

楚王妃?

对哦,寺里还有个楚王妃。

那个和尚说:“你进去问问。”

先前的和尚点点头进了寺里,他找到了正在大树底下坐着的晏京落,并把少年的事告诉了她,晏京落虽想不到自己认识什么奇怪的少年,但略一思忖,还是决定去看看。

她和和尚来到大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现在石阶上的少年。

远远看去时,晏京落只觉得他有点眼熟,待她走近再认真一看,和少年四目相对时,才突然响起来他是谁。

是在大牢里曾救过她的那个少年。

他现在看起来和在大牢里略有不同,虽然还是脏兮兮的样子,但就是给人不一样的感觉,或许,是他再次见到她时,平静无波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更沉静了。

只不过,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只会觉得他仍旧目光无神又空洞,一双眸子好像永远也无法聚焦,落在人眼里仿若落在远处群山的雾霭上。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来干什么?

晏京落一面想一面在少年面前站定。

不待她开口,少年便将手中属于她的的软刃递向她。

晏京落看了一眼他握着的软刃,好像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问他:“你是来还我软刃的?”

少年顿了几秒,好像在思考她话的意思,然后才郑重地点头。

跑这么远来就为了还她软刃?怕不是傻吧?

晏京落想。

等等,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

他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的少年,竟然知道他们在这里,难道是他们暴露了行踪?是否还有其他知道他们在这里?

晏京落想到这里,心里便一沉,立马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那少年见晏京落没接软刃,又向她递了递,动作像是催促,晏京落又看向了他。

他由始至终都是一副无害又茫然的样子,不知怎么,她竟然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偏向于相信他真的只是来还她软刃的。

她伸手接过:“上次在大牢你救了我,我还没来的及谢谢你,今日你又不远千里来还短刃,我收下了,谢谢。”

晏京落说完,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往回走。

她走了几步,总觉得少年的目光似乎一直在她身上,她又忍不住回了头,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少年。

少年像一根杵着的木头,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搭配一身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衣袍,看起来很可怜。

她只好又走了回去:“你……还有事?”

这次少年罕见地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少年歪了歪脑袋,又露出了茫然不懂的神色来,一张嘴张张合合,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最后只能用食指指了指大门。

晏京落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真替他着急,只好替他问:“你想进去?”

少年又点头。

晏京落一时沉默了,虽然说他曾经救过她,但她不清楚他的来历,怎么敢随便带他进去?

她想了想,还是对他说:“少侠,你还是回去吧,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免得家里人担忧。”

她说完又看了他一眼,这次是真的转身走了。

守门的和尚对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把门关上了。

那少年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寺门,又歪了歪脑袋,好像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一样,露出了茫然无措的神色来。

他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就转过了身,却并没有走,而是坐在了石阶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机关弩来,一个人静静地把玩着。

一连两天,少年都坐在寺门口的石阶上,安安静静地玩着他手中的机关弩,拆了装,装回去了又拆,乐此不疲的玩,从天黑坐到天亮,又从天亮坐到跳黑。

守门的和尚看他可怜,一日三餐都给他送来包子馒头和水,偶尔还劝他让他回家去,可少年都充耳不闻,仍是坐在石阶上玩着他的机关弩,和尚渐渐的也就不劝他了。

和尚看着他摇了摇头,走进去重新把寺门关上了。

第107章 。福星

少年在寺门口坐了三天。

第三天清早,晏京落仍旧在禅机阁树底下坐着。

这两天,禅机阁夜里的嘶鸣声好像不怎么有了,只能偶尔听到一两声,都是弱弱的。

不知道楚行止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晏京落想着就听到前面扫地的和尚正在讨论门口那个奇怪的少年。

他还没有走?

晏京落有点吃惊,都三天了他还没走,难道他还有什么其他的事?

少年孑然一身的样子霎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心里一动,提起脚步往大门口走。

走到门口,少年正坐在石阶上把玩着他的机关弩,向来呆滞无神的眼睛此刻竟然有了点神采,使他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晏京落看着他的背影顿了顿,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你在干什么?”

少年对于她突然在他旁边坐下好似并不在意,更像是全然没有受到打扰地继续玩弄着机关弩。

因而,他并未回答。

晏京落知道他不会言语并未介意,偏头看着他手中的机关弩。

这是一把极其小巧的机关弩,总共不足他的巴掌大,机关弩顶端有一个圆形的开口,边沿并列了十个小孔,是一把十连发的机关弩。

只见少年用纤长的手指快速地拨弄机关弩的把手,又用另一只手不断地扭动顶端,显然是在调试。

他的动作娴熟细致,一看就知道对这把机关弩很熟悉。

想不到他看起来痴痴傻傻,竟然还会用机关弩?

晏京落心里不禁讶异,她被他的动作吸引了目光,不自觉地问他:“这把机关弩做的真精巧,是谁送给你的?”

少年这会儿听到了她的话,顿了顿手中的动作,然后用不太聚焦的双眼看着她,艰难地开口:“……我……”

晏京落吃惊:“这是你自己做的?”

少年点了点头,复又低下头摆弄着机关弩。

这真是……竟然是他自己做的,他居然还会做机关弩?

“你会机关?”晏京落问。

少年又点了点头。

晏京落发现只要提到机关,他的反应就会比平时快。

她对他有点好奇了。

于是,她忙又问:“除了机关弩,你还会做什么机关呀?”

“……很多……”少年答。

“好厉害呀!”晏京落夸奖道,“我能不能看看?”

于是因为楚行止的原因,晏京落对机关一类很感兴趣,看见了他的机关弩就想看看。

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机关弩递到了她手里。

不知为何,少年对她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当然,迟钝的少年对他的这种感觉并不太知晓,也不太懂的。

晏京落接过机关弩,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一不小心竟然触动了开关,一支短箭从顶端射了出去,钉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晏京落吓得手一抖,险些没拿住机关弩,少年说时迟那时快,动作前所未有快地接住了机关弩。

晏京落不禁又看了他一眼:这会儿又身手敏捷了?可他怎么看都是一副呆滞的模样。

也是因为这一箭,晏京落忽地想到了什么,忙拿过机关弩来再看。

她看了一会突然问:“那天林间救我们的人是不是你?”

刚才短箭射出去的瞬间让她想起了那天林间神秘的人,联想到那天的情景,她记得也似乎是一箭十发,跟这把机关弩很像。

少年看着她似乎是想了很久,而后才点了点头:“……危险……”

那天他逃出了大牢之后,在小道上游荡,他是无意间看到她和另一个男子扶着一个受伤的男子上马车的,鬼使神差地他就跟了上去,然后,又在林间看到有一群黑衣人要杀他们,于是用随身带的机关弩救了他们。

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摆脱黑衣人的呢。

这些,都被少年用简单的“危险”两个字一笔带过。

果真是他!

他救了她两次,可他为什么要帮她?又为什么来这里?

晏京落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危险。”少年答。

“那你是来这里找我们的?你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不是有事找他们,她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原因在这里等了三天都不愿离开。

“进去。”少年指了指寺院里面。

晏京落看了看寺院里面,又看了看少年,想他或许是真的找他们有什么事,虽然塔也想不出他会找他们有什么事。

最后,晏京落带着少年进了寺院。

他在那么危险的时候救了她两次,她下意识里是相信他不会害她的。况且,从她初次见到这个少年开始,她似乎对他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他们好像本来就应该要认识,就算现在不认识,未来也会认识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晏京落一边带着少年往里走,一边问。

她们聊了这么久,她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跟着她走,听见她问他的名字后。似乎露出了一个很吃力回想的神情,然后默然摇了摇头。

他没有名字。

从来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甚至,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话。

他的记忆里只有一间昏暗的小木屋,从来都是他一个人,别的邻居见了他都是绕道走的,从来不会像她一样,主动过来坐在他旁边跟他说话。

小朋友们经常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地别人都叫他傻子、呆子。

他不喜欢他们,所以很多时候,他都自个儿呆在小房子里研究各种机关。

少年眨了眨眼,仿佛聪回忆里回过神来,然后对着晏京落摇头。

晏京落睁着大眼睛问:“没有名字吗?”

少年又摇头,这次的反应比之前快多了。

“这样啊,”晏京落想了想又问,“要不我给你取一个怎么样?”

“好。”少年点头,眼中罕见地亮了亮。

晏京落笑了,绕着他想了又想,一拍手说:“要不,就叫你阿星?”

福星。

能带来福气的星。

少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着他笑,只用散着焦的双眼看着她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点头说:“好。”

晏京落发现,他反应越来越快了,说话也利落了一点,尽管还是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吐。

“从现在起,你有名字了,以后就叫阿星了。”她笑。

一个名字,这个少年从此以后有了家。

第108章 证据

阿星进了寺以后,总是跟着晏京落,就跟她的小尾巴一样。

南烛见了心里难免别扭,一个大男人,成日里跟着他家王妃是想怎么?王爷还在病中,他就想趁虚而入?不行,他得替他家王爷看好王妃才行。

南烛抱着胸冷眼看着跟着晏京落忙前忙后的阿星,眉心一皱拎了他的剑走过去:“阿星,过来。”

他的语气算不上好,听起来凶巴巴的。

阿星转身看了看他,躲在了晏京落身后。

呦,还会躲,说他傻,他才不傻呢!人家煎药他跟着,人家送药,他也跟着,肯定是有诡计!

南烛愤愤不平地想,盯着阿星又喊:“阿星~过来。”

阿星自晏京落身后露出一张脸看着他。

“怎么了?”晏京落摇着扇子,自药炉里抬起头问南烛。

南烛摆上一朵笑脸:“没事,就是看阿星身上的衣服都脏了,想着我有干净的衣服,想带他去换一身干净些的。”

晏京落回头看了阿英一眼,觉得他现在这身确实是太脏了些,就对他说:“你跟南大哥去吧,换一身干净些的衣服也舒服点。”

阿星闻言摇了摇头。

他现在反应比之前快了很多了,可也只跟着晏京落,只跟它说话,其他人碰都别想碰他一下,连话也不跟别人说。

“乖孩子~跟哥哥来~”南烛皮笑肉不笑地催他。

“去吧。”晏京落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南烛身边去。

说实话,她突然多了个跟班,也是在是不适应,就让南烛把他带走,她也好好好煎药。

南烛拎着阿星的袖口走了。他一进房间就把门关紧了,回头对着他咧嘴一笑:“臭小子!我警告你,你别在跟着夫人了,再跟着她,我替我家公子揍你!”

阿星睁着茫然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样地问:“……衣服。”

南烛翻个个白眼:“我刚说的话听见了没有!”

阿星想了想,点头:“衣服。”

就知道嚯嚯他的衣服!

南烛又看了他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转身去取了一套衣服来递给他:“快穿!”

阿星木讷地接过南烛的衣服,动手脱起自己的衣服来。

南烛看着他的动作,睁大了眼睛:“你就在我跟前换?!”

好家伙,虽然都是男人,好歹有点羞耻好嘛。

阿星顿了顿,又脱起衣服来。

好吧,他没有羞耻心。

南烛默默转过了身去。

好半响,阿星才换好衣服,南烛转过身来,发现他不仅一身清爽干净,手里还抓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

他看清楚是一颗很小的木珠子,原来好像是挂在他脖子上的。

“干嘛?送我啊,我可不要你挂了不知道多久的东西。”南烛撇嘴。

阿星歪头想了想,收回了木珠子,用手在上面左右按了几下,木珠子突然发出“咔”一声响,整个像一朵花弹开来,整体看起来像一朵怒盛的莲花。

南烛被吸引了过去:“这是什么?”

阿星不答,却从木珠子里面掏出一条卷起来的纸来,递到南烛眼前。

“什么东西?”南烛犹豫着接过来,展开一看,手指禁不住地抖起来。

这是……这是……

他展着纸张,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星,声音都抖了:“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名单——张素秘密炼制蛊人,意图谋反的参与者名单。

纸上详细地描述了张素是如何炼制蛊人,如何启动计划准备密谋的。

“不知。”阿星答。

他一直都戴着这颗木珠子,早就知道里面的秘密,可他确实记不得是谁给他戴上的,他只记得大约是在三年前,有人曾给他戴上,再深想却又不记得了。

在大牢,他看到了楚行止带衙役的人来解救被关的人,后来,又听闻官府在协助调查此案,他想把木珠子里的名单给那人,却又信不过,这才一路跟到嘉南寺来。

晏京落和楚行止是一起的,他信的过他。

南烛得了这个案子最重要的名单,立马就想着要呈给王爷,转念才想起王爷如今还病着,于是立马收好名单去找晏京落。

“夫人!”

晏京落揭开了药罐盖着,就听见南烛急匆匆地喊她,一抬头就看见南烛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身后跟着慢吞吞的阿星。

“怎么了?”她放下盖住问。

“夫人,有要紧事!借一步说话。”他往房间走。

晏京落见南烛神色凝然,还以为是楚行止发生了什么事,忙放下药罐盖着,跟上去问:“是不是行止有事?”

“不是,”南烛关上门,从怀里拿出名单递过去,悄声道,“这是阿星给我的,您看看。”

晏京落疑惑地接过来一看,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这是张素意图谋反的证据?!”

“是!”南烛点头,“这份名单不像是新写的,王妃还记得三年前圣上得了太子,普天同庆曾特制过一种绒纸吗?我细细地摸过了,这纸正是三年前的绒纸所写。”

她当然知道绒纸。

这种纸也就官家人用的起,普通百姓大多是用不起的,而且只发行过一批,后来就再也没有生产过,所以,可以确定这份名单不是临时伪造的。

那么,是谁写的呢?那人现在又在哪里?阿星又怎么会有这份名单,他知道多少?他和那人是什么关系?

她问:“阿星怎么说?”

“他什么也不知道。”

“你让他进来。”

南烛出去后,晏京落又仔细看了名单,发现在纸的背面竟然有一朵极小极淡的图案。

她赶紧走到窗边,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细细地看。

纸上是一朵桃花的图案,其中一朵花瓣缺了一个小口。

她心里一凛,再细看,几息之间,她的手指不住地抖起来。

这个图案她太熟悉了,那是她的图案。

来自初晓郡主的暗卫组织——“桃夭”的专属图案。

怎么会?!

这份名单的主人竟然是桃夭里的某个人?

到底是谁?

109.若愚和尚

晏京落不禁想起三年前的事来。

三年前,她曾命人秘密调查永平王谋反一事,她的暗卫余霜暗中收集了证据,恰逢楚行止奉命调查此案,她便命人匿名呈上了证据,永平王众多党羽才能缴平。

她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来,是因为当时她余霜曾跟她透露过,他在调查永平王一案时有新的发现,永平王谋反的幕后主谋或许不止永平王一人,他正在竭力调查,希望能找到相关的证据。

后来永平王伏诛,她也因为楚行止死了,她的暗卫组织也隐匿了起来,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

她后来听蔺长燃提起过,余霜在她死后第二天,也死了。

难道这件事和三年前的事是同一件事?

难道这份名单真的是余霜留下来的?如果是,那么阿星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晏京落正想的入神,南烛就带着阿星推门进来了。

晏京落收起名单,对南烛说:“南烛,药煎好了,你先给王爷送去。”

南烛心知王妃有话要问阿星,点一点头便出去了。

晏京落摊开名单,抬头看着阿星问:“阿星,这份名单你是怎么得到了?能不能告诉我?”

她的声音很轻柔,阿星听着总觉得很安心,他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晏京落见他摇头,又问:“阿星,你记不记得余霜是你什么人?”

余霜?

阿星乍听这名字,就觉得熟悉。可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在哪里听过。

他答:“不知。”

晏京落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这双不太聚焦的眼睛里一片茫然,和平日里无异,她终是叹了口气,就算他真的和余霜有什么关系,又能如何?

她便当他和余霜是有关系的,以后只当好生护着了。

她看着阿星就想起余霜来,心下不禁软下几分来,像往常对阿晨一般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不知道便不知道吧。阿星真的太棒了,居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

阿星看着她的笑脸,眼睛眨了眨,透出点亮光来。

晏京落收好名单,等送完药回来,问了楚行止的情况后,就和南烛商量把名单秘密送到蔺在野手里。

蔺在野前两日从南境赶了过来,接手了案子,现在正在全力调查,两边一直有书信来往,听蔺在野说案子进展的不太顺利,除了那次抓捕的守卫和蛊人,其余地方的炼制点和蛊人都被人快速销毁了。

这份名单无疑来的很及时。

“这件事事关重大,南烛你跑一趟,务必要亲自交到蔺大哥手中,这里一切有我。”

南烛接过名单,郑重地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了空大师刚才跟我说王……公子今天状态好了很多,已有苏醒的迹象,相信再过两日便能醒了,夫人宽心。”

听到这个消息,晏京落喜不自胜,连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水光不自觉地就漫上眼眶。

她等这个消息真的等的太久了。

南烛离开的第二天,楚行止醒了。

这天阳光正好,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树的影子在地面投下斑驳影子,晏京落觉得她似乎很久都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的阳光了。

有风不止,树叶沙沙作响,打乱她的发,她站在禅机阁大门口,从凌乱飞舞的发丝间,瞥见关闭了几日的禅机阁大门,终于在寂静中缓缓打开。

木门“吱呀”作响的声音像一条紧绷的绳子,拉拽着她狂跳的心,阳光终于投进了打开的门缝里,有影子落在光影里。

晏京落看着熟悉的影子越来越靠近门口,忙往前走了几步又倏地停住。

那人从门口跨步出来,一袭白衣自门口荡出来,衣摆飘飘一如谪仙,只是脸色仍旧有久病的苍白。

明明才四五天没有见到他,她却觉得时光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抑制不住就要落下泪来。

楚行止在门口站定,与晏京落隔着穿堂风对望,良久,他朝她张开了双臂,微微勾了唇,嗓音温淳:“不抱一下吗?”

晏京落心里又酸又胀,飞奔过去狠狠抱住他,埋首在他胸前,眼泪氤氲了一片。

如雨后春笋般清冽的气息包裹着她,她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确实完好地站在她面前。

楚行止抚摸着她的发,下巴轻搁在她的发间,心里一片温润,他在里面无数次地以为他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抱着她了,他曾无数次祈求上天再给他一些时间,他还想和她一起做好多的事,他还欠她一场婚礼。

他用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轻揩去她肆意横飞的泪水,俯首下去抵着她的额头低语:“京落,我很想你。”

晏京落回以他漫长的吻。

想你,太想你了。

他们就在禅机阁大门口接了个长久的吻。

两人分开时,恰巧听到远远的有杂音传来。

前面响起的是一个孩童的声音,后面跟着响起制止孩童喊闹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不待晏京落听清,就叫一道身影朝着他们的方向直冲过来。

“楚哥哥!”

那身影直接略过晏京落扑进了楚行止的怀里,一把抱住了他。

楚行止显然是没想到他突然向他扑来,加上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他竟然被那人扑的向后退了一步,才止住了步子。

“若愚!不得无礼!”后面追上来一个和尚,是若净。他一边喊着一边硬生生止住了脚步,然后不慌不忙地向楚行止和晏京落行了一个礼。

“楚哥哥,你病了竟然不告诉我!”若愚不理师兄,继续抱着楚行止不肯松手,半响才自他怀里抬起头来一脸愠怒地看着楚行止。

要不是他无意间听到师兄说起楚哥哥来,他还不知道他的楚哥哥竟然病了,就在禅机阁里养病。

他一听到就按耐不住,赶紧往禅机阁里跑,师兄拦都拦不住。

“若愚,好久不见了。”楚行止抬起手来摸了摸若愚光溜溜的脑袋,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好久不见了,据最后一次见面应该快有四个月了吧。

第110章 情在不能醒

“楚哥哥,这么久也不来看我!”若愚扭了光秃秃的脑袋,佯装做一脸不开心地抱怨。

楚行止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去看晏京落,却发现她正怔怔地看着若愚发呆。

晏京落看着若愚这张熟悉的脸,脑袋里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呢?!

刚才她远远听到若愚的声音就觉得耳熟,看他远远跑过来时,没看清楚他的样子,可看他的背影又觉得熟悉。

现在她完全看清楚了他的脸,才明白初次听到他声音时,心里为什么会跳的这么快这么急。

因为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她找了许久的弟弟,上官晨!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和楚行止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怔怔地看着若愚,忍着想把他一抱抱进怀里的冲动,只煞白了脸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嘴张了又张,还是什么都没问。

她不能问。

楚行止眼眸垂了垂,心里有什么东西渐渐清明起来。他牵过若愚到她跟前:“若愚,这位是我夫人。”

晏京落手一抖,忙对他露出一个笑脸来。

若愚抬头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施了个礼:“见过嫂嫂。”

他举止得礼,不亲亦不疏,分寸恰恰好。

晏京落心里却是一阵钝痛,多想再听她唤一声“皇姐”,如今却只得了一句客气的“嫂嫂。”

她眼睛一眨,将水光逼回去,迟疑了几息,终究只是朝他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楚行止微靠近她,看着她的脸关切地问:“不舒服?”

“嗯,许是吹风吹的久了有点头晕。”晏京落神情恹恹地说。

“那便回去歇歇。”楚行止垂着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若净及时拉住若愚,朝楚行止说:“那便不打扰两位了,若愚回去练功。”

若愚不情不愿地被若净拉着往外走:“楚哥哥,我练完功再来找你。”

楚行止看着他点点头,然后牵着晏京落往休息的禅房走。

晏京落魂不守舍地跟着楚行止回到了禅房,门一关,他便将她压在了门上,带着思念的吻霸道地落了下来。

晏京落的心思还在若愚身上,被迫地抬起头来任由他吻着。

“在想什么?”他俯身抵着她的额头问,气息喷在她脸上,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地挠着她,痒痒的,晏京落回了点神。

“没什么,佛门圣地……你……”她的心思回到他身上来了,俏脸一红,话都有点说不利落了。

“我怎么?”楚行止继续挠她,手上稍稍加了点力气。

晏京落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别闹了,你大病初愈,赶紧去休息。”

说完,将他拉到床上让他躺下,自个儿则躺在了外面。

楚行止揽住她的腰往怀里拥,将下巴搁在她发间,心渐渐安定下来。

晏京落也伸手抱住了他,窝在他怀里,两人一时皆无话。

她其实有很多疑惑想问,但又不能问 ,她不敢冒险去问。

她正思索间,头顶传来楚行止的声音:“京落,你知道吗?在禅机阁里,我偶尔清醒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怕……很怕失去你。”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苦涩,像深秋里突然吹过的雾,缠绵却又莫名让人有点伤神。

他偶尔清醒的时候,想起她时他就很怕。

怕她知道他的病后,不能接受这样的他,他想如果她真的不能接受发病时非人非兽的楚行止,那他该怎么办?他光是想想就心如刀绞。

他不想失去她。

他失去过她一次,便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无论是上官昭,还是晏京落,他都没办法再承受一次。

不懂情为何物时,他以为自己恨那个嚣张跋扈的女子,面对她的挑衅,他一次次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可没人知道那天在月光阁,当他收到消息赶到她的寝宫看到她倒在血泊中时,他心里竟如别人凌迟般疼痛,心像被人撕开一道道口子,不断地流出血水来。

他在她面前,在众人面前,尚能强装冷静,将她心心念念的胞弟从暗格里抱走,再瞒天过海将他远送到嘉南寺来。

直到上官昭身死,他仍没能看清自己对她的感情,只是在病发前无论如何也要为她修一座无名无姓的孤冢。

将她存在过的痕迹固执地留下来。

他甚至不明白他为何总会梦到她,为何听不得“乱葬岗”这几个字,为何看到拥有相似花钿的晏京落时,便心如刀绞,为何痴迷于两人之间相似的神韵中。

他以为他是恨她的。

却在温府看到晏京落和她一样的写字姿势时突然明白,有些深入骨髓,刻入血骨的记忆,并不一定是恨,也有可能,是因为情在不能醒。

他从不信神佛鬼怪,却因为她信了。

他在禅机阁一遍一遍地想她,从他们相识想到争锋相对的那几年,想到她死的时候的样子,想到他再次遇到她,想到他们成亲,想到他一点点地对她心动,想到他终于在那个雨天将两人样貌完全不同的人重叠起来时的悸动,想到了他们将有漫长的余生,也想到了他或许会再次失去她……

他从不信神佛鬼怪,却因为她能死而复生信了,也因为她,而祈求上苍赠他与她一场温吞酣梦。

他也想与她一生一代一双人。

第111章 人形机关蛊

晏京落抱着楚行止,她从没听过他说过这么剖白的话,心里突地软的一塌糊涂,顿时更将他抱紧了,想通过手中的动作给他安定。

她靠过去贴着他的胸膛,抬头轻轻地吻在他的下巴上,轻声说:“行止,我很高兴你跟我说这些,你不会失去我,我们还有漫长的一生,我就是死都要缠着你一辈子。”

楚行止不喜欢她说“死”这个字,因为失去过,所以格外介意。

“不要说这种话。”他拥紧了她。

“不说,你现在是要睡觉还是聊聊天?”晏京落将手塞进他指缝里,两只手十指相扣,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要不我们来聊聊天?”

楚行止调整了个睡姿:“嗯。”

“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病吗?”

这件事一直横亘在她心里,每次想起他满身是血躺在她怀里的情景她就害怕。她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想当黑暗、危险再次来临时,她能帮助他陪伴他,而不是只能被关在门外傻傻地等。

楚行止不惊讶晏京落会问起这件事,事实上,他也想把这件事想告诉她,特别是经过这一次,他觉得他不能再瞒着她了。

他将下巴搁在她发顶,想着该从哪里说起。

“这个病要从我十八岁那年与南疆的战争说起……”

那年,云燕与南疆的战争持续了将近半年,战事胶着,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横尸遍野。

南疆善用巫,在两方交战的最后关头,用了秘密的巫术,云燕的将士死伤无数,抵抗到最后几乎已是强弩之末。

云燕将士在楚清河大将军的带领下,誓死守卫云燕的疆土。

其实当时楚大将军身体早已支撑不了多久,他征战几十年已是一身的残病,在这种危急关头,所有的希望就都落到了楚行止这位少年英将手里。

楚行止的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患上的。

当时,南疆的巫术全面向云燕的将士袭来,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南疆巫师甚至把源头对准楚行止,想用巫术让这位少年将军死于非命。

楚行止也确实是受到了巫术的影响,在一次交战中被巫术所伤,陷入危险之中。

云燕军营中,一时之间两位主心骨都病倒了,云燕的情况岌岌可危,如果,他们不能守住南境,那么整个云燕将被灭国。

楚大将军在走投无路之下,想起了机关“千林阵。”

云燕有云:得机关“千林阵”,得云燕。

而楚清河的夫人兰溪是“千林阵”的唯一铸造师,她去世前将“千林阵”的阵术图交给了楚清河,希望他在楚行止长大成人后,能继承她衣钵。

楚清河直到在这种情况下,唯有“千林阵”能与南疆巫术对抗,唯有触发“千林阵”才能守住云燕疆土。

可触发“千林阵”有一个条件,就是需要用活人做靶,将他与“千林阵”联结起来。

而且这个人必须要能承受得住“千林阵”的强烈攻势。此人一旦与“千林阵”建立联结,将会变成人形机关蛊,机关蛊发作之时,便会神智尽失,非人非兽。

楚清河很清楚,在整个军中,除了他自己的儿子楚行止,再无他人可以和“千林阵”建立联结。

那年,他站在残垣断壁上,看着残阳下成堆的尸体,空气里飘散的浓重的血腥味无时不在提醒他做出选择:是牺牲自己的独子,还是守护云燕的疆土?

他最终做出了选择。

楚行止在昏迷之时被秘密与“千林阵”进行了联结,胸腔被钉入了机关千林结,只要机关蛊发作就会触发千林结,掌中箭由此而来。

与南疆的战争是他第一次触发机关阵,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整个南境,守卫了整个云燕。

楚行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等晏京落抬头去看时,他已经睡着了,清浅的呼吸均匀地拂在她脸上,他是真的太累了。

晏京落看着他一脸的病容,眼眶突然就湿润了。

她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渡过那些日子的,突遭变故,而且还是他父亲一手造成的,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已承受不住。

而他硬是撑了下来。

她不禁又想起她初次见他时的情景,原来那时他就已经经历过了这些,可站在众人面前时,他却还是攻无不胜的少年战神。

年少时她也曾听说过楚行止的,都道他少年意气风发,恣意飞扬英姿勃发,在她脑海里,他应是像蔺长燃一样的鲜衣怒马风流少年郎。所以,初见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楚行止。

晏京落心里像塞了一块厚重的海绵,一压仿佛就能压出温热的血水来。

她轻轻地拉开他的袖口,露出他手腕上的伤痕来,那一定是被铁索勒伤的,破损的肌肤还没结痂。

他以为他掩藏的很好,其实她早就发现了。

楚王府园子那个石室里的铁索也是为了困住病发的他才特造的吧。

晏京落抚上他的睡颜,手指轻轻描摹过他紧闭的眉眼,拂过他硬挺的鼻子,最后来到他看起来凉薄的双唇,在下唇处停留,隔着手指吻上去。

她爱了他四年,却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爱他。

“行止,我爱你。”

从今而后,黑暗深渊我都陪你同生共死。

楚行止在嘉南寺又修养了几日。

这期间,若愚每天都会过来看他,一来二去,他和晏京落就熟悉了起来,彼此亲近了很多。若愚正是爱玩耍的年纪,晏京落本就是她胞姐,又是闲不住爱瞎闹的性子,两人倒是能要到一块去。

楚行止也乐得看他们两姐弟亲近,心里也轻松愉快了不少,身体好的也快。

而晏京落知道了当年楚行止救下上官晨,并把他送到嘉南寺的真相后,对楚行止是愈发的爱了。

这天,南烛从襄城带来了好消息。

蔺在野自接手案子以来,全力调查相关证据,又得了南烛带来的谋反名单,很快就顺藤摸瓜,暗中将张素在南阳一带的羽翼剪除干净,蔺在野一行人也已返京面圣。

张素反了。

整个京都顿时陷入了恐慌之中,皇城内外两拨军对峙。

张素的蛊人数不胜数,宫中的侍卫根本抵挡不住,皇宫很快就被攻破,紧急关头有一拨军队从天而降,与宫中侍卫共同抵御张素的反军。

原来是上官昭的旧部带着她的暗卫组织前来护驾,早在晏京落得到谋反名单之后,她就飞鸽传书给姹紫嫣红,让她们随时关注张素的动静,同时全员戒备,秘密潜伏在皇宫外。

没想到张素的动作这么快,还好,他们早有准备。

这边张素的队伍正与桃夭暗卫相博,雪铁营的军队也赶到了皇宫护驾,领队正是蔺在野,他不仅带来了雪铁营,还手握楚行止的机关扣,启动了“千林阵”。

“千林阵”一旦启动,皇宫内外俱是机关胄甲,将皇宫内外层层包围,乱臣贼子一个也别想进入明玄帝的青鸢殿半步,全部在宫门内外被击毙、生擒。

不到半天时间,张素大势已去,参与谋反者全部关押司法大牢,等候三天后处决。

至此,由西街一案牵连出的密谋计划,终于尘埃落定。

第112章 此去经年

楚王府。

转眼已是盛夏,霖轩阁外蝉声绵绵,从枝叶间透出点夏季的闷热来。

晏京落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难得悠闲正是补觉的好时光。

他们回来也好一阵子了,圣上念及楚行止大病初愈,因此特许他在家休养,因此,他每日不是在晏京落的督促下休息,就是在南烛的督促下休息。

刚开始,他还经不住闲,总要找点事情来忙,后来架不住府中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的监督,随性就真的诸事不管了,每日只陪晏京落“庭前看花”。

日子倒也有趣生动。

晏京落起床伸了个懒腰,看见坐在桌子前看书的楚行止,阳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连浓密的睫毛仿佛都染上盛夏的风采。

她一直觉得他的气韵是偏文人雅韵的,现在这么看真的是既清隽又雍雅,越看越好看。

她心里一动,起身过去坐在他腿上,双手圈上他的脖子:“行止,帮我梳发。”

楚行止合上书垂眼看她,心里被她一脸撒娇卖萌的模样勾的软了又软,遂拿了梳子帮她梳发。

晏京落在他怀里安静如鸡,只一双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看,看着看着,就像是两年前的事来。

那年,她适逢及笄,皇太后对她极其盛宠,架不住她接二连三的撒娇,特许她的及笄礼全权由她自己做主。

这等特许,在云燕史上绝无仅有,初晓郡主的及笄礼在当时可谓惹人艳羡不已,同时,大家有多揣测,以初晓郡主的性子,她会怎么完成及笄礼?不知要被她弄成什么样子?

及笄礼当晚,永平王府灯火通明,宴客满座。

永平王正要让为上官昭加笄的掌事出来,便被上官昭不耐烦地打断:“皇太后特许,我的及笄礼,由我说了算。”

上官昭坐在首座,一只手软软地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金樽,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眸如春风吹杨柳,叶尖儿点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一圈一圈的涟漪在席间穿行。

十五的年纪,眸中已是三分风流,三分妩媚,顾盼流转间,又有少女的天真狡黠。

“你想如何?”

永平王今日心情大好,满脸笑容地望着她。

“今晚,我将选一人为我加笄。”上官昭笑意盈盈地道,目光似有若无地穿过人群,困在某个角落里。

永平王愣了愣,她要亲自选一人为她加笄,看她的样子,他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错觉,于是假装温着性子问:“你要谁?”

上官昭懒散地环视了周围一圈,而后好似废了好大劲似的懒洋洋地抬起玉手,伸出一根修长如玉脂的食指遥遥一指,凤眼半阖:“就他吧。”

众宾客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皆哗然:那位置坐的……是楚王!

这祖宗真是胆大妄为!

且不说她拿狂漫懒散的姿态对着楚王,是大不敬,竟然还敢让楚王为她加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莫说她是极盛恩宠的郡主,就是平常的官家大小姐,也没有由男子为少女加笄的,此举简直是对楚王的侮辱。

真真是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

永平王的脸色变了又变,目光看向遥遥坐着的楚王。

那少年王爷端坐在一处桃花盛开的角落里,一身云锦白衣恰如天上安闲的白云,不动声色又分外亮眼。他面色如常地缓缓饮着杯中酒,好似全然没有听见初晓郡主的大言不惭。

上官昭望着他勾唇一笑,将目光落在他头顶盛开的桃花上。

有几枝桃花竟开到院墙外去了,明天她定要叫人将它砍下来。

“阿昭,不得无礼!”永平王低声斥道。

她收了目光,挑眉:“哦,皇祖母特许我及笄礼可随心而为,这可让我为难了……”她顿了顿,笑意盎然地问道,“你可是想让我抗旨?”

此话一出,在座的无不抖三抖,都低下头箴言不语,生怕惹火烧身。

楚王碰上这祖宗,怕是骑虎难下了。

永平王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又去看楚王,却见他脸上并无愠色,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态度。

楚行止因喝了点酒,苍白的脸色多了点血色,眸光依旧淡淡的,叫人猜不透。好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来,隔着水榭红莲,遥遥地看了初晓郡主一眼。

那少女斜着身子软瘫在桌子上,似火艳丽繁复的宫裙铺在地面,像一团张牙舞爪的火烈烈地烧着他的眼,额间花样复杂的花钿印在月夜中,生出几分妖艳来。她在一片杯盘狼藉中撑着脑袋,笑意盈盈地回视他的目光。

绕是这般正经严肃的场合,她也能把它当成是坊间看戏的乐子。

无可救药!

若不是作为她的皇叔,碍于身份他定不会来赴宴,平白招了不快。

楚行止冷冷地错开了眼,继续喝他的酒。

宴席上一时火药味浓重,大家都不敢发出声响,只在心里想楚王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两个云燕的霸王,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却不料,片刻之后,楚行止仅是眨了下浓密的睫羽,便起身向前,在众人的惊愕中,施施然穿过回廊向上官昭走去。

他一步一步走得甚是悠然,背影修长挺拔,如月下青松。

上官昭就这样看着他走到自己身前,垂眸看着她的双眸清冷如霜。

他不会是要打我吧?

霸王如她,一时也愣住了。

楚行止只看了她一瞬,就朝候在一旁的司仪示意可以行礼了。

礼乐起,楚行止以盥洗手,随手在有司托盘上捡了一支玉簪,那模样随意的就跟在路上随手捡了一块树枝一样。他的另一只手随手扯过她的一撮头发简单的在头顶一盘,插以玉簪,就算行完了加笄礼。

整个过程简单粗暴,就跟他在战场上见了敌人一剑封喉一般不带犹豫、果断干脆。

这是把她当战场上的敌人了。

上官昭不禁哑然失笑。

她笑着朝他端端正正、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礼:“谢皇叔。”

呵呵,初晓郡主的及笄礼……也就这个礼算是正经。

其余的,简直荒唐,一如她这个人。

他当初是怎么想的?以他当时对她厌恶的程度,怎么会愿意替她加笄?

晏京落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不管他当初是怎么想的,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楚行止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发间穿行,带来痒痒麻麻的触感,连带着把她的心也给挠痒了。

两年前,为她加笄的人,此时变成了她的丈夫,帮她梳着发,她还坐在他的腿上……这种感觉,就像太阳底下晒着的一团棉花,蓬蓬松松、轻轻软软的,要把她的胸腔填满。

“行止~”她用手指绕着他胸前的长发,一圈一圈地绕紧,将他拉下来一点。

“别闹。”

楚行止瞥了她一眼,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

“行止。”她再往下绕。

“行止~”

发间的动作倏地停止了,梳了一半的发在肩头散开来,好好的梳发,最后生出一室旖旎来。

纠缠的唇畔分开,他们额头抵着额头。

晏京落一手勾着楚行止的脖子,一手捏上他的耳垂,轻轻地揉了揉:“行止,我爱你,很爱很爱。”

从四年前就爱,往后余生都爱。

她从前没机会让他知道,现在只想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的心意。

楚行止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眉尾,望着她的眉眼清晰深刻,勾唇笑了:“往后余生都只爱你。”

窗外阳光正好,有风不止,带来属于他们的漫长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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