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年)秋,契丹主耶律德光在蓟州枣林淀大阅诸军,准备再次南侵,教训不听话的“孙子”晋帝石重贵。
石重贵即位以来,对契丹的态度不再像石敬瑭时期那样友好,契丹数次犯境,均被晋军击退,甚至在一年多前的阳城之战中打得耶律德光顺风翻车,狼狈逃回幽州。此次出兵前,耶律德光吸取教训,采取了两条计策迷惑晋朝:一是让政事令、魏王赵延寿接受晋朝招降,并请晋军接应;二是让瀛州刺史刘延祚诈降,称今秋多雨,幽州一带积水过多,契丹主力已经北撤。
晋朝方面一看,机不可失啊。十月十四日,晋帝石重贵下旨以天雄节度使、邺城留守杜重威为北面行营招讨使,天平节度使、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李守贞为行营兵马都监,统率诸将。同时诏告中外:“专发大军,往平黠虏。先取瀛莫,安定关南;次复幽燕,荡平塞北。” 北面行营诸将如下所示(符彦卿被石重贵留下,未赴军前),京城禁军几乎尽随杜重威北上。

(北面行营诸将)
十一月十二日,大军至瀛州(今河北河间市)城外,只见城门大开,先前说好的刘延祚没了影踪,杜重威担心有埋伏,不敢入城,又听说契丹将高谟翰已经撤退,就派梁汉璋率二千骑兵追击,与契丹五千骑相遇,不敌被杀,首战告负。杜重威听说后,不敢再战,匆匆向恒州(今河北正定县)撤退。
恒州是河北大藩,城中除了顺国节度使王周外,还有奉旨助守的彰德节度使张彦泽。杜重威走到武强县的时候,得知耶律德光已率大军由易、定州杀向恒州,决定不去恒州,直接由冀、贝州南逃。此举虽然可耻,但至少保住了实力。然而,张彦泽这时候诡异地从恒州跑到了武强,说契丹可以战胜,使得杜重威改变主意,继续向恒州前进。
二十七日,大军至中度桥,桥已被契丹军占领,张彦泽率骑兵冲击,契丹军不敌,防火烧桥。这时候如果杜重威能够迅速强渡滹沱河,与恒州城内的王周夹击契丹军,尚有取胜的可能。但是懦弱的杜重威不敢主动进攻,在南岸扎下营寨,派李谷回到怀、孟州督运粮草。
(后晋疆域)
耶律德光一面在滹沱河北与晋军相持,一面派将军萧翰、通事刘重进绕至晋军之后,截断晋军粮道与退路。萧翰突袭栾城,在俘虏脸上刺“奉敕不杀”四字,然后将他们释放。运粮队伍看到这些人后,以为契丹大军已经打了过来,扔下粮草就跑,一传十,十传百,恐慌情绪不断蔓延。
十二月初三,石重贵获悉大军屯于中度。第二天,杜重威的求援奏折也到了,前面提到禁军已经被杜重威带走,这时石重贵集合皇宫守卫数百人,派往军前。初五,杜重威再派人告急,而后使者均被契丹俘获,朝廷与大军联系断绝。
再回到中度。这时的杜重威手握雄兵,距恒州城仅有五里,却不思进取,暗中与李守贞、张彦泽密谋降敌。奉国都指挥使王清自请率二千步兵为前锋,然后大军跟进,冲入恒州,杜重威表面同意,派宋彦筠和他一起。二将率兵奋战至滹沱河北,契丹一度呈现败势,诸将纷纷请求率兵继进,被杜重威制止。契丹调集新军合围二将,王清率部力战至黄昏,竟不见一个援兵,最后全部壮烈牺牲。宋彦筠跳入滹沱河,侥幸游了回来。主帅如此,是战过后,军心涣散。
腊八这天,契丹军向晋军营寨展开包围,营中粮草将尽。杜重威派亲信到契丹牙账接洽投降,耶律德光忽悠他说,投降了我就让你当第二个石敬瑭。初十,杜重威在帐中埋伏士兵,召诸将前来,强迫他们在降表上签字。然后,下令大军出营列阵,大家以为要和契丹决战,当听到是要投降的时候,愕然失色。二十万大军齐解甲,痛哭声在萧瑟的原野里久久回荡。
杜重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做着皇帝美梦,跑到恒州城下劝降了王周。义武(定州)节度使李殷、安国(邢州)留后方太、代州刺史王晖等相继投降。耶律德光自恒州进向开封,沿途如入无人之境,派张彦泽率二千骑兵先取开封。
(契丹军队)
十六日,石重贵接到杜重威投降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慌张,晚上就又听说张彦泽已经渡过黄河,急召宰相进宫商量对策。第二天天还未亮,张彦泽进入开封,城中大乱,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率五百禁军稍作抵抗后溃散。
束手无策的石重贵想要自杀,被部下拦住,第二天就被张彦泽赶至开封府衙监管起来,等待耶律德光处置,还抢走了后宫的楚国夫人丁氏。
开运四年(公元947年)正月初一,耶律德光率大军至开封城外,晋朝文武百官跪迎,各地藩镇纷纷投降,后晋亡。正月十七,石重贵和嫡母李太后、生母安太妃、皇后冯氏等一百多人被迫“北狩”,耶律德光还给了他一个封号,叫“负义侯”,似乎比“昏德公”“重昏侯”要好听一些。
(石重贵画像)
北迁之后,石重贵在辽阳度过了较长一段时间。后汉乾祐元年(公元948年),辽国新主耶律阮到辽阳,将石重贵的小女儿强嫁给了自己的大舅子。乾祐二年,一行人被安置在建州,石重贵的两个宠妃赵氏、聂氏又被契丹贵族夺去。契丹人给石重贵等人划了一块地,让他们自力更生。
二十五年后,石重贵在建州去世。这时辽国的皇帝已经换了三个。这一年是宋开宝七年(公元974年),石重贵离开开封时只有20岁的赵匡胤派军攻灭南唐,基本统一中原,一个新的时代已然到来。
此前一年,宰相薛居正主持完成《五代史》的修纂。薛居正在后晋时就已担任开封判官等职,评价石重贵的时候说道:“自古亡国之丑者,无如帝之甚也。千载之后,其如耻何。”石重贵亡国之惨确实可以说前无古人,但并非后无来者,千年后的今天,徽、钦二帝的名字远比晋出帝更为人熟悉。
巧的是,不管是司马家的晋朝和石家的晋朝都毁于外族入侵,而赵光义当皇帝前的封号正是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