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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割据一方30年,还是宗教领袖,最后臣服于曹操

东汉末年,政治败坏,灾疫频发,滋生了很多具备组织化力量的神秘主义社团,以今日观点,可以将其视为原始道教社团。然而,汉末的这些道教组织并非纯粹的巫术或宗教组织,而是怀有明确政治目的,具备对现有体制进行替换能力的政治组织。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那句谶语,还有震荡天下的黄巾军,让后世记住了张角和太平道。然而,彼时汉末之天下,并不只有张角而已。据《三国志·魏书·张鲁传》注引《典略》说:

熹平中,妖贼大起,三辅有骆矅。光和中,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骆矅教民缅匿法,角为太平道,修为五斗米道。

根据上述材料的说法,东汉末至少有三个民间宗教领袖:关中三辅之地的骆矅、东方中原地区的张角和汉中的张修。三人之中,除了张角的太平道之外,张修和他的五斗米道也是深刻政治化的组织。

与张角一样,张修的传教事业也与汉末瘟疫救治有关。据《后汉书·孝灵帝纪》“中平元年秋七月”条注:

时巴郡巫人张修疗病,愈者雇以米五斗。
汉末割据一方30年,还是宗教领袖,最后臣服于曹操

张角

三国鱼豢的《典略》对张修治病之法有更详细的记载:

修法略与角同,加施静室,使病者处其中思过。又使人为奸令祭酒,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习,号为奸令。为鬼吏,主为病者请祷。请祷之法,书病人姓名,说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谓之三官手书。使病者家出五斗米以为常,故号曰“五斗米师”也。

张修治病的办法与张角类似,“静室思过”有点类似于隔离,可能也是为了防止瘟疫进一步传染吧。祈祷之类的是近似于巫术的原始道教手法,病人每家出五斗米既是治疗费用,也可以视为组织众筹。虽然这样的巫术“实无益于疗病,但为淫妄”,但是“小人昏愚,竞共事之”。

张修在治疗瘟病的过程中,积累了大量物资,也培养了不少信众,故而具备了起事的资本。《后汉书·孝灵帝纪》载:

中平元年秋七月,巴郡妖巫张修反,寇郡县。

张修起事最初是在汉中,而后移至邻近的巴郡。非常有意思的是,《后汉书》竟然没有记载朝廷出兵镇压张修这个“巴郡妖巫”的事情,可见当时的洛阳朝廷已经因张角之乱而焦头烂额,根本无力顾及巴蜀汉中一带的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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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张道陵

中平五年(188年),颇有政治野心的宗室刘焉出任益州牧,开始了割据巴蜀的霸业。刘焉进入蜀地之后,除了利用带去的“东州兵”镇压当地豪强大族之外,还“抚纳离叛,务行宽惠,阴图异计”,张修就是刘焉招抚的对象。

张修归附刘焉之后,被任命为别部司马。所谓“别部司马”是对当时体制内军政职官制度的一种变通。据《后汉书·百官志一》载:

大将军营五部,每部置校尉一人,掌一部兵马,俸比二千石。属官有司马一人,掌领兵,俸比千石。部下有曲,曲有军候一人,比六百石。曲下有屯,屯长一人,比二百石。其不置校尉部,但军司马一人。又有军假司马、假候,皆为副贰。其别营领属为别部司马,其兵多少各随时宜。

“别营领属”这个定位,不难看出别部司马所掌军队相对于大将军“营五部”有独立性。汉末“别部司马”在很多地方都有出现,意味着官方对于体制外军事力量的认可和利用。张修归附后,刘焉以张修统其本部人马,故张修所部相对于刘焉麾下其他军队的特殊独立性。

依《资治通鉴》记载,张修自光和年间以“五斗米道”谋乱,直到成为刘焉麾下的别部司马,经历了12年时间。张修已经具备了一个相对严密的组织和颇有力量的武装集团,在汉中、巴郡一带很有影响,这是刘焉收编利用他的主要原因。

汉末割据一方30年,还是宗教领袖,最后臣服于曹操

刘焉

在被任命为别部司马之后,张修受命与刘焉任命的另一位地方军事领袖张鲁一起进攻汉中,张鲁的官职是督义司马。胡三省在注《资治通鉴》时称:“刘焉在蜀创置督义司马,助义、褒金校尉。刘表在荆州,亦置绥民校尉。汉衰,诸侯擅命,率意各置官署。”由此可见,张鲁所任的“督义司马”是刘焉自己设置的,并不属于汉制的正式职官,体现了地方州牧的割据专擅权力。

刘焉将张鲁和张修放在一起用用意非常深刻,从二人官职就可以看出玄妙。张修是“别部司马”,说明这是体制外,或说是刘焉体制外的军事力量。张鲁的“督义司马”又作何解呢?“督”在《说文解字》里“督,察也。”“义”则有一种从体制外归顺进入体制内的意思,通常看到的“归义”这个词。《史记·滑稽列传》:“远方当来归义。”晚唐敦煌张议潮起兵驱逐吐蕃,归顺唐朝,唐廷设“归义军”,其涵义就是这个。

张修归顺刘焉,可以被视为“归义”,而张鲁受命“督义”则肩负监督张修的责任。《华阳国志》记载了张修与张鲁一起攻打汉中的事情:

扶风苏固为汉中太守,鲁遣其党张修攻固。成固人陈调素游侠,学毙蕤,固以为门下掾,说固守捍御寇之术,固不能用,逾墙走,投南郑赵嵩,嵩将俱逃。贼盛,固遣嵩求隐避处。嵩未还,固又令铃下侦贼。贼得钤下,遂得杀固。嵩痛愤,杖剑直入。调亦聚其宾客百馀人攻修,战死。鲁遂有汉中。

从上文而看,张鲁夺取汉中,杀掉太守苏固,其主要的武力就是张修的势力。但是,不久之后,张鲁却杀了张修。据《三国志·魏书·张鲁传》载,“鲁遂袭修杀之,夺其众”。“夺其众”是张鲁出手杀张修的主要动机,兼并张修的武装集团,壮大自己割据汉中的实力,这才是这次火拼的真实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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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鲁

张鲁其人在大多数史料中,譬如《三国志》,是沛国丰人,五斗米道创立者张陵的孙子,五斗米道第二代领袖张衡的儿子。但是,有的学者从张鲁袭杀张修,夺取其部众的事实而推论,认为五斗米道的创始人并非张陵,而是张修,所谓张陵—张衡—张鲁这个传承谱系是张鲁编造出来的。譬如,民国史学家吕思勉在其《秦汉史》中就说,“疑鲁之法皆袭诸修,特因身袭杀修,不欲云沿袭其道,乃诡托其父祖耳”。

但是,《三国志》和《华阳国志》皆认为五斗米道的创始人就是张陵,两书的作者陈寿和常璩分别为西晋和东晋初年之人,去汉末三国不远,所得信息应该较为准确。揆诸各种信息,朱言认为五斗米道确为张陵所创,教主确实也是张陵、张衡、张鲁三代传承。但是,张修是真正将五斗米道打造为组织化力量的人,或者说是将其政治化和军事化的第一人。

张鲁的家族历史在史书中是比较模糊的,其父张衡几乎没有任何记载,反而倒是有张鲁母亲与刘焉关系暧昧的描述。据《三国志·刘焉传》记载,“张鲁母始以鬼道,又有少容,常往来焉家,故焉遣鲁为督义司马”。

张鲁家族,包括张鲁之母,可能都只是五斗米道的精神领袖,没有政治军事实力。张鲁的母亲可能类似于萨满太太那种神职角色,加之有美貌,故而与刘焉关系密切。张鲁能当时督义司马,与其母亲给刘焉吹的枕边风不无关系。

张鲁杀苏固,又火拼张修,控制了整个汉中地区。随后,又在刘焉授意下,随后北断斜谷阁道,杀害汉使,俨然割据一方。刘焉向朝廷说的是“米贼断道,不得复通”,其实张鲁在此时还算刘焉的人。

张鲁杀掉张修之后,继承了其全部军事政治资源,而且对他的政治化宗教组织也加以变革继承,“因其民信行修业,遂增饰之”。

凭借一定的军事政治力量,辅以严格的宗教戒律,张鲁在汉中建立了政教合一的割据政权。兴平元年(194年),刘焉因背疮迸发而逝世,其子刘璋继领益州牧。刘璋接班之后,突然对张鲁动手,“以鲁不顺,尽杀鲁母家室”。刘璋杀掉张鲁母亲家人,或许是因为父亲与张鲁母亲之间的勾当早就令他不满?

汉末割据一方30年,还是宗教领袖,最后臣服于曹操

刘璋

这样张鲁就和成都的刘璋撕破脸,割据汉中,以五斗米道治理地方,“鲁遂据汉中,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汉朝对张鲁的割据采取了默认态度,“朝廷不能讨,遂就拜鲁镇夷中郎将,领汉宁太守,通其贡献”。甚至,后来因韩遂、马超之乱,关西数万家百姓逃往汉中,投奔张鲁。张鲁部下有人想劝进他就位汉宁王,为功曹阎圃谏阻。

建安二十年(215年),曹操亲率十万大军西征汉中。在经过一番内部斗争后,张鲁归降曹操,“拜镇南将军,封阆中侯,邑万户”,维持近三十年的张鲁宗教政权结束。后来,张鲁随曹军北上,翌年病逝于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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