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云东
每逢八一建军节，每个当过兵的人都会很自然地回忆起自己的军旅生涯。
我很自豪，在我的生命中有过一段海军潜艇兵的经历，虽然只有五年，但对我的影响却是一生的。
四十年前的一九七六年，空军全国"招飞"。我以近乎完美的健康体魄和优异的综合素质，成为当时宜昌县千里挑一的三名合格者之一。
由于招飞名额有限，我阴差阳错地被转入海军潜艇部队，又成为当年大宜昌地区唯一的海军潜艇兵。虽然未能"上天"，但能"下海"也是幸运的。
经过在青岛海军潜艇学校一年的严格训练学习，我于一九七七年底分配到东海舰队某潜艇支队，在舷号258潜艇（数字挺吉利）服役四年。
在一般人眼中，潜艇宛若一头巨大的水怪潜伏在水中，连同潜艇兵一样被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我有幸揭开了这层面纱：首先，潜艇兵的身体条件除了像飞行员一样严格外，还特别要求"牙好，耳好，心理素质好"。牙好是保证潜艇兵在水下逃生时能严丝合缝地咬紧呼吸器；耳好是保证潜艇上浮下潜时产生的空气压力差能通过耳膜调节平衡；心理素质好是要求潜艇兵对长期水下封闭生活具有超常的心理承压能力。
我在艇上从无线电兵到班长，还兼任团支书、全艇文化教员。全艇官兵是真正同舟共济，亲如兄弟；出海训练，水下远航更是风雨同舟，生死相依。战友情之所以特别深厚，就是因为在这种特殊环境下凝结的。
潜艇兵生活尤其特殊。比如：出海时淡水最珍贵，洗漱用水每人每天限两杯，一杯刷牙，一杯沾湿毛巾擦脸，绝无条件洗澡；
睡床狭窄，一叠三层，每床约60公分宽，60公分高，仅够人体横着进出，遇有风浪必须绑着身体睡觉；
艇内上厕所很特别，要多次开关数个阀门，如果顺序弄错，就会遭遇"满头喷粪"的尴尬；
在水下航行昼夜不分，只有靠24小时制时钟才能判断白天黑夜；
遇上远航训练，连续一个多月不浮出水面，过着完全与世隔绝的单调枯燥生活；
伙食虽然不错，但长时间的水下生活让人看见大鱼大肉特别是罐头食品就想吐。若遇上台风大浪晕船，可以让人吐得连苦胆汁都流出
尽管如此，还得坚持工作，值班训练，技术操作一样不得马虎，更不能出半点纰漏。军人铁的纪律，优良作风，顽强意志也是在这种环境下锤炼出来的。
潜艇兵的生活是勇敢而富有激情的。
每一次出海，我们与大海博斗，都会有涌浪的袭扰，都会有险情的发生，甚至会有生死的考验，但我们无所畏惧；
每一次战备远航，都会与敌情进行较量，随时可能有来自天上和水中的敌情，遭遇可疑目标的夹击，但我们保持定力、高度警惕，沉着应对。
在大海深处，还会遇到各种想得到、甚至想不到的困难和意外，我们都必须顽强抗争，从容应对和化解，坚决完成每一次的战备训练任务，因为我们深知潜艇兵肩负的光荣使命和神圣职责。
潜艇兵的生活又是浪漫而富有诗意的。
虽然潜艇绝大部分时段是在水下活动，但偶尔的海上锚泊和水面航行却能带给我们无限的惬意和快感，既能呼吸海面上的新鲜空气，又能欣赏大海和蓝天的美景。
我尤其喜欢潜艇迎着朝霞或者踏着夕阳在水面航行时的那份悠然，铁甲与波光相映，阳刚与温柔交织，原本就充满浪漫色彩的大海更平添了几分诗意。
也就是在这样的时段，我忍不住提笔开始学写诗。今年，我终于出版了我平生第一本诗集，也许这就是在四十年前播下的种子。
我很庆幸能在258艇上生活、战斗四年。
说它是一条英雄而光荣的潜艇并不为过，因为它孕育了一位海军中将徐洪猛，他26岁即任艇长，成为当时全海军最年轻潜艇艇长。
在智勇双全、英俊潇洒的徐艇长带领下，258艇最快完成全训科目，担任战备值班，多次完成穿越台湾海峡、巴士海峡、突破第一岛链、巡航西太平洋等重要任务，成为中国海军"水下尖兵"，以当时我们海军的装备水平，其能力已发挥到极致。徐艇长也因此而迅速擢升。
难忘的是，徐将军对本人信任关爱有加，教诲受益良多，即使分别多年，他身居高位，彼此仍保持密切交往。今年四月，我还在宜昌接待了徐将军及家人游览三峡大坝。
现在回想，当年部队的官兵关系、战友情谊是多么至真至纯，刻骨铭心，让人终生难忘啊！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我已由当年的潜艇兵成为今天的旅游人。
在我环游世界的旅游路线图上，也曾先后踏足冲绳、台湾、关岛及夏威夷......仔细一想，这些地方都曾是我和我的战友们当年驾驶潜艇到过的海域，不同的是当时只是在水下。
现在看来，水上水下两重天，不禁令人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然而，环视今天的东海、台海和南海，没有一片海域是安宁的，没有一处是让中国人省心的，因为美日等国时刻都在觊觎我国的海洋权益。
我们渴望和平，不希望战争，但是，没有强大的国防做后盾，所有的和平愿望都只能是一厢情愿甚至是痴心妄想。
我深信此时此刻，在上述广袤海域，一定有中国新一代的潜艇兵或核潜艇兵，如同我们当年一样正警惕地巡游在大海深处，履行捍卫祖国海洋权益的神圣使命。
在建军节到来之际，我这个老水兵向他们致敬！
不忘初心，时刻警惕，保卫祖国，这应该是每一位新老军人，始终保有的心态和行动。
2016年8月1日
（此文原载于2016年《三峡日报》八一建军节文艺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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